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质的号角在太阳落下山脉前响彻了雪原,城墙上的士兵紧紧的抓住手中的武器,遥望远方,漆黑的军团如潮水般漫过地平线。

  那只军团没有象征荣耀的战旗,绑在木架上的兽骨人头是他们唯一的图腾。

  身材高大的蛮兽人站在后排,嗤笑着那些瘦弱的边境民,费力的将笨重的火炮从牲口的牵引中取下,好几个人才能推动一门火炮。

 

  “长公主,边境民开始在北面布置火炮,至高神在上,他们后面真的,真的是蛮兽人!”

 

  副堡中央,传令兵的声音带来了第一手情报,地图前洁莉蒂安听闻后,将代表敌军的几枚棋子放置在城堡以北。

  重新点燃的壁炉上,干柴劈啪作响在凌烈的寒风中挣扎着燃烧,凌乱的步伐下,士兵们爬上城墙,火药填入枪膛灌入炮身,负责灭火降温的雪一桶桶的摆放在炮手的脚边。

  洁莉蒂安落下棋子的手,按在了另一旁,在那里几枚白色的棋子正好位于敌军的侧翼,她抬起手推动棋子往前,逼近了敌军防备最脆弱的地方。

 

  “不死团的位置到哪里了。”

“哨兵还没有传回关于那群佣兵的消息。”

 

  一旁的军官接话道,多了几分怀疑的脸色并不好看。

 

“放出信鸽,让我们城外的炮兵在敌人第三轮开火后还击。”

“长公主殿下,恕我直言,如果那群佣兵不能在预定时间内迂回到敌人的侧翼,我们在城外埋伏的炮兵只要一开火就会变成靶子。”

“我相信他们,也只能相信他们,另外,城墙上的布置都完成了吗。”

  “完成了,和您安排的一样,我们的主力会在敌人停止炮击后登上城墙。”

 

  洁莉蒂安点点头,唇间有些急促的哈出热气,裹着手套的手心不觉间已经渗出了冷汗。她取下腰间的水壶拧开木塞猛灌了一口,这在以往北伐间不曾做过,被她当作是很没贵族教养的事情。

  蠕动的喉咙饮下冰凉的液体,全身的紧张随之褪去,松开贫嘴的樱唇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敌人会主力进攻双子城堡的主堡,他们不会料到我们把主力放在了防御薄弱的副堡,如果敌人中计我们会主动出击,如果不是我们就据守此地拖延时间,只要我们等来了大雪季,敌人的攻势就会不攻自破。”

 

  轰鸣的炮火声在远方响起,雷鸣般的闷响撕碎了战前最后的宁静。

 

“最后,我带500人做预备队,城墙如果守不住我就亲自带人填上去。”

 

  话音落下,洁莉蒂安看向堡垒残破的天花板,黑色的残影不时掠过天空,带起地震样的响动,碎石粉末如雨而至,沙沙的落在地图上。

 

  “开始了,各自就位吧。”

 

  军官们没有回话,只是点头致意一片沉默中退出了大厅,大门敞开的一瞬风雪夹杂着火药燃烧的味道灌入洁莉蒂安的鼻腔。

 

  “准备引线,装入炮弹,听我口令开火!”

 

  城墙上,炮兵军官扯着嗓子让自己的声音在轰鸣的炮火下传达,快步走在城墙既是不向远方特意眺望,那片黑压压的敌军也能占据眼角的余光。

  明亮的火光在敌阵上不停的闪烁,每一次火光闪过,城墙都会一震振动,四周都会传来士兵的惨叫,大部分则来不及发出叫声,就化作一滩血肉凝固在冰冷的砖石上。

 

  “稳住,都给我稳住,进入射程再开炮!”

 

  没有任何办法,只能用吼声来对抗敌人的火炮,每个人都在等待那群边境蛮人冲锋的那一刻。

  双子城堡的主堡城墙上,那座依山而建的堡垒比起副堡更为坚固,位置也更加靠后,炮弹更多的落在山体和坚固的基石上。

  波罗站在城头,视线透过望远镜不停的在副堡和敌阵上游离切换。

 

  “嘿,南方佬!”

 

  身后的声音让波罗回过头,他看到的是好几百手持猎枪弓箭,身穿简陋服饰的北方难民。

  他们想上来,但被士兵拦在了城墙下。

 

  “让我们上城墙,我们宁愿也不愿躲在城堡里等死!”

“你们的妻子儿女怎么办,把她们留在城堡里等死?”

 

波罗转过身,手按住佩剑口吻不善的回声道。

 

  “那群边境民和蛮兽人杀了我们的家人,烧了我们的房子,我们现在一无所有,让我们上来,让那群家伙以血还血!”

  “这是战争,不是打猎。”

  “在北方森林,我闭着眼睛也能用枪打穿你的脑袋。”

 

  带头的猎户抬起头扬了扬枪口。

 

  “别怪我没提醒你们,卫兵放他们上来!”

 

  命令下,卫兵让开道让那群猎户走上城墙,他们跃跃欲试、复仇心切的表情在登上城墙的那一刻变得凝固,阴沉。

 

  “喂,你们看,那群黑压压的东西,是边境民?”

  “副堡,副堡起火了!”

  “兽骨号角的声音,你们听到了吗,兽骨号角,果然,果然是那群蛮兽人!”

 

  猎户们的表情阴晴不定,可没有任何人往后退。

  如果这里守不住,严冬的北方也好,广袤的南方大地也好,还有哪里能挡得住这群恶魔一样的兵团?

 

  “喂,你叫什么名字?”

 

  波罗望向远方的敌阵,面色平淡的对身旁那位领头的猎户问道。

 

  “肯特,怎么,我以为你们南方的骑士老爷都不在乎我们北方人的名字。”

  “我们注定要死在这里,所以知道你的名字,我可以在去见深渊女神的时候,帮你在她面前写下名字,好让你有轮回的机会。”

 

  这样尴尬的笑话让两个大男人在炮火声下,放声大笑,其他人或是跟着,或是太过压抑,都开始笑起来。

  远方的敌阵上,沉闷的号角声响彻天际,蛮兽人特有的战号一浪高过一浪的扑向两座互为双子的城堡。

  蛮兽人的进攻,开始了。

 

  “军官们,士兵们,准备战斗!!”

 

  蛮兽人一人半多高的身躯踩踏着冻土向城堡冲锋时,凌乱的脚步声也盖过了火炮的轰鸣。

  仅仅披着兽皮的黑色身躯化作浪潮,漫过白色的雪原扑向那两块阻挡在海浪前的‘礁石’。

  城头的军官放下望远镜,敌人的身影已经不用工具也能看清,那些比最健壮的人类都高半个身体的蛮兽人,虎吼着人类无法理解的狂暴之声,逼近了城墙。

 

  “点火,开炮!”

 

  城墙上的士兵在之前被炮击中压抑的怒火、恐惧,随着这一声命令化作了炮口喷发的火蛇。

  实心铁弹在黑色在一声声尖啸下,一头扎入黑色的兽潮,掀起一阵红色的血肉风暴。死掉的尸体很快就被同类踩踏成肉酱,空隙的位置也马上被填满。

  城墙下等候的士兵冲向城头,手中火绳枪的火绳全都点燃,滋滋的声音让每个人的额头都不自觉的留下冷汗。

 

  “火枪手准备,第一列,放!”

 

  整齐的枪声带起一阵青烟,最前排的蛮兽人根麦子一样被割倒一片,一轮过后后排列队的枪手立马在军号手的吹奏下换列,枪口对准密密麻麻的兽潮扣动扳机。

  火药燃烧的硝烟很快弥漫在整个城头,整齐的枪声在蛮兽人逼近到城墙前五十步时彻底凌乱,掉落在地上的弹丸,散落的火药,走火的枪械,一切都乱了套,但战斗才刚刚开始。

 

  “吃光这些嫩皮肤的虫子!”

 

  蛮兽人的嚎叫已经盖过了枪炮声,云梯一架架立了起来撞在残破的城壁上,蛮兽人一口吊着硕大的刀锋,双手攀上云梯迎着枪炮冲向城头。

  滚烫的沥青如雨而至,简易制作的爆炸物在兽人的阵形间爆开一团团火焰,不时有蛮兽人从高空落下,但更多的兽人会补上它的位置,攻势完全看不到尽头。

 

  “不要让它们上来!”

 

  军官挥舞手中的长剑,一脚踩在母墙,剑带起一道血风削掉了一颗兽人的脑袋。

 

  “火枪手后退,长矛兵上前,快……呃!”

 

  胸口冰凉的疼痛止住了他没说完毕的话,口中涌出的鲜血顺着那柄刺入胸口的长刀,滴落在蛮兽人狰狞的面目上。

  蛮兽人用力往后一带,军官的尸体和小孩子的玩具一样,轻易的被从城墙上挑落,掉入了黑压压的兽潮中。

  白刃战的喊杀声淹没了城堡,双子城堡间,无论主副都已经陷入了焦灼的状态。

 

  洁莉蒂安站在副堡中央的堡垒里,在这里面只有预备队的士兵一言不发的等待她的命令。

 

  “传令,埋伏在城外的炮兵,立刻对蛮兽人的后方开火。”

  “可是,那群佣兵没有发信号,现在开火城外的炮兵会变成靶子的。”

“比起城外的炮兵,失去城墙的危险更大,执行命令。”

 

  洁莉蒂安抬高自己的声调,毫无商量的余地,与她争辩的军官只能按着剑柄退回队伍里,眼睁睁的看着传令兵去放走信鸽。

  埋伏在城外的炮兵,在接到信鸽的那一刻,将掩藏在积雪下火炮推出来,他们身处的山坡没有任何掩护,紧紧百人的兵力甚至不能抵挡敌人的一次冲锋。

 

  “点燃引线,开炮!”

 

  开火没有任何犹豫,哪怕是这样只能多争取一小会。

  炮弹落在蛮兽人的后方,可那黑压压的兽潮没有丝毫消退的痕迹,那些被蛮兽人排挤在后方的边境民,发现这处埋伏的炮兵阵地后,欣喜若狂的调转炮口瞄准了这只伏兵。

  只顾着不停装填火药炮弹的士兵,听不见远方边境民的炮火声,直到实心的铁弹落在身旁,溅起浮土雪花时他们才明白自己暴露了。

  一发炮弹削掉了两名炮兵的脑袋,他们还未停跳的心脏让血液从脖颈间喷发而出,洒在炙热的炮膛上发出滋滋的声音。

指挥的军官冲过去,推开尸体继续装填炮弹的工作。

 

  “不要停,把炮弹全都打出去!”

 

他高声呼吼,仿佛声音盖过了敌军的火炮轰鸣就能胜利一样,身旁的其他士兵被这样感染着,在同伴不断的死亡下让火炮不停的发出怒吼。

敌阵本营的炮阵地上,将长期被歧视的怒火宣泄一空的边境民,已经从最开始的报复心变成了单纯的享受杀戮的快乐。

他们不明白自己的火炮为什么能比那些北方人的打得远,只是单纯的将从‘诅咒女王’那里得来的力量使用而已。

边境民所有的火炮都在击中向敌人的炮阵地,因为不能再攻击蛮兽人已经攀上的城墙,他们所有的怨气全都倾泻在那个方向。

沉浸在碾压敌人的快感中,边境民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们背后的森林……

一身婚纱的莉莉耶,在那片覆满了积雪的森林中,俨然和景色化作一体,在她身后不死团的佣兵们身披白色的斗篷,手中的火绳枪早就点燃了引火,那一点橘红被很好的藏在了斗篷下。

她黑色的刀锋垂落身前,俏丽的容貌充满危险气息的笑着。

为了保证不被发现而没有选择骑马,而现在从埋伏的森林赶往敌人的营地,中间有将近两百步的距离。

没有什么多余的话要说,莉莉耶只是简单的将手中的刀锋举过头顶,后列持盾的士兵走上前排,火枪手则牢牢跟在盾牌后列阵。

 

“杀。”

 

刀锋挥下,一字从她口中脱出,佣兵们留下一连串的脚印扑向了对此毫无察觉的边境民。

脚踩在雪地上的声音在接近了好几十步后,边境民才有几个人回过头。

 

“敌人,敌人从后面偷袭过来了!”

 

边境民仓促的抄起火枪,来不及排成阵线就对冲锋的佣兵扣动了扳机,零散的射击噼噼啪啪的打在盾牌上,偶尔有几名佣兵倒在雪原上,尸体很快就被同伴跨过。

顾不得火炮滚烫的温度,边境民抱着炮口强行开始扭转,好不容易调转炮口后佣兵们已经近在咫尺。

 

“列队,放一轮!”

 

莉莉耶站在队列最中间,子弹不时嗖嗖的掠过她的耳畔穿过她的发丝,简短的命令下火枪手的枪口从盾牌后面伸出,整齐的枪声拉开了反击的序幕。

不到百步的距离下,火枪的齐射把最前方的边境民打成了筛子,数不尽的血花在他们身上爆开,身穿兽皮的身躯抽搐了几下仰面倒在了血泊中。

子弹击打在炮身上刮蹭出星星点点的火花,操纵火炮的边境民变成一具具尸体倒在炮身上。

 

“跟我上!”

 

莉莉耶清脆的嗓音盖过了枪声,她一马当先冲在前面,两边的佣兵虎吼着粗俗的口号跟在她身后,以莉莉耶为头的队伍变成一把尖锥刺入了敌阵间。

火焰和硝烟眨眼间在营地中弥漫升腾,不时还有爆炸的火花夹杂碎肉血尸四散飞溅。

边境民火器上的优势在贴身肉搏后完全化作乌有,被惊动的蛮兽人往后方投去视线时,看到的是星星点点火种在营地间逐渐化作燎原的野火。

 

“酋长,那群狡猾的人类在偷袭我们的营地!”

“人类的死活与我们无关。”

 

  酋长的目光没有从两座城堡间移开,他攥着一人高的战斧,丝毫没有动摇的意思。

 

 “我,要向女王陛下证明,只有我们,只有我们的部族,才是她真正的仆人!”

 

  他张开那足以捏碎人类头颅的手,啪的一下将视线中的城堡握紧在手里。

 

  “那座小城堡只是陪衬留下一部分战士足矣,让更多的战士去攻击,攻击山上那座更大的城堡,太阳落山前,把它血祭给我们的女王陛下!”

  “吼!”

 

  震天的怒吼盖过了燎原的野火,对于蛮兽人来说,那座依山而建的城堡虽然已经残破,可还是那样的显眼,他们简单的逻辑下,宝物和战利品都是越大越强,越多越好。

 

  “公主殿下,敌人,那群蛮兽人,已经开始向主堡集结兵力!”

 

  传令兵的消息传入她的耳朵时,洁莉蒂安水色的眼眸闪过一道精光,和她一样,在城堡里待命的所有士兵,全都将目光看向了传令兵。

 

  “城门状况如何。”

  “城门正在被攻击,但我们,还在我们手里!”

  “足够了,士兵们敌人已经上钩,我们在主堡的同胞还在奋战,现在是时候杀出重围了!”

 

  洁莉蒂安拔出了自己的佩剑,纤细的剑刃在壁炉摇曳的火光下,反射出凌人的寒光,在场的士兵一齐拔剑,铁刃摩擦剑鞘的声音久久回荡在城堡内。

  她最后一次,在战斗前最后一次握住那枚吊坠,祈祷般的闭上了眼睛。

 

————我等你,塞拉。

 

“预备队全员,随我,出击!”

 

副堡外,大部分的蛮兽人开始往主堡涌去,让剩下攻击这里的蛮兽人更加焦躁,他们没办法违抗酋长的命令,只能加快速度试图在其他人攻陷主堡前,把这里夺下来得到更多的荣耀和鲜血。

厚重的城门前,蛮兽人们用出了吃奶的力气,摇动硕大的攻城锤一次次的撞击那扇城门。

终于,他们的祈求变成了现实,城门砰的一声被撞开了。

狂热的兴奋中,蛮兽人的眼睛被血丝充满,操作攻城器的蛮兽人嚎叫着高举武器,冲向洞开的城门,可等他们刚走出两步,漆黑的炮口、枪口才映入他们的视线。

 

轰轰轰!!

 

城门后,三门大炮一齐发出轰鸣,铁弹撞飞蛮兽人的躯体和攻城锤,一片横飞的血肉夹杂着木屑洒满了城门口,稍微靠后的蛮兽人也被余威不减的炮弹撞飞出去,倒在浸满鲜血的雪原上抽搐着流干最后一滴血。

 

“放!”

 

情急之中,洁莉蒂安忘记了行军令标准的喊法,只是大声的将杀意化作吼声。

整齐的枪阵接连喷吐火蛇,让堵在城门口的和前赴后继冲过来的蛮兽人,接连倒在他们前进的路上。

 

“冲出去!”

 

  过量分泌的肾上腺素下,洁莉蒂安几乎要听不清自己的声音,嗡嗡的耳鸣和回荡在耳机的枪炮声,犹如万千锣鼓不停的在敲打。

     铁鞋踩在血泊上啪嗒啪嗒的发出声响,偶尔会有内脏,偶尔会有尸骸,那令人厌恶的战场下,洁莉蒂安和她的士兵一样,没有办法停下来。冲出城门,豁然开朗的视线下,尽是敌人的身影。

高大,威猛,那是几乎无法战胜的敌人。

可是……

洁莉蒂安看到了,自己和士兵们冲出重围的那一刻,敌人脸上惊讶的光景。

 

“杀!!!”

 

崇高的口号失去了意义,士兵们需要的不过是一个最简单的宣泄。

洁莉蒂安几乎撕破嗓子的声音下,她一马当先手中的细剑自下而上,精准的将一名蛮兽人的下巴连同脑子刺穿。

涌出的血溅在她白皙的脸颊上,沾污了那双持剑的手。

身后的士兵跟随她的步伐,和蛮兽人的队伍撞在一起,从城门口开始将黑色的兽潮逆流推开。

吃力的将剑抽出,洁莉蒂安下意识的抬手抹了把脸,却将更多的血迹敷在脸上。

蛮兽人更为刺鼻的血气直冲鼻子,让充满血液的脑子稍微清醒了一点。

 

“大盾手上前,长矛手列后,火枪手重新装弹,保持阵列不要冲散了!”

 

她挥舞手中的细剑,在吼声下士兵们重新开始集结,只在刚才片刻的冲锋间,因为队形散乱不少的士兵已经倒在血泊。

能阻挡骑兵的大盾在蛮兽人的体格前显得矮小异常,士兵手中的长矛一排刺向蛮兽人时,锐利的矛头被坚实的肌肉卡住,无往不利的阵线已然撞在了最坚固的石头上。

 

“城墙上的炮手,把火炮抬起来,抵近射击!”

 

洁莉蒂安的嘶吼声勉强的传到了城墙上,军官几乎战死的状态下,士兵们紧紧凭借下意识的动作,服从命令将几门大炮上的尸体挪开,两边抬起炮身用尸体垫在下面,让炮口对准城墙下。

 炮声在头顶响起,弹丸在眼前撞击,浸血的冻土被掀飞到半空,又如雨般落下叮叮咚咚的敲击在士兵的盔甲与盾牌上。

 

 “推进,推进!”

 

 洁莉蒂安的嗓音已经沙哑,更多的在用挥剑的动作来向身旁的士兵发送命令,她的脚步带动士兵一点点向前,每一步往前都会有士兵或敌人倒下。

士兵们用力将盾牌往前顶,把蛮兽人推开一小段后,后列的长矛手用力将矛头刺出,而蛮兽人也会奋力反冲过来,那些人类无法挥舞的巨大刀斧,每次起落都会带起一串滚落的人头,

本以为适应了战场的洁莉蒂安,咬破了嘴唇用疼痛来刺激自己不要胆怯,不要呕吐,铁锈味的血充满口腔,不觉间舌头上已经有了不属于自己的血的味道。

冰凉的雪花落在头上带来了严冬的第一片寒意,这是哪怕中年无春的北方也会让人感觉到‘冷’天气。

洁莉蒂安抬起头,阴灰色的积雪云已然笼罩在头顶,硝烟,鲜血,死亡,在此之下都显得无足轻重。

坚持到严冬到来,就会有胜利的希望。

她收回目光,攥紧佩剑的手嘎吱作响,凌冬将至可四周的战场仍旧一片混沌。

如潮水般的敌人还没有褪去的痕迹,大地早已被染成一片鲜红,在这之上更多的人还在死去,被雪和尸体掩埋。

 

————还不能放弃,一定要,等到塞拉,等到塞拉回来……

 

雪还在下,战火才刚刚开始燃烧,决定了两个种族命运的战争,在这北方大地上也显得有些微不足道。

更靠北的地方,一座建立在雪原上的城市,依旧祥和安宁,生活在这里的人民一点都没有听到到战争的余响。

猎户为了囤积过冬的食物而外出打猎,铁匠一如既往的在温暖的火炉旁敲敲打打,大街小巷间充满了孩童玩耍的声音。

象征这里统治者最高权威的城堡里,厨师们一大早就开始忙上忙下,最新鲜的野味,最干净的蔬菜,加上珍贵如黄金的调味料。

偌大的城堡大厅里,宴会时才会用到的长方桌被仆人摆在最中间,虽然没有南方宫廷里那样考究,但一些仅有的装饰也在无声的诉说着,这里主人的品味并不差。

用餐的人只有两个。

塞拉,和这里的主人。

她没有褪去身上的戎装,栗色的短发上还粘着雪花,纵使浑身都散发出仓促、急躁的气息,她的脸颊依旧平静,只有平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紧紧的抓住膝盖。

 

“不和您口味吗,塞拉大人。”

“爵士阁下,我已经将公主大人提供的条件,以及出兵的请求尽数告知,请阁下早做决断,即使是在这里耽搁一分钟,前线上也有成百上千的将士在厮杀,在牺牲。”

“请稍等片刻,我记得我有这么说过,在等待的闲暇我希望塞拉大人能够好好的让我尽地主之谊。”

 

爵士一边说话,一边将烘烤的大腿肉送进嘴里,再佐以红酒咽下,沾满油腻的胡子也顾不得擦,好像他面对的不是求援的人,而是一名讲故事的吟游诗人。 

塞拉还想张开嘴争辩几句,可最终她还是没能说出口,只能深吸了一口气,嘎吱嘎吱的攥紧放在膝盖上的拳头。

 

“希望我没有错过这场盛宴,爵士阁下。”

 

毫无征兆的,一个圆滑的声音从爵士的位置后面传来,光是听到声音塞拉就警惕的眯起眼睛,纵使进入大厅时就被解掉了佩剑,她的手也暗暗的抓紧了餐刀。

伴随着声音映入眼帘的,是一名下巴留着小胡子,身穿金色长袍,五官端正脸上总是带着政客式虚伪笑容的中年男子。

伦道尔。

这个名字清晰的浮现在塞拉的脑海。

 

咚!

 

塞拉站起身,过于直接的动作让她身后的椅子应声倒地,她锐利的目光先瞪了伦道尔一眼,又逼向了爵士。

 

“爵士阁下,您这是什么意思。”

“不要紧张塞拉大人,伦道尔大人是我请来的客人,放心我只请了他没有请他的士兵,你们两位别站着,就做吧别浪费了这一桌好菜。”

“伦道尔,你来这里做什么。”

 

塞拉干脆的不去理会爵士,目光径直逼向了伦道尔,右手握紧的餐刀并没有松开。

被如此威胁的伦道尔,依旧没有脱下面具,十分有礼貌的欠身行礼后,徐徐开口道。

 

“塞拉大人,我必须要为我之前的无礼行为道歉,在那场混乱中我们都是身不由己。”

“所以,这就是你的解释,背叛国王,背叛国家的解释。”

“我一直希望我的祖国能完整统一,但是期望总没有办法实现,长公主和王子总有一天会南北分离,我能做的就是让这场混乱尽可能的,对祖国的危害降到最低。”

“说完了吗。”

“至少现在,我们拥有同一个敌人,如果诅咒女王的军团攻破了北方,南方也会变成一片焦土,而现在您的长公主现在不也在和诅咒女王的军团厮杀吗。”

 

塞拉咬了咬牙关,可握紧的手最终还是松开了,她把餐刀放回原位,扶起椅子坐了下来。

 

“说被,你有什么企图。”

“当然是……”

 

伦道尔裂开嘴角双手握在一起自然的垂于胸前,更加‘温和’的笑了。

 

“长公主,洁莉蒂安大人的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