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12.2001

-21:53:45

 

身体依着床铺滑坐而下,将身体的重量完全托付给了依靠着床的背部后,我发出了轻微的叹息声。

哈——

在心中发出了长长的叹息声,对于自己内心无法放置需要帮助的人不管的本性,感到了深深的自我厌恶。

明明就是和我没关系的事情。

如此想到,我瞥了一眼正在曾经是双亲所使用的床上“呼呼”地睡着的少女,我不禁再一次在心中作深深地叹息状。

她是一个拥有着银白色的毛发的少女,外表看上去也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长长的白色睫毛在白皙的皮肤的映衬下也丝毫没有失去其原有的光泽,小巧的樱色双唇虽然因为冰冷的空气而显得有些干燥,不过此时却微张着发出了可爱的平稳呼吸声。

纤细的肉体,几乎不存在肌肉的躯壳。

在将她背回来的时候就发现了,她身体的重量是如此的飘渺,仿佛一只在空中翱翔的飞禽一般的轻盈。

不过,现在的她毫无疑问只是一只因为受伤而无法飞翔的鸟吧。

但是她却拥有着精致的美丽面容,没有任何人能够与其比肩的,让人无法移开目光的美貌。虽然惠月也是相当程度的美少女,不过要拿来和她做比较的话,在等级上就已经败了。

就好像1与100的差距一般,是没有办法比较的。

话说回来,我为什么会想到把她带回来。

又要和麻烦扯上关系了。

直觉如此告诉我。

而且还是自作自受。

花费了整整一个多小时将这名陌生的少女背回自己的家中,帮她换下已经染满鲜血不能再穿的衣物,用温水替她擦拭了冰冷的身体后,又翻出自己收在抽屉底层的全新汗衫帮她换上。最后,再把她安置到床上。

或许在不经意间,自己将少女那虽未完全发育,但却具备着诱人美感的躯体牢牢地记忆在脑中。

不过在此期间,不禁开始有些怀疑拥有如此瘦小身体的少女,是如何在这样的季节只靠一件单薄的连衣裙来保持体温的,不过既然手脚冰冷却没有冻伤的话,也没什么问题吧。

难道仅仅是因为她……

我再次瞥了她一眼,脑中突然回想起了她那句不知道是归类于“对话”还是“自语”的话语。

你……

在这里做什么……

难道说是认识的人么?

不禁地如此思索道,不过却没有办法知道事实究竟为何。

因为无法确认自己的记忆是否缺失,所以做出了将她带回家来的决定,但是正因为无法确认自己的记忆,所以自己也根本不知道说出那样话的她是否就是自己所认识的人。

理所当然的不记得……

一直以来,一直理所当然的什么都当作“既有事实”来接受。

自己有多少年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了?

为什么会觉得间歇性失忆是件无所谓的事情?

不知道。

一定是因为这么想会比较轻松吧……

不知道。

一阵轻微的头痛侵袭着我的脑袋,身体逐渐失去了继续支持座姿的力气,身体的关节也逐渐酸痛起来。

对了,我还是带病之人呐,勉强自己在寒冷的冬夜里走了那么多路,还忙里忙外地照料失去意识的其他人,不恶化才有鬼了。

虽然我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什么病。

那样的事情……

为什么会记忆缺失……

只要不去想就可以了。

疲倦的身体发出了轻微的声响,逐渐变得沉重的眼睑慢慢合拢起来。

……只要不去想……就可以了……

稍微地……休息一会吧。

怀抱着这样的想法,我沉入了梦境之中。

 

-24.12.2001

-18:35:00

   

他的情况有些奇怪。

一边慢步走在这个寂静的住宅小区的惠月,一边如是思考着。

当然他本人是一再地否定着自己身体装备不佳的事情,但是事实上情况其实并没有好转——单从他那张依旧有些发白的面色上来看就能发现了。

“但是,却说什么也不肯老实告诉我实际情况是什么呢……难道说……是在故意疏远我么?”

虽然作出了这种已经极度接近答案的猜测,不过终究还是把这种想法丢到了一旁。

想再多也没用,反正那家伙的思考方式我也搞不懂。

惠月有些疲倦地晃了晃脑袋。

话说回来……自从父亲昏迷之后,像这样平凡的日常也是与他接触后才开始的吧……

由于母亲在生下自己后,便因为大出血而离开人世。自己是由父亲一把拉扯长大的,也就是常人所说的单亲家庭。

只不过……这个家庭也并非是个“普通”的单亲家庭。

自己的父亲从事的职业,是一种异常的职业。

如果说普通人的生活是按照这个社会的“表”的设计,而正常的运作的光明的话。那父亲的职业毫无疑问是属于这个社会的“里”,从一开始便是作为黑暗而展开动作的。

作为支撑着这个社会的另一面,她的父亲所从事的职业——黑社会,也就是普遍意义上被人们所认知的“流氓集团”的老大——以某联合公司的总裁作为自身的伪装。

事实上,在这个法律体制日益完善,社会秩安也逐渐稳定的今天,黑社会这样一个通过暴力与不法手段来进行统治的角色也逐渐失去了它自身所拥有的地位。不过,惠月的父亲还是努力坚持经营着这个拥有三代以上历史的老公司,并通过一系列的手段逐渐将其漂白为完全的合法企业。

然而,在这个计划即将成功之际,发生了意料不到的意外。

尸。

以这个名字自称的少年,在半年前某个夜晚以异常的暴力入侵了自己父亲所统领的企业内部,将当晚留在公司大楼内加班的所有员工,包括她的父亲全数击倒——就如同字面意思一般,有些人就从此再也没有站起来,而她的父亲也因为这个事件而受了重伤躺在医院中,至今没有恢复意识。

而由于这个事件所产生的严重影响,在第二天便被警方介入调查,公司大部分的财产也在那个时候被暂时冻结。同时,隐藏在公司底下的那些游走于法律与犯罪边缘的证据,也被警方发现并加以调查。对于惠月的父亲来说,他辛辛苦苦想要实现的漂白计划,就因为尸不明原因的介入而落空了。

“所以,我应该有理由去憎恨他么……”

惠月小声地喃喃自语道。

“不过,世事果然不可预料啊……”

那个黄昏,尸为了保护自己不受到不良青年的侵害而挺身而出,并受到了不少伤害。虽然在最后以让人意外的方式将他们击退,但是,谁又能想到那些青年竟然是父亲公司内最后一块没有整合的黑社会部分——属于那一部分末段的小卒呢。而追击着那些青年的尸最终来到了父亲公司所属的大楼内,并引发了上面所说到的那场严重的骚乱。

可以说,父亲计划的失败是由公司自身固有的不安定因素所引起的——也就是世人所说的自作自受。更何况这一连串的事情的起因,还是因为身为公司总裁千金的自己,被公司权力末端的人给袭击……

“简直就像是二流剧本作家所安排的剧情一般……”

惠月默默地叹了口气。

自己之所以到现在都无法下定决心向尸报仇,多半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吧——像这样由一连串的巧合所构筑起的结果,让人实在无法简单的作出判断。

    就在这时,一声突如其来的刺耳声音便从小区出口边的,门柱阴影内传了过来。

“哟,看来你和他关系不错么,连家门都可以随便进了,难道就在刚才那么点时间里,你们已经干了一炮了么?”

瞬时,惠月用险恶的目光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瞟了回去,用冰冷地声音回答道:

“……你跟踪我?”

“不要说的那么难听嘛,我只不过是想关心一下,你与他的关系到底进展到什么地步了而已嘛。”

用轻浮的语调这么说着的,是用金发、耳洞以及将校服衬衫解开到胸口附近作为自己标记的消瘦男子——宇空。

“每天晚上都会通电话报告每天发生的事,这样还不够么?”

“啊?我可不觉得你会在电话里把像今天这样发生的事情,老实和我们汇报哦。”

“你!你这是在怀疑我会背叛你们么?!”

如同感觉自己被侮辱一般,惠月瞪着眼睛吼了回去。

“怀疑?啊,我也不知道哦,如果真要说的话,大概就是吧。”

但是,宇空却丝毫没有把这种事情当一回事,仅仅只是笑着避开了与盛怒的她对视的视线,但却并没有否认自己正在怀疑她,这样的一个事实。

“那么,为了不让我们怀疑,就请你说出来吧。”

不知道何时开始,一名名与他差不多岁数的少年们从周围各类阴影中走了出来,他们的脸上纷纷露出了根本谈不上是有感情的诡异笑容,摇摇晃晃地将惠月团团围了起来。

“你到底想做什么!”

惠月大声地怒吼着,但是声音却令人诧异地无法传达到人群之外,听见她的吼声后宇空的笑意更浓了。

“想请逐渐脱离我控制的你说点事情而已,只不过不是在这里,而是去我们的神殿。”

“啥?”

虽然对“脱离控制”所指为何还有些在意,但是惠月还是嗤之以鼻地笑了起来。

“神殿?你在说什么幼稚的梦话?还是说磕了药导致神智不清么?”

对于她的这种反映,金发耳洞的男子仅仅只是露出了阴冷的微微笑容后,反问道:

“难道你觉得我会做那种愚蠢的事情么?”

“是啊,像你这样的弱智,我觉得什么事都有可能做出来。”

惠月用充满了恶意的语调将话狠狠地骂出了口,同时从校裙口袋中掏出一把折叠式匕首指向距离她最近的男生。

但是,面对利刃的威胁,将惠月包围的少年们不仅没有表现出应有的慌张与畏惧,反而如同没有看见一般的持续缓缓地迈步向她靠近。

“如果再靠近的话,我可就要动手了!”

见此情况,惠月大喊着发出最后通牒。

但是,听见这个声音后,宇空那阴冷的笑容却更加的扭曲起来。

“随意好了,是要动手也好叫救命也好,又或者说把他们全部杀了?随你高兴好了。”

“你……你说什么?”

“哈,不用怀疑你的耳朵啦,它很正常也很好使。那些家伙的死活与我无关,准确说,你的死活也与我无关,不过为了找到一个能让那个东西认真起来的目标还真是不容易,现在的那个宿主又是那种什么都不关心的类型,好不容易让你驻入他的内心了,怎么能不好好利用一番呢。”

他,他在说什么?

惠月在内心反问道。

那个东西?

认真?

宿主?

从那个男人口中接二连三冒出的话,没有一句是自己能够理解的,但是有一点很清楚,他为了将尸引入陷阱之中,准备采取一些对自己不利的手段,而且这样的手段可能威胁到自己的性命。

不论死活,只要达到目的……

“哦哦~看你一副不明白的样子,我就跟你直说好了。我想要见一见尸隐藏在他日常生活的面具下的真正的形态。而且现在的你在他心中所处的地位,如果出了点什么事的话,也足够引起他的注意了,所以老实点听我的安排去做,这样的话我就考虑留你一条小命。”

说到这里,宇空轻蔑的笑容停了下来。

宛如被绝对零度给包围了一般,瞬间散发出了逼人的魄力。

“那么回答呢?”

“也就是说……我只是为了唤醒隐藏在他隐藏着的真正形态的诱饵而已,是这样的意思吧。”

“完全正确,想不到你还挺聪明的嘛?以一个大小姐的智商而言算是不错了。”

“少……”

双肩微微地颤抖着,内心的愤怒迅速地突破了忍耐的上限。

“少开玩笑了!!”

“开玩笑?我可从来不喜欢开玩笑呢,特别是牵扯到那个东西的时候。不过呢……”宇空稍微顿了顿后,用明显是演技的疑惑口气问道,“对于你来说,难道将你父亲公司弄的倒闭,并且让你的家庭变成现在这样四分五裂的,难道不正是他么?然而,你却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复仇意向,这是为什么?”

“我没有回答你问题的义务!”

在大声吼回去的同时惠月挥起手中的匕首,向距自己最近的少年猛地刺了过去。

由于从小便有空手道的经验,所以惠月没有丝毫怀疑这一击失手的可能性。

但是……

什么也没有。

手臂的力所能传达到的极限之处,那里……什么都不存在。

仿佛眼前没有任何物体存在一般,毫无怠滞地贯穿了眼前的少年……不,或许应该是说形同少年一般的幻影吧。

“这……这个是??”

“反抗呐。算了,虽然还有些在意你没有复仇意向的理由,不过暂时就先这样吧。”

宇空轻弹手指的瞬间,环绕在她周围的少年——包括那名少年的幻影,保持着被刀刃刺穿的状态下猛地抓住了她的身体,惠月奋力地挣扎,但是却丝毫没有办法挣脱那些少年的束缚,甚至让他们动弹一下都无法作到。

见她已经无法逃脱少年们的束缚后,他一边露出了难以言喻的冷漠笑容一边靠近了惠月。见状,惠月挣扎的更猛烈了,不过依旧无法改变眼下被抓住的状况。

“告诉你一些有意思的事情吧?”

这么说道的他的笑容带上了一层充满了享乐感的神秘色彩,将嘴附在惠月的耳边低声地喃喃起来。

大脑仿佛受到了强烈的冲击,从宇空口中所泄漏出的话语仿佛带着强烈的腐蚀性一般,侵蚀着她的大脑。

不行了……思考…已经……

仿佛看着自己脚底的大地崩溃一般,少女的意识瞬间便无助地向黑暗之中堕去。

只是……

在完全失去意识之前,少女向着那最后的一丝光芒伸出了手。

小尸,救我……

 

-24.12.2001

-16:58:00

 

被赤红的夕阳所照亮的校舍走廊,陷入了一种不可思议的、充满了魔幻感的氛围,被橘红色的阳光与暗褐色阴影以及镜面所反射出的橙黄色光源所笼罩着的走廊内,一名留着干净的短发,眼神显得有些锐利的男生正以一种无聊的表情,遥望着放学时间过后,被染成橘红色空无一人的校园。

然后过了没多久,只见他显得有些烦躁的抓了抓头,对着空无一物的前方开口道。

“近期的观察日志?为什么突然就为我要这个东西?”

此刻,正观望着校园的他的无聊的表情,已经完全被一种戒备的神色所替代,以警觉地话语询问道。

“即使你说没什么,我也不可能完全相信吧?毕竟已经观察了那么些年数了,过去可从来没发生过在提交季度报告之前的日子里,要求我提交报告的事情。”

“啊?你说的我都能明白,我也不是想隐瞒什么……好了好了,我知道了。马上就给你好了吧……等等,有人过来了。”

在走廊不远处的楼梯口,正在例行校内检查的威廉老师正迈着大步走了过来。

“啊?给别人知道不好吧?就等五分钟不行么?”

他向着不知道处于什么地方的人,低声抗议道。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啦……我用就是了。”

带着一脸疲倦的表情,永胜转向威廉。

“是你小子啊,永胜。我记得你这个不良学生是属于回家部的吧?怎么到现在还在学校里?”

身为教师可以说是相当负责的威廉,询问着永胜没有回家的原因。

“……”

不过,永胜却没有任何回答,只是静静地闭着双眼。

“恩?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么?干吗闭着眼?”

然后他缓缓地开口命令道:

“在我眼前之人——威廉.唐,你,在这里没有遇见任何人。”

“恩?你小子在说什么呢?还不快……”

当从永胜口中泄露出的什么东西,伴随着空气的振动传达到威廉耳中时,事实便发生了扭曲与改变。

………

…………

威廉的双目突然失去了原本炯炯有神的眼神,用平静的语气说道:

“似乎已经没有什么学生留在校园里了,我也差不多该准备回去了。”

这么说着,威廉的身影便越行越远。

在当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楼道内后,永胜才缓慢地睁开自己的双眼,并发出了深沉的叹息声。

“无论用几次,都还是不习惯这种光景啊。啊……我也知道我是天真,但是,无论如何我都想尽量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

这么说着他,双眼中所流露出的是深深的无奈,以及一丝名为愤恨的情感。

“不……没什么,我们继续刚才的话题吧。”

这么说道的同时,已经恢复到平日锐利眼神的他向着校舍的深处走去。

 

-25.12.2001

-06:35:00

 

光……

比起平时来,黯淡了不少的晨光透过了薄薄眼睑的遮挡,将自己的光亮射入了依靠在床边熟睡的尸的面庞上。

早晨了……

在清楚的认识到这一点的同时,意识便从朦胧之中缓缓向清醒的方向开始转换。

能够在极短的时间内就让头脑进入一个清醒的状态,可能是自己为数不多几个优点。不过这样的能力却没有办法让自己变得更相信自己,也没有办法让自己暧昧的记忆变得更加的清晰。

充满着生命力的晨光穿过了窗帘之间的缝隙,并借由擦拭的光亮的地板反射到了自己的眼中,看来这个就是造成自己醒来的最主要原因啊。

一边想着这些没有用的事情,我一边开始让正在低速循环的大脑血液逐渐地加速,开始确认起眼前的状况。

这里是自己家,曾经是父母住的房间。

我,靠着床铺坐在地板上睡了一夜。

为何会发生这样的情况?

终于进入了完全清醒状态的自己,想起了造成眼前的状况的关键原因——那名依旧在自己背后“咝咝”沉睡的白之少女。

宛如丝般的毛发,就如同有着属于它自己的生命一般,随着她的呼吸在轻微的颤动着。在逐渐明亮的晨光照射下,它们披上了一层让人眩目的金黄色,与原本雪白的颜色相混合,产生了一种宛如玻璃一般的无机质透明感的错觉。

无论是昨天伫立于血泊中的立影,还是今天身披晨光的睡姿。

在我眼中,她的身体充满与我所不同的生存着的感觉。

这……是因为那份无法被人所忽视的纯真所致么?

就在如此想着的时候,耳朵捕捉到了一丝轻微的“呼”声,少女的眼睑在略微颤抖了片刻后,缓缓地睁开了。

那是一股纯粹的黑。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她的双眼的色彩,虽然勉强去分辨的话,还是有办法分出她的瞳孔与虹膜的色差之差,但是稍微远些看起来的话,就她眼睛中央部分就是一片纯粹的黑——宛如没有任何光彩照耀的夜空之色,映照在她眼瞳中的光就仿佛那深邃宇宙中的丁点恒星之光一般的夺目。

我不由得再次确定。

她,是位拥有着无暇美丽外貌的少女。

深深地吸了口气,试着用比平时略微朝气一些的语气开口道:

“早上好。”

“……”

“早安。”

“……”

“Good morning.”

“……”

面对着无论我怎么问候都没有表现出任何发声意愿,只是一味地瞧着我的少女,我有些无奈地用拇指来回揉搓着自己食指的一侧。

由于过去九年那刻意的疏远人群的行为,我早已经习惯了被别人搭话后再应答的说话方式,而除此之外的交流方式,则早就被遗忘到世界的哪个角落中去了。对于这点,我自己当然也很清楚。

所以说,眼下少女对我的问候仅仅只是一语不发的注视着我的这个情况,我已经陷入了束手无策的窘境之中。

所以说现在要怎么办……

就在我持续着与少女大眼瞪小眼的动作,一边思考着到底该怎么办才好的时候,一阵轻微的“叽里咕噜”的响声从被子里传来。

在一阵短暂的沉默过后,我开口问道:

“要吃饭么?”

少女老实地点了点头。

 

在位于大门一侧的,肩负着烹饪兼饮食机能的厨房内。我与少女正吃着由番茄、蛋、白饭所组成的简单早餐。

“……”

“……”

以吃饭为话题总算是吸引到了少女的回应,只是想不到依旧是陷入了这样的状况中。

虽然家中的早晨向来就是无比的宁静,就连今天这个多了一个人的早晨也是如此,不过也难怪吧?

不擅长与人搭话的我,以及几乎就没怎么开过口的少女。

的确,这样的组合要是能滔滔不绝的聊上几个小时才是奇怪的事情呢。

我看着沉默地不断将饭菜送进口中的她,不禁作出了如是想法。

只是……

自从那以后开始,除了她以外,已经有多少年没有让别人呆在自己家里过了……

家中就一直就只有自己一个人生活。没有任何不便,也没有任何疑议。仅仅只是活着的话,金钱、物资、健康的身体,只要有这些就能生存下去,况且如果能保留身为一个人正常的精神状况的话,即使是一个人也没问题。

换句话说,就是根本就没有与其他人交流的必要。

只是自从认识了惠月后,就会经常被她这么问——

小尸,一个人住不会寂寞么?

然后,自己却完全无法回答她的问题。

并非是因为自己会感到寂寞而无法回答,而是因为自己根本无法体会她话中的意思。

什么是寂寞?

即使是在九年前的事情发生更为之前的时候,我也已被老师定义为不擅长说话的孩子,所以对于我来说,如果寂寞就是寡言的话,那自己也许从出生的那刹那开始就是个寂寞的家伙吧。

不与他人交流也不会被当作是怪人,因为自己遵照一个能轻易被社会所接受的形象而活着的关系——老实的、寡言的,但是却又在一定程度上很能干的学生——只要维持着这个面具,自己就能在这个“活着便会受到各方评论的牵制”的社会中生活下去。

不过,还是说点啥比较好吧?

“那个……你是……谁。”

“……”

似乎是听到了我的问题,作为证据她抬头望了我一眼,不过很快便低下头去专心于吃早饭的作业之中。

看起来是完全不愿意回答我的问题啊。

算了。

这么决定着,我开始吃起了自己的早餐。

不过话说回来,看来今天不是“突击日”啊。

我突然想到了这一点,不过只是个转瞬既逝的念头罢了。

 

很快便到了我必须要出门的时候了。

“把那家伙一个人留在家里没问题吧?”

虽然还保留着这样程度的担心,不过在略微的思考过后决定将注意事项叮嘱了她一下后便出门了。家里也没什么值得偷的财物,重要的存折与金卡之类则保管在我房间某家具的夹层内,就随便她去吧。

不过话说回来,最近由于惠月“突击日”的大幅增加,同时外加身体状况的不稳定,使得我产生了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脑中不禁产生了“说起来上次一个人去上学是在什么时候了”的想法。

然后就在我走出小区门的同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大声的向我喊道。

“哟,尸。早上好啊!”

“……”

虽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不过我还是姑且转过头去望着永胜,以示我已经听见了他的招呼声了。

“还是老样子的冷淡呢,你这家伙。完全不出声,仅仅是看了我一眼就当是打招呼了啊。”

看他诸多抱怨的样子,不过我还是决定以最简单的方式回应他。

“为什么在这里?”

“你说为什么也……有各种各样自己的理由的吧。”

他也以自己的方式发出了希望我不要过于深入询问的讯号。

嘛,也好。那就这样吧。

这么想道,我开始率先默默地向前走去。

 

-25.12.2001

-06:00:00

 

冬季的早晨变化的很快。

从晨光的初闪到阳光普照大地,相对夏天那漫长的过程而言,是个用“仅仅一瞬间”便能够一笔带过的时光。

但是正因为如此,在冬季黎明前的黑暗与寒冷,则更加的让人难以忍耐。

“说起来,冬天的这个时候天都几乎没亮啊。”

就在这种冷入骨髓的黎明前黑暗之中,永胜仿佛毫无寒意一般,以随意的姿势靠在某个能够略微躲避猛烈寒风的墙角处。

“我说,即使眼下的情况再紧张,也没有必要在现在就跑来打埋伏吧?”

他一如昨日下午一般,遥望着眼前的虚空与谁展开着对话。

“哈?要我编写一个检查式打进他的体内?还要……!??喂,这我可不能当作没听过,你这是在怀疑我的工作能力么?”

原本环绕在他身上的那股懒散的气息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轻微的愤怒感情。一股轻微青色闪光在他的周身闪烁着,不过那也只是稍纵即逝的光景。

只见他在压抑下了自己的情感后,再度以懒散的口气开口道。

“这不是你叫我别在意就能当作没发生过的事情,你也差不多该告诉我事情的真相了吧?”

说到这里,永胜略微顿了顿。

“那个人的身上到底隐藏着什么?那到底是件什么需要我们如此大动干戈去调查的东西?那东西对我们的世界又有什么影响呢?”

虽然知道对方不会回答自己的问题,不过却还是忍不住要说出口。在九年前,将自己从高位撤下派遣到这里的时候,就已经很想这么问了。但是由于知道自己所肩负责任的重大,所以并没有开口,只是默默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

只是从前些天开始,上头就开始不停地催促着自己提早提交报告的日期,并不断地要求自己使用这样那样的方式去测试那个的反映。接踵而来的催促以及各种各样的责难,让人忍无可忍,最终问出了已经压抑已久的问题。

“……”

“果然还是不能说么……”

失望地叹了口气后,永胜已经将心情逐渐调整到了平时的状态。

“我知道了,会找机做的。恩,不过相对的,在这次的事情结束之后,我要使用我当初向你们索要的特权……”

“是的,我要展开‘孤走’。”

 

-25.12.2001

-07:15:00

 

比平时预料的更早的到达了学校啊。

这个结果让我有些惊讶。

毕竟就平时来说,在惠月各种有些胡闹性质的任性要求下,会在路上多多少少的损失一定的时间,即使在不是“突击日”的今天早上,却遇见了永胜这个天然麻烦制造者。但是我却平安到达学校,甚至还比平时早了些须,这简直可以说是奇迹也不一定。

不过,果然还是有些奇怪啊。

平时总喜欢多嘴损我几句的他,今天一路上却没有多说点啥。那宛如思考着什么一般,低头行走的身影给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印象。

……

果然还是有些在意啊。

如此想到的同时,我开口低声问道:

“在想事?”

“……”

平日里一贯会在极短的时间内作出反映的他,今天却像是台老旧的机器一般,对于我提出的问题毫无回答的意思。

难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了么?

这样的可能性并不是没有。

“……”

我在想什么呢。

明明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变得暧昧的记忆,有什么资格替别人瞎操心的。

这样的行为……

仅仅只是自我满足罢了。

 

在早晨到达了教室后,我发现了一丝不对劲的情况。

要说到底是哪里不对劲的话……

距离班会的时间已经只有十分钟不到了,但是校舍内却静的出奇。就连平时在这个时候便开始慢慢变得热闹的教室,在今天直到现在为止的到达者,除了我与永胜之外就没有别人了。

难道是我搞错了时间?今天难道说是双休日?

但是并不像啊。

路上还是如同平时的工作日一样充满了上班的人群,人们的表情也一如既往地充满着各种疲倦与焦虑,而这一切正是工作日的证明。

但是……

情况很奇怪。

比起思考,自己的直觉率先作出了如是判断。

比起思考,身体自主地行动了起来。

“永胜……”

我低声呼唤着同伴的声音,依旧平静的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不过,他依旧是一副无视我的样子,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动不动。

对此产生了一丝古怪感觉的我,向着他伸出了手。

什么也没有……

我呆呆地注视着自己刚才拂过好友所在位置的手。

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就仿佛是在抚摸空气一般,或者说眼前的他就仿佛一个立体镜像一般存在于那里。

这是怎么回事?

回荡在我耳中的,只有自己那因为惊讶而产生了鼓动的心跳声,仿佛被谁所敲打一般发出了“咚咚”的响声。

这样的感觉就好像……

情况很糟糕啊。

意识,明白了即将发生的事态,但是却无法阻止那越发高昂的心跳声。而伴随着那猛烈的心跳,一股黑暗的色彩逐渐出现在自己视野之中。

不行……如果在这里失去意识的话……

还有很多没弄明白的事情。

我藉由着调整呼吸勉强维持着只剩一半的意识,摇摇晃晃的向着走廊走去。

世界已经失去了色彩。

不……

倒不如说是因为依旧没有消退的黑暗,笼罩着我的视界而导致这一现象的发生。

但是,究竟是为什么……

眼前这样的“异常”,虽然无法理解但却又有所印象。

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沉的出奇,就连走出教室这么一点点的路程都显得无比的漫长,右手无力地撑着墙壁,口中发出的沉重喘息声连自己都觉得诧异。

但是什么都不做的话……

“呜……”

一股更加剧烈的眩晕感侵袭了我的大脑,视野愈发的昏暗起来。

就在这时,背后似乎传来了一个陌生的声音。

“欢迎光临,尸同学。还是说,称呼你为‘弑鬼’会比较恰当呢?”

我的意识,在此处断绝了。

 

-25.12.2001

-07:25:00

 

“弑鬼啊……这个就是我的名字?

算了……那并不重要。难得有人会这么费尽心思地刻意将我叫出来啊。从那以后又过了多久没有碰到过这样的情况了呢?算了,这还是不重要。”

出现在走廊内的,是一名似尸却非尸的一名少年。

从相貌上而言,他确实拥有着尸的容颜,可以说是和本人一丝不差。

但是仅仅是通过眼神就能发现不同之处——原本冷淡、缺乏紧张感的尸所拥有的半眯着的眼神,此刻有如被看不见的铁线给操纵着一般,眼角高高地吊起,同时双眼最大幅度地睁大并保持着这个状态。

癫狂与危险。

用这两个词来形容现在的尸,是一分也不差。

此刻,咧着嘴角的少年毫不在意究竟是谁在与自己对话,自顾自地伸展着身体说了起来。

“十多年了吧......光是呆在这个躯壳里等着都等的累了。要怪也只能怪这个宿体的伦理道德观念也太强了,稍微搞出点动静就会造成他下意识的压制,真是麻烦馁。”

虽然口口声声地说着麻烦,但是他的嘴角中却忍耐不住漏出了丝丝笑声。

“不过也多亏了这样,才会有‘好心人’来吧我给救出来啊。”

非尸却又是尸,被称呼为“弑鬼”的少年,转过身子第一次面对着呼唤着自己名字的人。

“告诉我,你究竟是能让我心满意足的朋友?还是追逐着死亡步伐的敌人?”

“我是哪边的人,对你来说并不重要吧。即使是朋友、亲人也会残忍杀害,正因为这样你才能获得‘弑鬼’之名,我说错了么?”

原本躲藏于阴影之中的另一人,缓缓地走了出来。

“容我自我介绍一下。我的名字是宇空,虽然你马上就要在这里殒命,不过还请你好好记得这个名字。”

“时日无多馁,还真亏你说的出口啊,小子。连本名都不肯报上怯懦的家伙,就凭你也想杀了我么?”

“我可是有了充分的调查之后才会出现在你面前的哦。

 已经脱离了我们世界的你,以碎片的方式依附在这具即将死去的躯体上,花费了十数年的时间才成长至这个地步。但是,因为人类的躯体拥有极限的关系,你依然无法使用你在脱离前所拥有的那些能力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似是尸的少年的双肩因为大笑而猛烈地颤抖着。

“真是好笑。”

宇空的面庞像是受到了什么强烈的冲击一般猛地扭曲起来,用充满怒意的声音低声道:

“有什么好笑的。”

“不是么?”

笑够了的少年,站直了身子转过头去望向窗外。

“的确,你的情报连一丝的错误也没有。不过,看你现在这样子,不也得依靠凭依的方式才能与我进行交流么?更何况不是以像我这样的方式穿越‘那扇门’而是以正规方式渡过的你,以及不得不凭依到人类的身上才能发挥能力……”

说到这里,他故意顿了顿后,再度直射向宇空的双瞳中染上了一丝危险的色彩。

“我说,你也正处于能力不完全的状态下吧?”

空气的温度似乎在瞬间便下降到了冰点,原本还算平稳的互相试探的局面,那种危险的平衡感因为似是尸的少年挑明的真相,而向着开战的方向倾斜而去。

“还真是被你看穿了啊,的确,现在我的状态并不完全。不过,比起你的完全不能使用,我至少还可以像现在这样对你进行干涉。”

“干涉诶……”

少年小声地叹息着,然后突然开口道。

“名字只不过是灵魂的代码,虽说如此对于我们而言,却不得不在认知自己名字的前提下使用能力。你说的没错,目前的我由于认知障碍确实没有办法使用自己的能力。但是没有这方面障碍的你却能力不全……这意味着什么,我想既然是同一世界之人的你不会不知道吧?”

“你想说什么?”

“想说什么?以别人术式为根基,才勉强对我的精神造成干涉的你……我说,虚张声势也差不多到此为止了吧?”

被拆穿了虚张声势的宇空恶狠狠地瞪着那个少年,不过这样过了没多久,他又自如地笑了起来。

“看样子你似乎很镇定的样子,是因为觉得我的能力不足以对你产生威胁的关系么?”

“就是这样没错诶,不过还请麻烦你告诉我——到底是杀还是不杀。如果没有任何战斗的意思的话,就不要露出这么大的杀气在我面前晃来晃去,就像美食当前却不能吃一样,会让人很不爽。”

“不知道如果杀了那个女人,你还会有这样的余裕么?”

他在说什么?

少年的大脑突然停顿了下来。

那个女人?杀了?

没有余裕?

难道是亲密的人?

和他很亲密的人......

是谁?

脑海中浮现了一名少女,如同晴空一般开朗的笑容。

是那个人,

不知为何,但是少年很自然的便确认了这一事实。

那个经常缠着尸的少女。

没有恶意,不含心计。

不,应该说是在接触过程中,逐渐被改变了。

是她。

在过去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少女......

井惠月。

在那不到一秒的沉默过后,少年轻声笑道。

“你真的觉得这样的事情能够威胁到我么?无论你杀了谁我都不会产生丝毫的动摇,正因为这样,我才会获得那个名字——这是你刚刚才提到的,难道自己忘记自己提出的理论了么?”

“啰啰嗦嗦地说了一大堆馁。明明是和你毫无关系的人,却解释了那么多……恩?”

宇空露出了愉快、阴郁的笑容。

“你,该不会是心慌了吧?”

“啥?”

少年似是大感惊讶地挑起了眉毛。

“这个笑话可真的是一点也不好笑啊。”

“你不承认也无所谓啦。”

这么说着的宇空耸了耸肩,与此同时,周围的空间出现了一阵剧烈晃动。景致如同坏了的电视一般,发出了沙哑的声响后逐渐变得模糊起来。

“看来时间是差不多了。总之,现在你所重视的这个女人正在我的手上。今天晚上十二点之前,如果我没有看到你出现在紫榆大桥旁的废弃码头工厂里的话,她就会饱尝痛苦。”

“你觉得我会相信么?”

即使到了这时候,心有不甘的少年依然不动声色地冷言冷语。

“说回来,大概也就是被十多个男人轮流奸淫这样的程度吧。如果你觉得只要不丢了性命怎么都无所谓的话,那你不来也可以哦?只不过,在饱尝了这个处女体内所蕴含的魔力后,我保证下次再见面的时候就是你的死期罢了。”

这么说完,他的身影在狂笑中,化为了尘土消失在了少年的视线中。

 

“混蛋……”

少年愤恨地暗声骂道。

虽然,对他本身而言,无论那个女的遭受了何种对待都是无关紧要的事。但是由于他本身与宿主并不相同,在那个他活动期间所产生的记忆,并不会产生消失情况——即便他本身由于认知障碍无法对此产生确认的实感。

“多多少少受到宿主的影响了么。”

明明对自己而言是无所谓的人,但是却因为获得了不属于自己的记忆,而逐渐受影响产生了不属于自己内心应有的感情。

记忆作为感情的载体。

而人则是感情发放的媒介。

自己相当的明白这个道理。

正因为理解了、明白了这一点,所以自己才会在当初决定舍弃这一切,不带任何感情的将其杀戮殆尽。

“……以前的我啊……”

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后,他再次将目光转向周围那即将崩坏的风景。

碎裂正撕裂着空间,将其扯成一片片的碎屑。

这里也要撑不住了么……

虽然不甚明白这个空间的构成以及联系方式,但是单从目前的现状便已能清楚地把握事态。

当脱离了这个空间之后,自己又将回归到那片深邃的黑暗之中去吧。

不过,这一点并没有脱离自己的意料之外。

原本,自己所寄宿的这个宿主就是拥有不可思议的强大精神力的存在。

即使是从他幼体时期开始便寄宿于其身的自己,也完全无法看穿他的精神力的深度。

灵魂侵蚀,

由于每个人的灵魂都拥有自己的特点、自己的颜色、自己的波长,

可以说每个灵魂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肉体因灵魂而生,可以说作为容器的肉体是因为内侧所装的东西而决定了自己的“形状”。

血液、指纹、DNA等等的一切,便是那个形状的代码。

然而在人出生后,肉体的形状并已经固定了下来,即使会有所成长,这最基本的形状是不会产生变化的。

但是,灵魂却不同。

它虽然独一无二,同时相对肉体而言,更容易发生变化或被外界影响。

更何况是在纯度方面更高于它的、那个世界的人。

在灵魂共存状态下所产生的侵蚀,普通人可能只需要数个小时或者数秒便会失去自己的意识,甚至是灵魂消散;意志力强的人最多也坚持不过一天;即使是有些拥有着特殊力量的能力者,最多一个星期也会败给侵蚀作用。

也就是说能够真正抵抗那股侵蚀作用的普通人几乎没有。

“几乎啊……”

使用“几乎”这个词的理由,就在于现在他所存在的这具肉体的主人。

虽然说当时,是在几乎破灭的状态下进入了宿主的身体,并为了保命而进行了自我封印。但是从根本而言,他却依旧是个不折不扣的、来自那个世界的人。

照理来说,宿主那初生的、脆弱的、没有丝毫强度的灵魂应该在瞬间便失去自己原本的形态,并被他所吞噬。

但是,这样的情况并没有发生。

 

-??.??.1992

-99:99:99

 

那是一次不幸的事故。

在一家平凡的医院之中,有一个即将诞生的生命消逝在了母亲的体内。

维系着他生命的脐带,在出生的那刻却将其的脖子紧紧缠绕,不幸成为了将其致死的致命凶器。

没有生命的迹象。

也就是人称死胎的一个结果。

那名婴儿在出生的瞬间便失去了生命。

顺利的生产,却没有顺利的获得孩子。

维系生命的纽带,却成为了断绝生命的绳索。

这个异常的创生行为导致了巨大矛盾的产生,

生却已死、生亦是死——这个矛盾所泄露出的气息,招来了原本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魂魄。

不想死……

生命本能地如此思考。

即使头脑什么都还不明白,但是求生欲却已然开始发挥作用。

它驱使着肉体寻求任何一切可能得救的办法。

同时,由于生命的危机导致灵魂的衰弱,使得它与肉体容器的结合点产生了间隙。

于是,那个它便乘虚而入。

救我。

透过灵魂的发言,他向它发出了指令。

并非是用语言,原本作为刚出生的他而言,也根本无法理解“救”字的含义,也不会知道“我”这个自我称呼。

但是他的求生欲却超越了一切障碍,向着眼前之它,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救我。

不想死。

救我。

否则连这个容器也都不会让给你……

至此,虽然它只剩下本能,却也理解到了他威胁的本意。

濒临死亡。

这一点即是一个事实,也是一个巨大的陷阱——这个容器是个矛盾的集合体,这在自己进入其中的这一刹那就应该注意到的。

矛盾的出生过程,就连无法说话却能够凭借本能进行思考这一点,也充满了矛盾。

而且在受到它的入侵后,却能够一如既往…不,甚至是更加强烈的表达出自己的意志。

这样的一个个体,很可能拥有将两者连同这个容器一同葬送的手段。

现在已经没有抵抗这种可能闲暇的它,不能去冒这个险。

虽然有些不快,不过也只有跟着他的步伐去走。

至此,这具肉体活了下来。

在那个被那个它所拯救,与其共存,但却又没有失去自己原本姿态的灵魂本能的引导下存活了下来。

而那个它也在此之后陷入了长达数年之久的沉睡之中。

它并不知道那时候的行为是对是错,只是对自己而言,那时候做出那样的选择是唯一可以保证自己存活的手段。

睡眠一直持续到九年前。

在此期间,它察觉到了一件事情——

这个灵魂有着与这边相似的味道。

很淡薄,

如果不是像这样与他多年相处根本察觉不到这一点。

不,即使是自己,也几乎要错过这一点。

那种古老的气息所构成的术,所带造成的几乎消失不见的隐蔽性能。

究竟是什么样的孽缘让自己在走投无路之际,所遇见的唯一的机会竟然会再次让自己与那个世界产生了关联。

不过纵使感叹着命运的可笑,事实却并不会因此改变。

对于它而言,目前所能够做的事情唯有继续沉睡,等待着自己觉醒的时机。

 

-25.12.2001

-08:00:00

 

世界再次回复了原本的色彩。

“喂,尸。怎么了?楞在这里一动不动的,很奇怪哦?”

永胜奇怪地问道。

这是……

“哈?哪里很奇怪?”

尸很快便开口回道。

在反问的同时,他装作随意转头的样子向周围看去,这里的学生们如同往常那样在这个时间段出现在教室中聊天、嬉笑,就好象他们之前就已经在这里了一般。

听到他的回答,永胜微微耸了耸肩,用不确定的语气说道:

“感觉吧。”

见他的话里也没有深入追究的意思,尸便一语不发地向教室外快步走去。

“等等,你要去哪里?”

看情势似乎有些奇怪,永胜快步追到他身边问道。

“不去哪里。”

“马上就是上课时间了哦?你这个回答完全没什么说服力吧。”

“去天台,别跟过来。”

他一边这么说道,一边以凶恶的眼神瞪了永胜一眼。

“啊~好吧好吧,不要这样瞪我啦。”

或许是本能地感觉到了尸眼神中所蕴涵的杀意,他立即便打消了自己原本打算跟过去的念头。

 

去天台发呆。

虽然原本是这么打算的……

“不过,果然还是很在意啊,那个女人那边的事情。”

如此喃喃道,尸缓缓皱起了眉头。

顺便一提的是,现在尸已经离开了学校,走在城市的街道上。

本来谁死也好、被什么人给夺走了什么也好,这个对自己而言,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原本自己就也是个杀戮者,也无权对别人杀人的行为去说什么。

只不过……

“还真是意外的收获啊。”

他握了握自己的右手,再次感受着拥有躯体的实感。

从那时候开始,已经在他的躯体里沉睡了十多年了——虽然从九年前开始,就时不时的能够获得苏醒的机会。不过迄今为止,自己依旧没有恢复到潜逃之前的实力。

“虽然是这么说,面对那样的对手的话,应该还是有办法应付的吧……”

一边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事情,尸在某个商店的门前转了个弯,进入了一个狭小的楼间小巷内。

碰。

他似乎是撞上了什么人一般,不过只是肩膀碰撞而已,他决定不理睬对方继续走自己的路。

只不过,这个决定对于那个被忽视了的不良青年而言,是个让他极其火大的决定。

“喂!混蛋。”

青年一边咆哮道,一边抓住了他左侧的肩膀。

“撞到老子了没看见么?连声道歉都没有就想走,你他X的想死……”

就在话将近说完的瞬间,他的视野猛地翻转了过来,脑袋狠狠地撞上了被污水、垃圾、排泄物等弄的无比肮脏的水泥地面。

他并没有在第一时间感觉到疼痛,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强烈的麻痹感,从右肩关节处迅速地扩散至全身。

随后,前所未有的痛觉侵袭了他的整个大脑。

“!!!……!!!!啊……啊啊……!!!”

他发出了连声调都不能算是的惨叫声。

这是怎么回事?

即使是半点也好那名不良青年,却一点都无法理解现在他所面临的事态。

好冷……

总觉的身体的热量在快速的流失,后脑勺也感觉到一股温热的什么东西正在逐渐扩散开来。

被泪水所模糊的、被剧烈的疼痛给搅的色彩斑斓的视线,捕捉到了一个黑影。

一滴,一滴,

有着鲜艳红色的液体,饱含着浓烈的腥味,滴在了他的眼球上,与泪水混合在了一起,将视界染的鲜红。

好……冷……

尸,

他依旧保持着刚才将那名不良翻倒的动作,弯曲着的右手上似乎拿着什么。

那个轮廓……

自己熟悉的粗大钢质指环……

以及被撕裂的服装外套……

是这样……啊……

随后他的意识便被扑面而来的浓厚血腥味给淹没。

“啧……”

尸似是厌恶至极地咂着舌,右手猛地一甩,将属于那个青年的断臂狠狠地砸向一边的大楼外墙。

肉与墙壁碰撞发出了让人心生厌恶的声响,便滑落到了一堆垃圾袋之中。

我这是在焦躁么……

仅仅只是那个女人被抓,就会让我产生动摇了么……

不过,这些事情原本在心里就已经有所准备。

毕竟,是在九年前开始就不断“读取”着那个少年的记忆,不,或许用“共享”会比较恰当。拜此所赐,自己的感情在很大程度上,会受到那个少年记忆的影响。

自己是他,却又不是他。

拥有着他的肉体、记忆,但从灵魂的本质上而言,却是与他完全不同的两个个体。

对死亡习以为常的自己,以及那怕是有一点点也不会越界的那个他。

当初在无可奈何的状况下,所选择的宿主竟然是他这样的人,关于这一点,自己在九年前就已经知道,并完全接受了。只是就本能而言……依然十分介怀。

“啧……”

他再次厌烦地咂舌道,大步跨过那具逐渐变冷的尸体。

他决定不去思考这种事情,直接前往自己的目的地。

让我不爽的这份罪,就让你们用身体来好好偿还……

带着这份令人发寒的恶意,他的身影消失在了小巷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