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了。
像是纱袋之中隔了浸水芝麻后的星光，闪耀只是一个愿意看见的梦幻。
但它是真实存在的，即便已经不再被称为芬里尔的男人已经忘却，曾经发生过的这段小历史也依然安静地沉睡在他的脑海里。
抱着少女的男人静静走过雪天树林，不远处那在一片白色连绵的中间线便是堆了些雪花的公路，连向了雪色压制藏蓝的天际。
少女表情难得肃穆，伸手点在男人的太阳穴处。
男人仰着头，表情柔和地伸出手去，触摸着面前虚无的‘某些东西’。这会天空是缓慢飘零的雪花，像云的碎屑一样融进了星光，细碎地洒落在枝芽间。
他身上累压雪花，使得整个人的气势都像那些白色的晶体一样软和不少。那双鹰隼一样的眼眸难得露出温情，头顶冰冷的十字徽章也给遮挡得结实。
在月光温软，静谧的奶绿色天堂之间，少女深深吸了口气，吐出了浓浓白雾，随即窥探进了男人的思绪之间。
因为他突然想起来，想要自己看见。
——————————————————————————
——————————————————————————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了。
像是纱袋之中隔了浸水芝麻后的星光，闪耀只是一个愿意看见的梦幻。
曾名为芬里尔的男人，可以称其是死徒帝国最为精锐的士兵。他是掷弹兵中的传奇，是所有国防军的英雄，亦是士兵们眼中沉默可敬又可怕的中尉大人。
不管什么战役，他都身先士卒，一个人背负着比常人更多的装备冲锋，化身盟军眼中可怕的魔狼，疯狂地吞噬掉一切坦克碉堡。他几乎像战神庇护的对象那样，在枪林弹雨中来，在枪林弹雨中去，从来就没有一次失手倒下过。
但只有那么些人才知道，偶尔的，那位魔狼在战场结束后，是一瘸一拐的、带着一身伤势强撑着回返的。
他并非神，亦不是魔狼，只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军人。
比谁都卖命，比谁都不怕死，仅此而已罢了。
起初是这样的，所以他强韧不拔的精神只有那么几人知道。但到了后面的，元首也知道了这位英雄的存在，派出了死徒最得意的宣传部精英前来慰问、并‘不小心地’见证到了英雄负伤却不下火线的一面。
顿时，坚持匿名上报的这位中尉的英雄事迹，就此传遍了死徒军。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元首眼中完美的掷弹兵，几乎所有人都明白了那位英雄承受了多少。
他曾经在身上挖出过四十多块弹片，全是在一次战役内造成的——而在这之前，他率领士兵攻打盟军的阵地，一刻也不曾休息。
《如何才能让我们的英雄休息呢？》成为了死徒军人最喜欢的一期报纸。无数军人更加心热于战争，只为了让那个负伤累累的英雄能够不需再带伤身先士卒。
其他战线的同僚热情尚且与烈日相争，更别提芬里尔所在的营部了。几乎每打一场遭遇战，就有无数人来劝芬里尔多作休息。更有甚者还不惜违反军规，深夜偷袭芬里尔想给他打上一针的安定剂。
然而，他们当然都失败了。
魔狼芬里尔，一次也没有休息过。几乎死徒所经历的所有侵略战，他都像最可怕的獠牙一样刺入敌军阵地。
一次也不想缺席，不管是什么日子，也不管自身情况。
他所缺席的，仅是一年又一年的圣诞节。
随着战线拉长，死徒帝国的盟军诺索斯开始支撑不住，在政治局面上再次开始摇晃不定。而联邦人与白国人的战争投入也日渐加大，让死徒帝国再也没能像对付战争早期的盟军一样从容。闪电战没过两年就不再吃香，而这样的结果也导致到战争减员的数量上涨。
芬里尔所在的营部同样面临着这样的重压，但掷弹兵们的邪恶是盟军们平生所见的巅峰，硬生生扛着盟军所给予的打击继续疯狂撕咬——因此让战争一直持续，迎来年复一年的战地圣诞节。
宣传部的慰问与报纸再次于战壕间流传，每个神情疲惫的士兵手中都多了杯暖呼呼的热饮。唯有在这一天上，炮火才似乎会安静一点。他们虽然不再有三十年前大战中与盟军在战壕间休战过圣诞那样的浪漫情怀，但自己人之间却是不能少了这份心。
“圣诞快乐。”
“圣诞快乐。”
木讷的芬里尔走过营地，每个人都托着杯热乎乎的、冒着白雾的东西跟他打招呼。他点了点头，权当回应了。
从小就流浪于街头的他不明白冻死人的雪天有什么好庆祝的，不过大家如此，他便如此。
见到所有人都在笑，他也跟着笑，但思绪却不由自主地往故乡飘。
格林会是怎么样的呢？
那个浪漫的天空是否洒下了雪花，平民们是不是再次缀起招摇的圣诞树，在街头巷尾间互相祝福？孩子们有好好唱圣诞歌，早点睡觉等待圣诞老人吗？大人们有没有放下疲惫，在今天保持好心情面对一切，并给自己的孩子带去必不可少的童话谎言？
真好啊——中尉发出感叹，他真想回去格林，亲眼看看教堂里人们唱着歌、齐齐欢唱的模样。
但这也只能是想想而已，如今战况激烈，情势不再乐观，正是需要芬里尔中尉的时候。魔狼虽然在这连日战斗里积累了一身的伤势与疲惫，可却从来没想过退缩。
那些欢乐的景象，等凯旋了再去亲眼见证吧——如此想着的芬里尔中尉，顺着神色愉快的人群走进了传召他的司令部。
然后，接到了强制的休息令。
“这是为什么？难道元首不再需要我了吗？”
得知命令的芬里尔没有欣喜，有的只剩惊恐。他不明白自己的作息如何便让元首关心上了，但他却害怕不已。他确确实实对如今的党军有所疑惑与不理解，也曾反驳过元首大人对某些事情上的过分。但他却没忘记自己是个帝国军人的事实，他还是相信海特拉元首会带给帝国美好未来的啊！
难道便因为自己的政治意识不够，难道因为自己之前的行为，所以要把自己裁员了吗？
看着惊恐不已的芬里尔中尉，捧着咖啡的上尉等人却是一同开怀大笑——芬里尔瞪着过分的同僚们，骇人魔狼的脸上只剩下被欺负时的委屈。
“不是不需要你，而是元首关心你的身体。知道你接连受伤还不肯退下前线，才勒令你休息一周，好好过个圣诞，顺便为你授勋。恭喜你，你可以回格林了。”
大芬里尔几岁的上尉像看后辈一样看着面前的壮汉，温暖地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样的行为是有效的，那一贯信任他的中尉一下子便放松下来，但眼中却多了一份茫然。
“休息... ...吗？”
芬里尔中尉拿着那份电报，心情却复杂得很。
“如果一场战争需要一个士兵才能改变局面，那这仗也不用打了。”旁边的参谋撇了撇嘴，用另外一种方式劝解起了芬里尔。“要不是路线被那些白国佬切断，命令应该会在早几天下达，你就不用在路上过圣诞了。”
“见到元首大人，一定不要再像现在这么傻。”上尉见芬里尔还是一副懵懂的样子，不由更觉得好笑，他一把勾过芬里尔的脖颈，笑着对他也是对屋子里的所有人说道：“格林美女很多的，到时候留个小魔狼在谁的肚皮里也好哦。”
“上尉先生。”
终于清醒过来的芬里尔无声叹了口气，冷冷地说道：“我们是军人，保护平民是责任，您怎可... ...”
“又来了——魔狼中尉的说教时间。”
上尉夸张地吐了吐舌头，指挥部内的老男人们顿时笑成一片，只剩芬里尔一人还有些茫然地生着闷气。
“你又不是为了打仗而生的，到现在还没个女朋友，我们当然为你急啊。”
“就是，保护帝国的平民们，当然也包括女人啊。老老实实地去跟女人搭个讪，怎么也不过分吧。”
“说起格林，汉姆啤酒馆的酒跟女儿都很不错的哦，感觉就很适合芬里尔中尉。而且，啊啊，他们家门口总有一些妓女在拉客。该死，我真想念那柔软像东方丝绸一样的皮肤，可我不记得她名字了。”
“咦？上尉是什么时候去的？”
见着指挥部不仅公然聊起了嫖妓话题，甚至还津津有味地讨论起来。芬里尔中尉的脸色逐渐涨红，他不擅长说话，这种时候也不知道干嘛才好，只好气鼓鼓地就要冲出去。
“喂！”
但就在芬里尔即将踏出指挥部大门时候，跟参谋等人哄笑在一起的上尉却静下脸来，镇定地喊住了他。
“一定要去试试哦。”上尉在芬里尔身后淡淡笑着，从旁边的桌子上掏出一根缴来的好彩香烟，熟练地弹起火柴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
“那样的话，你一定就更能明白自己想保护的是什么更明确的目标了吧。不管是女人美丽柔软的乳房也好，浑圆的臀部、修长的美腿也好，还是鬼喊鬼叫、却非常可爱的小孩子，或者是辛辛苦苦开店却赚不到几个钱、整天对你指指点点的老丈人。”
“这些都是我们的啊，是我们所爱的一切啊，可不要再让外国佬破坏跟拿走了。”
“为了女人的乳房！”参谋适时举起了咖啡杯，发出了低沉的声音。
“为了不让人抢走这一切！”上尉叼着烟，随手从桌子上勾起了自己的杯子，轻轻与同僚们碰撞在了一起。
清脆的声音一下子便驱散了芬里尔心中的迷惘。
他怔怔回过头去，见到一群坏笑着的、在军纪边缘游走的老男人们。
“圣诞快乐咯，中尉。安心过你的圣诞去吧，芬里尔中尉。下次回来，也要靠你突围了哦。”
上尉叼着烟的笑容，就此成为了芬里尔在那个圣诞夜里最深刻的记忆。
他收拾行李跟几个接他的人一起离开营地，路过的每个士兵都向他笔直站立，敬上了一个最标准的礼。
而这一次的，他终于能够明确地笑了出来，轻轻地还上一句：
“圣诞快乐。”
——————————————————————————
——————————————————————————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了。
故事中的主角们都没能得到什么太好的结局——年轻的中尉去往格林后得到元首亲手授勋，但马上就为元首挡下刺杀而死。而他所在的那支营部，大概也已经被彻底抹去。上尉亦或是参谋，或许都在战争中成为了盟军不太值得一提的战绩。
雪落下的势头逐渐平息，白色荒野倒映月光，成了银亮的油画。屹立在奶绿色树林前的男人像一颗寂寞的雪松，独立在世界之外。
他背上的少女抿了抿嘴，默默把手指离开了男人的太阳穴。
而男人的身体随之颤了下，然后才终于吐出一口白雾，像是死者复活了过来般的、轻轻放下了少女。他先是静看了一会对方，然后弯下腰为少女拍去其身上的雪花。
“不要为他们唱起战士的挽歌。”少女冷冷看着他，眼神中不见一丝怜惜。“他们是死徒，是恶魔，没有这个资格。”
男人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望着少女沉默良久，眼神有些迷惘，就有些像当年接到命令时一样。
然后，他开口打破沉默：“不... ...不是他们，是我们。我们都不配。”
“好，抱我。”
听闻命令，男人顺从地抱起少女，安静地从树林前转身离开，走向那林外若隐若现的公路。
少女静静蜷在对方怀中，眼中流转着异色的光彩。她数次张开樱色小口，想要安慰着木纳的家伙什么，但始终因着某种芥蒂、无法开口。
男人平稳地走在雪地间，每一个踏出的脚印都像衡量过一样准确，他默默地盯着地面，看着不远处几被雪掩埋的摩托越来越近，突然停下了脚步。
“芬里尔中尉？”
少女疑惑地抱着男人脖颈，感受着对方平静的身体，不像是遇上了敌人——他忽然扬起了头，望向了那钩白金一般的月亮。
一切都好似回到了刚刚，一切都再次回归了寂寞。
安静的雪地里，只有沾染了星光的雪花还在飘落。
久久，久久的... ...
男人才低下头来，深情注视着少女的眸里闪着星光。
那是一种何等的璀璨，几乎就像情感本身在呼吸，眼神自己在说话——而然后，他低沉的嗓音打破了这份静谧的雪色。
“圣诞快乐。”
少女怔了怔。
男人再次动了起来，依旧是那样平稳的，安静地往摩托方向走去。
好像刚刚只是幻觉。
但那绝不是幻觉的... ...
少女翡翠般的眼眸闪了闪，泛起了一层朦胧的雾气。她安心地把脸埋进男人温热的脖颈处，轻柔地像小猫一样蹭了起来，从中发出了模糊、却让男人听得非常真切的回应——
“圣诞快乐... ...圣诞快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