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在这个世界,太阳的轮廓呈现着蝴蝶的形状,极光则出现在每个夜晚。蝴蝶和极光是日夜的象征。这个世界的历法被称为极光蝴蝶历(Aurora-Butterfly Calendar)。
(注:在极光蝴蝶历中,一年分为十二个月,每月三十天等长。)
极光蝴蝶历527年,八月二十二日,阿格隆十五岁。
阿格隆被厄尔巴私立高中录取了。他兴奋了几天,似乎一下子从忐忑不安和无精打采中蛹蜕了出来,变得出人意料地精神。
能够进入这个期待已久的学园,那可真是对未来充满了展望。
高一开学那天,阿格隆难以压制心中的兴奋,提早一个小时就来到了这所学校。
(注:地中海都市一般高中的第一学期持续时间是当年的八月下旬到十二月下旬,第二学期则是次年二月下旬到六月下旬。两个学期之间的寒暑假大致都是两个月。)
因为所有的私人船只都不得直接停靠到厄尔巴岛的码头上,所以,阿格隆乘坐的游艇在到了一定的位置后就停住了,然后按着之前的沟通,游艇给厄尔巴岛发出了一个信号。接着,大概百米开外,岛上发出了一艘小艇向阿格隆划来。
“阿格隆,厄尔巴高中是封闭式寄宿制的学校,妈妈以后不能经常来看你了,你要照顾好自己的。”
母亲拥抱着阿格隆。她那一头金黄色的头发蹭着阿格隆的脸,让阿格隆感觉有些痒。当她说这些话时,阿格隆其实是一脸嫌弃的。
“知道了知道了,老妈,能不能别抱我了,今天你已经抱了好几次了。”
“哪里的话,老妈抱抱心爱的儿子有什么不对吗?你不喜欢吗?“
阿格隆不想回答,毕竟,今天是高兴的日子。
“你的行李今天中午会送到的,还有什么东西需要的吗,好好想想, 我回去找一下寄给你。”
母亲说。
“不用了,我没落下什么东西。”
“还是有点不放心啊。真可惜,这个岛不让家长进,不然我去看看也能安心多了。”
母亲悻悻地说。
阿格隆不想回答,毕竟,这么多年来,平时对他基本不闻不问的母亲,这次的学费是她出的,并且答应三年的学费都由她出。这所学校学费的高昂也是众所周知的。
终于,母亲放开了阿格隆。小船已经划到了他们的眼前。阿格隆就从绳梯下到了那艘接送船上。船上划桨的大叔,带着帽子,阴沉着脸,嘴里嚼着什么,似乎不打算说话,只是偶尔地观察一下他们。等阿格隆上了他的小船后,大叔沉默着等了一会儿,当确认只有阿格隆一名需要接送的乘客时,显得一副更不乐意的样子。然后大叔就划着船,向着厄尔巴岛靠近。阿格隆向着岛而大叔背着岛,大叔不停地回过头去确认方向,而阿格隆则不停地回过头去,看着载着母亲的游艇驶离。几分钟后,他们停靠到了厄尔巴岛的小码头上。
……
1-2:
阿格隆踏上了厄尔巴私立高中的土地,感到迎面而来的清风特别地干净,将心中的兴奋和不安一吹而尽。
除了十来个躺在各自船里的划船者外,一个淡粉红发色的少年正恭敬挺直地站在码头附近。他看到阿格隆的到来,就向阿格隆走了过来。
“我说,那边的那个人,那边的那个人,你是高一的新生吧?”
“嗯?我?在叫我吗?”
“是啊,你是高一的新生吧?如果对这里不熟的话,我可以带着你在这个校园先转转。”
这个粉发的少年彬彬有礼地对阿格隆说。
“哦,这样啊,那么,就麻烦学长了。”
“你误会了,我不是什么学长,我叫凯撒·奥利弗 (Caesar Olive) ,也是高一的新生。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他笑了笑。
“哦?我叫阿格隆·麦克劳(Agron Microw),初次见面,请多关照。话说,你对这个校园很熟吗?”
“我之前有很多时间会来这里玩的。我母亲在这里工作。咦,阿格隆·麦克劳……我好像见过这名字。该不会,我们是分在了同一个班里的吧?我在高一B班。”
“哦,我也是高一B班的。既然是同班同学,今后就好好相处吧。”
阿格隆说。
“嗯,可以。”
凯撒伸出手递给阿格隆一个东西,是块口香糖:
“给你。”
“哦。”
阿格隆接过了他的小礼物,尽管他对初次见面就给人糖果的家伙感到有些奇怪。然后凯撒从口袋里掏出来另一块口香糖,包装纸的颜色不一样,去了纸,塞进了嘴里嚼了起来。阿格隆见他吃,便也把口香糖塞进了嘴里。
“嗯,现在我就带你去转……”
刚走了几步,还没等他说完,阿格隆就把那块口香糖给吐了出来。这是什么味道,简直无法忍受……好辣!
突然,凯撒也把糖吐了出来,开始放肆地笑:
“哈哈哈,我也受不了辣椒薄荷味的口香糖,就送个人情给你了。”
然而没多久凯撒就弯下了腰,抱着肚子感觉喘不过气。阿格隆感到有些生气。心想,这个家伙,怎么搞的?
这时凯撒举起一只手示意阿格隆离开些,然后重重地锤起了自己的胸口:
“不好意思,我……口水呛进气管了……能帮我拍拍背吗?”
阿格隆静静地看着他,不知所措。这人……
凯撒缓了过来,点开自己的信息栏,看了一眼,骂道:
“妈的,因为乱吐口香糖被罚了10分的行为评估分。这分数用来给老师们飙一句脏话该多好啊,真是浪费啊。”
凯撒刚给阿格隆留下的好印象立马就像气泡一样地被戳破了。这……是什么样的人?阿格隆心里嘀咕着。
说到信息栏,这是一个虚拟的界面,上面能显示出自身各种重要的状态信息,也可以用来收发消息和物品。任意一只手的中指或无名指单击对应的掌心就可以开启和关闭它了,这个动作方便省力,而且不容易误操作。阿格隆的习惯是用左手无名指单击左手掌心开启和关闭自己的信息栏。在不方便用手操作的时候,他也可以用语音控制它。
每个人的信息栏都由系统提供服务和维护。除了自身的操作和系统的介入外,其他任何人任何设备都无法对它施加影响,因此它没有被外界侵入和盗窃的可能。如果使用者不公开,或者没有出现特殊的情况,一个人点开信息栏,也只有他自己才能看到里面的信息。因此,除了万知万能的系统,每个人自己信息栏里的东西只有自己知道,信息栏差不多是绝对安全可靠的,万知万能的系统从不无端地去偷窥信息栏里的东西。
说起「系统」,虽然它是阿格隆最常接触到的词之一,但是时至今日,阿格隆也没有完全地弄清楚这个词的确切含义,谁会对一个司空见惯又从未出错的事物刨根究底呢?按着阿格隆的理解,它大概是这个世界的管理机构的称谓吧。总之呢,它制定这个世界的规则,维护这个世界的秩序,也为每个人提供各种便捷和贴心的服务,这里谁也离不开它。
阿格隆回过神来一想,这么说,口香糖他也吐了,这样一来,他也应该被罚了10分喽。于是阿格隆赶忙用手指点了一下掌心开启信息栏,发现自己的信息上多了一条行为评估值,这一条他以前从没见过。现在它显示的数值是:5990。
阿格隆仔细看了看,注意到在它的后面还有一个选项按钮:支付隔离(Paid Isolation)。阿格隆好奇地点了一下,弹出一个菜单,有三个选项,上面一个是「确认」,中间一个是「邀请他人」,下面一个是「取消返回」。
这是什么鬼?
阿格隆本能地点了一下「确认」。
……
1-3:
突然间,凯撒就刷地一下就消失了……阿格隆感到惶恐不安:什么情况?现在就我一个人了吗,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不知为何,一时间,阿格隆的脑子里浮现的全是他以前那些消失了的同学的脸。是的,不是那个突然间消失的粉发少年的脸,而是他以前同学的脸。在阿格隆的生活中,不管是喜欢的人还是讨厌的人,永远在不停地离开,一旦离开,就永远无法再联系上。不仅仅是同学,还有老师,童年的邻居,玩伴,超市的收银员,杂货店的老板,甚至在他家门口经过的猫和狗也是如此,他们永远都在消失。以至于到了现在,这让阿格隆的内心出现了怠惰,觉得自己不会再刻意地去认识和结交别人了。虽说别人的消失,阿格隆见怪不怪,但这确实是他第一次亲眼见到别人在眼前消失,而且,认识了才不到几分钟,这也消失得太快了吧!于是,阿格隆惊恐地向码头方向跑回去,竭力去寻找这是错觉的证据。但正如他担心的那样,那些划船的大叔,连同他们的小船,全都消失了。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怎么回事?阿格隆努力地让自己冷静下来,弄清楚……
阿格隆无计可施。于是他决定回到凯撒消失的地方再去看看。什么?还是没有半个人影。冷静冷静冷静,阿格隆在脑海里不停地对自己说着这个词。
就在这时,阿格隆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漏掉了什么。嗯,他重新点开了自己的信息栏,其中果然有一个陌生的按钮:结束隔离。后面还带着一个表示警示的感叹号。
阿格隆松了一口气,想着,这种荒诞的事情怎么可能呢,这果然还是自己的幻觉。只要他按下这个按钮,那么这幻觉就应该会结束吧。虽然有些不安,但阿格隆还是很坚定地按下了这个按钮。
突然,阿格隆感觉自己瞬间被抬离了地面,然后就是猝不及防地摔了下来。落地时,他好像踩到了谁的脚上,扭了一下,摔倒在了地上。幸好问题不大,阿格隆马上就又站了起来。
只见这时,又突然出现的凯撒嘴里嚼着一颗不知名的杂草,悠闲地躺在草地上,瞪大了死鱼般的眼睛,正在看着阿格隆,脸上满是阿格隆无法理解的表情。
“喂,你踩着我了。别突然从空气中冒出来啊。搞毛啊!”
“是吗?抱歉,我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尽管阿格隆的性格有时会有些倔强,但面对这样的指责,一头雾水的他显然没有办法强硬地回击。
“你进入了支付隔离吧。”
凯撒说。
看着阿格隆茫然的样子,他又轻叹了一口气:
“哈? 你这家伙,该不会是不知道支付隔离吧?”
“什么支付隔离?”
这时阿格隆能从凯撒的表情和语气上,明显地看出凯撒在得意洋洋,似乎在向小学生炫耀吹牛一般:
“这个功能虽然只会在成为高中生之后才解禁,但你没有听你父母说过或者见过别人使用过吗?”
然后凯撒又慢慢地补了一句:
“难道你是从乡下的荒山野岭来的吗?”
阿格隆虽然感到有点受到冒犯,当还是礼貌地回答道:
“我是从科西嘉岛来的,算乡下的荒山野岭吗?”
“哦,科西嘉岛……果然是乡下呢。话说你真不知道支付隔离吗?”
“嗯。话说为什么我会被甩到空中,然后掉下来踩到你?”
“呸!”
凯撒把那个草吐了出来,又随手折了一根,闭上了眼睛,塞进了嘴巴:
“哦,当一个人进入高中后,他的监护权就由自己收回了。这时,他的一项权力就会被解锁,这项权力就是支付隔离。支付隔离最主要的作用就是用来紧急避难。就好像一个人受到骚扰或伤害时,他可以启用支付隔离,暂时把自己推到不同的时空中去,这样就能和其他人隔离开来了,他所遭受的伤害也就停止了。等到安全时,他就可以结束隔离,把自己放回到原来的时空中来。有时候,当你突然回到原来的时空时,登出点处可能已经被其他人或物体占据,这样就可能会产生一些矛盾和重叠。在这种情况下,系统会把你随机放置在一个登出点附近无重叠的地方。所以,刚才的情况是,你登出的位置和我现在的位置重叠了,所以你就被抬离了地面,然后接着就踩到了我脚上。一般来说,遇到有重叠的地方时,你的脚下会闪现一片耀眼的红光来提醒的,你不会没看见吧?你别在脚下闪现红光的时候登出就行了。我感觉你有点呆的,这么说你听得懂不?”
(注:支付隔离的补充说明:在以自身为中心的一个半径范围内,除了稳定静态的环境,自身以及自身的附属物,其他的所有人以及他们的非稳定静态附属物,都会被隔离出去,使自身达到孤立状态。非稳定静态附属物:如衣着、食物、交通工具等;稳定静态附属物:如建筑物、种植在地面上的植物等。支付隔离的本质并不是将他人从微世界中擦除,而是系统临时生成另外一个时空,把一定体量的静态环境复制到这个时空内,然后再把支付人单独置于其中。结束支付隔离的方式有三种:一,主动结束隔离。二,走出隔离半径。三,时间耗完。现在,支付隔离的使用已不局限于自我保护,它和很多特殊的功能绑在了一起。最后要说明的是,支付隔离功能不对有监护人的人或受特殊监控的人解锁,比如,在进入高中前的未成年人,需要监护人的病人,以及一些犯罪者等无法使用此功能。)
“我……”
阿格隆刚一开口就被打断了,他接着解释道:
“每个人一个月内最多有三次支付隔离的机会。哦,对了,为了让人珍惜支付隔离的机会,每次支付隔离都会扣除大量的行为评估分。一次就要扣除1000分。所以这才叫做支付隔离。呵呵,你刚才那一下损失大了。”
“不会吧?”
阿格隆有些晕,不知说什么好。
“嘛,也没什么的,当交学费吧。因为支付隔离还可以邀请别人的,所以,如果是我的话,一定是要用在和女孩子约会的。隔离一下就是完美的二人世界了,想想就令人开心。”
凯撒就这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阿格隆默默地再次点开信息栏,果然,行为评估分已经掉到4990了:
“那个,行为评估分什么意思?”
“你这家伙还真是什么都不懂呢。看在是同班同学的份上,阿格隆就再次不厌其烦地说明下吧。嗯嗯,凯撒,友好,保持友好。”
他低声默念了几句,似乎得意得有些飘飘然了,继续拿出一副老师的样子给阿格隆上课:
“行为评估分也是从高中开始的。当一个人进入高中后,在法律上,自己就是自己的监护人了,就需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一般每人每月的初始评估分是6000分。当他伤害他人或违反法律法规或其他被要求的纪律时,行为评估分就会被扣掉。如果一个人老是行为不良,那么他的初始评估分就会降,到不了6000的。评估分值被分为好几个等级,当低于3000分后,那么这个人就会开始有麻烦了。当下一个评估期开始时,上一个月剩余的行为评估分减去3000的底分,得到的分数就会被等比兑换成微币进入个人账户之中。也就是说,只要你的行为表现良好,你就是在赚钱。要是每月能拿到满额的行为评估分的话,也就是每月能赚到3000微币了,不用工作大致也能在这个世界活下去。嗯,差不多就是这样的吧。喂,你父母真的没对你说过这些吗?这有些不称职啊……”
“别总提我父母……”
凯撒话题一转,做出一副无奈的架势:
“哦,差点忘了,我是来带你熟悉一下校园的。刚才你离开时我还有点开心呢。没想到你又回来了,还是个什么也不知道的笨蛋!我真是倒霉啊。好吧,那我就继续带你逛逛吧。”
阿格隆保持着新生的谨慎,礼貌地说了声谢谢。心想,这家伙似乎是他的同班同学,还是稍微忍耐一下,跟着他转转吧。
凯撒和阿格隆走了一段路,然后叹了口气,停了下来。
“我说,教学楼,实验楼,食堂,图书馆什么的我们都已经逛过了,宿舍的话好像还没分配好,因此没有开放。剩下的你就自己看吧。这个学校很小,你应该马上就能熟悉了。更具体的嘛,还是你自己去发掘吧。那么,今天就这样吧,我也觉得自己的任务完成了,该回去了。”
说着,凯撒从裤袋了掏出一张卡片并递给了阿格隆:
“呐,就是这张破卡片。我已经帮你带路了,你就帮我签个名吧,用手指在上面点一下就可以了。举手之劳。”
阿格隆看了一下这张卡片,只见上面写着:凯撒帮助了我,我自愿成为凯撒的朋友。
“这个是……”
“你觉得我是友善的人吗?这是我老妈交给我的任务,让我在今天至少帮助一位新生。说是让我去交识几个新朋友,其实是找借口把我赶出来,不让我玩游戏吧。就算如此,我对结交新朋友也是没有什么兴趣的。你给我签个名,就当是凭证了。你签完了,我就回去睡觉了。”
“那……好吧。”
阿格隆在他递出的卡片上点了一下,留下了自己的指纹。
这就是阿格隆和凯撒·奥利弗的第一次见面,貌似是个不怎么样的开始。之后,阿格隆就开始独自一人闲逛,没多久,越来越多的新生陆陆续续地来到了这个小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