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历821年4月的某一天,贾桑尔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怔愣着。
黑发长得很慢,十年过去从未修剪过如今却也只有一米左右,发梢末端还是跟以前一样看上去像洗到掉色的白色。
长发上绑着特殊的精美发带,发带上装饰着各种颜色不一的眼球四处分散着,远远望去好像头发里长出了很多双眼睛。
镜中倒映出的他跟十年前相比很难分辨出是同一人。
镜中人双色瞳左黑右蓝,惨白的脸浓重的黑眼圈,立体的五官瘦消的瓜子脸,鲨鱼嘴尖牙齿。
消瘦的身形精致的锁骨细长的双手以及微长的红黑色指甲。
阴郁的表情或惊喜兴奋的表情或疯狂诡异的变态表情或散发诡异气氛的谜之微笑…总之不断变化着。
脸上有些不明原因的紫色的液体,怎么来的完全没有印象。
两只耳朵上分别有一个由碎骨耳钉。
不自觉摸向左眼,那是一个能看到摩奇里身影的深蓝色鬼影瞳。贾桑尔开始自言自语,他经常这样。
“摩奇里你在看吗?我已经长大了呢,你长大了吗?”
“摩奇里你说现在我们两个谁更帅一点,以前我总觉得你比我好看,不过现在的我倒是很有自信呢!”
“不管干什么你总是快我一步,就连交朋友也是,你看你有那么多朋友,一开始我并不认识他们,不过现在它们都住进了我的家里,跟摩奇里一起,它们现在也是我的朋友了,摩奇里你可不要吃醋喔…”
“这些年一直都看不清你的面容只有模糊的背影,你一定是故意的,因为没我帅所以才不肯露脸。”
“摩奇里,我的家人不要我了,不过幸好我还有你。”
“这件灰色的有些破烂的麻布衫你还记得吗?这可是五年前因为做了好事得来的奖赏呢,回来的时候我还有跟你炫耀过。”
“呐呐,摩奇里,你在听吗?我啊……”
……
综上所述,贾桑尔完全属于那个行为怪异的人。
故事发生在摩奇里死后的第十年军历821年7月。
阴暗不见阳光的房间地板上一层盖一层爬满了凌乱的血脚印,原本洁白的墙壁已经变为深红,仔细看去那是一个个血手印。
墙壁被挂满各种昆虫标本,在墙角的位置还有一只形态逼真栩栩如生的灰兔。
东边靠近窗户的小桌上摆满一排形态不一的人偶娃娃,他们肚子里填满了摩奇里的骨粉,上翻着眼睛诡异的表情,咯咯讥笑着,原本只是眼角的血迹污痕不知道怎么回事怎么都清理不掉,索性便一直呆在上面,结果越积越多,已经占满了大半张脸。
小桌旁边有一个漆黑色推拉式复古衣柜,不知道存放着什么。
还是那张透明充气水床里面注满了各种眼球,好像都还活着,在水里不老实地打转,游来游去。
贾桑尔一直称呼它们小可爱。
多年来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很有爱心的家伙,不忍心看到他们就这样最后被遗弃垃圾桶,眼前一片黑暗没有光明的未来,跟臭气熏天的垃圾为伍做伴,所以用他的方式让它们重新找回自身的价值,让它们的生命得以延续。
水床上有个黑色的,上宽下窄的,外面写着一个白色的奠字的蚊帐,
这是五年前专门为他跟摩奇里量身定做的,它是棺材的翻版,贾桑尔认为那很符合他的气质形象,想必摩奇里也会喜欢。
贾桑尔躺在蚊帐里的水床上,枕着木制的雕刻枕头,他到现在都还能感受到阵阵尸气若有似无地在耳边缠绕。
左手边有一颗骷髅头,不是模型,而是一颗真正的骷髅头。
他是贾桑尔的朋友,他还活着,他还没有死。
夜半的时候贾桑尔经常听到他在耳边咬着牙齿说些什么,尽管听不太懂但贾桑尔知道他一定是在说他有多感谢自己。
“我这个朋友就是这样,总是离不开我。”斜着身子看向骷髅头,喃喃。
要是仔细注视会发现他的脑袋上有些裂痕,那是上次拿在手里对着他讲话的时候因为手部忽然抽筋伴随着难以忍受的剧痛不小心摔掉在地上摔出来的,为此贾桑尔整整两天都在郁闷,失落地吃不下饭去。
白天,一直都是贾桑尔在讲,他在默默地做一个倾听者。
夜晚,一直都是他在讲,贾桑尔在默默地做一个倾听者。
也可能是错觉,总感觉那条一开始只是轻微细缝的裂痕一直在慢慢放大,甚至早上醒来的时候会看到裂缝上渗出一些黏糊糊的黑色液体,大概是贾桑尔多心了吧。
他是贾桑尔昔日的好友,因为生病了所以死掉了,死前曾经对贾桑尔讲过,他要一直陪在贾桑尔身边,永远。
贾桑尔答应了他。
说来也奇怪,贾桑尔一直都很好奇,为什么像他这样有爱心对待朋友比对自己还好的人会这么没有人缘。
这个世界一定是坏掉了才会这样,不选他做朋友的他们都很没有眼光。
从小到大都只有他一个朋友,结果他死掉了,化作了骷髅头继续陪在自己身边。
房间里没有太多生气,除贾桑尔之外,蚊子可能是这里唯一的活物。
虽然心一直告诉他,房间里的一切其实都是活着的,他们一直陪在自己的身边,任何情况下都会不离不弃。
这个夏天有些闷热,蚊子也格外的多,嗡嗡地乱叫着。
大概是心理作用,感觉蚊帐里吹来阵阵阴风,好爽。
嘴角勾起一抹荡漾,满意地笑了,心静自然凉这句话不是没有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