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藏于心底的爱恋与你诉说~~正如天边消散的云朵,你能收到我的讯号吗?!!”
“噢噢噢噢!!!”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已经排成一排站在舞台下的奇装异服人士各自举起双手紧握的荧光棒,按照背景音乐的节奏舞动着手臂,看起来就像是在代替出现故障的舞台照明措施进行工作一样。
和之前那个只是用来让各位角色扮演者摆好姿势以便拍摄照片的小舞台不同,现如今已经围满了场馆内八成以上人群的舞台从一开始就是为了漫展末尾的偶像团体表演而特别设立的演出专用舞台,无论是灯光还是音响又或是场地投屏效果都远胜于那些小型偶像团体所能出演的地方。
虽然原本设置在舞台下方的聚光灯正因为不明原因而毫无动作,但多亏了站在舞台下那群数量正在变得越来越多挥舞荧光棒的人群,原本仅靠上方灯光营造出的单调氛围染上了一层迷蒙的色彩。
“卡珊娜大小姐和女仆的角色定制应援棒,请大家好好排队购买哦?凭入场门票限购两根,不要拥挤不要拥挤,人人有份。”
用知名乙女游戏限定角色浴巾当做斗篷包裹住全身的黑心商贩正抓紧商机贩售比平时价格贵上两倍的荧光棒,但在漫展中即使进行这种近乎明抢的抬价行为,大家也会因为对于角色的喜好而忽视价格的异常变化——说白了就是比较好骗。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说的就是这种情景。
有了几乎源源不断的荧光棒作为支撑,受到现场情绪渲染的观众也自发的开始了行动,本以为最多只能做到让三分之一的观众为此自掏腰包的黑心商人差点陷入库存不足的窘境,但从场馆外以黑色厢式轿车迅速运到的几十个纸箱成功填补了供需不均的缺口。
“……慢慢接近你的内心~~期待和你一起旅行~~在星海之下见证奇迹!”
虽然在舞台上的两人组所演唱的歌曲确实是以双人合唱的方式完成的,但由于其中一人的表情看起来并没有声音听起来的那样充满热情,所以也有人怀疑是不是在假唱。
小女仆在师父身旁按照早就已经排练过的“新手向!宅在地下室几十年的人偶小姐也能做到的健身操”中包含的动作进行着表演,一边以面无表情的方式唱着昨天才刚刚拿到的歌词。
如果不是尽全力维持着表情不变,也许此时的小女仆已经因为此时自己的行为而害羞到倒地不起。
为了能够将表演继续进行下去,为了给正在奋战之中的店主分摊一部分压力,小女仆强行抑制住了自己那还尚未成熟的情绪波动,仿照着师父的动作在舞台上起舞。
原本作为木楔众的小女仆在此之前从未感受到拥有情感以后随之衍生出的弊端,但今天她第一次开始羡慕起当初绝不会因为羞耻感而感到脸上滚烫的自己、那个完全没有情感的人偶。
“既然想要接近,那又为何逃避?”
“少女的恋心飘逸如云,触手可及才是最遥远的距离~”
小女仆踮着脚尖旋转半圈,伸出的手臂恰好揽住了向后仰的师父——身穿华丽女仆装的贵族大小姐和她的专属女仆,两个人的距离在这一瞬间贴近到了令人脸红心跳的距离,彼此之间甚至能够感受到对方的鼻息。
“这是舞蹈动作这是舞蹈动作这是舞蹈动作……”
在完全不自觉的情况下从嘴角漏出了自己之前一直在默念的台词,小女仆下意识的咬住了嘴唇,然而师父却依旧维持着那副微笑——已经完全融入角色之中。
“那么,究竟要如何得到你的爱恋~”
小女仆尽全力的控制着自己的手臂不出现明显的颤抖,伸出食指摸向师父的脸颊,而师父则轻轻闭上了眼睛。
——要忍住,只要在忍一会就可以了,只要迈过这项磨炼,店主就能……
小女仆的思考随着眼前师父的脸颊越来越近而变得混乱起来,她甚至都惊讶于自己居然能够在这种状态下依旧维持着平稳冷静的声音继续演唱,而不是因为过于羞耻而发出奇奇怪怪的呻吟声。
“就让星辰下的少女~”
“再次哼唱恋歌~”
就在小女仆和师父马上就要亲在一起的瞬间,原本维持正常照明亮度的展馆灯光在同一时间尽数熄灭,险些贴合的嘴唇也在千钧一发之际交错而过,只不过对于只能看到大概轮廓的观众而言,那副样子看起来无疑是已经亲到了。
“哦哦哦哦哦!”
原本就已经极其引人注目的二人组合此刻在舞台上做出如此亲昵的动作,对于部分观众而言这幅场景的冲击性似乎过于强大,即使对于一般观众而言也是足以吸引他们注意的美景。
场馆中幸存的光源只剩下集中在舞台下方的荧光棒,在这种情况下观众的视线自然是集中在刚刚出现疑似接吻场景的舞台上,自然没人会去注意原本就有一片寂寥夜空的场馆上方。
魔术的精髓在于诱导观众只看到表演者想要让他们看到的那部分,而真正重要的机关则隐藏在幕布后面,利用这种方式造就看起来“不可思议”的表演,正如师父所做的这样。
“踩着优雅的舞步,悄悄接近你的身旁~”
“摇晃的酒杯,洒下一片昏黄灯光~”
原本一直完美履行着伪装成晴朗夜空的幻术终究还是不堪重负,在越发逼近场馆的古都面前,这种仅靠羽齐分出的一缕灵力维持的术法根本支撑不了多久。
但没人注意到场馆上方那如镜子一般碎裂的穹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舞台上的那两人——当然也包括此时才察觉到自己电脑被人入侵的漫展主办方工作人员。
只不过即使再怎么努力,仅仅是为了进行商业合作以及处理杂物而被召集于此的工作人员并没有人能够令受黑客操控的电脑恢复正常,更何况这场预料之外的表演为他们带来了比预想之中好上几十倍的效果,就这样坐享其成也不会产生任何损失。
“让她们继续就可以了吧?之前叫来的团体按原价支付演出费,这样就能……完美收场了。”
“您能这么通情达理真是再好不过了。”
胸前挂着铭牌的7021站在舞台控制室的门口,微笑着对满脸冷汗的全体工作人员点了点头,将手上已经握碎的门把手静静地放在桌上。
“这究竟是在做什么,为什么能够……”
行言的躯壳在被切断分割为无数碎片的情况下重新复原,但与此相对的,原本就已经垮塌了大半的古都再度缺失一角,原本遮挡住整片天空的城市现在也仅剩下了与下方会展中心差不多大小的面积。
“人类,已经不再对这种程度的异象产生畏惧之情了吗……明明以前就连四季变换都被奉为神明,现如今就算是将整座城池复现出来也无法令人产生恐惧了吗?”
虽然古都的建筑之中针对羽齐所释放的术法依旧具有十分充足的杀伤力,但相比几十分钟前那仅靠一击就能毁去仙人身躯的术法,这种程度的攻击已经温和到令人感觉只不过是在打招呼而已了。
但即使将术法的威力降低到这种程度,已经接近透支的羽齐想要将其尽数招架也需要拼尽全力。只不过,原本那种只要一个失误就会彻底死亡的险恶氛围已经变得无影无踪。
这甚至称不上是最后的较量,只不过是为了让自己输的不那么难看而勉强自己装腔作势罢了。
无论是用尽了体内灵力马上就要在此世消散的行言,还是已经抽干了方圆十里所有灵体的力量已经无法使役雷部神将的羽齐,都已经打出了自己所能打出的全部手牌、用尽了自己的每一枚棋子。
如果没有师父和小女仆吸引住了场馆内所有人的注意力,想要仅靠羽齐设置的幻术阻止行言最终只能落得一个凄惨的下场——整座城市都会被彻底抹平,已经化为妖怪本体的古都将会取而代之,更令人恐惧的是没人会对此产生任何恐慌,仿佛这就是从古至今一直屹立于此的城市。
行言作为被有意“制造”出来的妖怪,其本身并没有沾染作为妖怪所理应沾染的恶行,如果只是寻常的修行者甚至根本无法看穿其真身。
作为曾经用以整顿天下的都城中孕育而生的妖怪,行言掌握的力量是“约束”。只要场馆中的那上万人看到了这座超越现实的古都城出现在夜空之中,它就可以以此彻底逆转现实与想象的界线,在不需要耗尽自身灵力的前提下将整座都城借助在场所有人的意识转化为现实。
但没有人看到,也不可能会有人看到。
在设置于会展中心穹顶上那层脆弱的幻术因古都城下坠所产生的震动而碎裂时,行言就已经明白自己的结局了。
自己的每一步计划都被对方看穿,就连原本自认为是最后王牌的术法也因为对方提前采取的措施而变得毫无意义,在逼近仙人果位的修行者面前也绝不可能再有逃脱的可能——尽管行言将自己在人间的躯壳献祭掉的瞬间就已经放弃了所有退路。
“我们,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来到这里……这里已经不再需要我们这样的妖怪了,人类已经不再畏惧未知,而堪称‘隐秘’的事物也早已所剩无几。”
由灵力汇聚而成的光束奔流而至,紧贴着羽齐的手臂削去了大半部分皮肉,最终轰向了看似空无一物的半空中。
受到攻击而显露出真容的符纸将光束分散传递到临近的符纸,以此减少了这一击对整个结构所造成的损伤。
三千张符纸在夜空中一闪而没,施加在每张符纸上的术法各不相同,但每一张都是具有强大效果的封印符篆。
“你们又是……为何呼唤我们重新回到这里,还许诺了足以令群妖心动的好处?”
羽齐无法回答行言的疑问,但他知道能够回答这疑问的人此时还不能现身——至少不能凭空出现在没有任何立足点的空中。
“从不说谎,堂堂正正,这就是大小姐优雅高贵的恋爱之道!”
突然触发的传音符篆将舞台表演的最后一句歌词清晰无比的传递到了空中,羽齐平摊双手,表示自己已经无意继续攻击。
这是他和师父做出的约定——无论战斗的胜负如何,只要会馆中心的舞台音乐停止,羽齐就必须停止使用术法进行攻击,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够让原本稍微出现了一些差错的计划重新回到正轨。
“没有说谎的意思是指……但你们完全没有信用可言,更何况,我们也已经没有用于交易的筹码了。即使你不再使役雷将消磨我的本体,这具身躯在灵力枯竭的状态下也最多只能在人间停留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而已。”
空中的都城如烟云一般随风而逝,已经彻底承认了自己败北事实的行言结束了最后的挣扎,将原本能够拼尽全力重创羽齐的一击转化为了维持身体的灵力,就这样和羽齐一并漂浮在夜空之中。
如果是在一对一、信息完全公开而且没有任何外人搅局的前提下,行言至少有着四成把握能够赢过眼前这位无限接近于仙人的少年。
但现如今胜负已成定局,再叫嚣着“以多欺少”、“卑鄙伎俩”什么的台词只能显得苍白无力,更何况会一脚踩入对方准备的陷阱正是因为行言想要借助场馆中聚集的人群恢复力量提升胜算所致,斥责对方无异于斥责自己卑鄙无耻。
“我们追求的,不过是让君王的理想和荣耀不至于彻底消亡而已……听起来似乎像是自我辩解,毕竟只要延续了那份荣耀,作为城池曾经存在过的证明,我们的生命也能得以延续……或许我们本来就是为了自己而行动……只不过是借着冠冕堂皇的理由,实行卑鄙之事的妖怪而已……”
断断续续逻辑不明的辩词已经成为了行言这一妖怪即将消散的证明,只不过对此丝毫不感兴趣的羽齐微微偏头看了一眼重新恢复供电并逐渐变得灯光璀璨的会馆中心,单手捏诀重新在穹顶周围布下了幻术。
接下来的收尾工作根本不需要任何力量上的较量,羽齐只需要将行言牢牢困锁在这由数千张封印符篆构筑成的牢笼中,就能轻松的获得胜利。
但对于曾经和羽家书店订下契约的妖怪,身为店主的羽齐还有最后一项义务需要完成。
“那位君王被刺客投毒而殒命的时候,我们本应亲手毁掉整座都城,带着全城的人以及那名刺客一同变成了他的陪葬——如果那个书痴没有出手阻拦的话,这个计划或许真的会被付诸行动,或许会演变成足以记入史册的灾难吧……”
已经放弃了一切的行言自暴自弃的呈“大”字型飘在空中,一副“要杀要剐随便你们处置”的样子,但说实话羽齐出手只是为了阻止她的行为酿成惨剧,之后究竟应该如何处理完全不是他所需要思考的事情。
真正负责“事后处理”这种麻烦至极工作的专业人士,此刻大概正在以一副快要累趴下的表情抱怨着“为什么这里不能安个电梯”,一边向屋顶全速赶来。
如果再算上更换衣服以及重新补妆还有启用术法所消耗的时间,大概再过几十秒才能看到那个人的身影。
“当初也好现在也罢,你们羽家……还真是喜欢无时无刻都要在其他妖怪的事上横插一脚啊……”
羽齐对行言的指摘毫无辩驳之意,只不过之前一直掐诀维持封印术法的手指微微抖动,原本密不透风的符篆之间打开了一处刚好足够两人进入的空隙。
“咳哼,接下来就要宣读判决结果,处罚会在宣读完成后当场执行,请不善于应对这种画面的人士自觉回避。”
戴着长过头的羊毛卷发——虽说老电影里经常会出现这幅打扮的法官,但这个国家的法官根本没有做出这幅打扮的人——师父端坐在空无一人的夜空中,黑色长裙下垫着羽齐使用空气中的水雾凝聚而成的冰椅。
在这种天气坐在这种椅子上根本不可能有人会感觉舒服,即使那条长裙看起来姑且还算有着最低限度的保暖功能,但师父那坐立不安的样子也证明了羽齐的惩罚措施并非全无效果。
没错,作为惩罚,在距离地面两百米的空中宣读自己的罪状,然后遭受处刑——这就是接下来将要发生在师父身上的事情。
“不过,再怎么说……处刑这个词听起来也严肃过头了吧,师父小姐现在只是个普通人,可没法做到像之前被店主先生的紫雷符炸成灰烬还能重生了哦?”
小女仆凭借自己的力量也能使用术法凌驾于空中,至于因为事态发展过于超乎想象而无话可说的行言则被羽齐的符篆困锁在空中,就连原本即将消散的躯体也硬是依靠羽齐那接近仙人级别的灵力强行保留了下来。
“而且您的身体……真的没有问题吗,膝盖那里有血渗出来了哦?”
——就说之前一直觉得有点痒,果然是因为伤口裂开了吗……
羽齐将意识集中在右膝上,仅靠控制体内灵力的流动便强行封住了伤口处伸出的血液。
“就是说啊,还要我亲自招认罪状,笨蛋徒弟也严厉过头了吧,我可不记得有把你教导成这样的孩子啊!”
——你那个莫名其妙的监护人口吻是怎么回事,而且这归根结底都是你自作自受而已吧?
羽齐心中完全没有半点负罪感,毕竟掌握雷法的他现如今即使仅凭借本能也可作出最公正的判断,更何况那个由冰构筑而成的椅子实际上并没有看起来的那么寒冷。
“不,问题不在于那里……现在应该做的难道不是决定处罚我们的方式吗,作为失败了的妖怪被重新消灭肉身送返灵界什么的?”
行言看起来总算是稍微回过神来,对眼前这种莫名其妙的情节展开忍不住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不不不,你在说什么啊,那是败者组的下场,而且你也不算触犯规则,没必要重新封印起来哦?”
师父举起手中看起来已经有些朽坏的竹简,将上面记载的内容展示给行言——尽管上面的墨渍已经晕开,但书写这份竹简的作者似乎早已预料到了这种情况,沿着原本用墨笔写就的文字使用刀具在竹简上刻下了相应的痕迹。
行言当然记得这份竹简,因为这上面还留有它当年为了缔结契约而留下的灵力,也正是那份力量勉强保护着竹简没有因为岁月流逝而化为尘土。
契约上的条件还没完成,但为了避免城池中的藏书毁于一旦而与它缔结契约的那位书痴却早已不在人世,行言甚至早在被人封印在灵界之前就认定这份契约已经作废。
“我看不太懂隶书,所以让笨蛋徒弟帮忙翻译了一下……不过大意就是,这个人和你约定好了要将那座城池究竟有多么宏伟壮观传播给世人吧?只要做到就可以拿走整座城池中的所有藏书……这家伙还真是胃口大的不得了啊。”
“但他已经死了,死了自然就没法履行契约……虽然书已经被拿走了,不过我也没兴趣再把提前预支的报酬收回来,只不过变成由我来传颂这座城池的伟大之处……这就是我作为妖怪回应这次召唤的原因,你们不就是要找这种为了自己的欲望而聚集起来的妖怪吗。”
“我是觉得师父小姐没有想那么多,你看她都有点傻眼了……现在的羽家书店根本不存在拥有这种思考方式的人。”
“正是如此!”
即使听到了小女仆那明显不是在夸奖自己的发言,师父依旧挺直了腰杆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伸出食指大声宣言道:“无论恋爱还是战斗都会堂堂正正,这就是我的魔女之道。这次仪式召唤各位妖怪前来也只不过是为了实现那些有趣的愿望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