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穿越赋予人的属性,除了对未来的洞悉,更可怕的是内心的剖析。所有时间穿越者如果不具备探知者的坚强意志,很容易精神崩溃。内心是复杂的,在高纬度的图景之中,三维的成为了更低纬的平面,三维的抽象变为实象。心灵成为了拼图,感情具有自己的意识。
但是,死亡应该是可以抹消存在的,至少对人如此。世界应该为残酷留一点情面。要求你能原谅我,要求被逆转的事实能原谅我,真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这个地区的不幸,是由于我们开始的吧。
小镇上的房子围墙很少,可能是用地紧张的原因,理所应当的没有院子。这和书中那些曾经的景象有所差别。电线杆仍旧随意地立着,也许出人意料的就是小镇的高点了。海风能从傍晚的街道上吹过来,自娱自乐的惬意涌上大脑,还会让人觉得下面的建筑简约耐看。当然,这话当我说说的吧。实际上高台一般都是没有人的。谁还愿意出门呢?
“没有打扰到你吧?”在这被施下咒语的高台上,李磊第一次和我说话。“啊,你好,没关系。”他还怕打扰我吗,这里本来就是出于自愿的来访之地,即使多少会产生排斥性的孤独情绪,可毫无疑问,这里是公共地带。我可没办法说出请你走开这样的话。
“你在上面,一定不希望别人破坏你的宁静。但是,日落每天可只有一次啊。就算是心血来潮,我也没法否认这一点。”“日落?”是谁教唆他来这里的,肯定不是本地人吧,哪有这个闲情逸致。背对着大海,我和一个男生看着太阳的散射柔化暗淡。真是莫名其妙啊。
秋季的课业好像线路上来回的列车,周而复始。微妙的违和感时不时地会在繁复的课程中出现,以此为借口的犯困好像合乎情理。平淡无奇的重复,不断强调着复习的阶段性。我的心理状态可没这么稳定。为什么老师会布置相同的作业?不不,它们只是高度相似。我记得它们的差别,不过这也没有对我在自修课上迅速完成造成困难。
可是那天很不正常。在白沙市的车站,我遇见了舅妈。这是第二次了吧。
“响,要回去了吗。”她昨天好像也是这么说的?
“啊,舅妈,又来买菜了。”“对呀……”我听到客套的回答从同一个人的嘴里说出来。言语与态度上有区别,不再对他人保持平常的状态,使我感到害怕。但反之,现状完全控制在变化的远端,气氛就变的十分异常。用“难以说明的事”来说服自己,只能更加郁闷。
我登上高台的阶梯,那个人已经支着手臂靠在栏杆上。“喂……”暴躁之气出口就消散了,我有抱怨的冲动,却提醒着自己不能搞错对象。人有时候更希望独处啊!
可他是今天唯一的变数,我应该感激他。
谁让这是公有地呢,自私者要心怀歉意地离开。
当我转身时,他的喊声传来:“不看吗?真是可惜。如果你能接受我的建议的话,还是看看今天的落日吧。”“为什么?”我问。“今天和昨天的落日,是一样美的。”“一成不变不会厌倦吗?”他在做相同的事。今天的不良印象将要增加的瞬间,他叫出了我的姓。
“椎名。”我正走下一级阶梯,“你觉得很突然吧,我是最近才搬来的住户。就是那个……”我惊讶于这是新的邻居。“我应该早一点自我介绍的。”
“你叫什么?”我仰视着他。“李磊。”
“明天再见。”打了一个不太像样的招呼,我拒绝了他。
离NST又近了一天。
“宫森。”
不正常超出了我能忍受的限度。
“今天难道不该讲这里了吗?”我指向书本的一个角落。
“椎名完全会了吗?真厉害呢。”可能被误认为是嘲讽了。
我必须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笔记不就是这几天课堂变化的重要见证吗!我翻开笔记,那些文字原本应该出现的位置,现在成为了一片空白。
那时我觉得,看来我感知世界的功能出了问题这一事实,越来越明显了。
事件怎么会无限制的重复呢?没有记错的话,东八区的哲学课可是给运动下了很完整的定义。静止是相对的——应该是这样说的吧。如果特别区的理论反而更加正确,我是不是相信现在的学校更好呢?
我混乱地走出了二中,或者,按照特别区的习惯,叫北高。当心不在焉的状态暴露在他人之前,敏感的其他现代人心中总是会萌生不快。想到这一点,我迅速清醒过来。
“椎名。”
我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并没有注意到这极其偶然的呼唤声。
明天是周六,我应该好好休息。
也许李磊一直被我的无视甩在后面,穿过街道,走下阶梯。直到我抬头,站台电子屏幕显示的时间星期三,让我彻底地犹豫起来。我感到迷惑,好像受到了时间的欺骗。甚至,有点愤怒。
我的脑海因为冲击空白了一段时间,时间并不长。李磊把我叫醒了。
“椎名。你怎么了。”
“你……”我非常不合时宜地口吃了。
“你发现了什么?”李磊表现得一点也不好奇,如同他往常的沉稳。
直觉击中了这句话的指向性,引导我做出“李磊可能感受到了时间的异常”这一判断。我很难说是抱有侥幸,至少试一试吧。
“今天是星期五吧。”我用一种强迫的口吻问李磊。
“你看这上面显示的是星期三。”他露出了一点笑容。
如果这个人的还有性格顽劣的特征,那从他嘴里问不出什么啊。
列车减速,我的紧张感越来越强烈。车门打开了,舅妈出现在我的面前。在车上的时候,李磊一言不发。这家伙“昨天”肯定就站在这辆列车的某个位置。连这个位置都有随机性的话。想到这个,对于舅妈的出现,我没有感到太奇怪。舅妈说的话,我也习惯性地接受了。
李磊站在自动售货机旁边,塞进一张纸币。我眼角的余光瞥到这点。在和舅妈的谈话结束之后,我才绕过等候的人,走到他旁边,
“要喝吗。”李磊把左手举到我面前,是一罐红茶。
“你碰到了比较麻烦的事情吧。”李磊和我走出了站台。红茶被我塞到了包里。
“昨天和今天有很多细微的差别,那怎么区别今天与昨天呢。他们明明有所差别,却大体上总是保持一致。”我不解地问他。
“没有办法区分的,是不是应该看成同一个东西。如果自己发现不了差异,不就跟没有差异一样。所以,导致每一天的感受都很接近,难道你对生活感到厌烦吗?”
“李磊,你,见过拓也吗?”套话的难度随时间不断拉大,我转而问起别的东西。
“陈先生啊,将近三个月没见了吧。”李磊说,怎么我也开始叫他的本岛名字,是反向的入乡随俗吗?
“没有……”我心里觉得,就算是他本人,也未必喜欢那个名字。可能我是出于报复,还是说,习惯了?
“陈先生跟我父亲说要照顾你呢。”“啊,那可真是劳他费心。拓也现在就和人间蒸发了一样,各种方式都联系不上。”
“我也不知道……我父亲也未必知道。据说他去了别处,离这里很远。”
“陈先生的老家不就在隔壁的汤兰镇吗?”李磊问:“是不是有可能回那里了呢?”
“那里没有他的家,本岛那个也不是。”
“哦,复杂的乡愁。还有,思念。”李磊走到了家门口,不得不停下来。他说:“我们居住的地方就像曾经的幻象,一切都按部就班,显得那么符合实际。原来有的,在这里纷纷出现。”
“但是,”他看着我身后,“在此不断发展的一切,也因为记忆的渐近线而到此为止了。特别区就像一座孤岛。在本岛上的人们规划了这个副本,似乎那里是在人为挖出一个巨大陷坑后,被整个转移到这里的,而不是因为灾难。”
“本岛丧失了很多,特别区现在在做的,只是还原而已。我想,陈先生会离开这里,多少是因为这个吧。他不是一个轻易承诺的人,他会回来的。”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