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涂抹上绿色油漆的铁门传来了谨慎而又怯懦的敲门声。我倚靠在椅子上的那双抱着后脑勺的手迟疑了一下，轻轻地松开扣起的双手放到了桌前，一边自由地拿起桌上的马克杯，一边示意敲门的人不妨进来。
把手缓慢地转动，背着黑色双肩包的少女右手不住地搓弄着自然坠下的背带，双眼疑虑而又烦扰地打量着我。
「林老师好..这么晚打扰你真的很不好意思。」
这样的开场白我已经听过了无数次。每一位找我寻求建议的学生都会以这种方式开口，一方面显得自己委婉而不失礼貌，另一方面趁着这个机会把准备好的词再串一遍。
少女的手腕有一条条尚未完全愈合的伤痕。我几乎可以下这样的定论：她尝试过许多次割腕的方式，现在寻求我的意见肯定也与这件事脱不开干系。或许这是自以为了解他们的卑劣老师我少有的自信。
事实也不出我所料，患有「割腕综合征」的少女如此说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不敢和任何人说。」
我一如既往地使用了自己惯用的那一套。在现实中无法解决的问题，只有在梦中才找得到解决方案。梦境会把所有事情诚实地告诉我，不带任何托词或者出自于自尊心的隐瞒，这就是学生们流传我拥有的那份超能力的真相。
可这次梦境的结局却有所不同。我确实掌握了这位少女心中「想听到我给她的建议」，问题不在这里。而在于我准备离开梦境的时候——只有在古老的轮船才看得到的那种带有船舵的门出现在了我的面前，那质感仿佛一触就会化作碎屑，尽管不沾上一点灰尘，也让人感到遥远的年代感。那扇门被对面的某人粗暴地推开。
「这位迷茫不前的先生，你完美符合我们所需要的标准，请答应我的邀约——与我们一同参加支配战争。如果你不知道那是什么，不必刨根问底。你只管知道赢得那场支配战争，就能获得支配现实的力量。」
是的。单单一句的邀约，就将他的目的、对我的益处坦率地告诉了我。那是即使我不答应，他也能找到别的替代我的人的态度。如果我拒绝他，那他就会转头离开，不会有一点怜惜之情，更不可能会挽留我。
男人站在门的前方，墨绿色的瞳孔空洞无光，仿佛可以目空眼前的任何事物。一身正统的中山装与手中颇有西方魔幻感的拄杖混在同一人身上异常违和。再从门的对面望出去，装束一致的千军万马似乎静候他的指令。
「胜利的奖励很动人心..但抱歉，我拒绝你的请求。」
「能给我一个理由吗？」
出乎意料的，这个墨绿瞳孔的男人竟然说了疑似挽留的发言，眼中也分明大大方方地告诉我了他的惋惜之情。
「很简单，我认为目前的生活对我才是最好的，我可不想任何事情打破我现在的生活。」
那就是我拒绝墨绿瞳的理由，明知自己总有一天会后悔选择了这种充满骗局的日子，沮丧甚至绝望地另寻出路。墨绿瞳冷笑着扫了我一眼，眼中方才还带有的遗憾全然不见，而被不屑取而代之。最终他与门一同消失。
回到现在。我竟终于还是参加了支配战争，和这个男人分属不同的阵营见了面，于是，昔日的邀约再度漂浮在记忆之海的海面上。我突然想到，如果他和茶猫同时邀请我，那又会是怎样的结果呢？
「喂..这边、这边！！」
不远处传来萧路路刻意压低了响度的声音。她干劲十足地躲在窗口的右下方，朝我招了招手。此时茶猫又自顾自变作了猫的形态，乖巧地坐在了我肩上。我愣了一下，小心地到了萧路路的旁边，往后靠在了墙上。
「路路姐..」
「嘘～这种称呼还是第一次听到呢..」
萧路路拄着下巴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满意地点了点脑袋，拇指也悄悄竖起。总感觉萧路路无意间做出的一举一动如同一张什么也没染上的白纸，纯真到叫人难以与她成熟的外表挂钩。
「叫我有什么事？」
「我是说..我们一定要在这里偷听吗？」
听罢萧路路摆出了一本正经的神情，轻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胡说八道了起来。
「薛学儿，你记住，这不叫偷听，这是『战术监听』！」
额..槽点又杂有多，我都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吐槽她了……我想也只有萧路路能有这种本事了。
刚才茶猫告诉我们她看到一号时钟的那个甩棍小子，还有十二号时钟的支配者浩浩荡荡地走进了垂樱面馆。
在萧路路美其名曰「战术监视」的行动后，我们得知他们坐在了一个靠近窗口的位置。结果莫名其妙地又发展成了现在的「战术监听」。我不由得开始质疑前几分钟的自己容许萧路路这么乱搞是不是错误的判断。
没错。我总有种肯定会被发现的预感。而且我根本听不到他们的声音。然而当我以为这次我和薛学儿算是陪萧路路犯蠢了一次的时候，萧路路突然在空中画了一个圆形，一团黑雾就出现在了我们的面前。
「把这里的空间和面馆里连接在一起，就能听到他们在说什么啦～」
萧路路满脸骄傲地昂了昂脑袋。我什么也没有回答她。当然不可能是因为我被她的机智所折服，我只是强忍着想吐槽的冲动而已——既然联结两处空间就可以偷听，我们干嘛冒着随时会被发现的危险躲在这个窗台边？
我在心里默念了三遍「萧路路笨蛋」平复疯狂波动的心绪，凑到了黑雾边。
黑雾联结的好像是他们餐桌下方的空间。
「甩棍大哥，关于我们的合作..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首先，我现在是用『镜师』这一名号的，今后不要再用这种古怪的称呼了！」黄毛眉毛几乎拧到了一起，不用读心都知道他现在抓狂的心情，「其次、你们时钟的家伙是不是都有毛病啊？！嗯？张口闭口就是合作合作的，你们很烦知不知道？我觉得我们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那不可能！」
可以操纵镜面反射的倒像，所以取名『镜师』吗？倒也挺相配。那以后我就叫『心理医生』吧！
坐在黄毛镜师对面的是十二号时钟的首领小龙人。嗯，经过上次交战我才知道他而且是会变成巨龙的小龙人。他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难以控制情绪的镜师。总觉得小龙人满脸都是愚蠢的执拗。
「可是..如果你们不想和我们合作的话，早就应该把我们干掉了吧？」
「嗯、我现在都想掐死你们。真的」
连我都觉得黄毛还没对他们动手简直就是一个奇迹了。初次见面的时候，他可是直接用甩棍贯穿了我的手臂。
这时坐在小龙人旁边的青年人突然拍了拍大腿，污浊的瞳孔顿然一亮。他一拍桌子指向了镜师。
「我知道了！像镜师这样类型的人，就是所谓的『傲娇』！」
甩棍下一秒狠狠地砸在了说话者的侧脸，力道之大直接把他的脑袋轰飞砸碎了玻璃窗上，头颅滚到了距离我们一米远的位置。紧接着人首分离的青年逐渐化作青蓝色的光屑往上空消逝。
「真他妈神经病。」镜师烦躁地收回了手中的甩棍，狠狠瞪了一眼旁边的小龙人，「你听好了，我们现在跟二号时钟、六号时钟都有恩怨，懒得再和你们结怨，是想避免左右夹击。如果你们坚持不肯各管各事，下次我会一个个砸飞你们的脑袋！一号时钟绝不会和任何时钟结盟，请你们清楚这一点然后趁早给我滚远。」
镜师站起了身，烦躁地捋正前额的头发。他往后一脚踢开了椅子，正好砸到了旁边的人。那人盯了他一眼，就被他倾尽全身重量地踹到了地上。他冲着旁边看愣的服务员大呵了一声滚开，然后插着口袋微弓着腰离开了面馆。
等到镜师的身影消失，他们才像是重新恢复了意识。其中一人看着被轰飞脑袋变作飞屑状的青年，脸色发白。
「这..这可怎么办啊龙哥，七弟他这是..」
「没事的。四小时之后就会活过来。」
「龙哥，一号时钟那帮家伙是铁了心不准备和我们合作啊！那些传言果然是没错啊！！都说一号时钟贯彻绝对的独立，是不可能答应和任何人结盟的。再这样下去我们反而会激怒他们呀……」
这句发言令众人炸开了锅，其余人也七嘴八舌地附和了起来。
「都给我闭嘴！让我好好想想！」
小龙人脸上青筋暴起，他握紧了桌上的啤酒杯。而短短的数秒过去，啤酒杯被他嘭地捏碎成一地玻璃渣子，冒着气泡的橙黄色液体飞溅到了四周。还以为他是恼羞成怒，却没料到他眼中的阴沉突然转为了明朗。
难道你也明白了和他们合作是不可能的事情，终于肯放弃了吗？
然而，事实证明我低估了他的愚蠢与执拗——
「我刚才怎么没想到！他们不肯答应和我们合作，归根结底是因为我们的能力不被他们认可！要知道一号时钟值得我们的追随，所以，现在我们大可以做一些不被他们认可的情况下能做的事情！」
「难道……老大你的意思是——我们今后帮助他们展开他们的行动？」
「说的没错，不管他们做什么事情，我们都去帮忙，也可以顺便捞一杯羹。这样下去的话总有一天他们会认可我们的能力，我们和一号时钟最强的联盟继而就能诞生！」
这个家伙真的没得救了。作为时钟的统帅，竟然会制定「盲目追随」这种行动方针，这种做法完全是自愿把自己的地位，拉得比别人低好吗？还有，你们到底是怎么变成一号时钟的小迷弟的？
然而，其他人竟也根本没有意识到问题所在，士气近乎诡异地达到了最高点，他们甚至开始高呼起了「老大果然就是老大！」的口号。没救了..这帮笨蛋完全促成了「其余人→老大→一号时钟」的「崇拜链」。
「林遇，我觉得我应该操纵黑雾把他们再撕碎个一百次，说不定他们才能清醒一点。」
「嗯..做出连笨蛋萧路路都觉得笨蛋的行为，这些家伙真是蠢到家了！」
「不对！你什么意思，什么叫『连我都』！」萧路路蹙起眉头的样子倒是更有成熟的韵味..当然内在年纪不会因此有任何成长。「还有我才不是笨蛋！以后不许给我的名字乱加奇怪的前缀了！」
萧路路将握成拳头的双手摆在胸前，赌气地直跺脚连连否认。嗯，这下外表上的年龄也可以归于儿童了，就连薛学儿眼里都忍不住跑出了温柔的笑意，微泛红的手心挡住了牵起的嘴角。
「那请问天才萧路路，你的『战术监听』结束了吗？」
「哼～我可没兴趣偷听一群执着的笨蛋咿咿呀呀地乱喊乱叫，我们走啦～」
「你终于承认自己是偷听了啊？可真不容易。」
「白痴林遇你烦死了，」萧路路瞪着我，拳头不痛不痒地锤了一下我的手臂，「给我闭嘴吧！」
我刚想再和萧路路打趣两句，从黑雾传来的哄闹声忽然被某人的手掌重重地敲在桌面上的声音盖了过去。我正纳闷着，却看见萧路路的目光骤然一颤，停留在半空中的黑雾里伸出了一只厚重衣物包裹的腿。窗内小龙人的神色变得十二分严肃，没猜错的话他肯定是不小心把腿伸进了萧路路的黑雾里，因而发现了什么异状。
「龙..龙哥，你这是怎么了？」
小龙人没有理睬身边人，而是弯下腰拉开了桌布。萧路路这下也慌了神，连忙双手一合收起了黑雾，震耳欲聋的惨叫声随即响了起来。那条伸进黑雾的腿瞬间被骤然分离的空间卡断，摔在了那颗滚落在一旁的头颅上。
尖锐的痛喊逐渐变幻向动荡天地的嘶吼发展。餐桌一下子被撞到了空中，直接挤到了天花板，庞然的龙形怪物振起龙翼，撞向我们倚靠的那面墙壁，一时间四周如同地震般狼藉。
萧路路后退了两步，伸开双臂分别画出半圆，黑雾就形成了能容一人经过的余地。我和薛学儿连忙跟着她冲进了黑雾里。她回身合起双掌，收回黑雾，龙啸这才消失于彼端。我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虽然十二号时钟尽是一些不善思考的笨蛋，但毕竟也是12位能变成巨龙的支配者，单凭我们3个绝对不是他们的对手，这帮无法沟通的人肯定二话不说一挥龙爪抓住我们，稍稍用力我们三个就只能4小时后再见了。
「这里是..？」
我环视了一圈四处，愁眉苦脸的镇民们经过我们的时候畏畏缩缩地避开了直视的机会。就像我们能不明缘由地辨认出他们不是支配者，他们似乎也一样。我将目光最终困惑地落在了萧路路的身上。
萧路路看起来很是疲惫。想必应该是垂樱面馆和这里距离不近的缘故，联结两处耗费了她几乎全部的力气。
肩上的茶猫突然从我的肩上窜了下来，轻轻地搀住了摇摇摆摆的萧路路。得到支撑的路路伸出食指挥了挥我斜右方的方向。那是在两栋建筑中间，昏暗潮湿的巷口。
「走过那条巷子..就到星海酒馆了..」
「竟然直接把我们送到了这里..你还真是乱来啊！」
我总觉得夸她不对，批评她也不对。如果是我的话肯定选择就近安全的位置，然后再一路走过来就行。不过倒也对，不做冲动的事情就不是萧路路的风格。
「茶猫，你先和黑猫留在这里。我进去看看星海酒馆的情况。」
「かしこまりました、御主人様（我明白了，主人大人）！」
意识到茶猫肯定是改不掉这个称呼以后，我索性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哈？」了一声，然后挤出怎么样就无所谓的表情摆了摆手，带着薛学儿走进了幽深的巷子。嗯，让茶猫穿上女仆装说不定意外地会是个不错的选择..
快要到达巷子尽头的时候，一个身影突然从右侧冒了出来，我慌忙地拉着薛学儿到了靠墙放置的破箱子旁，用手压下了她的脑袋，自己也跟着躲在了她的后面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前面的街道上有不少机械人直立着不动。
——经过的巷口的人我不可能不认识，刚才在垂樱面馆才见过。黄毛镜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意味着星海酒馆已经归一号时钟所有了嘛？我伸手绕过了薛学儿，把箱子往前推远了数米，与薛学儿一起挪着小步躲了过去。
「奇怪..你头发怎么变得这么乱？」
镜师随性地坐在了路沿的路肩石上，将甩棍沿着背后转动到了插进口袋的右手胳膊与腰之间。
我压低了身子，往他搭话的人那边望了过去。那人闻言打理着头发，墨绿色的瞳孔冒出了怒意的光。
「可恶，绝对是那个二号时钟的小丫头！她让我在破碎的空间里坠落了十分钟，整整十分钟呐！我才找准了空隙逃出来！」
尽管墨绿瞳的语气极其严肃，但镜师与我不约而同地「噗」笑了出来。这可不能怪我，想到这个不苟言笑的中年大叔不断坠落的时候面容抽搐，嘴角滑稽的下撇，绝望地两眼一翻，我就笑的停不下来。
可这时警铃突发响起，街上的机器人与墨绿瞳如同听到谁的号令，全都转向了我们的这边。数十..不..应该是数百双幽蓝色的电子眼冒出了象征警示的闪烁红光，灼烧的激光同时从他们的眼中射出，统统扫向了我们这边，将地面与我们前边的箱子灼得焦黑，我与薛学儿慌忙地同时站起，往后退了好几步。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薛学儿在不断调动双腿后移，我更多是被驱使得才退后的。而薛学儿则是被不断靠近的激光逼迫的。
这样的动静令镜师也敏捷地站起了身，握紧手中的甩棍，警惕的目光定位似的落在了我们的身上，一言不发地就将甩棍投了过来，如离铉的箭径直往我的双眸冲了过来，最终被突然出现横在我面前的黑雾吞噬。我将目光追上了镜师，只见甩棍被他身后的黑雾不屑地吐了出来，砸到了他自己的后胸。
「我不是让你们在那里等着吗..？」
「可你不见得能对付得了他们中任意一个……」
「这样说我会很泄气的..」
镜师忍着后背的闷痛伸出了右臂，甩棍以此作为号令迅速地回到了他的手中。萧路路快速地挥动右臂，黑雾急速追往镜师的方向，被射出的镜片倒映出的镜像与本体纠缠在了一起，竟化作了一团燃烧得更为剧烈的黑云，与背后几乎化为血水的苍穹的颜色映衬在了一起。
「喂，你还愣着干什么！」
察觉到不对劲的镜师后退了好几步，与墨绿瞳背靠背站在了一起。
「不用你说，让我坠落整整十分钟的这笔账我绝对会算的。」
话音刚落，墨绿瞳一敲法杖，地面上深灰色的硝烟顿然冒向了上空，纵排横排站成方阵的人形机械原地踏动右足，地上的尘屑为此震动而起。墨绿瞳高举的手骤然间放下直指萧路路的方向，数不尽数的幽蓝电子眼形势浩荡的逼近这里。
「万象复制——！」
随着薛学儿做出双手交叠在一起的动作，一道莹白色的幕墙顿然结结实实地横在了千军万马的面前，此刻化作最为牢靠的阵型。而冲在最前方的人马先一步闯了过来。某人娇弱的身体被茶猫推到了我的手腕边，她未等我反应过来就上前一步，左手往身侧一伸，向四面倒映出银光的剑就被她握紧，右手随即也谨慎地环绕剑柄死死地握住，随即挥起这把立起来或许比她还高的巨剑，劈向闯过来的人形机械，电光火花噼里啪啦地窜了出来，被切下的头颅眼中幽蓝的光愈来愈暗，狠狠地砸在了地上，疑似是电容液的液体遍地都有。
另一边，被漆黑的云团追得无路可退的镜师索性一转身，前脚尖摩擦地面刹停了他的身躯。他拎起甩棍往那片由黑雾形成的漆云用力砸去，云层顺由这股力道断裂成了两片。怀中的萧路路挤紧眉头，伸出左手的食指空画一个圆形，分裂成两半的黑雾这时就开始分由两个方向进发冲往镜师。受到左右夹击的镜师咬紧牙关向下一翻身，在地上翻滚一圈，找到时机抓住了身旁机械人的手臂，往黑雾处奋力扔去。吞噬机械的黑雾顿住了前移的步伐。
「林遇，你带着萧路路先往后撤退～我到时候找准机会带薛学儿出来就行了～」
我听了这话点了点脑袋，向四处张望打量起了藏身的地方。但墨绿瞳低沉中带有些许沙哑的声音说出的话语顿然锁住了我游移的目光——
「呵。不仅从核心研究协会逃了出来，还能在荒星死而复生。你也算是真有手段呢？」
「你这家伙……怎么会知道这件事！难道你也是教授的实验者吗？在哪里..你在哪里见到我的？」
「我可不会蠢到被他们关起来。你和另一位同伴被枪口对准的时候，我正好就在附近呢。」
刚想再问他两句，茶猫的目光却瞥向了我这里，她左右摇摇脑袋，似乎示意我他只是在拖延时间，想寻找我们的空隙。而我们的优势也只是一时的，等到萧路路撑不下去的时候，与薛学儿的支配能力相克的镜师大可以破除薛学儿的幕墙。
「喂喂喂，你可别想着溜走啊。总有一天你会再被我碰上的！无论在现实那边，还是这里碰面，我都不会放过你的。」
「真的吗？我倒觉得在现实那边你可不一定能赢得了我。」我说这话无非是告诉他，他现在只是以「人多势众」的优势罢了。这时我也捕捉到了最佳的藏身场所，横抱起萧路路转身往巷口的方向小跑过去，「在现实那边没有傀儡军团的你，根本没有资格说这种大话吧？」
「你肯定还不清楚那个地方的特殊性吧。与梦境具有高同步率的那里，一定条件下是可以运用支配能力的。」
他的话令我怔了一下。天空已完全呈为血色。这件事我并非是一无所知，但我在核心研究协会的时候从未考虑过使用能力。现实就是现实，梦境就是梦境。即使是现在我也秉持着这一原则。当然，这不是对支配者的鄙夷，所以不是我还不承认自己支配者身份的意思。照墨绿瞳的说法，其他在梦境中能做的事情一样也可以在核心研究协会完成。那如果黑猫和萧路路像做清明梦那样运用想象摧毁掉束缚她们的「手铐」，是不是这就能转变成现实呢？
「谢谢你的提醒。」
我冲他扔下了这句话，带着萧路路离开了巷子。幕墙的另一侧传来了墨绿瞳不甘心的咂舌，我往对面街道人满为患的商店跑了过去。可就在这时，狂猛的震动从地下轰鸣了起来，我不由得顿住了脚步。下方传来一阵阵的撞击声，仿佛有一头沉睡已久的怪物逐渐苏醒，不断的撞击覆盖的岩石。
「这……怎么回事！？」
我慌忙地横抱起了没有力气的萧路路，生怕建筑物会随着这一阵阵的颤动倒塌下来，我带着她远离了周围的墙面，站在了相对空旷的街道。附近那条巷子里有玻璃碎裂的声音，随即就看见茶猫和薛学儿两人退出了幽深的巷子，往我这儿快速跑了过来，我们三人背对着呈现出三角的形状。
「喂，茶猫，是一号时钟派来了增援吗？」
我微微地撇过眼看向身旁的茶猫，她的神色不知为何显得有些慌乱，似乎努力地回想着什么。而就在她脸上顿然明朗的时候，周围的异动吸引走了我们的目光——在映成了血红色的天空之下，人满为患的商店传来了一声又一声绝望的悲鸣，仿佛是灵魂深处的怒吼。
「喂喂喂这次又怎么了啊！！」
刚刚说完这句话，那些发出悲鸣的镇民纷纷转过了僵硬的头颅。他们的眼眶里充斥着眼黑，已然看不到一点点眼白。肤色也由肉色转作恶心的青绿色，张牙舞爪地如恶魔一般往我们这边扑了过来。茶猫牵住了正看着他们发愣的我的右手，往巷子的方向跑了回去，将正要奔出来的镜师撞到了一边。他正想扔出甩棍狠狠地砸向我们，背后化作恶灵的镇民就扑到了他的身上，循着最原始的本能啃咬起了他的身躯。
「卧槽你大爷的，这他妈是什么东西？！」
镜师捂住脖颈痛喊了一声，踹开了扑上来的恶灵。他双手握紧甩棍轻轻一折，甩棍就一分为二变成了两根握在他双手中的铁棍，将狠狠抓着他怎么也松不开的恶灵一棍甩到了对面的墙上。挣开束缚以后他逃也似的跟着我们奔了起来。
「茶猫..对于这群家伙，你有没有什么头绪？」
她的眼神依旧是有些莫名的出神，她轻轻地咬住了下唇，湿润的瞳孔仿佛能倒映出过去。
「现在正正好好是支配者时钟运转的一天后..我怎么连这件事也忘记了呢？上次支配战争的时候，也是这个时候发生这种事情的..」
我并不知道的是、威廉在离开前也曾大喊着提醒过我们的——
「再过一小时，就正好是时钟运转的一天后！到了那时你们谁也不要去镇上！」
被剥夺过去记忆的茶猫努力地诉说着过去，又仿佛是责备自己。声音低沉如同呢喃，封锁的情绪却藏在声音里暗自汹涌。
「镇上的住民、都是在现实中无法醒来，被锁在梦境中的做梦者……被剥夺醒来资格的他们堆积着强烈的怨怒，这份情绪淤积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就化作支撑支配者时钟运转的能源。再过一天以后，宣泄怒火的大地会激起他们的怒火..梦之狂人们称之为——『城镇资源』。」
只要望向这片血色的苍穹就能看到——那些鲜艳到刺眼的血红，正是沉睡者们真实的怨怒泼洒在天空中映出的颜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