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计划的目标,是盗梦王。」
长者有意地观察着白土芽衣的反应。他一边捋弄着白须,一边故意以刻不容缓的语气说道:
「我们认为、现在的时机已经充分成熟,是时候把目标放高,聚焦于他们的首领,从而彻底瓦解盗梦者的联盟。」
「冯承幻,我记得你们创立幽灵骑士团时,说过最终目标是摧毁盗梦者的联盟。现在就实行你们的最终目标,不会觉得过早了嘛?」
白土芽衣委婉地表示了自己的意见,可长者却带着狂妄的笑声否定了她的说法。
「不!当然不早。因为我们的最高目标早已不是盗梦者,而是赢得这场支配战争的胜利。到时候,我们可以像盗梦者那样,共享这份胜果。」
听到了老者这样的宣言,白土芽衣不由得彻骨地感到厌恶。
他们曾经说过自己讨厌盗梦者的根本原因,是盗梦者们以集团的形式取得胜利,对于其他12人一组或单独行动的支配者就太不公平,说他们是作弊也不为过。
可时过境迁,到现在他们又改了口,想效仿盗梦者的模式,共享支配战争的胜果。
「我明白了。真是让我眼前一亮的想法呢。我一直很钦佩你的野心,但野心膨胀得太过狂妄,以至于强加于别人,终归不是好事。你们这次的行动,我不反对,但也绝不会参与。」
她语气强硬、不容置疑地道明了自己的意见,因为她知道即使委婉地说明,他们也会腆着脸去接自己的意思,逼迫自己去参与这件事,从他们刚才的反应就能看出这一点。
可长者怎么可能轻易放过白土芽衣?这一切的起因,是白土芽衣造成的「幽灵行动」事件。她是与盗梦者为敌的先导者,即使她并非本意。
如果对抗盗梦者的起因不参与这项任务,那其他人就不会拿出勇气讨伐盗梦王,任务就不可行。以前几次任务她不参加暂且不提,但这次,她必须参加、非她参加不可。
因此。他不得不拿出最终手段。
长者往左瞥了一眼,坐在他左边的男人接到指示立刻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你不参加是因为什么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今天一早,有件事情就在一些人中传来了,说是这白色幽灵啊,与盗梦王秘密勾结,关系甚是亲近。我拼尽全力才把这事压了下去啊。」
芽衣左手边靠前的男人作出惊讶的神色,连忙望向了白土芽衣,紧张兮兮地明知故问道:
「这,这是怎么回事啊?他说的是真的吗?这件事你能不能跟我们解释解释?」
「不用解释了。我和盗梦王关系很好。你们有意见吗?」
芽衣站起了身,居高临下地注视着男人。
「这不是关系好不好的问题,凡事都要以小见大,你这……等同于背叛了我们。」
「别对我用这个词,我不用对你们负责。」
长者听了这话脸色瞬间拉了下来,他前倾着身子,冷着脸左右摆了摆手指。
「你这话说的很有问题,白土芽衣。我劝你,不要过河拆桥。如果你跟我道个歉,我就看在长期合作的份上当这只是个玩笑。否则,我指不定会做出过分的事。」
「不,你做什么都跟我没关系,冯承幻。」
「是吗?有位威廉•安德列斯先生专程找上核心研究协会,请教了我们一些学术问题。重点在于,我特意查了他的资料,发现他有个妻子、叫做……白土芽衣。」
「啊,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冯承幻对面的人故作惊讶,望着芽衣问道,「不会是重名吧?」
芽衣没有说话,不动声色地站起了身,冷不丁地拽起了冯承幻的衣领。
「别拿其他事威胁我。你好像忘了、你把『白色幽灵』打造成如此强劲的号召力,而与这个名号紧密相连的人是我而不是你。你觉得我与你这位幕后推手相比,谁,更有号召力?」
这种时候一味退让,只会让威廉与自己都成为他们的棋子。
白土芽衣不知道威廉一心想要进取的核心研究协会,竟然与支配战争有关系,但也并非不能接受的事。无论对方的目的多么不单纯,幕后的势力有多庞大,她是有冯承幻的把柄的。
所谓的把柄就是他们为「白色幽灵」打造的号召力。无论白土芽衣做了什么,只要她能编造出一个合理的借口,就能让那些人继续追随她,因此让冯承幻他们失去人心,也是可以做到的。
冯承幻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他原本是认定这个温文尔雅的日本女性没有任何的野心,不会对他们造成威胁,才会继续接下去的计划、把「白色幽灵」的名号推往号召力的制高点。但他没有想到她的性格其实不如表面上那样温顺,论反抗她随时都能做到。
「看来你明白我的意思。」白土芽衣歪了歪脑袋,放开了他的衣领,「如果你不妨碍我,我也不会毁掉你编排到这种地步的幽灵骑士团。但你再威胁我,那我愿意鱼死网破。」
白土芽衣扔下了这样的威胁,就自顾自地离开了会议室。
冯承幻用力地鼓着掌,往后仰去几步,大笑着坐回到了椅子上。而会议室里的其他人全都跑出了会议室,抓住人手就让他们追上白土芽衣,只剩下了冯承幻与另一个人留在了会议室。
「这个过河拆桥的女人……如果不是为了对抗圣母之名,我才不会参加这个狗屁游戏!」
冯承幻站起身一脚踢翻了面前的木桌,宣泄完后只好调整着自己粗重的呼吸。
「你说的丈夫,威廉•安德列斯,是怎么回事?」留在这里的另一个人见怪不怪地瞥了一眼被踢翻的桌子,侧过了身问道,「我记得白土芽衣以前说过,她还没有结婚,只有未婚夫。」
「梦境的时间是不同步的,同一场支配战争不一定全是来自同一时代的人。可能我们在现实的时间与她有所区别,相比她的现实,是未来的时间。」
冯承幻一边回答对方的问题,仿佛自言自语似的碎碎念,一边也在借此整理自己的思绪。
「冯承幻,我不理解。如果你刚才硬要拿她的未婚夫作要挟,即使是来自未来的未婚夫,她再怎么坚定,就算说了『鱼死网破』,她也绝对会为了救他妥协的吧?」
冯承幻没有回应对方的话,只是自己啃咬着指甲。
「冯承幻?你在想什么?」
「别烦,我只是想到,」冯承幻扬了扬手,举止略显狂癫,「如果这里的白土芽衣并非重名,就是威廉•安德列斯的妻子……那我在资料上找到的死亡证明,就是这个女人的未来。」
「你的意思是说,你现实那边找到的白土芽衣……已经死了?」
「是。而且她的死亡时间距今已有一定的年数。至于我不拿威廉•安德列斯再作威胁,因为我确实是虚张声势。我无法威胁到他,他找上我是很多年前的事了,现在他……啧。」
***
「阿尔凯特,这就是你想要的真相。」
僻远的荒原上,白土芽衣难得地苦笑、侧睨着天空中如星辰般伫立于其中的支配者时钟。
「幽灵骑士团的起因,是我纯粹出于不情愿的拒绝。它的组建者,是来自现实世界的势力。它利用了你们、也利用了我。因为事实上根本没有勇敢站出来抵抗盗梦者的白色幽灵。」
没有人真正敢以一己之力抵抗这个世界势力最为庞大的联盟,幽灵骑士们追随的并不是白土芽衣,而是由那些长老们处心积虑创造出的流言,追随的是那并不纯粹的「白色幽灵」。
「好了。这些事,你就装作没有听过。只要不说出来,你不会有危险。」
阿尔凯特昂起了低垂的脑袋,看见白土芽衣轻盈地站起了身,双手背在身后身影晃了晃。不知为何,阿尔凯特觉得她好像趁自己没注意的时候,回过现实一趟。
「他,还是没有来呢。」
阿尔凯特不知道她说的「他」指的是她长久在外的未婚夫威廉,还是每天都会按时到来的左熙佰,又或是语义双关。
白土芽衣来这里确实有等待左熙佰的意思,想跟他倾诉些事情,但无意间碰到了担心她的阿尔凯特。所以她一边等左熙佰,一边告诉了阿尔凯特关于幽灵骑士团的真相。
而另一方面——
「他不准备回来了。他说收到协会的邀请,准备去往下一个遥远的国度。我告诉他核心研究协会可能不单纯,让他收手,可他觉得我不想支持他,才会搬出了这种阴谋论。」
「其实,他也不是我的未婚夫,我们只是尚未办过婚礼。为了我们的孩子,他以前回来过两年的时间,每天都会回家。但孩子似乎不能留住他,转眼后他又接受了协会的邀请。」
白土芽衣自言自语般地轻声诉说罢,又望向阿尔凯特,脸上牵起的笑容好看,却显得苦涩。
「啊,不好意思……平常倾诉的人不在,我只好和你说了。」她用力地深吸了口气,话锋一转说道,「不提这些,我必须出发了。」
「你去哪?」
「去我友人那里。平常这个时间他都会按时来这里,从来不会一声不吭的爽约。」
话音刚落,白土芽衣就对阿尔凯特摆了摆手告别,快步离开了这片荒原。
阿尔凯特望着她的背影,望着可望不可及的光,思绪摇曳地伸出了手,最终只能攥紧拳头,往旁边坠去,无力地捶在了草地上。他追随的白色幽灵,终究只是不可及的余晖。
在这五彩斑斓的晖光之中,左熙佰朝着它伸出双手,于是朦胧的意识顿然清醒,晖光也不知去向。左熙佰费力地睁开双眼,周围光线昏暗,只有距地三米高的位置有一扇破旧的天窗。
左熙佰试着站起来,可是身体被绳索所紧紧束缚,根本无法动弹。
「你没有亲自来过这里吧。」
沙哑的声音从左熙佰的正前方响起,他努力地眯起眼睛,辨认对方的样貌。
「这是酒馆底下的酒窖。你从来都是随手一挥,让手下把捕来的人扔到这里,自己却没有从未亲临这里一次。一直是我,替你把这里的人审问清楚的。」
对方的脸忽然凑近了他,借助昏暗的光线,他看见一张面目表情的容貌,是之前那位青年。
「我以为我效力的是一位贤明的王。他只是过于繁忙,所以没有闲暇之余顾及这里。谁知道他利用这些空余策划的并非如何带我们走向胜利,而是如何背叛。」
自始至终青年没有碰过左熙佰,说完这些就直起了身,往后退了几步,走到了门口。
青年打开酒窖的门,房间的光线暂时缓和,他对守在门口的男人吩咐道:
「军刀之王传信说已经找到『黑色死神』的踪迹,我需要赶过去。你留在酒窖里看住他。到时候如果她来,你就听指挥办事……啊,这一定会是场好戏,可惜无法我亲自见证。」
门缝合上,光芒再次消散,左熙佰的视线范围以内再次归于漆黑之中。
「你看得见吗?」
左熙佰眯起眼睛、凭着刚才的记忆找准门口的方向,朝站在门口的男人问道。
「以前斗角场的舍楼只有六点半到八点半会开灯,晚上的其他时间都只能在黑暗中。早就适应了这种程度的光线,虽然这里是梦境,但也必须有能在漆黑中看清的认知才行。」
「那我在这里培育好绳索能够轻易挣开的认知,就能轻而易举逃跑了吧。」
左熙佰故意说出稍有威胁性质的话语,只不过对方仍然没有惊慌,不紧不慢地答道:
「如果在自己的梦境世界,临时创造出来的认知可以迅速具现化为现实。但对于梦境夹缝,只有那些根深蒂固的认知才会延续过来,例如支配能力。临时的认知起不到作用。」
「你很没有意思。竟然一本正经地回答了我。以为我真的不知道这种事吗?」
对方没有回答左熙佰的埋怨,气氛再次归于沉寂之中。
许久以后,还是左熙佰率先打破的沉默。
「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背叛,只是与敌对阵营的首领有所联系,这样的背叛真的是背叛吗?」
「你问我一个新人,喔对盗梦者之类的其实没有多少概念。他们认为的背叛,我当然也不能理解。我无法给你正确的答案,但你如果能用行动证明,那它也可以不是背叛。」
「我为什么要证明自己的行动不是背叛?」
「为了活下去。」他语气顿了顿,又说道,「只要你用行动公开表明,你与『白色幽灵』是对立的,你就能活下去。我不认为这是笔亏本的买卖。」
这话让左熙佰忽然想起青年临走前的话,他口中的「好戏」是何意义他顿然有了答案。
「你什么意思?!难道你们想……我绝不会接受你这种提议!」
「我没有文凭或学识,只知道活下去这种浅显的道理。我不知道人有没有寻死的自由,也不知道寻死是不是正确的,但想要生存总归不会是错的事。」
【到时候就算是你挡在我的面前,我也会不顾一切地抢走支配战争的胜利。】
不知为何,白土芽衣的声音在左熙佰的耳边回响。左熙佰一直以为自己与白土芽衣冥冥之中有相似之处,但却从来都没有意识到自己与她的不同之处。
她喜欢独自行动,不想被任何一方势力束缚,但这不意味着她没有目标。她是想取得支配战争的胜利,利用它做些什么的。可左熙佰时至如今,也不知道他能用它做些什么。
左熙佰一心避免与她对战。听到她说如果她的未婚夫回来就会退出支配战争,心想他绝对不会抛下这么好的妻子,由衷的因为不用有朝一日对战而感到安心。
现在也是,盲目执着的拒绝别人的提议。说到底,这场背叛到底是不是自己想要的?
他只是不想再回应别人强加的期待,并不是不想活下去。
酒窖外忽然响起激烈的喧闹,一时间人声嘈杂,把左熙佰从自己的思索中拉回到了眼前。
「你不出去看看吗?」
「我的任务,是留在这守住你,其他的事情与我无关。」
话音刚落,酒窖的门被粗暴地推了开来,手电筒的光线直射而来,无法适应这阵光线的左熙佰用力地闭了闭眼,才勉强地适应了下来,注意到来者是先前起哄着「绑起来」的男性。
「把他带出来!」
男性不容置疑地命令道,就迅速地离开来到室外。左熙佰没有多问,只知道绑在椅子上的绳索被解开了,但却添了一根绑在脖子上的铁链,他就这样被强硬地拖了出去。
室外。四处卷起的火光与赤红色的天空映衬在了一起。整齐地站在广场两边的盗梦者们直对着雾气茫茫的前方走来的人。左熙佰想要抵抗,但被扯着脖颈拉到了与雾气相对的另一边。
屋顶上站着一个反手握着剑柄的男人,他直往雾气中窜了过去,挥刀的一瞬凛冽的爆风剧烈地震荡空气,雾气瞬间因这阵爆风消散。纯白中映着点点殷红的身影暴露在了视野之中。
剑光直逼而来的刹那,白土芽衣往后一仰就闪了过去,同时凭着对眼前事物无比清晰的感知迅速找到了男人的漏洞,直接抽出男人手中的剑。
此时的左熙佰其实已经明白了,白土芽衣的支配能力是与他一样的绝对观测。
可仔细一想,再怎么说左熙佰也觉得不可能有人会鲁莽地冲向支配能力尚且不明的「白色幽灵」,更何况即使被夸大其词,她也确实引发过幽灵行动事件的结果。
不可能有人愿意实行这种毫无意义的偷袭,除非……
不远处,那个偷袭失败、反而被缴械的男人往后猛退一步,迅速退进旁边的广场。而白土芽衣正手握住了剑柄,准备追上去。
在这瞬间,左熙佰忽然联想起之前青年与看守他的人说过的话,他猛然间意识到了盗梦者这么做的目的,立刻向白土芽衣吼道:
「你别过……!」
刚说到一半,站在他后方的人就死死地捂住了他的嘴,仿佛勒到他窒息才肯罢手似的。
左熙佰拼命地挣扎着,铁链攀着他的脖子勒紧,他努力地发出声音,却眼睁睁地看着白土芽衣闯进了盗梦者故意设下的陷阱。当白土芽衣进入广场,霎时间圆形广场的边缘冒出炽热的火光,从白土芽衣的身后逐渐蔓延到左熙佰的眼前。
在这瞬间,左熙佰重获呼吸,还来不及调整,后方的人就一脚踢向他的后背,在火光彻底封闭广场的那一秒,左熙佰也进入了广场。火光瞬间包围整片广场。
左熙佰撑着泥地站了起来,粗重地呼吸着,望向自己的周围。火光笔直窜上高空形成与外隔绝的屏障,广场的温度因四周的火焰而节节攀升,仿佛能将身体熔化似的。
【到时候如果她来,你就听指挥办事……这一定会是场好戏,可惜无法我亲自见证。】
那位青年预料到了白色幽灵会来找盗梦王的可能性。因为每天左熙佰都有固定的外出时间,青年判断他们每天都会见面,所以他们限制左熙佰的行动,就很有可能会引来白色幽灵。
青年其实并不想谋取盗梦王的位置。如果左熙佰用行动证明了自己并没有背叛他们,那青年也会老老实实地把这个位置让还给他。毕竟,这种时候更换首领并非理智的决定。
更何况,只要左熙佰真心愿意带领盗梦者,他确实是有领导盗梦者的才能。因此才会选择他去当盗梦者的王,而不是别人。问题只是从一开始他们就没有征求他的意见。
把左熙佰和白色幽灵困在一起以测试左熙佰,这是圣母之名的意思,也同样是青年的想法。
「白色幽灵,你知道我们为什么选择这家酒馆作为我们的据点吗?」
远远的、带着讽意的声音响起,直逼往广场上的白土芽衣。
透过四周的火光,白土芽衣能勉强地看见广场附近聚集的不只是盗梦者,他们还故意把别方势力的支配者也引了过来,仿佛是为了让所有人见证盗梦王的再生、亦或是彻底的死刑。
「因为这里,一直流传着『囚禁斗角场』的名号。只要支配者们身处此方,就无法醒来回到现实。所以它也有另一个名字,叫做——『永夜摇篮』。」
「你妄想困住我吗?」
白土芽衣冷冷地往广场外的男人高声问道。
「不!不,这可不是妄想,是事实。」
白土芽衣心里明白盗梦者们困住左熙佰并非是难事,左熙佰曾告诉过她,在现实中他遭受着某方势力的威胁与监视。因此,盗梦者仅仅需要处理的是,白土芽衣能否逃走的问题。
「这里是我为你们创造的『战斗领域』。只有当你们其中一人胜出时领域才会失效。我们这里还有支配者拥有让世界门失效的支配能力,所以你也别想借世界门逃走。」
仿佛正在宣读游戏的规则,沸腾的人声与荒诞的氛围充斥空气。
「想从这里在不分出胜负的前提下逃走,除非你拥有让支配能力无效化的支配能力。只不过,根据你刚才的表现,你似乎并不具有这种支配能力吧。」
氛围压抑了起来。白土芽衣与左熙佰的视线不经意间交接了起来。
「Ladys and Gentlemen!容我再次向你们隆重的介绍,在这里将会浴血对战的,是拥有『盗梦者杀手』的白色幽灵!以及盗梦者的首领、我们的盗梦之王!在场的你们将会见证,这场支配战争最为瞩目的战斗——」
广场的光幕由火红色转为了蓝白色,温度也由此加剧到了更高的程度。
「请允许我出于一片私心,向我敬重的王作出忠告。您如果在这里失败战死,迎接您的不会是四小时空白的时间,而是真正的死亡。您会被当做垃圾处理、而我们,会迎来新的王。」
这是警告,并非善意的忠告。左熙佰心里知道这场精心策划的战斗,是对自己最终的测试。
【我不知道『寻死』是不是正确的,但至少,『想生存下去』总归不会是错误的。】
左熙佰直到此刻才感到后悔,他的这场背叛如同小打小闹,但这不意味着盗梦者们对待自己的背叛采取的措施,也是同样的小打小闹。
「怎么了两位?请不要让大家扫兴喔。」
白土芽衣静静地远望着左熙佰,仿佛无论他做出怎样的决定,她都会选择接受。不是把选择的权利交给对方,而是因为对方从来就没有选择的权利,因此她把选择留给了他。
「呐,虽然现在的你有自己选择的权利,但我还是希望你能选择战斗。」
尽管想让他自己选择,但她还是期待他能作出更好的选择。
白土芽衣温柔的声音就像是在耳边细语一般,左熙佰却用力地摇晃着脑袋。
这才不是「选择的权利」。因为摆在他面前的两个选择,全都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选择战斗,明明只是向生存妥协。
「白兔……我问你,你是故意走进这个圈套的,对吗?」
白土芽衣没有否认的意思,她只是一步步地靠近了左熙佰。温度愈发灼热,留给左熙佰选择的时间,也在白土芽衣愈发接近的步伐下变得愈来愈少。他的心脏剧烈的抽跳了起来。
「我只是,希望你能活下去。」
当白土芽衣意识到左熙佰遇上危险的时候,就知道事情会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解决方案在她身上。因为如果她不来这里,那左熙佰就没有「活下去」的这个选择。
她是为了让他有别的选择,才会来到这里的。
只是在这种双方情报不对等的情况下,左熙佰无论做出哪种选择,对他而言都不甚公平。
时间回到现在,听到了谁轻声呼唤的左熙佰,猛然间加重呼吸睁开了双眼。
就仿佛做了一场关于过去的梦,盗梦王在一片漆黑的天空下醒来,身下是一片无边的青绿。
与他同样坐起身的,是上一秒与他同归于尽的威廉。
「真是个适合背水一战的地方啊。」
威廉的视线对接上盗梦王的瞬间锐利了起来,盗梦王也不容疑虑往后一撑站起了身。
「是啊。荒星上可没有退路,在这里死去不会再有第二个容我们思绪空白的荒星,会是真正意义上的死亡。」
无人的寂寥荒星,与当时人满为患的喧嚣斗角场。
不知为何,不同的画面,却可以融入到同样的氛围之中,浑然天成。
思绪在过去与现实的两幅画面之中来回切换。
面对那两项无法接受却不得不决定的选择,最终左熙佰选择的是——
在广场外越来越狂妄的叫嚣声下,白土芽衣几乎靠近到了左熙佰的跟前,才停下了脚步。她故意将容左熙佰选择的时间放至最宽的位置。
选择是有时间限制的。因为如果左熙佰迟迟不肯与白土芽衣作战,那即使白土芽衣到最后故意认输,盗梦者们也会认定左熙佰是真正的背叛了他们,这就变成了没有意义的胜利。
「我唯一做错的选择,是见到白土芽衣以后,选择了幼稚的背叛方式。至于选择活下去,就像那时酒窖里处刑官说的那样,寻死不一定是正确的,但想活下去绝不是错的。」
当白土芽衣站在他眼前的那一瞬间,他在心里一遍遍地念着对不起这三个字,用尽全力向她挥出了一拳。在这张只有一道选择题的答卷上,给出了他的答案。
白土芽衣一瞬脸上展露了笑颜,侧身闪过了左熙佰的这拳挥击。
之所以选择那种幼稚的背叛方式,是想挣开盗梦者与圣母之名的束缚,并不是不想活下去。
活下去没有错。这场背叛本质上也只是为了更好地活下去——不被束缚地活下去而已。
「我的选择本身没有错。导致它变成错误的犯人是你啊,威廉•安德列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