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渊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晚回家过了。

由于工作的性质,他也算是那种久走夜路的人,最近这些日子,不知道是出了些什么事情。

那些原本都被国渊忘记的差不多体验,全部接二连三的又加诸到了他的身上,仿佛这段时间让他年轻了几岁,又回到了能把熬夜当做乐趣的那个年纪。

自从步入了中年,国渊就很少在十二点之后睡下了,一来城市的治安经过上一代,和上上一代还有他这一代的奋斗已经好了不少,二来,进入中年之后人就会变的开始关注健康,国渊也不例外。所以他尽可能的保持健康的生活方式,以免让自己染上诸多在健康节目上被说的骇人听闻的疾病。再勇敢的人也会被专家们的如簧巧舌给吓到,所以不管他的胆子再大,要他像昨天一样只睡几个小时,他是不干的,只有医生的威权主义是他不敢反抗的……实际上谁都一样。

在路过一条小巷的时候,国渊停下了脚步,他之前刻意的绕了点远路。

就是想看看这条巷子,这对于他来说是一条充满了回忆的巷子,只不过也只有夜晚的巷子才是他知道那条巷子,在白天这条巷子只不过是一条布满垃圾与污物还有斑斑油污的狼藉之处罢了。

但是一旦进入夜晚,这就大不相同了,这里在某些人的眼中是类似于‘圣地’一样的地方,当然,只是馋嘴们的圣地。

这里是夜间小摊,或者用外地人比较熟悉的说法——是‘大排档’聚集的地方。

在上个世纪末,国渊的父母辈的时代,这座城市的人们才刚刚一只脚踏出贫困的坎子,生活渐渐有了起色,已经有了些许的阔绰和闲暇来享受所谓的生活时,这里就是好吃好玩好闲的人们聚集的地方,在当时仅有的一些小吃摊贩都会选择在这里摆摊,从月亮刚刚升起到太阳刚刚初生。可以说,这里是这座城市小民文化的丰碑。

当然,和所有在变化与进步的东西类似,这里也最后在城市的发展中变的不那么重要了,只留在一些人的回忆里,不过,幸运的是,他或许不会成为最后记得这里的一代人。

随着传媒的发达,与信息的流通,这里积淀起来的历史让某些在新时代中感觉到疲惫而追求复古的与传统的人们慕名而来,也稍微恢复了些曾经有过的繁荣。虽说物是人非,就连最老资格的店家其味道也变得和过去不同了,但也未必是坏事,一个时代总得有适应一个时代的味道,人们不应该强制要求有着悠久传统的店铺拒绝改变,只有固守成规也许才是传统被消灭的主因。

国渊很早以前就想带希音到这里来了,就像爸爸给儿子介绍某种家族的传统或是某个秘密的景色那样。

只是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就连上一次他想请希音吃饭时那个绝好的时机都因为一些意外的事情被放过了,他本可以在去中心城区的时候装模作样的绕到这里,给希音制造一个难忘的回忆的。

漫步在嘈杂的人声中,他的鼻腔拂过锅底香料混账的辛辣味道,香油的腻人的馥郁,孜然在火上融化的滋滋声,以及肉类在炭火上收缩的难以言喻的声音。

眼前的视线被好几种食物所冒出的热气一同给遮蔽,处于这样的环境下,他有点饿了。

之前的用餐并没有能让他好好吃上些什么东西,他回忆那时的情景,只想起那些由于拘谨而没能入口高级牛肉,而想不起受害者的面容,如果不能把工作和生活划一条明确界限,那恐怕做这个职业的人没有多少能够过的惬意。

胃部传来的感觉是真实的,在丰衣足食的时代,饥饿的感觉好像都有些虚幻。

国渊在巷子的中央,被五花八门的小吃包围着,站住了脚跟。

他低下头想了想,似乎是在考虑要吃什么,可紧接着,他又想起那什么什么堂请来的名老专家说过,吃夜宵的危害有多大,又是要失眠又要结石的,就连胆固醇的量都比早中晚餐还要多。

于是思考的问题就从吃什么换成了吃不吃。

这样想着,国渊有些烦躁的用脚步拍打着地面,突然间,一晃眼他好像看见人群中有个很不一样的家伙。

虽然周围云雾缭绕的,但是因为这个人实在太特别了,所以他一眼就察觉了到。

在走位黑发黄肤的人们中间,有那么一张小桌子,这桌子上趴着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国渊看着眼熟的不行。这也难怪,就在好几个小时前,他才见过这个金发白肤的女人呢。

是萝德琳,财八斗那个不知道是什么国家嫁来的老婆。

她倒在桌上一动不动,任凭她那柔润的棕色头发在散落在油汤滴水的盘子里,通红的脸颊蹭着油腻腻的桌子,不知道是在做什么梦。

其身边散落着大大小小的不少酒瓶,有啤的也有白的,从她只有一副碗筷一个人来看……这些怕不是都是她一个人喝的。

“‘老外’就是海量。”

国渊噘了噘嘴。

她不会是毛子人的吧。

在国渊乃至整个国家有失偏颇的刻板印象里,最能喝的就是毛子人了,“祖国需要你的胃”的故事如此的深入人心,已经在人们的心中形成了先入为主的观念。

看样子她大概是那种无法承受压力的人吧。

虽然刚才在办公室的时候,国渊还在怀疑她是不是谋害了财八斗的真凶,但现在看见她这幅酩酊之像,这份怀疑虽未烟消云散,但也稍微减少了几分。毕竟…这失态的醉像不是能做给任何人看的,或许是其心中悲伤的真实体现吧。

这样想着国渊向前走了几步,想要过去把她叫醒,但才走近一点,他又急刹车般的把步子给停了下来。

视线只是稍稍的一拉近,他发现萝德琳的穿的那套衣服有点……她喝的时候可能太狂放了,洒出来了太多,以至于她把她的衣服几乎都给浸湿完了。

在那半透明的轻薄衣物后面,某些带着蕾丝和复杂花纹的漂亮粉红色‘衣物’若隐若现,包裹着两颗充满了梦想的巨物。而绷的紧紧的牛仔裤,则顺着她三屈式的醉态,形成了一条曼妙的曲线,虽然是雪白色的皮肤,却仿佛黑洞一样将人的目光牢牢吸住。

凭着职业的素养和过人的毅力,以及处男的矜持,虽然挣扎了好几秒,但国渊还是成功的将目光从那巨大的吸力中拽了出来,一连退了好几步,仿佛刚刚接了一式重的不得了的神功一样。

他用手臂遮住眼睛,机械的调过头去,向着巷子出口走去。

“三不,三不……”

他口中喃喃有词,正所谓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镇定心神时重复先贤的话语是最有用的。

西游记里每次唐长老被女妖怪给搞的心猿意马的时候,不就会口中念念有词吗?这真的超有效的。

一连走了好些步子,国渊终于觉得自己已经脱离了危险范围,这才稍稍从刚才一种要犯罪的巨大危机感中逃脱出来,恢复了冷静。

又走了几步,他突然觉得有些心神不宁,虽然只是一面之缘,点头之交,但是老实说,把一个醉酒的美人给丢在深夜的摊子里似乎有点那啥啊。

虽然这里人多,治安也不错,不过……

想到这里,他回过头去,又看了看这位醉酒的女士,当然这肯定绝不是想要再去看看那非礼的的东西,纯粹是出于作为警务人员的责任感,所以他完全没有迟疑,大概。

这不看倒好,一看,让他猛的皱起了眉头。

在萝德林醉酒的那个位置,两个穿着新潮的男人把她给从酒桌上搀扶了起来。

是她的朋友吗?

国渊这样想着刻意从马路中央的躲到了人流涌动的一边去,从她只有一副碗筷这一点来看,好像说她是他们的朋友的观点并不能成立。

但如果搞错了,这误会似乎也会非常的狼狈。

因此他只好看着那几个家伙把萝德林给从桌上带起来,向外巷子外走去。一边走还一边贼眉鼠眼的东张西望……这可不像是好人会有的行为。

说真的,国渊不太想把事情往最坏的地方去想,虽然现在和以前治安的黄金时代比起来风气确实要糟糕一点,可要他相信有人做出这么龌龊的行为,那国渊之前对于自己为这座城市建立的自信可就崩坏了。而且……这还是个外国人,要是让外国人在这里失了身,这可真就把脸丢到国外去了。

于是他默默的尾行着这俩男人,跟着他们从车水马龙的街道到了人迹罕至的地方,最后在连长年于此奔走的国渊都不知道巷头停了下来。

躲在一个电线杆后面,他带着一种鄙视与恳求交融的矛盾目光看着这俩穿的被称之为‘杀马特’风格的人,活脱脱的小流氓。

直到最后一刻,国渊依然想要相信这座城里不会有这么恶劣的行径,所以他并没有立刻出手,虽然他知道这几乎是跑不掉的了。

这二人淫猥的目光,就像是一种器官一样在萝德林的身上舔舐着,他们把她按在墙壁上,彼此看了看彼此,吞了几口口水,想要伸出手去,又收了回来,就在半空中颤抖。

看来他们还是有所顾忌的,如果可能,国渊真的希望他们的色胆能缩回去,良心发现一下。

但把手在空中抖了好一会,这二人终于还是出手了,把手伸向了她的袖口的那颗扣子,他们画了好一会,都还笨拙的没能解开。很快,另一个仿佛是不耐烦了,从屁股后面掏出了一把水果刀,直接在那轻薄的衣服上划了一个口子,然后野蛮的撕了一个大口。让那一对带着微微红晕的胸脯整个的暴露在了寒风中。

从拂来的夜风中感觉到了一丝凉意,萝德林迷迷糊糊的打了个哆嗦,又模模糊糊的呢喃了一下,这好像刺激到那两个可鄙的家伙,他们终于还是迈出了不可容忍的一步,将手伸向了……

“喂!你们在干什么!”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国渊终于还是不得不出手了,他有些慌里慌张的从电线杆后面窜了出来。

卯足了劲吼了一嗓子。

这俩只狼还没有来得及咬下一块肉,却先被这一声怒吼给吓到了,立刻绷紧了身子慌里慌张的朝国渊看了过来。在夜里,国渊的藏蓝色大衣并不能被看的很清楚。可是在月光下,他手里拿着的某些东西其轮廓却显得格外的清晰。

“我是警察!你们想干嘛!”

听了这话,二人手中的水果刀猛的吓到了地上。

“我……我们……“

这世界上所有的犯罪者都一样,一旦罪行暴露,就会支支吾吾的开始辩解,而这辩解向来都是非常拙劣的。

“我们是…她的朋友……”

其中一人鼓足了勇气撒谎道。

似乎为了增加其真实性,他索性把底气给提了起来,以便让自己的说法听起来更有真实性。

“我们tmd玩点刺激关你什么事啊?啊?”

“就是!多管闲事!”

“怎么就不管我事情了?”

国渊用丝毫没有减弱的音量变本加厉的反驳道。

“在公共场合进行不雅行为的是违反治安管理处罚法的!要处刑事拘留十五日以上的惩罚!而且你们以为我不认识她吗?她是哪国人!?”

“她是……”

听见国渊这一套反驳,二人当场愣住了,相视而对,大眼瞪小眼看了好几眼,突然间拔腿就跑,速度有如脱兔,一下子就消失在夜晚浓稠的黑暗里。

国渊看着那二人消失的地方,把枪揣回了皮套里,吐了一泡唾沫,只怪自己手太慢没冲上去拽住这两个败类收拾一下。

他本来还想再多骂两句的,但想起萝德林还在冰凉的地上躺着,也就顾不得其他的了。

走上前去把她搀扶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