别用不老让我心馋
“我还真没想到，霍华德说的那个人就是你啊。”
躲在等车来接应的街角处，比利撕下了‘证人’嘴上的胶带。他借着微弱灯光看向面前纤弱、像女孩一样秀气的少年，有些发怔。自己跟那个臭屁的警察费了点力，才把这个‘证人’从警察局的保护之中带了出来，却没想到... ...是跟自己见过一次的这个男孩。
“是您！”被人突然掠走，少年的眼眸还有些惊魂未定，但等他看清楚那兜帽下的脸时，这些惊慌就化作了一股轻烟被雨水冲散了。尽管他发自内心抗拒男性，但说不出为什么的，他却对这位流浪的军人很有好感。看着面前冷漠却似乎没什么恶意的流浪军人，少年眨了眨眼，曲起手指挠起因胶带而有些发痒的嘴边，微微笑了起来。
“您现在看起来很有精神了。”
“那还真是多谢你的关心... ...”没想到少年也还记得自己，比利更是有些奇妙的感觉。但更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却是这个被自己从警察局里掠走的少年，居然还会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语来。从他脸上的笑容便可以得知，他是发自真心的，带着祝福的... ...
或是因着这份少有感受到的善意，即便是不想跟人多来往的比利也不由微微笑了起来。他点了点头，没来由地松了口气，心里有些暖暖的。
少年看着面前突然笑起来的高大男人，足有好一阵的讶然，但还没等他说些什么，一滴雨水就从头顶的屋檐滴落、钻进了他的后领口去。少年发出一声短暂的低呼，踮着脚尖摸向自己的脖颈。他的动作使身上宽松的衣物被掀起大片，露出了不似男性的白皙肌肤。比利下意识挪开眼，但马上就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强行转过头来——少年撩着那头浅色的卷发，细腻修长的脖颈在发丝的下头隐约可见。
比利眼睛转了转，终于迟钝地意识到了自己觉得不对劲的地方。面前的少年与其说是少年，不如说更像一位姿态撩人的少女，他在第一次时见面便认出对方是个男性，却在现在才反应过来对方身上的柔美过了头。
看着面前好若少女一般的男孩，他眼神黯了黯，眼前闪过了一段破碎而不连贯的画面。
亚南闷热湿臭的丛林，蚊虫像怪物一样可怕。
从头顶不停掠过的子弹，即便自己都快趴入地里了，也始终没有停下扫射。
中枪。跌入河流。
直升机扫射丛林。自己从高空跳伞。
皮肤晒得颇黑的小女孩。
那细心照顾过自己的... ....
“您真的是很厉害的军人。”
忽而一阵好听的、带着外国口音的婉转音调咬着词，把比利从凌乱的思维中拉回。他恍惚中低头一看，记忆中最后的画面几乎快跟面前的少年重叠上。但他眨了眨眼，面前的影像又变成了那阴冷灰暗的小巷，而雨也在自己的出神中加大了。 比利看着少年，嘴唇有些哆嗦。他晃神地看着对方，心情有些茫然。
少年站在黑暗与微光的夹角下，被打湿的衣物贴在身上，由细雨光昏打湿了他的半脸，水珠顺着睫毛朝下头的白皙滚落，乍看之下像是他在哭泣一般。微微亮着的半脸带着一种忧郁的感伤，但那浅蓝色的眸子却澄明闪亮，带着摄人心魄的碎光。
看着自己，像一种洞悉而怜悯的凝望。
“我说的不对吗？”少年稍微歪过头去，发梢披落在肩上。“能把我这样从警察局里带出来，可不仅是厉害能形容的。不过... ...我能不能问一下，您想做什么呢？还有... ...对了，可以请问一下您的名字吗？”
反正是无害的，名字也不是重要的——比利下意识想这么回答，但话到嘴边就吞了回去。他看着面前沐浴在雨中，身体有些发颤的少年，自己也有些迷惘。
这样的少年对霍华德口中的怪物而言，没有任何价值可言，但那怪物灭绝一切，却唯独放过了他。自己要如何跟他说才好，自己又怎么保证霍华德不会伤害他？
不... ...自己真的能保证霍华德的行动？自己那么多年没见过他，他都已经变成那样的官僚了。
发现自己思维不自觉地飘向危险的方向，比利及时打住了这个念头。他看着面前淋雨的少年，把大衣脱了下来遮在对方头上。
看着单手的军人这一善举，少年双眼眨了眨，有些感激地笑了起来。
“您这样自己会淋雨的。”
关心自己吗？比利扯了扯嘴角——亚南那段时间，自己什么都受过了，这点温和的雨还不至于能把自己怎么样。
他正想着如何开口询问少年那些事情，突然小巷尽头就传来了几声喇叭的响声。比利头也没回，把大衣交给了少年，拉着他往外走去
“我没事，雨大了，车上说吧。”
交出大衣，比利就有些后悔。自己流浪的时间不短，衣服上什么味道他还是有个概念的。但当他有些担忧地瞄了过去，却看到少年正踮着脚努力想把大衣张开在两人头上，但因为体型身高差距、显得有些滑稽——而在被比利眼神盯住的瞬间，少年就意识到了这点，他不好意思地朝看过来的比利笑了笑，随即把大衣盖在自己头上，卷得只露出双眼。
“这样可以了吧。”
那双仅露在外头的蔚蓝眸子闪了闪，只有笑意，不见一点反感。
比利目光在那清澈的蔚蓝上定了定，随即逃也似地转开。他脚步迅速加快，不一会就拉着开始轻喘的少年到了车前——驾驶座上正是被霍华德叫做丹尼小子的那个警察，正开着车内灯、在翻着一个放在副驾驶的大箱子。在听到脚步声后，丹尼停下动作转过头来，正好看到了比利两人到了车前。
他朝后座努了努嘴，比利便直接拉开车门把少年‘塞’了进去，而自己则在迅速环视了周围一圈后，才坐进少年旁边。他先拉过安全带给少年绑好，才给自己也给绑上安全带。
“是您！”
一坐好，少年才慢慢脱掉头上的大衣。他看着前头那捏着鼻子的丹尼，突然想起了什么、轻呼起来：“之前的警察先生！”
“什... ...怎么是你？”丹尼在看清那少年脸庞时也有些发愣，虽然他不是很擅长记住人脸，但这两人给他的印象却不浅。就是没想到，他们之间的缘分也这么不浅。深有同感的比利挑了挑眉，看向车窗的另一边。
“这么说，这些长裙什么的也是你的？”
从少年的面容上意识到什么，丹尼猛然甩开自己从箱子里拿出来的衣物。他放开捏着鼻子的手，脸上只剩下了奇妙的扭曲感。“我记得你好像是个男的... ...”
“胡乱翻别人行李箱是不对的。”少年忽视对方轻蔑似的声音，有些无奈地说道：“那里头除了我的衣服，就只有一本圣经，跟几本普通的书籍而已啦。哎，你们两位怎么会聚在一起的？”
你想问，我也正想问呢——丹尼翻了白眼，随便地把衣服全塞回箱子里，拉上拉链。他这下算是失去兴趣，爱怎么就怎么样吧，自己专注开车就好。
得不到回答，少年也只好耸了耸肩，转头看向比利。对方正好挪过脸上，突然的眼神对视让彼此都有些发愣。但下一刻，比利就挥了挥手，开启话题道：“把你从那带出来是为了些事情，别担忧，他是警察，我是退役军人，我们的行动是由某位高级军官批准的。不过，因为一些敏感的原因，暂时不能太张扬而已。”
“噢。”少年点了点头，若有所感。“你们要问我的，是关于我在沙漠里的事情吗？”
比利眯了眯眼，没想到少年这么配合。不过转念一想，在警察局里，他也应该被问过不少次了，总该习惯。
“是。”于是比利也干脆地点了点头，“虽然对你来说有些困扰，但希望你尽量详细告诉我，你在沙漠遭遇的事情，以及见到‘那个人’的经过。最好是回忆一下，为什么他会放过你，而他的动向是如何的？他有开口说话吗？他有表明什么吗？比如，他想去哪？”
听着比利清晰而凌厉的询问，别说少年，就连正在开车的丹尼也有些被震到的感觉。长久的流浪似乎没有磨掉这个男人的锐气，他认真起来就像最好的警探一样敏锐无比。
但是... ...
少年努力地深思了一会，还是只能摇头。
“抱歉，关于那个人，我只能说他似乎‘清洗’光了马匪，但我跟他只在黑夜里见过一面，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了。我在昏迷中醒过来，只见到了他的轮廓，然后他就走了。”
经过在警察局里多天的询问，他确定自己遭遇马匪的事情一点也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自己与那个高大的身影恍惚的，像梦一样的短暂邂逅。而对于这个事情的经过，就连他自己都无法述说什么。
那不是梦，他只能确信这一点。
毫无动机或经过？
比利皱起了眉头。
他从霍华德口中得知的那个怪物，可是个行走的屠宰场，是死徒奥斯维辛的具象化，是人类所能铸就的最可怕的恶魔。他唯一一次善意的体现，就是拯救了面前的少年。
但... ...少年所说的，却... ...
比利心头升起一股说不出的怪异，有些迷惘地低下头去——而就在这时，前头的丹尼却突然怪叫一声，猛打起了方向盘。
“什——”
随着一声尖锐的长啸，车身几乎在急转中失衡倾翻，比利惊愕的目光一闪，连忙用左手按住少年身体，而下一刻车子便打滑撞向旁边的栏杆上——比利目呲欲裂地看着前头越发靠近的栏杆，眼前闪过满是血色的破碎直升机舱。
满舱残骸，飞行员被腰斩在座位上——恐怖的景象在瞬间捕获住比利的心神，但下一瞬一个少年的声音便传了过来，把他从幻象里惊醒。
“警察先生！军人先生！你们两位没事吧！”
被呼喊拉出，但耳边的一切却突然只剩下心跳声。比利瞪大了双眼，怔怔看着恢复正常的车厢。他看着停在车头前不到半米的栏杆，缓缓转过头去——少年的脸上满是担忧，正在朝自己呐喊什么，但他现在除了急速的心跳声，却突然什么都听不见了。
“军人先生？军人先生？”
看着表情有些奇怪的流浪军人，少年不由更加惊慌，他连忙晃了晃对方的身体，呼喊起对方来。但对方却只是脸色苍白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干！”丹尼从驾驶座上仰起身体，捂着胸口气急败坏地一拳打在方向盘上。“刚刚那辆摩托，怎么开得那么快？”
“您、您没事就好。”
少年转头看向还能骂骂咧咧的警察先生，在慌乱中挤出了个有些颤抖的笑脸。但对方却有些不领情，只挥了挥手拿起旁边的联络器。
“喂。”
“这里是白都WA警局，我们在街上发现一辆高速行驶的摩托，请求B2-C11街道周围的单位进行追击。它在前往港口的方向，马上就有可能影响到游客，请立即支援！请立即支援！”
听到联络器里传来的呼叫，丹尼愣了愣。他本想通知同僚这件事来着，却没想到那家伙早就惹到了警局。想了想，丹尼索性丢下联络器，倒车先从栏杆前离开。他看着后视镜里脸色苍白的比利，还以为他是被这事情吓到了，眼神不由有些轻蔑。
妈的... ....总之，先把这两个麻烦送到霍华德老哥那里吧——丹尼无声地叹息一句，咬牙切齿地转动起了方向盘。
汽车再次启动，缓缓转头驶入市区。这辆改装过的‘警车’慢慢隐没于黑色，与陆续赶来的追击车辆背道而驰，没有引起一点主意，远远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