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福马哈特的长枪贯通之处为原点,冰晶以花蕾的形式盛开。被莱恩杀死的诺亚人亲王狂热、自大,但他以木元素为基础演变出术式却有一种悲凉的美感。
腹部被开了一个大洞的神兵雷古勒斯挣扎着想要爬到了银白色神兵旁。
“菲妮克西娅,菲妮克西娅!”
辛瑞萨背后被刺出的位置流下了鲜红的液体,莱恩却执着地相信那只是因为辛瑞萨当中循环的秽元素颜色和雷古勒斯不同而已。
“……莱恩。”
通信术式内传来少女气若游丝的声音,可一听到这个声音,莱恩变得比任何时候都要亢奋。
“菲妮克西娅,没事,别害怕,我马上把你从神兵里救出来!我们赶快回到旗舰上,那里东领军最优秀的医师也跟着一起来了,你不会有任何事的!”
“莱恩,不要过来……现在的我肯定样子很难看,我不想让你见到我没有打扮好的样子……”
“别说傻话了,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不在乎……”
“可我在乎呀。”
神兵雷古勒斯的创口不停地向外流出秽元素,就好像真正的人体在失血,直至同化者莱恩怎么贯彻意志都无法挪动。在莱恩面前,他的未婚妻似乎在不停地离他远去,莱恩伸出的手全只能握住空虚。
“莱恩,我听莉莉说了,你似乎在担心我到底是真的喜欢你,还只是喜欢能杀死邪秽灾厄兽的男人……莱恩,你真是笨的可爱呀。我知道你肯定忘不了当年我们第一次相见的场景。那一年的夏天,我们几乎没有说过几句话,你整天跟着阿尔一起跑来跑去,一会就没影了。莱恩呀,你大概以为我讨厌‘野蛮’的男孩子吧。其实不是,我那个夏天,一直在羡慕嫉妒阿尔啊。从那个夏天开始,我头一次产生了阿尔干脆消失吧的想法,然后就像是报应一样……它们来了,它们把阿尔永远从我们两个身边夺走了。”
“菲妮克西娅……”
明明少女诉说的是火热的恋意,莱恩的泪水却开始不受控制地流出。菲妮克西娅的声音越来越轻,莱恩知道,少女已经撑不到医师赶来救援了。
“莱恩,我现在好冷啊。不过从失去阿尔的那一天开始,我每个夜晚都只能感受到寒冷……直到你抱住我的那个晚上为止。我在你的怀中睡的比过去十年加起来还要安稳……那个晚上我没有再梦见邪秽灾厄兽的身影。我梦见了费歇尔岛的夏天,我们一起躺在草坪上,我一边数落着莱恩你的笨拙,一边教莱恩你那些星星们的名字。我梦见了奥乌拉岛的冬天,在温暖的火炉旁,莱恩和莉莉玩着惯常的游戏,而我抱着我们的孩子哄着小淘气入睡……”
“那就这样吧,菲妮克西娅!我们不要管什么邪秽灾厄兽,不要管什么复仇了!诺亚人随便他们去,神兵就交给联合王国里其他可靠的人!费歇尔岛也好,奥乌拉岛也好,菲妮克西娅你喜欢哪座我们就去哪座定居!然后我们一起生一堆的小淘气……”
“对不起呢,莱恩,我们得用这种方式道别。”
“菲妮克西娅!”
“谢谢你,莱恩。阿尔当年托你照顾我,你已经做得非常好了……莱恩,我爱你,所以从此以后我也和阿尔一样……”
永远和你在一起。
莱恩与摩西莱苏斯的决斗结束之后,米奇岛残留的只有死一般的寂静。神兵雷古勒斯和神兵辛瑞萨静默地相拥在一起,就好像真正的人类恋人。
战斗结束之后,首先踏上米奇岛的不是东领军。
“因为放心不下摩西莱苏斯殿下,结果我们还是回来晚了一步吗……”
“这……殿下那么强大,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在神兵福马哈特被秽元素吞没的残骸之下,半跪着三头半龙人型的神兵。因为不放心独自留下的主君,诺亚三骑士还是违背命令打算为主君助阵,但回归米奇岛迎接他们的却是最不想看见的景象——现在破开包裹在福马哈特外的秽元素凝固体,他们能取回的必定只有摩西莱苏斯不成人形的尸体。
“摩西哥哥……摩西哥哥!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
疯狂跺着脚的是神兵瑟拉。亲生兄长的死让黛西比亚彻底陷入歇斯底里。
换在平时的话,作为皇家卫队王牌,诺亚三骑士绝对不敢与发怒状态的黛西比亚对话。但现在情况极其特殊。
“黛西比亚公主,我们得赶快撤退了。属下刚刚检查过了,银白色神兵里的同化者已死,雷古勒斯里的奥利韦恩昏厥,我们就把奥利韦恩带走……”
由于没有直接对话过,也没检查过尸体,诺亚人不知道今天在辛瑞萨里的同化者就是菲妮克西娅。神兵离开补给基地后的活动时间不是无限的,现在诺亚人的进攻部队已经撤离了米奇岛,诺亚三骑士提出的俘虏莱恩然后撤退的意见才是最合理的。
可黛西比亚除了自己的兄长摩西莱苏斯,听不进其他任何人的意见。
“奥利韦恩!一定就是奥利韦恩卑鄙地偷袭摩西哥哥,才让摩西哥哥变成这样的!带走奥利韦恩?凭什么?我恨不得亲自把他剁成碎块!来啊,你们把奥利韦恩从那具雷古勒斯里拖出来,我要……对了!我要把银白神兵里的那个婊子也拖出来,然后当着奥利韦恩的面一点点的凌辱……”
一边吐着各种不堪入耳的脏字,神兵瑟拉自顾自地走到神兵辛瑞萨的遗骸前,一把将拥抱着恋人的雷古勒斯推开,让后者沉重地摔到冻土上。
“来让我看看你这个贱人丑八怪究竟长什么样……让把你的手脚全部拧下来碾扁后塞进那个奥利韦恩的嘴里……啊啊啊啊啊!”
作势想要拔出贯穿辛瑞萨身躯长枪,敲开其胸口的神兵瑟拉发出惨叫。她的右手从小臂中段断成两截。
“不要碰菲妮克西娅,丑八怪。你没有资格。”
呵斥的声音低沉地完全不像是人类的声音被风元素术式放大,而听起来更像是野兽的低嚎。
砍断瑟拉右手的,是重新站起来的雷古勒斯,然而诺亚三骑士第一时间甚至没有认出这个敌人的样貌——秽火从这具神兵每一处创口冒出后熊熊燃烧,就好像无数条剧毒的山蛇在翻滚。
比起神兵,这个身姿更接近于恶魔。
可雷古勒斯的同化者,莱恩非但不感到疼痛,反而与地狱中升起的暗影力量彻底融为了一体。
双刃大剑还插在远处的地面上。砍断神兵瑟拉右手的是雷古勒斯双腕上的秽元素光刃。
这种武器本来只是菲妮克西娅设计给莱恩应急使用,威力不比赤手空拳大多少。然而连神兵的刀具都无法轻易砍破的神兵肉体,却被这区区的秽元素光刃如同切割豆腐一样划断。并且雷古勒斯的出手动作,在场没有任何一人看清。
决死神兵。这才是童话中不会记载的,神兵真正的使用方法。
“黛西比亚公主,快退下,这里由我们来……呃啊!”
诺亚三骑士中一人侧身对雷古勒斯展开了冲锋,试图营救被雷古勒斯盯上的诺亚人公主。其神兵的右肩上闪烁起钻石的光芒——那是金元素的术式,瞬间硬化成最坚固的事物,这头神兵想要将雷古勒斯撞开。然而在加速的冲锋到达前的一刹那,雷古勒斯的右臂就好像突然伸长了一般,毫无多余动作地一把抓住诺亚骑士的脖子,接着发挥出惊人的怪力,单臂就将与自己等重的神兵抓起。
“呃、呃、呃啊啊啊,放、放、放开我!”
诺亚人的神兵将同化者的位置放在了脖子下方锁骨交接之上,恰好就是雷古勒斯正在抓举的位置。不,莱恩是意识到这点的情况下,有意识地出手抓握此处。在雷古勒斯的抓举中,诺亚骑士不但感受到脖子被人扼住的窒息感,同时他的真实肉体也被二十米高的巨人握在手心里。
“不、不、不、不、噶啊啊啊啊啊啊!”
爆裂声响起后,诺亚人的神兵从雷古勒斯手中落下,瘫倒在地再也无法活动……因为其同化者,已经被莱恩用雷古勒斯的手,活活拧成了一团肉酱。
鲜血混杂着肉块从雷古勒斯的手中滴下,就好像巨人随手拍死了一只蚊子一样。
“路易!你竟敢,你竟敢把路易给!”
“不,杜威,不要冲动!先保护黛西比亚公主!”
可朝夕相处的伙伴被打倒,第二个诺亚骑士杜威将锐爪化作长刃向着雷古勒斯直扑而来。
莱恩没有对诺亚人的愤怒悲伤做出任何反应,只是同化着雷古勒斯用最小的步伐躲开敌人穷凶极恶的挥砍,随后只是看似轻巧地反手一挠。
“啊啊啊啊啊!”
杜威感到的是脖口被人划开的痛楚,又因为强烈的恐慌本能地半蹲了下来——雷古勒斯的抓击,非常轻松却精准地把保护诺亚人本体的外装甲掀开。真实肉体暴露在外,杜威同化着的神兵双手保护着脖口想要后退,这反而在神兵之间的对决中成为了更大的破绽。
雷古勒斯一脚踢在半龙人型神兵的下段破坏对手平衡,随后抓举起对手,直接将其掷入之前摩西莱苏斯潜伏着的人造湖中。
那座被诺亚人当做米奇岛取水源而人为融化积雪蓄起来的水池深达三十米。杜威被固定在神兵之中,保护外装甲却被雷古勒斯破坏。这意味着,本应保护同化者的神兵,此刻变成了这个诺亚骑士的棺材。从其被摔进蓄水池中的一刹那,他的终末命运便被决定了下来。
“路易、杜威……黛西比亚公主,你快逃,这个怪物由属下我来抵挡!”
最后一个忠诚的骑士挡在了雷古勒斯与瑟拉之前,他向前伸出的手却在不由自主地颤抖。胸口的红色光辉闪烁,之前在拿非利城外对付雷古勒斯时,这道红莲业火攻击曾经短时间内剥夺了雷古勒斯的行动力。
然而同样的招式,对莱恩已经不起第二次作用了。
比火焰喷射的速度还快,雷古勒斯突进,随后腕刃刺中最后一台诺亚骑士神兵的胸口上方。这个攻击既没有瞄准攻击源,也没有瞄准诺亚人的真实肉体,但是却没有打歪。
“啊!”
只是一阵短促的惊叫后,最后一具三骑士的神兵也沉默了。雷古勒斯的攻击破坏了烈火热源与同化者之间的保护装置。瞬间输出足以媲美太阳的烈焰还没有发射,就将其主人瞬间汽化蒸发。
“奥利韦恩,你这个灵魂卖给魔鬼的怪兽!”
再也没有人可以保护黛西比亚了,这个诺亚人的公主捂着断手怒骂莱恩。之前不发一语只是瞄准着敌人最脆弱肉体攻击的雷古勒斯终于有了反应。
“灵魂卖给恶魔的话,能把菲妮克西娅还给我吗?”
“不,当然不能!永远不能!你们罗迪尼亚人无论许愿什么神明都只会给你们相反的惩罚!想要见到死人的话就赶紧下地狱去,奥利韦恩!”
“哦。”
神兵雷古勒斯只是径直地从神兵瑟拉身旁走过,捡起了之前插进地面中的净月剑莱伯里奥。
“菲妮克西娅……”
——你以为我是谁呀,莱恩。神兵我都能造出来了,莱恩的要求再乱来我也做的到。好,就让这乌月剑和素月剑链接为一体吧。净月剑‘莱伯里奥’,是个好名字呢。——
当初第一次给展露给莱恩看这柄武器时,菲妮克西娅的话语在莱恩耳畔浮现。
这是对自己绝对自信的天才少女的声音。只要和她在一起,莱恩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做不到的。
然而第一次见面时如同火焰般梦幻的少女,最终在莱恩面前虚幻地熄灭了生命之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声,神兵雷古勒斯将他的双刃剑硬生生地撕成了两截……不,此刻,这柄双刃剑才真正地回归了当初菲妮克西娅设计的形态。
这对双剑本为兄弟,却生死两隔无法相依。
手握双剑彻底陷入狂暴状态的神兵雷古勒斯金目闪烁。
“还给我!”
右手的长剑把神兵瑟拉的左臂削除。
“还给我!”
左手的短剑把神兵瑟拉的右腿砍断。
无视着敌人痛苦的惨叫,莱恩只是不停地喊着“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一边将对手的神兵四肢一点点地削短。
“把菲妮克西娅还给我啊!”
将神兵瑟拉削砍到只剩肢干脑袋与翅膀后,雷古勒斯的动作停了下来。但这不是因为彻底狂暴的莱恩动了仁慈之心。
拽住雷古勒斯的,是早已被秽元素领域吞噬殆尽的如同骷髅般的神兵福马哈特残骸。
“摩西哥哥!摩西哥哥!”
福马哈特没有开口,但任何人都能读出他想说什么。
——快逃,黛西比亚。——
摩西莱苏斯确实已经死了。他的肉体被秽元素包裹,早就在福马哈特之内溶解成了一团肉泥。然而他残存的最后一丝灵魂却驱动着破损不堪的神兵,来拯救自己的妹妹。
当着雷古勒斯的面,神兵瑟拉张开翅膀逃离。莱恩没有展开追击,尽管只要他愿意,雷古勒斯只要轻轻一蹬就可以将起飞阶段的诺亚公主拽回地面处死。
摩西莱苏斯自大,黛西比亚狂妄,这对兄妹让莱恩吃尽了苦头,主导杀死了无数罗迪尼亚人。但他们之间的亲情却是无可置疑存在着,闪烁着,就如同菲妮克西娅和阿尔伯利奥之间一样……阿尔伯利奥死前没有关心自己的安危,只是托付莱恩保护好菲妮克西娅。摩西莱苏斯在肉体已经泯灭的情况下,用最后一丝意志奋力打开黛西比亚的逃生空间。
仇恨的战争能将一切美好的事物扭曲到另一个截然相反的方向。仅仅是因为联想到了这点,莱恩下意识地愣神了数秒,最终放跑了黛西比亚。
“啊啊啊啊啊啊!”
在东领军确认所有邪秽灾厄兽都已消失,登陆米奇岛前,神兵雷古勒斯没有停下过悲哀的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