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名叫诺娅,姓氏不明,因为不曾设定。
诺娅年幼时,曾短暂地与父亲生活在一起,喜爱的白色步枪,也是传承自父亲的手中,但是关于父亲的信息不明,因为不曾设定。
诺娅的母亲从一开始就没出现过,因为不曾设定。
诺娅拿起枪有一定的缘由,因为军方对贫民区的欺压?还是因为沙漠中无穷无尽的匪徒?无法考据,因为不曾设定。
一介少女之身是如何成为白色死神的?原因不明,因为不曾设定。
少女知道隐藏自己的性别,却能轻易地骗过那么多人,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没有解答,因为不曾设定。
少女知道启动方舟的方法,也知道方舟的所处,但为什么与方舟会产生联系,无从知晓,因为不曾设定。
少女拯救了数量巨大的群体,出于职责或是出于善良,为什么会有如此崇高的觉悟,无可获悉,因为不曾设定。
似乎除了眼前所见的,诺娅的一切都不曾存在过。
没有过去,没有现在,也没有未来。
她仿佛一个被标记了代号的人偶。
说到底,目前看来,诺娅所有凭主观意识进行的行动,真的是其主观意识驱动的吗?
她存在主观意识吗?
致我亲爱的朋友:
旅途的终点果然如你所言,和故乡有着同样的天空,花儿和流水都有着相似的气息,
其中飞翔的小小伙伴也长得如此相近。或许我是时候该踏上归途了吧?
但是我并没有感到失望,外出旅行以来我收获了很多在家中无法想象到的东西,我经历了许多冒险,结识了很多的朋友,它们的存在让我觉得这个世界并不像教义所讲的那样污秽不堪,大人们为什么要那样地看待这个世界呢?
我即将启程,换一条路回到我的家乡,我肯定能在这旅途上收获更多的吧?当然,我十分迫切地想要回到家里,也十分迫切地想要再见到你。所以,请收下我的小小手信,不要着急,不要为我忧愁。
另外,我在这里遇见了一位很好的人,她的名字叫诺娅,她打算护送我离开这块地方,和她对待每一个人的方式一样。虽然她不爱说话,看上去冷冰冰的,但是她一直都很用心地保护着身边的每一个人,我问过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告诉我她只是这么想做而已。很奇怪吧,是不是和你一样,没有来由地就想保护身边的人,这个世界上真是不缺有趣的人呢。我托这边的大胡子叔叔帮我们拍了一张照,看到我的成长之后可以不要吓一跳哦,
星空前辈。
爱你的阿兰
致我亲爱的妻子:
今天沙漠中的月亮还是一样的明亮,只是地面变得越来越刺眼,让它看上去有些黯淡了。你在那边的世界,是否也能看见这样明亮,但是哀伤的月亮呢?
今天忽然想起给你写这封信,是因为我见到了一个奇妙的女孩,如果我们的孩子没有夭折的话,大概也有她那么大了。她是个白人女孩,在沙漠中白得格外刺眼的孩子,和黑褐色的我们坐在一起,显眼得让我为她担心。她独自在沙漠中活到了成年,随身携带着武器,靠截击劫匪谋生,你知道的,我们年轻时都干过的事情。但是这个年纪的女孩子独自做这事,而且恶名昭著到被称为白色死神,就未免有些过于悲伤了。
她的车出了点问题来我这边求助,我接纳了她,虽然她知道我据点位置这事让我有些不安。但我发现她是个十分值得信赖的孩子,她漂亮,聪明,坚强得有些异常——她宁可独自睡在车棚里,也不愿意寄居在我的营房里。你知道的,就和我们过去做过的一样。
她有些像你,或者说,是在篝火前跳舞的样子有些像你。
我可能是单身的时间太长,开始胡思乱想了吧?如果是我的部下,我一定会让他去找个舞女解决一下,但是唯独我不行。我有预感今晚会发生些什么,所以我写下了这封信。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我已经决定不惜一切代价保护这个女孩,哪怕是提前来见你……不,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惩罚,还是让我的胡子被烧掉好了。
那么,时候不早了,我该去巡逻了。
时日无多的阿拉法特
致我亲爱的……
诺娅。
你不必想起我,也不必记得我们是谁。
你的过去,现在与未来存在与否,你生命的意义存在与否,这些都不必在意。
不用去计较为你牺牲的那些人想的是什么。
也不用去计较那些被你保护的人想的是什么。
他们未经你许可便擅自交出了自己的生命。
你也不需要经过他们的许可才能去保护他们。
众人都是自私的。
大家都是自私的。
我们本该自私的。
原谅我的自私吧。
尽管我已自私到不在乎能否得到原谅了。
试问我们为何受苦,如果救赎不属于我们,我们又该为何坚持?
为何赋予了我们生命,却让我们注定在绝望中哭喊着死去?
生命本身就如同谜语一般不得解答。
已然离去的神啊,您是为何而创造我的呢?
原来那些是您都不曾设想的吗?
原来连神明都是如此自私的吗?
真是可笑。
这样的世界。
这样的神明。
真是可笑。
这样的我。
怎么可能被你这种神明派来的使者打倒?
【操作无法完成,这个文件正被另一个项目打开。】
【重试(R)】
【操作无法完成,这个文件正被另一个项目打开。】
【重试(R)】
【操作无法完成,这个文件正被另一个项目打开。】
【重试(R)】
【操作无法完成,这个文件正被另一个项目打开。】
【重试(R)】
【操作无法完成,这个文件正被另一个项目打开。】
“不要再重试了……”
巨兽合拢的嘴,颤抖着张开了一条裂缝。
“还有人崇拜着我,还有人期待着我……”
利齿的缝隙中,能看到单膝跪地,靠竖起的长枪支撑住巨兽双颚的少女身姿。
“还有人等着我去引导他们,还有人盼想着我晚些去见他们……”
巨兽的上颚滴下涎液,落在诺娅的长袍上,将白袍腐蚀,烧焦出一个黑色的洞。
“就算没有了你这个该死的神明,也还是有人爱着我的啊!”
砰。
弹壳脱落,掉在巨兽嘴里,很快便被盛满了的唾液溶解。
昂——
被口中之物开枪射击上颚的巨兽,因为直白的痛苦而哀嚎起来。
趁着它张大嘴的空隙,诺娅踏着它的舌头,向巨兽的口腔之外腾空跃起。
“喂喂,这里是试音,有人能听见吗?”
方舟的广播里,响起了一个慵懒的少女的声音。
“谁?是谁在死神大人的专用线路上?快报上你的名来!”
指挥室慌慌张张地应答,但少女却一点儿也没觉得着急,不紧不慢地回答。
“啊,我是小花。你们宝贵的客人,也是诺娅刚交的朋友哦。”
哼哼。
从巨兽的口中逃逸而出,正遵照这重力的指示,朝着方舟的舰首甲板坠落的诺娅,情不自禁地半空中笑出了声。
“喂!你这小鬼,是从哪里拿到的死神大人的通讯器?如果死神大人因此耽误了什么大事那可得了,快把它交出来!”
“啊……你们这帮大叔真是的,一口一个死神大人,明明连她在哪里做什么都不知道,却这么积极地维护些鸡毛蒜皮的东西。”
小花对于和自己通话的成年人们缺乏耐心的表现十分失望。
“你们的船头上有个怪物哦,为什么不赶紧用船上的炮弹把它打下去,反而是停下来任由它爬上来呢?”
“正因为它在我们的船头,这样子贸然开火只会搞得两败俱伤,你这个毛头小鬼什么都不懂就不要在那里指手画脚的。”
“所以说你们这帮大叔啊……”
小花在话筒的那头好像叹了口气。
“你们都没发现迟迟没有出现的死神大人已经在和这个怪物战斗了吗?”
“你在开什么玩笑,死神大人是优秀的指挥官和狙击手,她才不会冒冒然地冲上前线呢!”
小花叹息的声音变得更重了,诺娅从空中落下的速度也是。
“诺娅!”
叶子翻越过甲板的护栏,却远远无法赶上诺娅坠下的速度。
咚。
左侧的身体狠狠地撞击在了舰桥甲板上,在半个身子失去知觉的同时,诺娅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翻滚着,沿着圆滑的舰桥顶部向下滑落。
“你们这些笨蛋!诺娅她为了保护你们连命都豁出去了,就算你们只是连设定都没有写过的路人,主人公为你们付出的时候也起码给我感动一下!你们本来就已经是无足轻重的角色了,好好努力让自己的群像变得靠谱一点,而不是让读者骂这帮屁民事儿真他妈多好不好?龙套也有龙套的自知,群演也是演员,更不要说你们这帮在剧本里花了十几个字描写过存在的家伙,既然是小说的一部分,就给我好好地派上用场啊混蛋!!!”
场面一度陷入了沉默,诺娅的耳边只有自己无法控制地向下翻滚的声响。
“啊我不想跟你们说了,我为什么要和一帮子连自己是什么人都不知道的东西讲道理,我在自己的片场可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主角啊!我为什么要为了另一个被作者弃坑了的烂尾角色在这里向你们装可怜?你们的死神大人现在就在你们的头上,马上就要掉下去摔死了,摔成新鲜的美少女浆糊了!那个傻逼作者没写她会怎么死,所以啪叽一下摔到地上之后就任你们想象好了!再见!!!”
似乎没有尽头的舰桥顶端终于显露出了它的边缘,诺娅拖离了依靠的平台,眼前出现了舰桥指挥室的景象。那些被自己救下,被自己接纳进方舟的人们,如同窥见梦魇一般地回望着她。他们以成年男性为主,混着一部分长相毫无特职的女性,和看了一眼很快便会忘记的孩子,平凡无奇得和方舟一路扬起的黄沙一样。
我一直以来保护着的都是这样一群记不住名字的人。
诺娅心想着。
一群没有主见,不知感恩,人云亦云,愚昧至极的人。
诺娅心想着。
众人都是自私的。
大家都是自私的。
我们本该自私的。
你我也是自私的。
所以就算我自私一下也没什么关系吧?
原谅什么的,就让我自私地拒绝得到吧。
自始至终,我还是希望保护这些人。
就算他们从未要求,就算他们不会满足。
但是我承诺过的。
就像最初的那样,我会保护你们的。
你们不同意也罢,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在死去之前,我还是会保护你们的。
砰嚓!
枪托凿开了指挥室的观察窗,一只手握住枪的诺娅,像个破破烂烂的布偶悬挂于舰桥之外。
“死神大人……”
眼前的屏障被洞穿,无名之人们战栗着呼喊着她的称号。
诺娅满足地享受着他们的敬畏,享受着他们的仰视,而后用尽全力开口,说出仿若神谕般的话来。
“照我的命令……将舰首的魔物消灭。”
“是!”
停滞的齿轮被拨动了伊始的单薄发条,震惊的人群霎时便各行其政,有条不紊地驱动方舟上数不清的炮塔,将口径庞大的炮口指向了从疼痛中缓过神来的黑色巨兽。它以同样数不清的眼睛,回望着对准自己的巨兵们。
“开火!”
大炮齐鸣。
漫天的黄沙中,飘散起了一阵纯黑的风暴。
连悲鸣都没有发出,那怪物便在钢铁的阵雨中被碾为齑粉。
尽管它努力地想要活下去了,但在这连舰首也一并削去的猛烈炮火中,一切的努力都是徒劳。
方舟失去了自己的尖端,永远地在沙漠中停止了下来。
方舟的主人失去了自己最后的一丝力气,合上双眼,松开了握枪的手。
大概,你们还是会好好生活的吧?
请原谅我撒手而去的自私。
少女再度将身体投给不知疲倦的重力。
它们拉扯着她,它们拖曳着她,试图让她彻底摆脱这万古永劫。
短短的坠落,如同永恒那般漫长。
少女睁开了自己眼睛,却看见地面离自己依旧遥远,没有知觉的手,正被另一只手紧紧地攥住。
叶子的双脚勾在自己的枪上,倒吊着抓住了诺娅。她紧随着诺娅从平台上跃下,近乎疯狂地完成了这一壮举。
“可恶!”
倒挂的痛苦,与体力消耗的痛苦让她的表情扭曲。
“我可没同意让你一个人先过去享福!”
凭借着可怕的执念,叶子将诺娅慢慢地提起,翻过了身,把她拽到了与自己齐平的高度。同时用力地用脚踹着观察窗,向着里面的人大喊。
“还愣着干什么?出来救人啊!”
伤势并不严重,仅仅是一条手臂骨折。不影响日常起居,而且照旧精神百倍,在方舟里上蹿下跳不说,还自发地照顾起病人来了。
最终一不留神从指挥室舷窗外掉下去的叶子,小心翼翼地用单手削苹果。
躺在一边病床上,四肢都打着石膏,头上还被严严实实的纱布裹好,就剩一张脸露在外面的诺娅已经醒来两天了。
“你果然是只是个笨蛋呢。”
诺娅的脖子被固定着,没法转头,真能用眼角的余光瞥视着叶子。
“我只是个普通的辍了学的女子高中生。”
叶子把连成一串的苹果皮丢进了垃圾桶,拿起苹果咬了一口。
“那不是给我的吗?”
“如果你不怕下巴再裂开的话。”
“无所谓了……”
诺娅看向天花板的眼神有些生无可恋。
“你还记得自己辍学的理由吗?”
“记得啊。”
咔。
病房里回响起苹果被啃下一块儿的声音。
“因为想出去旅行,因为想从那个人身边逃离。”
咔。
“总之就是任性了一下,反正我家里超有钱的,不上学也不怕未来找不到出路。”
“是怎样的大富豪呢?”
“家里人一起努力的话,能在二十年里还清房贷的那种。”
“那可真是超有钱的。”
诺娅僵硬地苦笑起来。
“这样的你,是怎么知道自己只是个角色的呢?”
“想当然的啦,难道会有人认为,一个美少女高中生要和僵尸群作战这种事情,是会在现实世界中发生的吗?”
“你还做过这种事情啊?”
“我没做过。”
圆溜溜的苹果只剩下一截纤细的核,叶子掐着它的梗,摇晃着。
“我只是做了个差不多的梦,很长很长的梦,长到我醒过来的时候还有些不舍,长到我都忘掉了在做这个梦之前在做些什么。你能体会那种心情吗?就是那种,醒来的时候还记得梦里的内容,就会莫名的难过,可如果醒来时忘记了做过的梦,也一样会觉得难过。不论梦境如何,不论是否记得,大抵只要会做梦就会没来由地陷入悲伤……这种感觉。”
“原来是这样啊……”
诺娅努力地挪动着脑袋,想要正视叶子。
“虽然我是忘掉了过去的人,但或许我知道你这是什么症状哦?”
“症状?”
“对,这可是种病,世间之人多数都会患上,开始折磨自己,开始不惜代价地治疗,开始病急乱投医,最后放弃,最后改变的不治之症。”
“那……是什么样恐怖的疾病啊?”
叶子面露难色,却发现诺娅的脸上挂着灿烂的微笑。
“那个病的名字……”
诺娅笑着说。
“大概是叫‘成长’吧?”
病房的门被打开,一直以来都穿着学校制服小花领着水壶走了进来。却发现负伤的两人看着她嘻嘻的笑。莫名其妙地把水壶放在了床头柜上,莫名其妙地匆匆转身离去,在临出门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你们两个连脑子也被摔坏了吗?”
方舟在沙漠中停留了很久,直到叶子的手臂恢复,对舰首的修复还是没有完成。毕竟船员原本都只是些平民,也无法对他们抱有太大的期待。意料之外的是,因为方舟长时间的停滞,一些原本便是行商的人耐不住冷清,竟在方舟边上摆出了一个小小的市集。
“他们原本就该过着这样的生活。”
只能坐在轮椅上四处移动的诺娅,已经拆掉了全副武装的束缚,再度披上了那身白袍。坐在瞭望台上,俯瞰着整个集市。
“是我擅自将他们带出了应有的生活轨迹。”
长袍原本被洞穿的部位,被用一块崭新的面料缝补完整。
“虽然对不起他们,但在方舟修好后,我还是会带着他们离开的。”
她满意地舒展着身体,伸了个懒腰。
“那么说,你们已经准备离开了吗?”
叶子和小花依旧收拾好了行装,站在诺娅的身后。
“虽然现在的时间多到用不完,但一直待在同一个地方就不叫旅行了。”
“而且万一那个大家伙变得更大回来,我们两个也消受不起,那种事情交给你这个专家就好了。”
“不过下次和别人聊天的时候可不要再随便拔枪了哦。”
“对叶子拔枪无可厚非,对我也这样就太失礼了。”
“到底是谁更失礼啊?”
“应该是最后吃了苦头的人的吧?”
“喂!”
两人的拌嘴似乎要无休无止地进行下去,却被诺娅的笑声打断。
“你们两个果然不是什么普通人。”
她乐不可支地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离开瞭望台,踏过两道长梯,首先经过的,是与这个钢铁之城格格不入的教堂。阳光透过彩色的玻璃打在地上,拼凑出圣子诞生的模样。
方舟的主人曾长时间地停留在这里。
而现在疏远了它,也已是过了许久。
拎着行李的二人组经过了这意外庄严的空间,在门外停留了一会儿,便互相取笑着离去。
“真是奇妙的恶趣味。”
谈笑声中,本已被毁的圣象孤独地守护着空无一物的教堂。
有趣的是,那圣象既非基督,亦非圣母,而是闭目冥想的少女模样。
这究竟是何人的恶趣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