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干啦，你这个臭屁的小鬼。”
脸色微红的雨人手臂紧箍旁边满脸不情愿的蒸汽机关脖颈，舌头都因为喝酒太多而稍微‘大’了起来。
蒸汽机关忍受着他喷发而来的酒气，激烈抽搐的肌肉使得表情完全崩坏。他偷眼瞥向这附近那些不堪入目的表演与酒鬼，牙齿发出了让人心惊的硌硌作响——雨人却不理会他的抗拒，拿着一杯一看就很恐怖的火红调酒硬逼着他喝。
“... ...我是未成年人！”
蒸汽机关敌不过雨人的力气，几乎被酒杯贴到嘴边。他咬紧牙关，硬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让自己感到脸红的话来。
“唔，喝。”
“我说，我是未成年人！”
忽然提高的音量惊醒了旁边趴着睡觉的酒鬼，附近寻欢作乐的男男女女也都不约而同把视线投了过来。那些带着嘲讽般意味的目光简直是热视线一样的杀伤力，戳得蒸汽机关几乎想找个洞钻进去。他忙捂着脸低下头去，狠狠地问道：“你不杀我，干嘛不放我走！”
“只是一个人喝酒没意思，拉你做个伴啦。”雨人两指捏着杯子轻轻晃动，长发散落到面前去，在酒吧暧昧的灯光下，根本不会有人认得出这‘妩媚’的男人会是恶名昭彰的杀手雨人。
他没好气地横眼瞪着蒸汽机关，双颊微红，眼中却一点醉意都没有，故作大舌头地说道：“你、你害得我丢失目标，还搞得人家断臂逃生，你不知道自己做了多大的错事吗？陪我喝酒已经是最低的惩罚了。”
“那还不是你自己搞的！”给雨人的强盗思维气得够呛，蒸汽机关几乎快把自己那口完美的牙齿咬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厚脸皮的杀手，恨不得现在爆能枪是好的、让自己一枪打死这混账。“如果不是你要杀害他，他怎么需要这样逃跑！明明是我来阻止你杀人！”
“所以说现在的小孩子啊，真的是假装自己很勇嚯。其实这样是超逊的，你知道吗？”雨人眼也不眨，一口就喝光那被火红火红、看着就十分骇人的调酒，随手把杯子放在吧台上，潇洒地扬着下巴让酒保再来一杯。
蒸汽机关虽有心反驳，但身处这种场所却做到没有雨人那么镇定，只好咬着牙吞下了那些耻辱。
雨人静静看着他，看着这长相优秀、却沉迷穿着一身亮眼的荧光衣服做城市英雄的少年许久，直到理了一头短发的美女酒保优雅地把酒调好递上，他才转开了目光。
再刺鼻的酒液在雨人口中也不过是普通的水味，他本身就是液体组成的‘怪物’，大部分情况下，不管吃什么都无法模拟出真实的味觉来。也就只有在啃咬甜味糖果时，才能稍微感受到舒爽。
他眼神噙着复杂的光，看着那被深红色的酒液，杯子里倒映着酒保有些倾慕的脸，挑逗似地朝雨人抛了个媚眼。雨人笑了笑，打了个响指把酒递给酒保。
“嘿！请你的，美丽又英气逼人的小姐。”
他的声音不像喝醉之人，深情地如同缠绵的夜雨。饶是素养过硬，酒保也不免双颊一红，小心翼翼地接过那杯骇人的酒小抿起来。
蒸汽机关冷着脸斜望过来，几乎想把雨人的脸皮戳出洞。但马上雨人便回过头来，笑嘻嘻的脸少见地露出一丝忧郁。
“英雄这种事情，可不是每个人都能做、且做得好的。”
雨人的话语有些无头无脑，但蒸汽机关马上便意识到他是在接自己之前的话，不免有些愤怒。但他张了张嘴、终究还是克制地紧闭双唇，不想跟这个肮脏杀手多说什么，权当耳边风算了。
“嘿，就像现在这样。”雨人微笑望着那媚眼如丝的酒保，声音却在旁边响起。“你觉得自己搞得定一切，实际上什么都搞不定。英雄这种东西，就像让自己跟身边人、跟民众一起走钢丝。我问你，你是为什么想当英雄呢？”
他忽然转过头来，眼神掺杂了些嘲讽的意味，不怀好意地说道：“为了当网红？把视频放上网络吹嘘自己？还是单纯自我满足，觉得这些很爽？”
“才不是！”
忍无可忍的蒸汽机关直接甩开雨人强勾着自己的手臂，低着声音咬牙切齿地说道：“我是为了打击格兰的罪恶，你根本什么也不懂！”
“哦？”雨人轻佻地扬起眉头，笑容更加微妙。“是不是小时候跟爸爸妈妈看完电影后遇上劫匪，导致父母双亡，而你从此决定行侠仗义？”
“你是不是英雄片看太多了... ...”双亲安康的蒸汽机关几乎说不出话，他下意识明白雨人好像把自己当小丑一样的角色看待，根本就把自己当做普通的热血白痴。
但他明白，自己可不是那样的！绝不！
“我才要问你呢。不过... ...如果你真有那个英雄的品质就好了。”雨人撇了撇嘴角，伸手轻轻捏住那位酒保放在吧台上的手，把回过头去跟其他客人说话的对方吓了一跳。雨人对其俏皮地眨了眨左眼，随后便伸手在吧台上支付机上流畅地刷过卡，拉着蒸汽机关往门外赶去。
格兰的地下长街满是蒸汽与废料的味道，伴随着让人反胃的浓郁酒气差点让蒸汽机关吐出来。好在旁边的雨人‘体贴’地意识到这点，在出了门的瞬间便拉着他瞬间起飞，直接高速地来到格兰最高的建筑天台。
“啊啊啊啊啊啊——”
在高空被拉扯着的蒸汽机关发出有些丢人的尖叫，给雨人丢在了天台上。
但这会出了就把，他的腼腆倒也全部消失，一个翻身便站了起来，恶狠狠地就要往雨人冲去，嘴中喊着壮胆的话语：“来啊！继续打！”
但对方却只是冷冷看着他，那看小丑一样的眼光让蒸汽机关何其不适，瞬间就失去了战斗的热情。
“喏。”雨人站在天台边，朝蒸汽机关晃了晃下巴，示意他过来看。
蒸汽机关紧咬着牙，放下双手不情愿地走了过去——两人身处距离地面数百米的高空，几乎完全把格兰的全貌捕捉在眼里。那寂静的黑夜里只有少数地方亮着长灯，留下到处的深邃黑暗。
“格兰与罗特马，近在咫尺，曾经这里何其繁荣，不夜的光辉映照天穹... ...在百年前，它有世界上最明亮的夜晚。”
雨人的脸庞被黑色长发遮掩着，那双赤红的眼眸少见地流露出悲伤。那是让蒸汽机关完全看不懂的表情，他完全不能明白面前的杀手为什么会猫哭耗子。
“你知道吗？英雄如果没有管制，有时候对人们也是灾害。一个具备力量的人，要如何才能保证时刻约束自己，永远保护弱者而不去凌驾于他们之上？”
雨人歪过头，神色莫测地对蒸汽机关开口说道：“嘿！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格兰最大的黑暗，恰恰是一开始的英雄所带来的。那个人自说自话地想要拯救人们，自说自话地对一切绝望，然后就自说自话地掌管了地下黑帮。”
“... ...”蒸汽机关有些意识到雨人的意图，却难以想象面前的杀手为什么会这样对待自己，以至于跟自己说这些话？
“嘿，别那样看着我啊？我打击罪恶说不定比你还厉害。”雨人坏笑一声，眼角也随之微微扬起：“坏人总是喜欢雇用我去杀坏人，我也乐于这么干。而我又是罗特马业绩第一的杀手，你说... ...我手上到底结束了多少坏人的生命呢？”
“诡辩，你难道可以保证自己没有杀害过好人吗？”
“嗯，好人嘛... ...”雨人的笑容逐渐消失，赤红的眼眸里泛起了更加浓郁的悲伤。“当然杀过，而且很多。”
他举起双手，就像捧着什么看不见的东西一样的，嘴角露出了残酷的笑容，表情狰狞地望了过来。
“无辜者的血我已经染得够多了，可能有上百万人也说不定哦？”
那是何等深沉的话语，配上那张隐藏在黑发之下的赤红之瞳，几乎一瞬间掌握住了蒸汽机关的心脏，让他都有少许喘不过气来的感觉。他看着面前有些陌生的雨人，难以置信地张大了嘴巴。
披头散发的雨人那双红眸通过瀑布般的黑发，闪耀着嗜血的光芒，整个人的气质阴郁得比格兰的黑暗更深邃，逼得蒸汽机关连连后退。
“嘿！”
下一瞬的，雨人忽然抬手撩开面前的长发，坏坏地笑了起来。
“你... ...不会信了吧？”雨人眼带讽刺，夸张地说道：“那当然只是哄你的啊，怎么可能杀那么多人。”
“你这混蛋... ...”
“不过话说回来，之前那个格兰的地下黑帮老大还就是我杀的。虽然他曾经确实是个好人啦，但是后面什么坏事都干，还有拐卖儿童、贩毒的恶劣行为。但到最后，不是罗特马的皇家刑捕团抓住他，而是他的二把手雇佣了我杀了他... ...真的是很讽刺吧？”
雨人声音轻佻，表情却有些寂寥。蒸汽机关不知道面前的杀手到底经历过什么，只觉得... ...他真的很神秘。
“我只是想告诉你，就算你真的想做好事，有时候也会促成坏事，就像今晚一样。那个被我追赶的家伙虽然不是好人，但我对他印象也不坏，如果不是你，我就会完好地把他抓回去，而不是现在这样，被你一捣乱使得他断了一手。太可怜了... ..明明是那么好看的美少年。”
“所以说，你这根本是歪理邪说！”
蒸汽机关皱起眉，难以接受雨人这翻来覆去提及的歪理。他咬着牙，讽刺地说道：“如果你不去追他，他还不是完好如初？没有你们这些杀手，黑帮不是也少了很多过激手法？再厉害的黑帮也比不上军队跟刑捕团吧？但就是因为你们，刑捕团才会抓不到人。”
“事先声明我们杀手皇冠也不干这种事情哦，这么傻乎乎的一般都被彻底弄死了。”
雨人抬指戳着脸颊，故作无辜的姿态让蒸汽机关更加火大，但马上雨人便再次开口道：“我说了这么多，其实如果不是你打岔，我就可以进入重点。听好了，重点就是... ...像你这样酒都不敢喝的未成年人，我不认为你配得上英雄这个称呼。你知道吗？就像我刚刚所说的那个父母双亡的黑暗骑士一样，做到那个程度、也只能以黑暗骑士自居，你真的明白英雄这两个字的含义吗？”
“呐，不戴面具的你，真的明白英雄这两个字的重量吗？家境不错，父母健在，下了课没事情做，所以这样肆意的张扬，揪着格兰的小角色惩治，感动自己，觉得自己就是英雄了，哈？”
雨人的长句像急促的雨滴般一连串袭来，让蒸汽机关的脸庞红了又白，白了又红。他确确实实地想要开口反驳，却找不到话语说。
他不是不懂事，更不是热血白痴，所以他深深地明白：正如雨人所说的一样，他确实行事上太过张扬。比如说若今夜不是遇上雨人，自己很可能就只能等哪天在格兰的某条排水沟里被发现，成了无名尸体。那样的话，不仅未来的格兰将继续被黑帮肆虐，自己的父母恐怕也会伤心不已、甚至遭到报复。
但... ...本该是行侠仗义的自己，怎么可能被一个杀手这样教训... ...
总得反驳他才行... ...
【可是，确确实实失败的我，怎么开得了口啊？】
“我确确实实地想要成为英雄... ...”
仍是紧咬着牙，蒸汽机关硬着头皮坚持自己最后的尊严说道：“不是儿戏，不是放学后的瞎闹，我是真的想要去帮助别人，打击罪恶！”
雨人静静看着他，看着那个不过高中年纪的张扬少年，红着眼眶为自己的‘英雄游戏’找理由。
然后，他无情地抛下一句话，粉碎了蒸汽机关最后的依仗。
“可是，在把成为英雄当做目标的情况下去做好事，那似乎真的就是一种自满行为，失去作为英雄的资格了吧？”
“你！”
“虽然我不否定你确实做了好事，但是... ...你不明白自己的力量，不明白自己的责任。告诉我，那把枪是谁给你做的？量子化爆能枪，你知道那发蓄力炮有多可怕的杀伤力吗？万一它没被我挡住，打在了别的人身上？你有没有试过误伤人、亦或者损坏他人财物，告诉我吧，你应该不会每次都那么幸运吧？”
“我... ...”
“想做英雄是好事，每个男人都有过这样的梦。但往往是觉得这样好酷，会让人敬佩... ...如果有绝对的力量，能够保证自己在为了名利成为英雄的路上不会损害任何人的感情与利益，那我倒是不会有意见。可你不一样，对于普通人，你杀伤力很足。但对于真正的黑帮或者杀手，你现在又太弱了，哪儿像个称职的英雄？你甚至连掩盖自己身份都做得不够好呢！”
雨人站在天台边上，歪着头去俯视旁边脸色苍白的蒸汽机关，语气沉重地继续压垮对方心理道：
“你，真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吗？你真的明白英雄的定义... ...以及重量吗？在承受得不够多之前，真的... ...真的别再这样做好了。”
“因为管了小的闲事，大家就会希望你去管大的闲事。你太弱了... ...下次遇上我一样的对手可怎么办呢？”
“呐，小英雄，那时候你要怎么活下去呢？”
蒸汽机关终于再忍受不住——他意识到自己还不如早被雨人杀了才好，也不用听这么多... ...这么多伤人心的话语。
他紧咬着牙，眼里的泪水却怎么也止不住，连面前的雨人影像也被模糊。为了不在这个家伙面前丢脸，城市的小英雄、蒸汽机关终究没有再坚持下去，撇下雨人便滑着轮靴从高楼一跃而下！
他的惊险动作把雨人吓了一跳，但还没等雨人化身液体救援，就看到蒸汽机关闪耀的身影在空中翻了个身，安稳地贴着大楼墙面滑落下去，消失在地面的路口远方... ...
“哎... ...”
雨人轻轻叹了口气，在天台边上坐了下来。他眼神里带着化不开的浓郁悲伤，从怀里掏出了那个播放器来。
“逃避可不是好事啊... ...不过这样也好，在破开茧子之前，想必他应该不会再那么莽撞了吧。”
“就这样吧，好好努力，直至懂得我话语的意思吧... ...年轻的光明骑士君啊。”
‘咔哒——’
耳机里随之传来轻柔的爵士乐，一身黑的雨人坐在天台上听着歌，凝望黑暗的格兰深深陷入了沉思之中。
而他的话语被清风吹散，直至远方... ...
总有一天，大概也会像蒲公英般在某人心中成长吧？
他如此的，相信着——
以一个杀手的身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