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导主任发怒起来很可怕啊……

我一边快步走往财务室的方向,一边埋怨着为什么教导主任盯上了我。

不过,我怎么会把账务单误拿成了成绩单?

当我推开财务室的门,附近的事物忽然发生了古怪的变化。

飘落的雪花停在半空中。

听见上课铃声要走进教室的学生顿住了脚步。

水流从龙头灌下形成了水柱……

我迟疑的走进了财务室,前额忽然迎上了一阵闷痛——!

「你们这是准备睡到什么时候!要不要我给你们搬张床睡在教室里?」

粉笔头狠狠地击中我的前额,我不由得倒吸了口冷气坐起了身,睁开眼就看见讲课的中年男老师气急败坏的瞪着我,唾沫星子无情地飞舞到前排的同学脸上。

「哎呀,正到关键的地方呢……嘁……叫得真不是时候。」

旁边的夏音慈小声地嘟囔着,揉着被击中的前额,不悦地耸拉起了脑袋。

我恍惚地调整着呼吸,竟然已经不知不觉过去了两节课。

可是……刚才做的梦里发生了什么?

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当我回眼望向夏音慈的时候,她对我俏皮地吐了吐舌,将一张新的纸条递给了我。

我愣怔地接过了纸条。

「 (。>﹏<。)刚才你的表现绝对不行啦!

清明梦请努力练习,共犯~」

***

晚上,我早早地躺到了床上,闭上了双眼,想要继续刚才的那个梦。可是困意却迟迟没有到来。在床上翻来覆去的,迟迟未能入眠。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卧室的门忽然叩响。我连忙从床上弹坐了起来,狠狠地挠着脑袋,走到卧室门口打开了房门。

抱着作业的苏绘凛站在门口,迟疑地打量着我,她竟然还没换下学校的制服。不仅如此,她古怪地瞧了一眼已经换上睡衣的我。

难道我翻来覆去这么久才过去半个小时?

我忍不住望向墙上挂着的时钟,时间确实已经不早了。

「都12点了你还不去睡觉,敲我房间的门?」

「跑来问你题目的我真是个笨蛋……你一个高三的学生,这么早睡才不正常吧!」

「什么嘛……你是来请教我作业的?」

脸上故作不在意的样子,可心里暗暗地涌上了一阵古怪的心绪。

如果我有她一半的努力就好了。

在我的邀请下,苏绘凛撇着嘴角走进了我的卧室,我只是指出了她思路上的小错误,她就全然明白了过来,抱着她的作业离开了。

我不经意瞥到了那本书的封面,注意到她看的是高三的数学。

是吗,她已经在考虑未来的事情了吧。

那我呢?我也想过自己的未来,我会考上普通的高中,在高考的时候正常发挥,考上一所平庸的大学录取,我可能会在那里遇到新的朋友,有可能还会交上女友。就这样平平淡淡地踏入社会。

既不对未来抱有什么消极的看法,也不会有人生能突然往不平凡的道路拐弯的妄想。

这是积极地放弃,明朗的绝望。

现在,一场莫名其妙的游戏打乱了我的未来,我也说不清我是希望借此偏离人生原本的轨道,还是想趁早结束这场游戏,回到我原本的生活。

意识不知不觉地陷入了昏沉。许久以后,我才迷迷糊糊的睁开了双眼,坐起了身,只看见熟悉的顶棚与挂灯、斜放在柜子上的书包,和散乱在办公桌的书籍。

我这是想干什么?

哦……

走进了卫生间,解下裤子。不过全身的神经绷紧着,让我怎么也无法释放这阵尿意。不知站在原地多久,再次朦胧起来的意识被一种奇怪的感觉惊醒。

就好像有什么人站在我的身后似的。

我惊恐地回过了脑袋,吓出了浑身的激灵。

「梦里都敢上厕所,你就不怕醒来尿裤子吗?」

说话的是刚才一位我稍有印象的大叔,他的手中抱着一个熊玩偶的脑袋,与他身上穿的刑警服严重不符。而他身边的古装女性掩着嘴角,闪着寒光的双眸露出一丝俏皮的笑意。

「你让我好找啊,小子。」

***

※ 梦境 ※

做梦者的梦境,是由潜意识进行即时演算创造出的世界,提供显意识漫游的空间。即时演算利用的数据是记忆,梦境只会把记忆存在的各种事物进行拼接,构成新的事物。

由于梦境是由各人大脑临时组建的世界,极易出现违背现实的现象,也会轻易受做梦者主观的影响而变化,只有游离于个人控制之外的梦境夹缝,才拥有与现实相似的客观性。

***

「你,你是……?」

话说到一半,却发现我不知道对方的名字。意识在清醒与朦胧之间微妙的领域徘徊。他身旁的女生忽然消失在了我的眼前,只剩下大叔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我。

「昨天是魔法师小萝莉,还有冲动又热血的侦探笨蛋,今天是抱着大熊面具的大叔……」

原本只是心里这样想想而已,没想到不由自主地把这些说出了口。

大叔也没在意我说的话,只是眯着眼睛笑了笑。

「大叔啊,刚才的女生……是大叔你的造梦者吧?」

「我说,你能不能别一口一个大叔的叫我?」

他皱了皱眉埋怨了一句,不过没有否认我的话。

「那我叫你什么?警官先生?」

「……喊我威廉就行。」

听起来很大众化的欧美人名字。

「好吧……」

恍惚间,他嘴边的烟斗随着他手指的动作飘远了。

想起之前他似乎伪装过教导主任,这让我无法确认他到底想做什么,难道和前几天找上门来的查尔特一样,准备捉弄我的吗?

但是他看起来不像笨蛋型的角色,更何况那位魔法师少女也说过会转告给其他支配者的。

万一她还没来得及说呢?

如果我们不被召到梦境夹缝,那理应她就不会见到其他支配者。

明明是梦境,为什么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规定?就尽情发挥你杂乱无章的特长不行吗?

我阴沉地抬眼看了一眼面前的威廉,却发现他的嘴角带着奇怪的笑意。

「你在笑什么?」

他的笑容令我有些难以推敲。甚至幻化成不安。

「没什么,我只是希望你冷静点,我不想场景因为你再变来变去的,打扰你我之间的对话。」

听到心脏疯狂的跳动着,我懵懂的意识到心跳声是来自现实那边的我,这也让我开始意识到了自己正在做梦的事实。

清明梦……?

这几天已经非常熟悉的名词,以及早应该掌握的状态,现在却让我极其想从梦中醒来。我深呼吸着,全身上下充斥着一阵难以言说的诡异感。

那似乎是潜意识不愿意在它的主场被显意识操纵,所产生的激烈的排斥力。

我尽力抑制住了想要逃走的念头,想强行将自我安定于梦境,可那阵诡异感却愈演愈烈。

「你看起来很不安分啊?」

威廉的声音带有戏谑的语气,让我隐隐地觉得对方有隐瞒我的事情。

我本能地被这一阵不安感驱使,后退了一步想要逃开。

「没……没有。」

明明是在做梦,但我明显感到自己的呼吸正在加重。

附近的场景逐渐发生分裂,如同木板上的拼图,胡乱地拼凑到了一起。

视野离我愈来愈远,仿佛身躯正在膨胀放大。

威廉的形象在我的视野中扭曲,异化。

「曾经有一位掌控清明梦的支配者,不满于只能操纵自己的梦境世界的现状,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在造梦宫殿上,最终彻底解开了造梦宫殿的枷锁,让自己的潜意识听令于自己。」

「之后他不仅可以随意进出宫殿,还能随意召唤世界门,以自己的意愿前往梦境夹缝。但他不知道造梦者守护的是支配者,而不是支配者的梦境。无论支配者前往何处,造梦者都会跟随过去。」

「他离开;额自己的世界,守梦者却没有与侵入者匹敌的力量。回去的时候,造梦宫殿已然被他人摧毁。梦境时常崩塌,引起了他精神上的诸多问题,甚至记忆、人格也有过丧失的症状。」

我不理解他的意思,不住地退后,理应碰到卫生间的墙壁,但周围的空间仿佛无尽延伸般,我永远碰不到边际。

「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个?」

我颤着声音问他,他却根本没有看我,就像是我背后有什么值得他注目似的。

我慌忙地扭过脑袋,只发现后方有一面熟悉而又异常陌生的镜子。

熟悉,是因为每天都会见到。

陌生,是因为我看不到镜子里我的倒影。

「从那个时间静止的校园逃出来,可是费了我不少工夫。我承认我们之间的博弈,是你的造梦者的胜利,但就算你的造梦者再强大……如果你离开了梦境,她也一定会跟来的。」

威廉诉说着意义不明的怨意,仍旧注视着我身后的镜子,就好像那里倒映出了另一个我。

我不安地凝视着镜面,它仿佛一只钳子挖进我的眼眶,想将认知与肉体强行剥离。移不开目光,一旦移开目光脑袋就会被它剥开,我所有的一切都会被看得一清二楚。

我故作认真的伪装,遭遇难题的不作为,对儿时犯下的错误残忍地选择遗忘,以及,将不思进取美其名曰「积极地放弃,明朗的绝望」的丑态。

「你不想被看得一清二楚,因为真正的你一无是处,」

镜子上的对面突然出现了一只惨白的手,它慢悠悠地攥住了镜框,抱着从镜子里爬出来的决心,不断发颤的手被血迹染得通红。

我倒抽了一口冷气,但视线与身体都被定在了原地,根本无法动弹。

我,只是在做梦吧……?

为什么即便我明白这一点,那种恐惧感还是攀上了我的后背,仿佛会将我从头顶融化至脚底。

镜子的对面,那个面容模糊的女人因用力手掌拼命颤抖。

她在远处幽幽地念出了尖锐的话语,清晰的每一个字轰击着我的心脏。

「我以为你作为实验品是出色的,但你终究是瑕疵品,只好抛弃。」

「不……」

镜子轰然碎裂,她的手撞碎镜面伸了出来。

就在这时,威廉忽然拉起了我的手臂,将我拽出了卫生间,视野转眼拐进客厅。

尖锐的惨叫仿佛能撑破耳膜,夹杂着浓重的哀怨,令我全身上下无一处不再排挤着它,但它却愈发陷入我的内心的深处。

「冷静下来,无论这对你来说有多可怕,都只是一个噩梦而已。」

威廉注视着我的眼睛,粗鲁地把我的脑袋扭到了他这边。

我想回应他,但却迟迟说不出一个字。因为此时那阵惨叫声已经冲到了我的身后,她锐利而又冰冷的指尖划着我的后脖颈。我知道是镜子另一边爬出来的女人。

身子不听话地发颤,拼命地想要抵抗。

「不要……不要。」

「认真听我说,这个梦境,是你的造梦者创造出的产物。她现在想利用这个梦境阻止你前往造梦宫殿,她想阻止你支配梦境。一旦你产生了恐惧,那就是她的胜利。」

「可是,我……」

我甚至无法将完整的一句话说出口。

梦境直面了我最真实的那一面。

我恐惧什么,憧憬什么,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所有关于我的事情,梦境都一清二楚,甚至比我知道的更多。

我害怕面对梦境,更害怕经历噩梦。因为梦境将我所恐惧的一切都真实地呈现出来,梦境就是另一个我,这世上没有谁比我更了解我,因此我才会恐惧。

「喂!你想永远愿意被区区的造梦者支配吗?」

威廉狠狠地撞向了我的前额,视野顿然间产生一阵强烈的动摇。

【你给我等着,总有一天我会让你明白,谁才是这个梦境的主人的!】

我顿然想起了自己说过的话语,发颤的双肩一时忘却了恐惧。

「不……不要……」

我颤动着嘴唇作出了应答。可那只撩拨的手也发现了我的决意,紧紧地掐住了我的脖颈。

从窗外望不见地面的高度、到处弥漫着绝望的药酒味的医院住院部,还有对于根本不存在实物的可怕东西,诸如诅咒、鬼魂一类的恐惧。

所有能诠释恐惧的事物都一股脑的挤入我的意识,让我头痛欲裂。这种意识明明是清醒的,可我却无法支配自己的感受,比鬼压床更加折磨。

两颊被威廉死死地按住不能动弹,身后有人用舌头舔着我的后脖子,恶心的感觉令我龇紧了牙。

「积极的放弃,明朗的绝望,不对未来抱有任何妄想,也不会消极应对。这是你选择的生存方式,也是你借以逃避的借口。既然你已经选择了逃避,何必再想反抗呢?」

近在身后的女人往我的脖子上吹了一口气,哀怨地说出了我最难以面对的事实。

「留下来吧,我们会永远保护你的。」

「不行……这不是我选择的……」

无论我多少次告诉自己,这一切只是做梦,无论如何也只是梦,但我还是忍不住颤抖着。

身后的声音折磨着双耳的同时,眼前的男人也在不断地对着我呐喊着。

「既然你知道不行,那就克服你的梦境!在你的梦境里我无法随心所欲地使用我的支配能力,只有你自己可以应对你的梦境!」

我失神的视线突然恢复了聚焦,但下一秒视野以内的一切就猛烈地颤动起来。威廉放开了我的双颊,身后的人拽住了我的双臂,向后拉扯了起来。

威廉把一切都交给了我,他一边离我远去,一边打起响指。一扇镀有金光的红色大门应声出现在了远处。而他看也没看我一眼,就作势走进门的彼端。

眼看这里就只剩我一人。

「不……别走……我不是你完美的实验品吗?」

我狠狠地挣开那只惨白的手掌,奋命地迈动双腿,往那扇门的方向尽全力地奔去,可终究如同在跑步机上原地奔跑,尖叫声远比想象中刺耳,再次接近了我的后背。

别再……靠近我了啊!

再也无法按捺内心的这阵恐惧,周围的景色瞬间应声破碎,束缚住我的阻碍在这拼图般的世界破碎,我用力地蹬向地面,踏入了门的彼端。

于是,昏暗的世界霎时被时钟拼凑成的现实所替代。深红色的大门也随之关上,消失不见在了我的背后。我终于舒了口气,却不料威廉脸上鼓励的神色竟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大费周折的,终于把你引过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