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架桥下穿行而过，正午的阳光刚好打在我的身上，赶走了冬日的寒温。我推着轮椅上的少女，经过空地上欢声笑语的孩子们。她银白色的长发随着微风而飘动，掠过我的手臂。

细数下来，距离 「千颜一梦」已经过去了366天。

在长达五年的沉睡后，夏千颜终归还是从那场永劫的梦中醒来了。随之而来的代价是， 「新世界」的系统陷入全面瘫痪的这一事实。

核心研究协会始终将我们视作钥匙——今后总有一天启动这个计划的钥匙。

本来我应该说：多亏于此我们才暂时没有危险。但其实比起我们，真正存在危险的是人类本身才对。

因为自从梦醒以后，夏千颜的身体状况也好、精神状态也好，全都发生了极其剧烈的变化。或者说一切在她身上呈现出一种失控的进化态势。而其中最为显著的表现便是，远远超过我们一般人类的思维容量。

与计算机高度连接的这五年时间，对我们来说正正好好就是五年，但对她来说经过了一亿五千多年。

包括我在内的研究人员都一致认为，她的进化就来自于这漫长到难以计数的时间。

没有人希望夏千颜利用她完全凌驾于现代人的优势，对人类进行毁灭性的打击，我被理所当然地推到这个 「监护人」的位置上。书面上说是负责对她醒来以后的康复治疗，实际上就是负责稳住这一不定时的毁灭性武器而已。

其实，夏千颜知道这个世界对她的看法正在发生什么样的变化，她也不会认识不到自己的存在有着什么威胁。

只是她一年以来，从来没有对此发表过任何意见。

「苏偌烊，我其实很好奇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凛然的声音突然将我从回忆中拉回现实，我心里突然咯噔一下子，大脑有些空白。

「什么事情怎么想的？」

「当然是余生都要陪我这个一亿多岁的老太婆一起度过的这件事嘛？你该不会认为他们还会撤下你监护人的位置吧？」

我不禁停下了脚步，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其实我明白自己的处境，从我决定不惜一切代价换回夏千颜性命的那天起，就注定我再也回不到从前安稳的生活了。

只是在比这还要更早的时间，早在我与夏千颜相恋的那天起，和她生活的浪漫场面就在我生命里占据不可取代的地位与价值。

安不安稳早已经不重要了。但这种话我说不出口。

「我们用你的一生来做个交换吧？」

「什么交换？」

她的眼睛里流淌着即便世界末日也不会有转变的冷色。即使视线显然低于我，却还是让我有一种仰视着她的错觉。

「我为你提供你所需要的知识，帮你进行你感兴趣的研究。你发表我们共同的成果，只用你一个人的名字。」

我仔细思考着夏千颜的话语，如何都琢磨不透这个少女的想法。

毕竟我所面对的人，在任何一个方面都远远优于世上任何一个人、即便我穷其一生也追不上一星半点。

与其揣测她的心意，倒不如直接问出来比较实际。

「那样对你来说毫无好处，不是吗？」

她沉默地与我对视。每一秒钟都像经历一次永恒，到我们曾经走过的轮回再走了一遭。

她仍然没有移开视线。那双冰结的眼睛依旧注视着我。

我忽然想起她在最初、也是最后对我说过的那句话，想起她关于成为我造梦者的那个誓言。

于是，那凛然的女声跨过无数的世界传达而来。

「没有什么理由，我只是想这么做而已。」

大概不只是如此吧。

我伸出手，轻轻地拂去吹到她嘴角的发丝。夏千颜久违地露出了笑意，我也推着轮椅继续带她向前走了。

这一生，终归是她还给了我些许安稳。

我本应早些意识到的。

在我面前的从来不是多少亿年时光的空想，单单是我当初认识的那位少女而已。

就像漫长的时光带给我们的并不是无限，而是永恒。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