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你就不能再想个更合理一点的理由吗?”
“可是我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能够从系主任那里批下请假条啊。”
“但这学期你已经用过五次一样的理由了,系主任平时虽然有些不太正常,但你是不是真的把他当白痴啊?”
“没关系,羽家的那家伙已经靠‘回家自主创业’这个理由申请过七次假期了,系主任也都签字同意了。”
“那几次也是我让叔爷爷帮忙说情伪造证件才成功的啊!而且你完全不觉得我们两个人请假的借口一模一样真的一点也不可疑吗?”
“没关系,我请假的时候看到电脑上也有羽家那家伙的请假条了,这就是所谓的三人成虎嘛!”
“我觉得那个成语不是这么用的……”
雪婉听起来有些脱力的声音从后方传来,暂时中断了林阙对于青的说教行为。
毕竟能否按时到达目的地还要看作为司机的青究竟如何最大程度的发挥这辆轿车的性能,雪婉也不希望在闹市区因为超速而遭遇什么交通事故。
“我还以为会在八车道高架桥上表演漂移过弯的只有追求画面表现力的动画和电影,没想到居然真的会遇到现实生活中发生的这种情节啊。”
Smorge先生虽然提前就已经系好了安全带,但自己那根只抽了不到五分之一的雪茄烟早在青以时速一百二十公里的速度转过第一个十字路口的瞬间就已经飞到窗外,而原本倒了半杯的红酒此刻正随着引擎的轰鸣声左右摇摆,随时都有再一次溢出污染Smorge先生西装的可能——简直就像是表达雪婉现在胃部内容物运动状态的直观立体模型。
“呕吐袋已经没有了,如果忍不住就只能重新把你手里的那个撕开封口重新再用……你可得记得在吐满之前把它扔掉。”
提前做好应对措施的林阙带着助眠眼罩朝着自认雪婉所处的位置摇了摇手指——虽然方向完全不对,坐在那个位置的只有一个小型冰箱——说出了很有可能导致雪婉难以自制的台词。
“唔……你这家伙……”
仅仅只是说出这几个字就已经让雪婉原本就不太好的脸色变得越发难看起来,紧紧抓握着呕吐袋的手险些顺着刚刚的怒气做出无可挽回的冲动之举。
在这种狭窄的空间中如果任凭纸袋中装满流动性极强的不明混合物就此破裂,之后所产生的影响难以估量——尽管Smorge先生和林阙都有办法清洁自身沾染的污渍,但那种场景对心灵产生的伤害却是任何术法与魔法都无法修复的。
而受伤最严重的肯定是雪婉自己。
“啊啊,他们就不嫌烦吗?这都追了九条街了,再不放弃我就要换车牌了……”
青熟练地切换档位,一脚油门将原本就已经超速行驶的车辆推升到了一个全新的境界。
如果说之前的驾驶行为按照法律规定应该被判处“超速行驶”,那么现在青如果被身后已经远远甩开的警笛声所逮捕,届时在法庭上所获得的罪名应该就是类似“违规飞行”之类的事情了。
“之前林华长老说女佣她检修引擎的时候拆掉了车牌更换装置,那个经过政府批准的车牌应该还在车库里放着呢……还有一点,我建议你们最好也闭上眼睛,这个速度下随便看向窗外可是相当可怕的哦?”
从口袋里掏出耳机堵住耳朵的林阙看起来已经彻底适应了这种异常颠簸的交通方式,不紧不慢的调整着座椅的角度,甚至还从座椅下方抽出一条毛茸茸的毯子。
简直就像是长期乘坐飞机与第一次坐飞机的乘客之间的差别一样——所谓的经验丰富与否的不同。
“还有……多久……唔!”
雪婉脸色发青的用手紧紧的捂住了嘴,但总算是在“那个”漏出来之前成功问出了自己想问的问题。
“直线距离20公里,如果不是因为他们在高架桥出口设卡,大概三分钟之前就已经到了。现在大概还要再多撑一会。”
“我记得绘枋小姐说这车还能飞……不能用那个功能吗?”
“您可真是难为我了,这辆车的原主人或许能够开启喷气飞行系统,但我可没有那个操作权限,随便操作很有可能引爆油气管道啊。”
青猛然转动方向盘避开了还未完全铺设完成的钉刺带,轮胎与地面剧烈摩擦所腾起的烟雾简直就像Smorge先生抽雪茄时吐出的烟圈一样浓郁。
“不使用术法还真是很困难啊……但平时‘五门’应该会有很多时候不得不使用术法吧?真亏你们能够完全将这方面的事情隐藏起来,之后的新闻报道之类的要怎么处理?”
“和你们的处理方法一样啊,我们的新闻管制系统实际上就是照搬你们魔术师协会——虽然是那已经是几十年前的老体制了,不过现在也稍微做了一点点改革,毕竟以个人名义发布的信息有时候传播速度甚至要超过传统新闻……好像是种叫‘自媒体’的东西?”
虽然随着高架桥的各个出入口设置关卡导致桥上通行的车辆逐渐变得拥堵起来,但对于青而言只要车与车之间还有缝隙就有办法驱车穿过,对她而言这种情况还算不上严重,甚至都不会影响她和Smorge先生之间的简短对话。
“我们现在也不怎么封锁新闻发布,大多数情况下魔术师之间的纠纷都会在暗处解决,基本上都是由协会那边准备场地进行决斗……而且适当的传出一些真假不明的新闻不是更容易让民众产生‘这大概又是假新闻’的感觉吗?”
Smorge先生找准时机将玻璃杯凑向嘴边,已经摇晃了半天差不多散尽酒气的葡萄汁带着一股酸味灌入口腔,原本应有的口感已经因为长时间的氧化反应而被破坏的不成样子。
“您说的也有道理,但林华长老他们应该也有自己的考量……那边是起火了?”
高架桥侧方能够隐约看到远处的医院——虽然这两者之间能够彼此相望都是得益于人造运河阻断了商用大厦对土地的侵占,但这也仅仅只能让车上的众人勉强看到远处那冒出滚滚黑烟的素白色建筑物轮廓而已。
即使戴着入耳式耳机屏蔽了外界噪音的干扰,林阙也依旧能够通过青的视野看到那片冒出浓烟的建筑物。
按照雪婉对林阙的了解来推测,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多半是林阙因为自己心中那份莫名其妙的感情而做出某些冲动的抉择,青则完全遵照自家大小姐的意志而做出某些违反“五门”规则的事情。
“果然烧起来了……”
林阙就像是半睡半醒似的说了半句梦话,除此之外没有多说半句话——就连青都略有些诧异的瞥了林阙一眼,更别说原本准备出手使用魔法术式令林阙镇静下来的Smorge先生了。
“你这……唔……”
雪婉似乎是想要质问林阙,但车身在下坡经过减速带时所产生的摇摆不仅令她的眩晕感进一步加剧,甚至还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Smorge先生则认为此时忙于追问林阙所掌握的情报已经为时过晚,不如将剩余的集中力放在准备迎击敌袭的魔法术式上。
“所有出入口都已经设卡封锁了,按照正常路线已经不可能离开高架桥了。各位,对不住了。”
随着青在满是按钮与摇杆的操作板上一顿敲敲打打,原本就已经系好了安全带的三位乘客被座椅后方弹出的黑色绳索紧紧捆住,头上还被强行扣上了厚度超过三指的头盔。
“这是不是也太……”
夸张那两个字还没说出口之前,Smorge先生还觉得这些装置只不过是青出于对林阙的过度保护而启用的保险装置,但当原本安置在车牌位置下方的微型助推装置启动并喷出火焰将牌照轰飞的瞬间,那股足以让人体验到三倍重力的加速度令Smorge先生连“夸张”这两字都说不出口了。
“毕竟要以最快速度到达那里就只剩下这一种方法,想要抱怨的话就等到站之后再说吧!”
即使是经过术法强化的车头也经不住这种速度下与拦截路障之间的撞击,内部填满了砂石的防撞桶虽然横飞出去坠入运河,但原本就已经因为多次和其他车辆剐蹭而变得摇摇欲坠的保险杠也因此彻底宣告报废,黑色的壳体裹挟着呼啸的风声飞向远方。
“这是……不是吧,小姐你是不是有点太狂野了?”
Smorge先生勉强睁开双眼看到了车前窗视野中的那条道路尽头,开始编制能够在关键时刻护住全车人的魔法术式。
精炼水银、蝾螈粉末、曼德拉草根须、硫化岩盐、火山玻璃——将衣服暗兜里藏着的所有应急触媒全都一股脑用在强化魔法术式的构造速度上,Smorge先生现在甚至没工夫去想自己带着的这堆触媒究竟能对魔法术式起到什么样的效果,唯一能够想到的就是尽全力回避“车毁人亡”这种不需要占卜术也能明确看到的未来。
这座城市的大部分高架桥虽然都已经投入实际应用之中,其中一部分甚至已经使用了十年以上,但仍然有一小部分高架桥的分支路径随着城市的扩张而在近期才被纳入建造计划之中,青在刚才驱车撞开的那道路障便是阻碍往来车辆误闯尚未完工的分支路径而设置的保护设施。
露在外面的钢筋以及黑色碳制管道在没有路基材料包裹的情况下依旧向外延伸了近百米的距离,而那两条经过特殊处理呈现出暗紫色的钢筋作为整条道路日后承担负重的支柱,其宽度与普通轿车的轮胎宽度近乎一致。
“洋塾师,我可只负责开车,乘客的安全接下来可就全靠你的本事了。”
也许只是巧合,又或许是早就算到了城市中警察在高架桥出入口设卡的速度,这条分支路线未完工的部分所延伸出去的方向正是那家医院所处的位置,而这个高度也刚好足够她们一行人飞跃运河。
已经提前准备好的逃离路线上自然没有施工现场常有的那些堆积如山的建筑材料,地面整洁到了和正在使用中的高架桥线路没什么两样,甚至在原本应该用白色与黄色涂料标记出的车道分隔线也已经绘制完成。
“飞吧,我们的目标是星辰大海……啊不是,这是强制启动密码,是这辆车原本的主人设计的,和我个人的品味没有关系。”
虽然不知道自己身后的雪婉究竟还有没有心思去听自己究竟说了些什么,但青姑且还是做出了程度有限的解释。
车速已经因为车身后部正在工作的燃烧喷射装置而变得与高速列车速度相近,只不过想要达到青的计划还需要进一步的提高速度,而留给他们的起飞距离却已经只剩下不到三百米——Smorge先生正是因为亲眼见到了尚未完工的高架桥末端才开始拼上全部身家开始准备应对撞击的魔法术式。
如果只是一头栽进河里倒还好说,如果是恰好飞跃运河撞向了坚实的地面,不难想象加注了这么多燃料的汽车究竟会以何等猛烈的爆炸迎来自身的终结。
“真是的,她为什么非要把加速系统设计的那么极限……时速超过200公里才能启动下一段模型也太……”
之后的声音被淹没在近乎震破耳膜的轰鸣声之中,Smorge先生在承受巨额加速度所带来的多倍重力而晕厥之前对整辆车施展了自己勉强编纂完成的魔法术式,同时也为了避免颈椎折断扬起头颅顺势看向了车身后方。
看到了那结束了自己使命而自动脱离车身的尾灯以及其他额外助推装置,以及开始二段推进工作的八个燃烧喷射装置。
——这明明就是火箭啊!
“真是难缠啊……”
“需不需要分你点纱布?我这边差不多处理完了。”
“不用不用,我这边用湿巾擦一擦就好,毕竟纱布也会受到影响变成其他生物……”
坐在药店后门旁边的绘枋和湘云身边摆放着好几瓶用处各不相同的药膏,但对于绘枋而言那些都最多只能起到心理安慰的作用,如果不是湘云的强烈要求她甚至不想去管身上这些伤口。
“不行!虽说之后只要调用灵力治疗就能痊愈,但毕竟现在情况特殊,谁也说不准仪式结束后这些伤口会不会重新出现,要是留下疤痕就不好了……”
绘枋平时都是以几乎不化妆的状态开办补习班进行教学工作,所以对于湘云所说的这些事情也算不上了解——对于“容貌”的执着对于绘枋而言似乎是一种难以想象的情感,毕竟除了自己的爷爷和自家周边少数的几位老邻居以外,几乎没有人会和她深入交流到讨论这方面事情的程度。
“说起来高中生基本上都比较在意这方面吧?化妆啊穿着啊什么的……补习班里也经常有这种类型的孩子,但我觉得身上就算真的留疤了也不会有什么影响吧?这个位置穿上衣服不就被完全遮住了吗?”
绘枋颇为犹豫的将沾了消毒剂的湿巾凑向自己腋下的那处伤口,虽然原本深深刺入其中的尖牙已经因为战斗中做出的动作而被甩向画卷世界的角落之中,但伤口本身却因为附着在尖牙的妖力而得以留存在绘枋的身上。
“冬天的时候倒是无论怎么样都能挡住,但夏天不就有暴露的危险了吗?绘枋姐该不会一年四季都穿着长袖衬衫给学生们授课吧,想想就觉得好热……”
咬着嘴唇给缠在腿上的纱布系了个小小的蝴蝶结,湘云凭借独居多年已经相当娴熟的外伤处理技巧将身上大大小小总计十七处伤口全都做好了消毒以及包扎处理,转过身来略有些强硬的夺走了绘枋手上的湿巾以及已经变成白蛇的纱布条。
“教室里毕竟有空调嘛,不过我也不是一年四季都穿着同一件衣服哦?换洗的以及备用衣服总共加起来可是有五套之多,之后再去网上随便买几件应该就……!”
湿巾触碰伤口所带来的疼痛感令绘枋忍不住吸了口凉气——即使在持有灵力量方面到达了仙人境界,但身体终归还没能超越普通人的范畴。即使事先已经为了应对这种深度超过十厘米的伤口而使用了屏蔽触感的术法,实际上也依旧有一部分疼痛感绕过术法的效果直接传达到了绘枋的大脑。
“那不就是根本没准备多少衣服吗,换季的时候你都完全不去商场抢购促销的……差点忘了,绘枋姐是网购派啊,那电商节庆典的时候也应该多买几件吧?”
“倒是买过不少零食,不过自从去年无人机把我的零食礼包扔进河沟之后,我就再也没考虑过在电商节抢购了……”
绘枋攥着自己的手指以免在湘云给伤口消毒的时候叫出声来,不过身体上的动作却早就已经暴露了绘枋“非常怕痛”的这一弱点。
“虽说那只妖兽也同样是幻影,但那个实力未免也太破格了吧?”
刚刚的战斗虽然以绘枋一行的胜利告终,但这份战果无论以怎么乐观的心态看待也只能说得上是“惨胜”而已。
绘枋和湘云的幻灵因为遭受重创而不得不暂时散去形体,就连原本应该远离战场不需要亲自战斗的绘枋和湘云也因为种种原因受到伤害,最后在几乎耗尽灵力的情况下才勉强破除了那只妖兽吞噬他人倒影所获得的力量,可以说只要一步踏错就有可能彻底失败。
“师父那家伙不是说完全没有危险性吗?这次的袭击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不像是我们独自战斗能够解决的级别……虽然按照她的说法是仪式失控,但绘枋姐应该也没完全相信她所说的吧?”
已经染上红色的湿巾被小心翼翼的从伤口中拽出,在现有条件下根本不可能对这么深的伤口进行完美的消毒处理,湘云所做的也只不过是将藏在伤口边沿的尖牙碎片清理出来而已。
“稍微慢点,别,别直接拔出来!唔……也算不上相不相信,毕竟她说话一直都是那种轻飘飘的感觉,就算真的说了谎话不也完全看不出来嘛。”
用手捂着眼睛强迫自己的视线不再移向伤口那里,绘枋尽可能的维持着自己音调不变,以相对平稳的嗓音说出自己的看法。
自从开始准备参加“以文入圣”仪式之后,羽家书店的那两个人就一直显得十分可疑——明明是个在“五门”分部中并没有登记与录入的修行者,却偏偏又与五大家族之一的“林家”关系密切,甚至到后来还接受了雪家的委托处理了“以文入圣”仪式所引发的一大堆烂摊子。
就算绘枋再怎么不经世事天真无邪,也能猜得到这其中有着一大堆不能向外人提及的隐秘之事。
“这次仪式中最可疑的应该就是羽家书店吧?”
“毕竟如果能够得到什么好处,也一定是经过书店之后才会交给到我们手上……这么说来,雪婉和林阙不也很可疑吗?”
最难熬的清创处理结束之后,剩下的包扎工作就算是只靠绘枋自己也能勉强完成。但湘云对于这种事情似乎有着出人意料的执着,而因为肩膀受伤无法自由行动的绘枋也没办法阻止对方,包扎工作就这样在一人一句的对话过程中迅速进行着。
“只靠利害关系来进行推测可是相当危险的行为,毕竟羽家书店是根据契约内容而行动,很难按照明面上的利害得失来进行预测……但这一次他们背后肯定也有哪个家族支持吧,否则‘五门’分部怎么会同意举行这种程度的仪式?一旦彻底失败,整座城市怕是要直接炸飞到环流层去了。”
扶着湘云的肩膀勉强站起身来的绘枋无意间踢倒了放在脚边的消毒液药瓶,棕黄色的液体沿着石砖蔓延到已经被彻底撕毁的画卷,上面那头已经化为灰烬却依旧能够辨认出形体的妖兽也在液体的浸染下渐渐模糊。
“‘五门’的那些事情我们管不着,也没兴趣去掺和……但这次的事情,可得让他们给出个说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