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埃斯顿的城防军会如同是纸糊的防具一样被捅穿。
“你说的是尤舒拉吧。”利奥波德难得插嘴道。
“尤舒拉?那个兽人刀圣名叫尤舒拉?”
“对,闻名于兽人部落的刀圣尤舒拉,就算是放在我们南部王国也是难得一见的高手。”
“你认得他?”
“不,仅限于情报上的了解。兽人部落一直是王国的心腹大患,兽人中有名有姓的武者王国都会记录在案。”
“那其他的情报你还知道哪些?”
“还有就是……”利奥波德思索了一下,“……追影猎手欧内特与混乱医者扎卡莱亚斯。”
“是这样吗?”
兽人先知的三位侍从一瞬间里就变成了有名有姓的人物,让张逸歌顿时恍然若失。
“那如果他们三人一齐攻向埃斯顿,你觉得我们守得住吗?”
“这、不可能吧?”利奥波德脸色一变,“也许今天遇到刀圣尤舒拉只是偶然。”
“那我再给王国的情报记录添上一笔,你口中的追影猎手欧内特与混乱医者扎卡莱亚斯,与刀圣尤舒拉一样,都是兽人大军的主将的贴身侍从。”
“你指的是,兽人的督军?”
“不,还有一位,所有兽人精神上的神灵。”张逸歌沉声道。
“加西亚大人!”
正当利奥波德脸色难看,欲言又止时,城墙上的侦察兵忽然传来了急报。
“兽人、兽人大军出动了!”
“什么?”加西亚有料想到兽人大军会在夜间出兵,但他没料想到会那么快。
“全军一级警戒!兽人出动了多少兵力?”
“全部!几乎是全部的兵力!”
张逸歌急忙盘算了一下,加上白日里的战斗与刚才的夜袭,兽人的可用战力估计还有四千左右。
而他们这里,加上由王城远道而来的骑士们,也不足一千五百人。
一名兽人士兵需要两位王国士兵才能抵挡,而兽人暴怒者的平均战力虽然比皇家骑士要稍弱,但贵在人数多。
他无法计算兽人暴怒者的具体人数,是五百、八百、还是一千?
同时,他最为忌惮的兽人祭司集团听起来也出动了。
“准备迎战!”指挥官加西亚大声吼道。
“不,准备弃守外城墙。”
“什么?!”
早就在城墙上准备就绪的陆雅文忽然探出身,问道:“守都不守一下就直接送给兽人了?”
“听我说,”张逸歌冷静地说道:“准备弃守并不意味着马上弃守,而是做好充足的准备。”
“我来跟你解释。”
同与张逸歌一起在兽人军营里遭遇到了刀圣尤舒拉,伊莎深知他的忧虑,走上了城墙后便开始向陆雅文说明她的想法。
“叶初涵呢?”
“她?”
陆雅文继续大声喊道:“估计已经爬到塔楼上施法了。”
“赶紧去把她扛下来!”
“利奥波德大人,您看?”
指挥官加西亚拿不定主意,想要听取利奥波德的意见。
“如果做足了撤退的准备,会带了什么改变吗?”
既然国王让他带过来的手谕是守住埃斯顿,那他就绝不能放弃埃斯顿的一丝一毫土地,更不能让埃斯顿遭到破坏。
“会的,下城区里的街道将成为可利用的战略纵深;我还拜托加西亚大人提前准备好了陷阱区域。我们可以围绕陷进区进行小规模的巷战、游击战;而且,所谓的弃守并不是真正的放弃,而是战略性的弃守,一旦等时机成熟,夺回下城区也是极有可能的。”
他直视着利奥波德的双眼,继续说道:“有着可以利用的城区,我们就不必死守。一旦逐步消耗完了兽人的军力那就是我们的胜利;反之,一旦我们的力量被过快得消耗掉,那在兽人的猛攻下万一出现某个缺口,兵力又无法及时收缩,那就是城破灭亡之时。”
“而且,相比外城墙的宽广,上城区外不仅有一条人工护城河,且内城墙更为高筑,防守范围也会减少一半以上,更容易兵力的周密部署,方便我们立于不败之地。”
“逸歌阁下说的都很有道理,利奥波德大人,您看?”
指挥官卢克·加西亚开始再次征求意见。
利奥波德则深深地注视着张逸歌。
“如此谋略与远见,如果你是一名骑士,必能为王国开疆扩土。”
“您过誉了。”
“把埃斯顿的城区结构与陷阱区告诉我的骑士们,然后——”他深吸了一口气,表情复杂地看着面前的城墙,“——准备弃守外城墙。”
正如张逸歌猜测的一样,来势汹汹的兽人们在第一时间就发起了难以抵挡的攻势。
兽人暴怒者与兽人士兵混杂在了一起,在接受了祭司集团的祝福后,乘着夜色与昏暗的火光让人分不清他们与普通兽人的区别,等到登上城墙后才进入了【暴怒】状态,一时间城墙的防御被撕裂出了数个缺口,兽人们顿时鱼贯而入。
“撤退!撤退!”
撤退的命令开始层层传达与执行,借助着叶初涵的大规模冰冻魔法,埃斯顿的城防军与骑士们开始聚拢到一起后分批撤退——
——由殿后的骑士们吸引兽人前往陷阱区,而在布满了陷阱的大街小巷中,有着数以百计士兵正赶赴埋伏于此,对胆敢踏入的任何兽人做出致命一击。
“跑、跑、跑起来,快一点!”
除了仍在奋战的士兵们,下城区基本已经做完了清理工作,伤员与城民早就移动到了上城区内,所有的军械与绝大部分的物资也与他们在一起。
尽管如此,除了一些贴身财物外,对于城民来说,他们仍有不少具有商业价值的器物留在了下城区里无法转移。
“记住,一定要在陷阱失效前撤离,无论兽人是否已经被杀死。”
在进入了陷阱区后,骑士与士兵们掐灭了手中的火把,化整为零分散进去了大街小巷的掩体之中。
此时,在一天之中最黑暗的时刻,手持着火把宛如无头苍蝇般涌入了城区中的兽人们,是潜伏于此的将士们的最好猎物。
咆哮声最先从下城区的多个小巷里响起。于此同时,魔力的光芒在各种阴暗的角落里一闪而过,一般的兽人战士在踩到陷阱后根本坚持不到陷阱失效就被击杀,就算是兽人暴怒者在连续踩中数个爆散陷阱后也只有命陨一途。
小规模的交战在下城区里持续进行着,兵刃交错声、兽人的咆哮声、战马的铁蹄声、爆散的火光、致盲的强光与宛如微弱的星光般一闪而过的魔力之光,在下城区这个舞台里绘制成了一副铁与血、金戈与铁马、入侵与保家卫国的图画。
由数千个随时可能消散的生命一同绘制而成的战争画卷。
在这个画卷里,没有主角。包括冒险者在内,所有人都是牺牲者与被牺牲者,都是随时可能退场的配角。
如果硬要说的话,那么、这座城市,这场战争才是永恒存在的唯一角色。
“跑起来!”
与其余的士兵相比,冒险者的任务要相对繁重。
身为圣堂守卫的陆雅文在这场巷战中扮演了战地牧师、移动的医疗包的角色。
一身白色祭司长袍的他就如同是真正的医师般来回穿梭在大街小巷之中,寻找着在巷战中受伤的士兵。
女骑士伊莎贝尔则与骑士团的众骑士们驾驭着战马穿梭在主干道上,利用战马的机动性对落单的兽人小部队进行着“打一枪、换个地方”的游击战。
叶初涵正在撤离到上城区的路上,而张逸歌则发挥出了他的本行。
无需夜色的掩护,他就能化作一团阴影随时随地地出现在兽人入侵者的身后,成为了兽人们在这漆黑的夜晚中最恐惧的敌人。
陷阱区里的陷阱大约只坚持了不到四十分钟便消耗完毕,而骑士的战马们也渐渐失去了最后的力气。由埃斯顿城防部队发起的巷战与游击战,最后也由他们终止。
所有的部队都开始撤离,而距离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刻的离去,也只在片刻之间。
“撤、撤、快撤!”
有了白天的临阵磨枪与实战经验,尽管士兵们现在都已经十分劳累,但他们的作战与撤离反而比白天显得更为有序与熟练。
在短短四十分钟内就暗杀掉了数百个兽人,张逸歌看着大部队几乎已经撤离完毕,正欲撤退身体却忽然一颤,仿佛是感受到了数道强大又具有压迫性的目光。
与此同时,一道凌厉的寒风与杀意从他的身后袭来。
猎人与猎物的身份在此刻得到转换,他急忙转身,看到几乎已经将他锁定的刀光,只能架起双刃格挡。
来者正是刀圣尤舒拉。
那么,其余的目光又是何人?
面对刀圣的偷袭,他来不及思考,因为仅仅只是片刻时间,他就只剩下了招架之力。
尤舒拉的刀法快而刁钻,雁翎刀【斩云】在他的使用下幻化成了层层刀光,就如同召唤而出【幻影之刃】一样,每一道刀光都是能造成伤害的实体,使得张逸歌除了边打边撤,几乎毫无办法。
他此时似乎亲身体验到了等级压制的重要性。
面对着有名有姓等级高过自己的敏捷型精英怪的猛攻,在单独面对的情况下,他甚至无法做得比利奥波德面对兽人刀圣时更好。
兽人刀圣的攻击力并不太高,完全处在他的可格挡伤害范围内,但对方的刀速实在太快,数十道召唤而出的刀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交战开始没到一分钟他就损失了近千点的生命值。
——走,无论如何都要走!
一个侧滚翻勉强脱离了尤舒拉的刀光笼罩范围,张逸歌为自己施加了【加速祝福】,又转身施展【反击】后,乘着对方在这一瞬间里的僵直,又为自己施加了【闪电步伐】,通过一瞬间的加速终于彻底远离了尤舒拉的追击。
数分钟后他来到了内城墙下,看到已经接近上城区的兽人以及最后剩下的几十个撤退士兵,刚松了一口气,却忽然听到了连连惨叫——
——尾随他而至的尤舒拉把刀光转向了其余的士兵。
仅仅只有三十多级的王国士兵面对尤舒拉的雁翎刀根本毫无抵挡之力,就如屠刀下的牲畜一样,除了发出临死前的悲鸣之外别无法他。
“是被我引过来了?”
自责充斥了他的内心,他想都没想的就冲了过去,接下了尤舒拉的刀光。
“别管我,你们走!”
“啊、好!”
“谢谢冒险者大人!”
“快走、快走!”
幸存的士兵们纷纷地跑向了通往上城区内的唯一桥梁,面对着已经聚拢起来并逐步接近的兽人暴怒者,陆雅文站在高达十五米的内城墙上急得大吼:
“张逸歌,你还在磨蹭什么!?马上就要拉吊桥了!”
“你以为是我想磨蹭吗!?”
面对着尤舒拉的刀光锁定,张逸歌数次想要进入潜行状态都全部失败,他转身刚想要逃跑,没想到尤舒拉的雁翎刀上忽然先后亮起了一道红光与绿光,而他不计一切想要逃跑的代价就是被这两道刀光命中。
他的身上多出了【出血】与【减速】的DBUFF。
此时遥远的天际终于微微发白,光芒再次降临到了这个充斥着铁与血的战场。张逸歌看着仍在CD时间的【闪电步伐】,即使已经吃到了由陆雅文施展的祝福技能,但他明白,他已经逃不掉了。
“拉吊桥!”
他的决意响彻了内城墙上下。
“可是!?”
“少废话!”
飞舞地双刃勉强招架住了尤舒拉的大部分进攻,此时他的生命值已经下降到了三分之一左右。
眼睛的余光瞄到陆雅文拿出了权杖与盾牌正欲往下跳,他急忙制止道:“别管我,你们小心,来的人不只有兽人刀圣!”
似乎是为了印证他的说法,借助了微白的日光,内城墙上的将士们看到了城墙外的建筑顶部忽然出现了一个扭曲的影子。影子跳跃在数个建筑的楼顶上,最终化为了一道暗芒飞跃到了内城墙上。
“追影猎手?”
飞跃到内城墙上的身影也是一个兽人。他的肤色发暗、偏黑,裸露在外的上半身背负着一柄猎弓,手持着一把暗色长枪,点点星芒过后身边的王国士兵尽数倒地。
“让伊莎贝尔照看好叶初涵!”
紧随着追影猎手之后出现在另一侧内城墙上的是一个兽人祭司。他穿着一身红绿花纹的兽人祭司长袍,手中拿着一根既可以当法杖使用又可以当作钝器砸人用的权杖,通过技能【传送】将他的位置从下城区转移到了内城墙上,并刚好出现在了叶初涵的身边。
权杖带着技能【混乱】砸向了叶初涵,被及时赶到伊莎挡下。忽然遭遇了两个高等级精英兽人的突袭,内城墙上顿时乱作两团。
而城墙下的护城河边,张逸歌也濒临绝境。
兽人暴怒者已经将他包围,陆雅文的治疗速度根本赶不上他的流血速度,现在生命值也只剩下了最后的五分之一。他看着面前的这个让他束手无策的兽人,以及周围开始架起木梯准备攻城的兽人,心中渐渐失去了坚持下去的希望。
——死亡惩罚……会是什么呢?
他如此喃喃自语。
剑刃突破了张逸歌最后的防御,笔直地插入了他的胸口,他的生命值也一路直降到了一点。
在意识远去的一瞬间,他这才想起了他是神庇者,是体质孱弱、人物基础属性成长都逊人一筹的神庇者。
他甚至没能听到战友们的惊叫。
巨大的恐惧与冰冷的黑暗将他整个吞噬,张逸歌宛如跌入了一个看不见底的漆黑隧道,在不断的翻滚与天旋地转间,他的所有感知能力都被颠覆。
他看不到光,听不见任何声音,也无法做出任何行动,勉强能感应到的四肢也几乎不受控制,身体更仿佛是在失重状况下旋转、扭曲。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占据了他的思想,在疑惑、迷茫、后悔与不知所措间,直至在这恒古的黑暗之中,出现了无数的交错光影。
被封印的记忆宛如从天而降的玻璃碎片,在翻转坠落间展现出了他最不想看到的画面。
——过去一直萦绕在他心中的痛苦记忆。
“不!”
他发出了惊慌的怒吼,似乎是看到了难以忘却的梦魇。
被雪藏的热情,以及濒临绝望的崩溃,再一次地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不管他怎么努力做出了改变,结局都似乎一样。
明明没有犯错、甚至做出了还算不错的成绩,都总会得到旁人的嘲讽与指责。
每日坚持着十三、四小时的工作时间,几乎抛弃了所有的个人时间,却也因此遭受了日复一日地非议。
“每天都死在外面那么晚回家,家里一点事情也不要做,把家里当旅馆了吗?”
“加班?就挣那么点钱还要加班?”
“活做不完就要加班?你脑子进水了?今天活做不完留到明天做不行?你傻啊?”
“今天做不完就不下班了?你脑子没的?老板叫你加班你就加班?他叫你去死你就去死吗?”
“小赤佬,每天那么晚了还不回家,作死啊!”
在外努力打拼却得不到家人的理解,而让他挥洒青春与汗水的地方,也似乎弥漫着一股压抑与难受的氛围。
“呐,你是不是与老板有关系啊,哪有入职第二个月就评到优秀员工的。”
“一定是有关系的,又是旅游又是带薪休假,难道真以为是老板赏识他啊?”
“这件事情让那个新人做吧,他不是刚拿了根鸡毛么?那他拿着这根鸡毛去跟那部门搞吧。”
“你是怎么做工作的?都是一个部门里的人,别人做不好你就不会帮把手吗?她不会做你也不会做吗?”
“这件事就交给你了,哦还有这个、这个、这个和这个……这些都是这个星期要做完的,这些是这个月内,这些是三个月内……哦,对了,策划书今天要提交,还有今天晚上也要留下来开个会。”
能者多劳固然是一种赞誉,但似乎常常无法摆脱“钱少事多责任重”的困境。
张逸歌已经不想再回想起过去的痛苦经历。
家人的嘲讽与谩骂以及职场上的刁难成为了这个一度只知道工作的年轻人所无法接受的现实。
明明已经拼尽了全力,每日都处在了崩溃的边缘,面对一切人与物也都摆出了退让的低调姿态。
但为什么、为什么做出了最大的努力,又为了他人牺牲了自我,却依旧得来自不到任何人的认可?
每日重复的现实与绝望终于磨灭了他对无数个明日的期待,他最终选择成为了尼特族中的一员。
不过说到底,这是他自己做出的选择,他怪不得任何人。
然而——
——他的内心,似乎做出了抗拒。
“你永远是这么的愚蠢与软弱。”
一个怪异又熟悉的声音从他的身边响起,但他认得这个音色。
即使是装腔作势地改变了音调和语调,并充满了恶意与教唆,他也认得。
因为这是——
——自己的声音。
他本以为在来到了这里后心态已经发生了明确的改变,没想到——
——无名怪物并没有消失,只是暂时被遗忘到了心底。
封印的大门被彻底打开,被压抑在心中的憎恨与渴望从他的意识深处宣泄而出,化作了一个与他一模一样的暗影,站在他面前露出了嘲弄般的冷笑:
“你所期望的安静日常是不会出现的。”
“没有人会尊敬一个口中说着正理却一味退让的软蛋。”
“人类的历史,总在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的互相伤害中才得以进步。”
“天真的蠢货,如果反复沟通能有用,人与人能相互理解的世界早就出现了。”
“你那自以为只要‘慎独克己、独善其身’就行了的想法,却恰恰显露了你的愚昧与无知。”
暗影得意洋洋地站在他身前,对着神情扭曲的张逸歌说道:
“来吧,觉醒吧,看清人类的本性吧。因为自己不愿受到伤害,所以就不想去伤害他人?这愚蠢的想法正是让你感受到痛苦的源泉。”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张逸歌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
“啧啧、听听,多么高尚的情操,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听上去简直伟大,伟大到可笑!”
“你应该是知道的吧?他人是怎么看的你?一个只知道忍气吞声的受气包、出气筒,那简直就是发泄压力的最棒选择!”
“你其实是知道的吧?CEO挽留你的理由是什么?‘你很善良、踏实,没有心机,公司正需要你这样的人’,可笑可笑,公司正需要你这种老实肯干又好欺负的老好人!”
“你闭嘴!”
“闭嘴?我说的哪一个不是事实?你闭上眼睛好好想想,想想你所厌恶的人。对、对,就是这样,仔细回想一下,看看他们是活得多么的洒脱,每天没心没肺,高兴的时候就大笑,痛苦的时候就将不满发泄给他人,多快活啊。”
“不,这并不是真正的快乐……”
他闭上了眼睛,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暗影用着充满了诱惑的声音低语道:
“不要抗拒,不要迷惑,来吧,成为他们吧。”
张逸歌的挣扎渐渐减少,他仿佛是沉醉进了一幕幕幻象之中。
“来吧,成为你所厌恶的那种人吧。你所坚信的信念与美德,只是两千多年前的迂腐,在‘金钱至上’的社会里根本就是一文不值。”
“来吧,成为你所厌恶的那种人吧。只要将过错全部推给他人就好,做好准备穿上他人为你编制好嫁衣,踩着他人的肩膀上位吧!”
“来吧,成为你所厌恶的那种人吧。好人?坏人?自古成王败寇,哪有什么道德标准?有钱有势就是能人!没钱没势就是废人!
“来吧,成为你所厌恶的那种人吧。放弃你那不过是傲慢的自尊,只能你能成为你所厌恶的那种人,你将从一切痛苦中解放出来。”
“不,我不会的!”
张逸歌猛地睁开了双眼,瞪出了充满血丝的双眼。
他做出了最后的反抗。
“如果说这个世界的唯一实在就是金钱与暴力,那即使我改变不了这个世界,我也绝不会被其中的恶意所同化!”
“对,就是这种愤怒,这种不能自抑的愤怒将引导你,彻底领悟世界的本质与真实。”
暗影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绝不!”
他仿佛挣脱枷锁般拔出了身后的利刃,一剑挥向了暗影,将他直接砍成了两半。
“没用的——”暗影在他的面前重新凝聚,“我是你的梦魇,我与你一心同体,你能斩杀掉你自己吗?”
“无论多少次我都会在这里嘲笑你,玩弄你,看看你这可悲可怜的模样,我简直感受到了最高的愉悦!”
“你给我闭嘴!
张逸歌继续怒吼着,而暗影发出了愉快至极的笑声。
“你总算是意识到了吧?旁人的痛苦就是我的快乐,你何必要死死地压抑着混乱又邪恶的人之天性呢?
“这绝不是天性,绝不!”
“来吧,解放你的思想,抛弃你那卑微到可怜的道德与理想,服从我的意志,你就会得到快乐。”
张逸歌又一连挥出了数剑,无论他怎么击散暗影,暗影都会在他的面前重新凝聚,他再次陷入了无计可施的绝望之中。
“别总想着逃避,我就是你,你逃到哪里都——”
圣堂的光辉忽然照亮了他的身影,如同太阳般温暖的光芒与希望再度降临在了他的面前,驱散了眼前的所有黑暗,以及他面前的暗影。
“啊!”暗影发出了痛苦的惨叫,“这、这是什么?”
“这是……圣堂之光?”
动摇的意志得到了光芒的温暖后再次坚定,他看着即将消散的暗影,聆听着暗影最后的“遗言”。
“别以为你赢了,你逃不掉的……逃避,只是划向另一个深渊的开始……你不要以为……这样就算是完了……我、就是你……我、永远也不会灭亡……而你、永远也无法摆脱我……”
“也许你说得对,”感受着穿越时空的光辉,他的神情变得逐渐平静而又温和,“我无法摆脱你,但我绝不对服从你,我会一直与你对抗,直至生命旅途的终点。”
随后——
——张逸歌再度拥抱了光明。
另一方面,在张逸歌倒地后,兽人刀圣尤舒拉开始在城下指挥兽人攻城。
兽人暴怒者扛着木梯游过了护城河,架起梯子后却发现他们准备的梯子只有十二米,而内城墙的高度却是十五米。
普通的兽人战士爬上梯子后根本够不上内城墙,只有兽人暴怒者们才能轻松跳上。
而直接攻入城墙的追影猎手与混乱医者则分别被冒险者们招架住,同时又受到了数十位骑士的配合攻击,根本无法打开内城墙的防御缺口。
在王国士兵与骑士们的配合防御下,数波兽人暴怒者的进攻都没有起到任何效果,刀圣尤舒拉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
正在双方僵持之际——
原本应该倒地身亡的张逸歌忽然恢复了意识。
神庇者的彩蛋发挥了其应有的机制——
——在濒死状态下,神庇者将在每一个等级里接受一次来自女神的救赎。
一道圣光悄无声息地坠落到了他的身上,生命值也瞬间从一点恢复到了满值。
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他的情况,也包括刀圣尤舒拉在内。
他拿起了落在手边的武器,几乎是一个加速就来到了尤舒拉的身后。
“蓄势待发!十字斩!”
双刃在尤舒拉的身后刻下了一个十字型烙印,他惊异地转身,怒吼道:“你怎么还活着!?”
尤舒拉的咆哮声响彻了整个战场,注意到这个情况的陆雅文急忙脱离了战斗,对着张逸歌连续释放了数个【治疗术】。
至于张逸歌的回答,唯有闪耀着魔力之光的利刃。
“灵能之刃!”
半月形的弧光毫无保留地击中了尤舒拉,他的脸上露出了吃痛的神色。
“现在,离开这里。我可以饶你一命。”
“绝无可能!”
张逸歌毫无犹豫,继续近身发起猛攻。
不知为何,他忽然不想让步。
心中的热情绝对不能再度雪藏,他必须鼓足勇气,坚定自我,并相信着自己,相信着未来。
“对,你说的对——”他一边与尤舒拉交战,一边又喃喃自语,仿佛是在于另一个人交流,“——逃避是滑向另一个深渊的开始。至少,这句话你说的没错。”
“无名的冒险者,你这是自取灭亡。”
“那可不一定了。”
尤舒拉的【斩云】在弹开了张逸歌的细刃后忽然发力,砍在了他的另一把制式长剑上,巨大的力量顿时让制式长剑脱手而出。
“无名的冒险者,失去了其中的一把武器的你根本毫无胜算。”
“不,”张逸歌的身体忽然加速,侧身躲过了袭来的雁翎刀,“我的胜算反而增加了。”
“什么?”
“心神凝聚!单持加速!”
他的速度瞬间提升了一个档次,无论是攻击、移动还是回避都比原先的状态有了巨大的提升。
这就是他想到的胜算——
——主动放弃由双持带来的攻击力增加,以总体换取速度的提升,同时还使用出了在双持状态下无法使用的【单持加速】技能。
尽管张逸歌的总伤害下降了百分之四十左右,但他的总体速度提升了百分之二十。
他总算不用继续格挡对方的刀光,并能在回避的间隙发起进攻。
两人你来我往持续了三分钟,刀圣尤舒拉的身上已经多处挂彩,要不是他数次接受到了来自混乱医者的治疗,他的生命值早就降到了一半以下。
“不打了,不打了。”
兽人刀圣尤舒拉忽然露出了人性化的表情,他先撤出了张逸歌的攻击范围,吐出了一口气,大吼了几声兽人语,幸存的兽人们看着高筑的城墙纷纷露出了遗憾与不满的目光,竟开始了撤退。
“不打了?”
张逸歌看着从他身边不断后撤的兽人,对着尤舒拉问道:“真的不打了?”
“真的。”
尤舒拉露出了他的獠牙。他自认为是做了一个憨厚的表情,却在城防军眼中仍是凶相毕露。
“无名的冒险者,留下你的名字。待我重新磨练刀技后再来讨教。”
“呃……逸歌·张、不,我叫张逸歌。”
“长、一、个……”尤舒拉反复爵字,“我记住了。” 这幅武侠风十足的对话让张逸歌感到十分奇怪,直到兽人全部退去后,他仍在风中凌乱。
“奇怪,一定是有哪里不对……”
“逸歌阁下!逸歌阁下!”
卢克·加西亚的叫喊声从城墙上传来。
“啊?!”
“快,吊桥已经放下了,你赶紧进来!”
“好。”
等他来到城墙上后,所有人都面色复杂的看着他。
其中有感激、有欣喜、有激动、有羞愧、有崇拜,直到陆雅文跳到了他的身边拍着他的肩膀高兴道:
“厉害了你!【装死】骗过了精英怪?”
“啊啊?哦嗯嗯……”
“胆子大啊,我们都被你吓死了。”
“吓什么呀……反正最后也能……”
“诶,你别说,那经历,简直难受!”陆雅文大大咧咧地说道,“一般人经历了一次后根本就不会想经历第二次!”
“你指的是……梦魇吗?”
“当然!看来你也‘那个’过啊!”
“梦魇?你们在说什么?”
伊莎与叶初涵同时问道。
“嘿嘿,等你们以后也‘那个’了就知道了。”
“‘那个’是什么呀?”
“嘿嘿,我不告诉你们。”
在冒险者们的嬉笑怒骂间,卢克·加西亚与利奥波德一直拿着单筒望远镜在观察兽人们的情况。
虽然兽人们的确是撤退了,但只是从内城墙下撤离了。兽人并没有马上撤出埃斯顿,而是在他们督军的指挥下,挨家挨户地开始搜刮他们的“战利品”。
“大人,我们是否应该……”
“让他们搜刮!”
面对士兵们的疑问,卢克·加西亚咬牙切齿地说道:“先等着,等一会儿再说。”
这一等就是从日出等到中午。
直到在单筒望远镜里看到兽人们推着大车小车无数的器具与日常用品缓缓驶出了埃斯顿的城门,再得到侦察兵来回侦查后确认兽人已经撤军的消息,内城墙上总算发出了如释重负的欢呼。
“赢了!我们赢了!”
在得到了十足的确认后,所有人都欢呼雀跃。
而张逸歌却有些心不在焉。
——这样能算是胜利吗?
——莫非兽人原本就没想彻底攻下埃斯顿?
尽管他没法确认,但他至少知道——
——埃斯顿,他们守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