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雷鬼重重把酒杯砸在面前的吧台上,略带醉意的双眸稍微向面前的调酒师瞥去。

“再来一杯。”

莫诺托夫鸡尾酒的威力是极其霸道的,霸道至... ...让雷鬼在没能意识到自己身上一毛都没有的情况下如此豪气地要下一杯。但这些却不是没有穿透眼的调酒师能够得知的,他隐藏在装饰用的平光眼镜后的双眼微微一眯,四只手便猛然翻转从背后抽出基酒与果汁来。那四只手夹着八个瓶子,指头以别人看不见的速度轻轻一翘就把瓶塞开启,接着才轻轻倒入他面前的调酒杯中,以古老的技艺进行调酒——只是对四只手的改造人而言,那调酒的花式也华丽许多。

雷鬼却是无心理会那一脸淡然的眼镜调酒师的四手花式表演,他整个人趴在吧台上,手肘下就是自己那把银蓝色的爱刀,上面的裂痕仍未修复——就好像他受损的尊严一般。

该要如何去开口呢?

怎么跟铁风筝交代... ...明明早上才拿到这把刀的,结果晚上就要回去告诉他——‘我搞砸了。’?

这次的事情对雷鬼而言是真正的失败。

在他还不算久的人生里,不曾有过的失败。

不但任务失败了,先前的爱刀也被毁灭了... ...甚至雇主都被暗杀了。刚刚佣兵工会确认并领走凯柏·莫的尸体时,负责人眼底满是担忧与愤怒。

任务失败,让护送的精灵死去,前者或许会让负责人感到对雷鬼失望,但后者才是真正导致负责人对雷鬼感到愤怒而又自我担忧的原因,精灵被杀在国际上是个大问题,更别提雷鬼还同没有佣兵执照的改造人同行,这份罪责当然全部落在独存下来的雷鬼头上。雷鬼也不想推卸责任,任由他们收走了自己的佣兵执照。

若不是因为猎人协会的负责人出面保下雷鬼,可能雷鬼现在就得去蹲局子了——尽管雷鬼不是很想收下这份情,但无奈自己连衣服都没了,收下猎人制服是一份情,就不在乎多欠一份了。

“也不是没什么值得庆幸的事情嘛... ...”

雷鬼醉醺醺地因自己的想象而苦笑出声。

他已穿好猎人协会‘施舍’的衣服的身上,此刻仍披着那件精灵的破破烂烂的染血斗篷。雷鬼一手紧紧抓住斗篷一角,眼里却毫无波动可言。

值得一提的是,他未把精灵死前的话语告诉给负责人。出自多种考虑,他不打算把这件事透露。

况且,负责人会信吗?

‘杀死精灵的不是简单的杀手,而是突然出现的另一波势力,而且精灵身上还拿着一份事关人类存亡的东西,这是一件大阴谋。’这样的话语怎么看都像一种推卸责任,也是雷鬼竭尽全力想要避免的一点。

“客人,这是您的酒。请不要贪杯了,这也是为了您的健康着想。”

忽然中断雷鬼醉意下的胡乱思维的,是那个眼镜调酒师的温和话语,他的谈吐优雅有度,将副手收在身后,半鞠躬式地把酒杯放在雷鬼面前。

听闻对方的声音,雷鬼微微抬起头,眯起眼睛去辨认对方的脸庞。这还是他今晚第一次这么去做,但很快他就失望了。

“不是你... ...”

雷鬼含糊不清地说道,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把爱刀握在腰侧,就此想朝门外走去。

“客人,您还未付款... ...”

眼镜调酒师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惊愕,他伸出手朝雷鬼的背影呼喊道——与此同时,喧闹的酒吧人群里也走出了两个身穿西装的魁梧保安。

“先生,您是喝大了吗?您还没有付钱呢。”

两个保安两三步便挤过人群走到脚步缓慢、几乎是拖动着一只腿在走的酒醉雷鬼面前,其中一人头皮瓦亮戴着墨镜,维持着冷漠的礼节朝雷鬼‘警告’道。

雷鬼稍微抬起头来——他本身才一百七十八公分,站在高约两米的两个保安面前已是低了一头,更别提此刻他还弓着腰在走路。

下一瞬间他手中便猛然亮出一抹银蓝色的辉光!

仿若是宇宙穿梭了空间,在这间因人流量而显得狭隘的俗世酒吧里猛然爆开了神秘而伟大的一角般,那抹辉光中像一道星河划过,拉动出了银河的一角,把两个保安笼入了星轨之中。

两个保安的墨镜都被瞬间的光辉扑满,两人也在那瞬间被那醉汉的气势吓住。

等他们两人满头大汗地回过神来时,他们不约而同地看向对方,下一刻又战战栗栗地摸起自己完好的身体,才用苍白的脸勉强对对方挤出一抹苦笑。

而他们阻挡的‘醉汉’却已不见所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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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鬼捂着自己阵阵发痛的脑袋,倒拎着自己的雷刃,在只有一抹灯光的下水道里勉强前进着。

“真带劲啊... ...”

该说是鸡尾酒的威力呢,还是雷鬼渴望的‘醉意’呢。从酒吧出来已有两个小时,他却仍然只能发出梦呓一般的声音,摇摇晃晃地扶着墙壁前进。

“我记得... ...是这里。”在下水道穿行了一个多小时的雷鬼,终于见到了自己印象里的标记。他低低自语着,顺着那个倒十字标记旁边的梯子朝上爬去。

顶开头上的井盖,雷鬼狼狈地从里面爬着出来,他一手紧抓自己的爱刀,一边用滑稽的姿势吃力地把井盖重新复位。紧接着他也不急起身,趴在地上看着附近的建筑。

这是林立着各式店铺的商业街,各种辉光夹杂在一块,构筑出了一副都市夜景。安静的电脑城,喧闹的五层商城,还有高耸入云的综合大厦。

人们来来往往,脸上的飞舞神色根本不像是夜晚下的时间,他们欢悦穿梭在商铺之间甚至连看那奇怪的醉汉一眼都不愿。

雷鬼趴在地上,注视着附近的商铺招牌,一个一个看了过去——那些招牌各具特色,但因为靠近问题在远处观看难免会有重叠,而雷鬼很快就看见一个被两间店铺的招牌叠出来的倒十字。

他一把从地上跳了起来,三步作两步地挤入人群中,朝着两间店铺中心的小巷跑去——明明是死胡同,但雷鬼却越跑越快,一头撞上了墙壁。

没有任何痛觉的响应,在雷鬼冲力下墙壁的‘封印’被得以验证,那道死胡同猛然扭曲起来把雷鬼‘吞’入其中。

下一刻,雷鬼便倒在了柔和的垫子上,耳边猛然传来喧闹的呼喊声与咒骂声的混杂乐曲。这是一件‘不存在的小房间’,只有一张柔软的垫子跟两个守着客人的侍者,她们身后便是通往真正区域的木门,早就阻挡不住后面的声响了。

两个妖精族的女侍者轻笑着把一身酒气的雷鬼扶了起来,指引他朝前走——别不小心成了后来人的垫子。在雷鬼站起来示意自己能走的时候,两位美丽的侍者又把双手递出,示意雷鬼将她们当成刀架,把刀交给她们。

雷鬼望了望自己那把没有收鞘的宝石般的银河之刃,又望了望对方那白若凝脂的裸臂,摇了摇头就自顾自朝内走去——这当然不会被轻易放过,但就在第一个年纪稍小的妖精侍者想要冲上去的时候,第二位侍者却是从雷鬼那‘猎人制服’上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拉住了同胞。

雷鬼就这样大摇大摆地带着无鞘之刃推开了木门走入内里——里面的声浪便猛然袭向了他,以能够把他满头细辫吹起般的势头。

这是一个大如足球场一般的‘广场’,如此称呼它丝毫不过分。这里满满是地下赌桌与美酒,自然会吸引各种黑暗的饕餮。以雷鬼面朝的方向望去,他的面前起码有两百台以上的赌桌,摆设有各式赌具,美丽的少女侍者身穿各种诱人的制服在人群中穿梭,为他们提供不一样的刺激与美酒。而这还只是一楼的景色,雷鬼若是抬起头便可以看见二楼——那精美的木护栏之后,每一桌都起码坐着一个来自精灵族或妖精族的美女,陪着客人在看一楼中心处特地空出来的拳击场。

雷鬼的目光在岩石墙壁与花岗石地板上看来看去,漫不经心地走进人群当中。他头顶上的魔法吊灯若飞碟般巨大,凭空悬浮着,而几位身穿黑色长袍的护阵法师就在上面坐着打瞌睡。

雷鬼刚路过门旁的酒吧台时,后边一位独眼的白发老头调酒师便认出他来,朝他喊道:

“雷鬼,你好久没来了。”

雷鬼还未回答,那调酒师便猛然看见雷鬼手上那把倒拎着的雷刃,眉头皱在了一起。他把手中的调酒工具丢给旁边那身穿低胸黑色调酒师制服、露出一片白色细腻丰腴的女徒弟,自己便不顾顾客咒骂地朝雷鬼跑去。

雷鬼没有理会调酒师的问候,他只是漫不经心地朝前继续走着,手中拎着无鞘之刃,眼睛在那些表情或下流、或狂热、或奸诈的人中扫来扫去,仿佛在寻找什么人似的。紧接着,他的肩膀便被调酒师猛然一拍。

如果是平时,雷鬼的直觉会在早一步回身反击的,但他却没有,甚至此刻都懒得回头——直到眉头皱得越发起来的调酒老头一手抓上他爱刀刀柄时,雷鬼才暴戾地转过身去推开对方。

“你做什么!”调酒老头有些蜡黄的肤色涨得通红,朝着那脾气暴躁的雷鬼怒吼。“你心情不好还是喝大了?你知道自己在干吗吗?”

雷鬼的眼中掠过一丝愧疚,但很快他便再次转过身去,锁定了某个目标,不管身后调酒老头的呼喊,就把那个秃了一块的中年胖子从一张赌桌前揪了出来,拖着对方就要朝着木门走去。

调酒老头拉都拉不住那暴戾的雷鬼,整个人呆在原地,此刻连崩溃的心都有了。他也不知道曾经的熟客这是发了什么疯,但他也知道这家地下天堂的主人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赌桌边的人显然都不是那胖子的朋友,各个都摆出一副看好戏的表情看着那一脸疯狂,不顾胖子哀嚎挣扎的雷鬼。而这会魔法吊灯上的四个魔法师也猛然清醒了过来,黑暗的兜帽里纷纷射出锐利的目光锁定了雷鬼。

雷鬼却仍是不管不顾,揪着那重若猪猡般的白胖子有一步没一步地朝木门那边艰难拖行,但马上他便动弹不得,揪着胖子的手也无法自控地松开,那胖子连忙连滚带爬地从他身边逃开。

雷鬼古铜色的脸庞猛然涨起红晕——这却不是因为他羞愧了的原因。

四个魔法师在吊灯上锁定了他,并且同时对他一人释放了重力魔法,此刻的雷鬼只觉得自己浑身骨头都快被挤爆了——事实上他确实要被挤爆了。

他的皮肤衣服被压得紧贴肌肤,皮肤猛然裂开伤口,鲜血从中不停溅射出来,骨头更是嘎吱作响,,没一会便发出暴戾的噼啪断裂声音。

雷鬼手中的爱刀发出阵阵悲鸣,刀身上的裂痕猛然扩散开去,那银河般的刀身也因此产生了更加‘绚烂’的光效。

就在各种看好戏的目光中,在调酒老头不知所措的来回踏步时,最远方的二楼护栏后的一扇大木门轻轻开启,从中走出了一个高挑的身影来。

那抹身影只是在门后的暗影处稍微一现,人群便发出比之前更加高昂的呼喊声。而那四个魔法师也似乎从对方的动作里读出什么讯息,纷纷停下了手中的魔法。

雷鬼猛然倒在地上,手中的爱刀也第一次脱手掉落,那布满裂痕的刀身此刻彻底黯淡下去,就如浑身是血而不动弹的雷鬼一样低落。

在调酒老头的担忧目光下,几个穿着西装也挡不住浑身肌肉线条的魁梧女性半兽人从二楼那木门后迅速跳下,把雷鬼跟他的刀一并带向那扇门后的黑暗之中。

“嘿,那小子真是惨啊。”坐在那大难逃生般的白胖子边,一名赌者用嘲笑的眼神看着他,嘴中却奚落着雷鬼:“估计是早就认识你,又刚好被你卖的情报害惨的家伙,但幸好你是坐在这里,所以那家伙应该会被老板娘活活玩死吧。”

白胖子愤怒地回望对方,但始终没敢反驳那戴着大牛仔帽的黑衣男人。

“钱... ...余款呢?”白胖子一边摸着自己被掐得疼痛不已的脖子,一边没好气地跟对方说道。

“放心,钱会给你的。”牛仔帽男邪笑着说道。“只要你把真正的情报告诉我... ...告诉我们杀手皇冠。G胖哦,一半的情报只能拿一半的钱,不对我们半价打折,我们也就不会对你开出半价。”

被对方猛然提起那不可被提及的地区,白胖子好不容易恢复原本肤色的脸庞再次张红起来。

“那么是时候告诉我了吧?”牛仔帽微微靠近白胖子,他的帽檐毫不客气地戳在对方的天灵盖上,一双血红的眼睛自帽檐下露出,直视着战栗不停的对方。

“告诉我吧,关于算计我们的那个组织,Free Bird(自由鸟)的具体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