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
在无眠的服装店中，少女像蝴蝶般奔走在挂起来的衣饰之间，她从一件件靓丽的洋装间穿过，口中哼唱着欢快的曲儿，脸上笑意是怎也无法遮掩的——把喜悦眼神毫无保留投向了坐在柜台边的高大男人。
男人靠在柜台边，一手扶着被少女催眠过的店员，一手提着录音机，却满脸紧张地去望向橱窗，对少女炽热的眼神视而不见，只口中碎碎念着：
“好极了，不仅是伤害了军人，如今连平民的钱货也要盗窃，你都在做些什么？这真是不应该的。路德维希神父... ...如果他看见了定会很愤怒。”
“哼？”
伴随着少女不高兴的鼻音，男人恍惚地回过头来，看见了一身白羽的少女站在自己面前，她撇着嘴，满脸的不高兴。
“他会不会愤怒我不知道，但现在我是很生气。”
她会生气什么？男人完全不知道。在他眼中，他已经默许了她的一切行为，还有什么是他没有做好的嘛？
没有——似乎。
“还未选好吗？”
所以他若无其事地问了——毕竟那个少年还在等他们，虽然少女已经控制了店长去给少年送衣服，但看对方那瘦弱的身体，实在不应该在这么冷的天气里久待。
“啊啊啊——我的天呐，亲爱的芬里尔中尉，你的大脑是用顽石造的吧？”
“... ...不是。”男人认真地看着少女那美丽的脸庞。“但硬度可以... ...”
“打住！”
少女眼角抽了抽，连忙伸手挡在男人唇边，表情顿时有些古怪。
“算了，是我不好... ...不对，还是你不好！”
她果决地忍不住这口气，在男人面前娇羞地跳起脚来。
“你是有什么毛病——芬里尔中尉！多么可爱... ...我是说，看，多么美丽而优雅的小姐在请你挑选她的衣服，而你只顾着看外头的路灯？是你作为狗狗只喜欢亮晶晶的东西吗？还是说你爱灯泡多过我。”
“... ...”
“... ...”
少女冷着脸跟沉默的男人对视，她知道这家伙肯定会认为自己不可理喻，但她就是无法忍受这种行为。
但男人却没有开口。
他只是静静看着少女，不自觉地把目光移向窗外。
“不许别开目光！”
男人马上便停下了这种‘心虚’的举动。
他再次看向少女，眼里却不知为何带了点笑意。
“我实在不知道怎么选，但在我看来，你穿什么都好看。”
“嚯——”
少女夸张地吸了口气，双手捂着胸口往后倒去——男人脸色一边，忙伸手抓住少女双肩，但只听两声闷响，那位店员跟录音机都砸到了地毯上。
似是碰到开关的录音机‘滋呀’两声，开始放起了圣诞夜的电台——一瞬间的，相当轻快的歌声就从这机器里逃了出来，把整个店面填满。
男人眉头一皱，但还是不敢放开那软绵绵的少女，对方一脸坏笑地看着男人，心安理得地把脸靠在了他的手臂上。
“我就想要你选嘛。”少女甜甜笑着，用小猫似的声音撒娇道：“芬里尔中尉的目光，芬里尔中尉的目光。”
男人愕然张了下唇，但却没有开口，他看着少女，不是很理解对方的行为。
只是，她眼窝内那两滴朱红的宝石，湿润得像快滴出血来，但却不狰狞，满满都蕴含着深情的目光。
她那轻盈的声音夹在歌声之间，有点穿透了时间的空灵感，飘然间的，让男人目光也不自觉柔和下去。
“有时候，我真不知道你想要什么，所以我很想搞明白，才能把一切献给你。”
“有时候... ...”少女目光迷离地抚过男人的手臂，嘴角噙着一抹满足的笑。“或许你并没发现，但我已经为你献上一切。”
男人沉默地把少女拥入怀中，轻轻摸过她那柔顺的金发，他静看着少女身上的白羽，目光里满溢深情。少女倚在他胸膛上，伸手抚上了男人的脸庞。
“芬里尔中尉，我真希望让那些人也看看这样的你，但我想如果真那么做，我会觉得很妒忌。比谁都温柔，比谁都更像一个人类，你这可怜的、被回忆驱逐的恶狼。有时候，我极怀疑你是否在骗我，你明明比谁都会说甜言蜜语，却专哄我这种涉世未深的小女孩。”
“涉世未深？”
男人眯着眼看向她，少女却是无声一笑，从男人怀中挣脱出去。她转着圈，像只天鹅般优雅地步入衣架中间。
然后，天鹅便高傲地昂起头，展开双臂，毫无保留地向男人展示出自己极美的身体。男人怔怔看着，看见那纤弱的身躯上爆发无尽的力量，几把自己的心神捕入其中，无法挣离。
“那么，请挑选。”
少女甜甜笑着，朝男人投去沉醉的目光。
“为了你的我，来染上你的本色。我可爱的巨狼，什么才是你眼里的盛装打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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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
穿着可爱的黑色披肩洋装，双眼紧闭的少女轻盈地赤足踩在长梯扶手上，一边随手上提着的录音机哼唱动感旋律，一边旋身从扶手上往下‘走’去。
与其说是踩在上面往下走，倒不如说少女是在跳舞。那般轻飘飘的模样无比骄傲地舞蹈在细窄扶手上，甚至有了让人怀疑她根本是纸片捏成的存在。
如此的行为是极度危险的。
更别提周围已是一片茫茫雪白，连那扶手上也满是冰霜的痕迹。可是舞动的少女却似丝毫感受不到寒冷一样，也一点也没有失衡的表现。这位黑色的精灵在漫天白雪中清亮地笑着，以银铃般的喜悦为歌，跃动再活泼不过的韵律。
陪伴在她身旁的男人背负沉重银棺，一步步踏实地走下阶梯。与少女相比，男人要沉默许多，眉眼间更是有着若有若无的阴霾。尽管陪伴在那般惊艳的少女身旁、还能听着她那轻盈的哼唱，可他就是缠绕着奇怪的悲伤感。但在随着步步朝下，两人越发靠近商店区，周围的房屋也开始出现华灯亮彩的景象。从不远处飘来圣诞气氛十足的歌曲，一时还盖过了少女忘我的歌唱。
可是男人却始终没有回应她。
久久没有得到夸赞，少女微微睁开一只眼朝男人那偷看——这才发现他居然一点也不看自己，只顾着对这亨本小镇的街景露出诡异的微笑。
少女顿时心里就有了些火气。她嘟起嘴，一时间就想开口说些什么——
但在少女那么做之前，之前两人不欢而散的场景却是及时在她眼前飘过，打住了她这莽撞的念头。可即便如此，少女也想不到更妥善的方案，只好纳闷地闭上眼，继续在这长长的阶梯上舞动着往下走去。
这段过长的阶梯，在设计上就相当出奇。若是站在上头看的话，甚至会觉得下面没有尽头。少女在刚来到这里的时候就这么想，可到了面前出现商店旁闪着光的圣诞树灯时，她终于意识到自己有多么希望这条路没有尽头。
只有自己跟芬里尔中尉，再罗曼蒂克不过地在雪地里永恒行走。
如果真有那样，那该多好。
可是这样的想法终究是幼稚的。
走到阶梯的尽头，少女从扶手上失落地跳落，她看了看旁边的商店橱窗，刚想说些什么，一双大手就突然将她牵起。
“我很后悔。”
看着一身黑装、跟自己配色相同的少女，男人再认真不过地说道。
“嗯？”
少女疑惑地看了过去，下一刻就发现对方居然在身后藏了个什么东西。他那过于拙劣的技术，连第一次见到这样手段的少女都能轻易看穿，不由笑了起来。
“别藏了笨蛋，我都看见了——完全露出来了哦。”
男人严肃的表情有了一丝裂缝，他懊恼地侧头看了看，突然叹了口气，把背在后头的手拿了出来。
少女的双眼随之一亮——男人手中的东西不是什么奇怪的存在，而是一只红色的毛绒小熊。
看着少女脸上的欣喜，总算有些满意的男人把小熊轻轻放到少女怀中，接过她手上的录音机、牵着她的手走过商店街。马上的，四周的人都有些好奇地望了过来，对少女那惊艳的模样啧啧称奇。但身处于视线焦点之中的少女却丝毫不在意这些，只兴奋地抱着小熊，一脸幸福地看向男人，那双眼闪起了星光。
“这样的手段也是从那个芬里尔那学的吗？”
“不。”男人稍微别过脸去，声音有些可疑的扬起。“在带你买衣服的时候，我顺手‘拿’的。真糟，明明是偷窃我国人民的财物，可我却因为觉得你会高兴而沾沾自喜。”
“你该不会就是因为这个而闷了一路吧？”
少女笑容僵在脸上，对男人的称赞也堵在了喉咙里。
“咳咳，到了。”
男人拙劣地岔开话题，带着少女走向公路边等候他们的少年。对方此刻正依在河边的护栏上，在与某个商店的老板娘相谈甚欢，看到两人前来、他才‘依依不舍’地告别那位和蔼的中年大妈，走到了旁边的摩托车前去。男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但马上就收回目光，将录音机关闭放回棺材里，再抱着少女坐上了摩托。
他先帮少女纠正坐姿，让对方不要完全贴在自己怀里，又稍微回过头去，看向少年确信对方上车坐好。
“我刚刚托老板娘帮我打了个电话来着。”
注意到男人的目光，终于重新取回温暖的少年举手笑眯眯地解释道。
“不过值班的护士小姐被我吓坏了，她说我离开了足有六个小时，搞得大家都慌张了，分了很多人去到处找我，晚会也只是匆匆搞定的... ...我很惭愧。哎，也不知道罗杰斯先生会不会急。他们好像从跟我一起的警察先生那里知道了小小姐的外形，很是紧张... ...”
“这就先送你回去。”
听着少年的声音，男人平静地回答，他伸手就开始转动把手，但却突然停了下来——少女从他怀里敏锐地抬起头来，望向了马路的远方。
“那个，也不用现在送我回去啦... ...”少年吐了下舌，有些苦着脸地说道：“因为他们现在都知道我之前跟小小姐一起走的，如果送我回去了，说不定你们两位也会遇上那些警察。他们是执法的好人，所以可能不会轻易放走你们两位的... ...所以我觉得，要不把我留在这里吧，这样两位也安全一点，两位？”
自说自话中的少年抬起头来，却是对上了气势有些凝重的两人。他一下子有些没反应过来，疑惑地跟着两人目光望了过去——
然后，便看见了一辆辆飞驰而来的装甲车。
沉浸在圣诞节气氛中的小镇瞬间炸了窝，刚刚还一脸祥和的众人纷纷逃窜，把拥挤的街上让给了战场。
那些突然杀来的装甲车后还有直升机赶了上来，配合上杀气凝重坦克碾碎四周的小摊，从几条道路上封住了男人的所有路线。就连旁边的河流上，此时此刻也开来了数辆小船。
但此刻他们却没有马上进行攻击——不仅仅是指挥官没有下命令，也因为男人这边多了个‘人质’。
不过这样的压力已经足够了。
在包围圈中，对这种场景已经熟练的男人眯了眯眼，带着少女便从车上跳了下来。他看了一眼少年，眼里却泛起释然的色彩。
“回去吧。”
他朝少年轻轻说道。
“回到人类之中，那样的话你就... ...”
他的话语没能说完。
因为少女马上便把少年拉过来挡在自己面前——她转头看向一脸阴郁的男人，没好气地叹息道：“这是唯一办法，不是吗？你不会告诉我，你可以不攻击、也不受伤地离开这里吧？”
“她说得对，先生。”后颈被矮自己一截的少女掐住，少年却在挪动身体尽力想帮少女挡住所有地方。他望向旁边高大的男人，一脸认真地赞成了少女的提议。
“没有问题吗？”
男人静静看着他，眼里有些愧疚的意味。
“没有问题... ...吧？”
这种事情问人质怎么想也有点奇怪，少年也完全没有经验，只能含糊地给了个答案。少女在他背后撇了撇嘴，转头用期待的目光看向男人——面对这样的场景，面对这样的目光，男人就算心里有再多的反对也开不了口。
何况这确实是最好的办法。
“那么... ...你就先跟我们一起旅行吧。”
他幽幽叹息着，突然解下摩托上的棺材，一脚踹在了旁边的摩托上，那摩托旋转着撞碎了护栏，直接化作一个黑色的大圆球砸在下头驶过的小船甲板上。那黑球瞬间融入小船甲板里，顺势把整艘船都染成了黑红色——紧接着，几个船上的海军陆战队就被几根船上长出的节肢长手丢进河里。
男人背起银棺，一手一个地抱住了两个孩子跳到那黑船之上——一瞬间的，黑船在所有人的恐慌中朝下沉落，直接消失在了黑暗的河底里。
他的退场方式有点太过‘惊艳’，一瞬间的，谁也没有反应过来，就这么被他在包围之中逃离。
面面相觑。
除此之外似乎... ...没有别的办法？
那可不一定。
“海鸟小队、河豚小队分为六组沿着河流搜索，野豹去封锁下游，山猫小队去救援那几个同伴，其他组待命。”
在装甲车的队伍中，混在里头的移动指挥部发出了命令。
顿时那些精锐部队便整齐划一地动作起来，开始了新的包围圈动作。
但也就在这时，在那原地待命的装甲车队列里，其中一辆车的车门却被里头的人粗暴拉开——独手的比利·罗杰斯从车上跳下，无视身后艾利克斯的吼声一路跑到那破开的护栏前去。
就像不敢置信，就像不愿相信那样的... ...
他非要亲自跑到那汹涌的河流上再看一眼才行。
他非要跑到‘吞噬’了那位可爱的神父的地方确认才行。
而他来到了。
而他错过了。
比利·罗杰斯看着那黑暗的河流，失魂落魄地在大雪间怔怔跪下。
在来来去去、匆忙的战士们中，满脸悲恸的比利是那么特别。
他轻轻抚过那被人踩乱的地面，从其中辨别出了少年微弱的脚印。
“我跟你说过了，或许你不应该来。”
作为指挥之一，艾利克斯的脸比之前更加憔悴。他伸手按在悲痛欲绝的比利肩上，深深地叹了口气。
“相信我，我也曾经历过这样的痛苦。但你还有希望，那个恶魔存有一线理智... ...说不定... ...”
“说不定什么？你又懂了什么？你明白他对我而言有多么重要吗？”比利红着眼瞪了过来，眸子里的杀意甚至震到了艾利克斯。他是那般疯狂，乃至于声音都产生了扭曲的颤抖。
“你经历过的跟我不同！”
他笃定地低吼着，缓缓从那片雪地中直起身来。
“你能失去的跟我不同！”
艾利克斯陷入了沉默。
面对这样的比利，他意识到自己说什么都没有用了——虽然他很想用言语慰藉这位可怜的亚南战争老兵，但其他战士更需要自己的只会。
顾及于此，艾利克斯只得朝比利投入一个安慰的眼神，旋即便离开了对方——比利直勾勾看着他走入那些忙碌的战士中参与救援，红着眼转回了头。
看着那吞噬了爱德华的河流，想到自己所目睹的那个对象，比利就觉得心头被剜了一刀般痛苦。
那海上无边无际的尸骸... ...
很快就会多出爱德华那稚嫩阳光的脸庞。
“爱德华... ...”
低低念着那位年轻神父的名字，比利握紧拳头，吃痛地转身与其他战士擦身而过。
“等着我... ...我一定会把你救回来... ...一定... ...”
他背对着所有人，寂寥的身影一路投进了黑暗的来路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