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你说的居然是真的啊……”
已经几乎只剩下虚影的如丰驻足于透明的玻璃瓶之中,静静地俯瞰着脚下的城市。
飞行高度并不是很高,大概也就是堪堪触碰到云层的那种高度——毕竟再往上飞就要撞上阵法构建而成的那片墙壁,师父自然是要小心翼翼的控制者飞行的高度。
“那当然,我的这些发明虽然看起来没什么用处,但在关键时刻可是绝不会令人失望的!”
师父摆弄着藏在衣服扣子后的旋钮,仔细的调整着周围风速的快慢。
城市之中几乎每一处角落都已经被瘴气充满,只有飞到空中才能避免受其影响——而作为这一切混乱的始作俑者,如丰则是依旧不紧不慢的抽着烟。
明明之前最着急的就是如丰,现在反倒是他看起来最为安稳,丝毫没有半点焦虑的样子。
“所以说你们这些神明啊,一个个的都这么任性,灵界那边真的不会因此出什么麻烦吗?”
师父空闲着的那只手正在用力摇晃着烧瓶,瓶中原本呈淡棕色的液体渐渐变得透明起来。
如丰没有立即回答这个问题,而是从腰间取下了他那根烟杆准备先抽上一口。
没有烟草自然是抽不了烟,如丰也只能皱着眉头挥了挥烟杆,籍此画饼充饥而已。
“灵界那边的规矩虽然远比你想象的要复杂得多,但我们其实是可以凭借那些规则的漏洞适当做一些调整,这些都是在大家默许范围之内的事情。”
如丰摸了摸已经彻底瘪下去的烟袋,想要从那刚刚被师父搜刮过的烟袋缝隙之中找到一点点残留下来的“烟叶”。
当然,除了几片绿油油的树叶以外,烟袋里已经不剩下任何可以点燃的物质了。
“究竟是怎么才能刮得那么干净啊,看起来就像是当初新买的那个烟袋一样……”
举着青色的绸布烟袋仔细的看了半天,如丰放弃了努力,倚着玻璃瓶的边沿坐了下来。
虽然在空中飞行需要师父时时刻刻调整周围风的流速,但这并不妨碍她在这同时进行着自己的研究工作。
倒不如说,就是为了继续进行研究她才会用上这件本应该丢在仓库里的东西。
将炼金实验所用的设备尽可能的简化,同时固定所有设备的相对位置,再加上对羽齐的风符威力进行微调,由此做成的“飞天实验室一号”在这种时刻显得无比可靠。
当然,实验桌旁边的抽屉里还藏着一瓶刚刚起飞时顺便从书店冰箱里拿出来的冰镇可乐。
“你还好意思说,那些东西弄得我手上现在还黏糊糊的,感觉好恶心……不过很好吃就是了。”
从那张白色的滤纸上又拈了一点,师父眯着眼睛,细细品味着那略有些熟悉的味道。
刚刚入口的时候会有一股酸酸的感觉,但随之而来的甜味却可以完美的中和掉那股酸意。原本的酸味在刺激到牙龈而令人感觉到些许不适的那一瞬间,紧贴而来的甘甜感简直就像是一片黑暗中出现了光明,令人在那瞬间沉迷其中不能自拔。
更奇特的是,在咀嚼的过程中,一种若有若无的酒香将会慢慢从中溢出,回荡于唇齿之间。那种味道并不像普通的酒那样直冲鼻腔,而更像是某种柔和的液体在口腔中弥漫扩散,带着甜味和酸味慢慢绕到喉间,最终消散的无影无踪。
“但是这味道,总觉得好像早上才刚刚尝到过啊?究竟是什么呢……”
师父睁开眼睛,仔细的观察起眼前这张滤纸上堆在一起的黑色颗粒状物体——这就是如丰平时塞进烟斗里充当烟叶的东西。
如丰摇了摇头,闭上眼睛不说话,并不准备回答这个问题。
虽然已经提供了方法并施以援手,如丰在这些日子里所做的一切都并非为了帮助这所城市内的居民,他只不过是为了自己的目标而行动而已。
如丰只会将这件事相关的情报交给师父,除此之外他什么都不会说的,同时也不能说。
“看起来像是经过风干变形的某种植物种子?这……外表几乎已经彻底无法分辨了,这样都没有腐败吗?”
师父拿着放大镜仔细的观察着滤纸上的褐色颗粒,头也不抬的伸手打开了左上方的螺旋形玻璃管道的开关。
经过高温加热的透明液体快速的流过弯曲的玻璃管道,在重复三次加热冷却流程之后流回了最开始的烧瓶之中。
在与空气接触短暂的沸腾一段时间之后,那一瓶透明的液体彻底蒸干,再度变回了褐色的颗粒。
烧熔、精制、提纯、炼成,通过普通的炼金过程并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师父最终选择关掉了整套装置,转而研究起这奇特的褐色颗粒本身。
虽然师父并没有系统的学习过炼药术,但是她也能勉强分辨出大部分能够用于炼金过程的特殊药草及其果实籽粒——至少不会犯下将大麦粒错认成曼德拉草籽那种只有新手才会犯下的愚蠢错误。
但即便如此,师父也没有办法分辨出眼前这一小堆看起来像是植物种子的物质究竟是什么。
“唔,从形态上来看应该是蔷薇科植物的种子,但这风干的实在是太严重了,根本没有办法观察具体形态嘛……唔?!”
原本干燥的褐色颗粒沾染上了从天而降的水滴,准确的说是被云层中凝结而成的雨水打湿,而以此为契机,破解困境的最后一项要素终于显露在师父面前。
沾到雨水——想要达成这一项先决要素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然而实际上要让这种子萌发需要同时满足数个条件。
只不过凭借某种未知的机缘巧合以及某位神灵投机取巧的行为,造就了现在这看似是奇迹一般的结果。
“你们可真是一群麻烦的人,就连我那个没有办法直接开口说话的徒弟都比你们坦率一万倍啊!”
师父捧起手中正在迅速蓬勃生长的树苗,淡红色的果实随着师父一起摇头叹息起来。
为这位没有办法直言心中所想的神明而叹息。
“哦哦,欢迎欢迎,你们终于到了呀!前几次轮回之中的‘我’哟,你可算是完美的完成了一次任务,不错不错!”
羽齐在手腕上人造灵体的帮助下免受古城中阵法的影响,以最短的路线赶到了之前在古城外围所看到的爆炸发生地。
然而现场并不像羽齐所想像的那样,又或者说正如羽齐所想象的那样。
爆炸的罪魁祸首肯定是师父——只要稍微看一下师父身后那群戍卫灵怒气冲冲的表情就可以看出来了。
但爆炸现场并不像羽齐想象的那样一片狼藉,倒不如说反而变得比以前更加整洁了。
用“整洁”这个词似乎不太恰当,因为原本这条街道就不怎么乱,只不过因为年代太过久远而显得有些陈旧而已。
只不过,现在这条街道看起来就像是刚刚修建铺设完成那样,地上的青石方砖甚至还带着棱角,墙壁上的彩绘颜料鲜艳无比,看起来就像是刚画上去一样。
而在这不自然的风景中央,坐着看起来好像小了一圈的师父。
羽齐稍微有点惊讶,毕竟之前他曾经在莫名其妙被传送之后的那一瞬间接到了师父的通讯,从内容上不难推断师父还在城市之中。
那么,眼前这个明显缩水了一圈的师父究竟是谁?
视线从上至下扫了过去,羽齐并没有看出来师父有什么和之前不一样的地方。
除了衣服变得不合身了以外。
尤其是胸口。
“我就说嘛,之后的我肯定会想出更好地办法来……现在回想起来,这样的布局方式真是相当明智呀!”
白色的团子状灵体离开了羽齐的手腕,在漆黑的夜空中如流星一般划过,以超乎寻常的速度飞到了师父的怀中。
甚至还在师父的衣服上溅起了一朵水花。
明明看起来是普通的绸布布料,但偏偏就随着那小小的白色灵体融入而产生了片片涟漪,师父的身体在原地稍微变得有些模糊,而后又很快恢复了正常。
“唔,距离完全恢复还差不少呀,之前几次循环的我究竟将多少灵体散播出去了,这个量有点惊人呀。”
师父拍了拍晚礼服上的灰尘,轻轻打了个响指。
虽然羽齐并没有使用术法观察空气中的灵力流动,但凭借着那扑面而来触碰面颊的那种若有若无的感觉,他也能大概猜出来周围的灵力究竟成了什么样子。
“嘛,反正只要帮你们把这里恢复成我刚来时候的样子就可以了吧,很简单的事情……”
原本光洁如新的地面迅速的变得凹凸不平,本来棱角分明的边沿也变得圆滑起来,周围墙壁上的彩绘慢慢变得暗淡,甚至有些颜料直接化作灰烬消散于空气之中。
最重要的是,从空无一物的空地上莫名其妙的多出几尊酒坛,半米高的瓷缸之中装的满满的都是清澈的液体。
孟婆汤。
羽齐只需稍微一闻就知道那里面装的究竟是什么,毕竟之前他还有幸品尝过一点点经过稀释的那种烈酒。
只不过那明明是用来对付怨灵的东西,在这种时候拿出来是要做什么?
还没等羽齐想通这其中的前因后果,师父早就已经做完了自己的工作,手托着下巴走到了羽齐的面前。
“这次不是冒牌货了吧?是货真价实的徒弟吧?”
师父像是想要验证什么一般,伸手捏了捏羽齐的脸,然后又拉了几下羽齐的头发。
“不会是之前那样借助徒儿的头发造出来的冒牌货了吧?这次循环的‘我’终于成功救下来了吗……”
虽然看起来还是和往常一样笑嘻嘻的样子,但师父的手有点颤抖。
“我所写下的最后方案看样子是成功实行了呢!太好了,真的是太好了……”
“咳咳,现在不是沉湎于久别重逢的时候吧?我们两个人大半夜的赶到这里可不是看你们俩在这里犯傻的。”
在那一阵刻意的咳嗽声之后,羽齐从思考的状态之中清醒过来,转身望向身后不知何时出现的朝璃月和末子文。
师父则趁着羽齐扭过头去的那一瞬间在他身上贴了什么。
“啊啊,按照计划进行的话也的确需要你们两位呢,毕竟这里原本就是你们的道场,这种事情也只能拜托你们了……”
师父从羽齐的身旁探出头来,冲着满脸倦意的末子文和朝璃月打起招呼来。
“那么就开始第一步吧,请把这片世界彻底与外界隔离开来,最好能够禁止任何事物进出这里、”
朝璃月手中的黄色鬼火在空中绕行了几周,最终也回到师父的手掌之中。
“不不不,你是不是对我们有什么误解,我们两人现在只是普通的人类而已啊?”
“没关系没关系,需要的是你们作为此地曾经的主人所做出的承诺而已,我要的仅仅就是一句话,否则这些戍卫灵根本就不会允许我改动这里的地脉啊。”
师父笑嘻嘻的从单薄的晚礼服中掏出了一根顶端嵌有宝石的长杖,将其插在了两块青石砖之间的位置。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啦,要不是因为这群古板的家伙没有办法听到由机械复读出来的声音,我甚至还想过要不要直接去找你们做一份录音给它们呢!”
师父伸出手指,用眼睛确认着夜空中月亮与其他星辰的方位,同时用脚丈量着地面。
原本已经蒸发融入到空气之中的水银开始逆向行进,在违反世间定理的条件下重新凝结成银色的溪流,静静地在师傅的脚边绕行。
羽齐默默地抬起脚,任由那看起来像是有生命一般的银色河流奔驰而过。紧接着,羽齐他扫视周围,找了一个没那么引人注意的角落坐了下来——虽然在这里能够称之为人的存在只有三个,但他还是忍不住这样做了。
远处的空中传来了激烈的打斗声,同时还有什么东西燃烧爆炸的声音,但在这里的所有存在都没有因此而挪动各自的脚步与视线。
土地、洞府、灵脉、属地,这些都是修行者的财产,也是他们的性命所在。对于某些特殊的神明而言,脚下立足的“地”等同于它们的生命,是它们得以超凡入圣成为神灵的基石。
虽然现在仅仅只是一句简单的口头声明,但这背后代表了太多的东西。
“时间不是很多,那个末流仙人很难拖住那妖怪,你们最好赶快……”
“我们同意啦,这样就行了吧?”
简单的用一句话封堵了师父接下来准备说出口的一大堆辩词,末子文和朝璃月手牵着手,看起来并不在意现在状况有多紧急。
“现在的我们不过就是普通的人类,只不过你强行唤回了我们两人的记忆,这才让我们能够看到你的这一团鬼火。”
朝璃月和末子文虽然视线范围内尽是早已跪伏在地上的戍卫灵大军,但他们二人的眼眸所映出的映像之中却没有半个戍卫灵的影子。
“就连在这里的你也不过就是个虚影而已,如果不是因为这团鬼火与你之间的共鸣,恐怕我们就连你也看不到吧?”
末子文伸出手指,在他们两人面前的空中划下了一条直线。
当然那条直线没有任何特殊效果,那只不过就是毫无约束力的徒劳之举而已。
对于没有灵力的末子文和朝璃月而言,现在的他们就连自己到底身处何方都无法看清,能够看到的就只有一片黑暗之中那朵在空中静静燃烧的鬼火以及被那鬼火照亮的面瘫店主和师父而已。
“老李,你在听吗?”
末子文遥望着远方的土地,那片地区曾经是荒山的一部分,现如今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统领此地戍卫灵的李将军从戍卫灵之中走了出来,单膝跪地双手抱拳,静静地摆出一副等候命令的姿态。
“嘛,怎么说呢……你应该明白吧,我和府主再也不是神明了。”
“鬼门府没了,这片鬼城也没了,现如今我和府主也都已经转生为人,诸位镇守此地的缘由也没了。”
“但是,如果诸位还愿意听我们二位一言,就请最后再帮我们这么一个忙吧。”
向着那一片黑暗,朝璃月和末子文微微颌首。
虽然已经失去了作为神明的力量,但凭借着某种本能,朝璃月和末子文依旧能够感受到那些戍卫灵在看着。
一片死寂,简直就像是时间冻结了一般。
仓促之间说出的话究竟能起到多大效果呢?这个疑问末子文自己也没有办法解答,毕竟他本人并不擅长言辞,甚至可以称得上是笨嘴拙舌。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末子文只会说出心中所想,出口的话语绝对没有半分虚假——关于这一点,在场的所有戍卫灵都很清楚,李将军自然也很清楚。
“老臣不才,原为孤魂野鬼,幸蒙鬼门府府主收留,至今已不知多少春秋。”
“听闻鬼身再死为聻,聻死后再化为希,希死后再化为夷。但只要此身尚存形体,手中尚有握拳之力,李某自当为二位镇守此地,直至应劫之时!”
“直至应劫之时!”
所有的戍卫灵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喊出这句话,在空中激荡的灵力几乎令周围的房屋摇摇欲坠。
“这回总该能同意了吧,时间真的不是很充裕了,那家伙很快就要跑了啊。”
师父眺望着远处的天空,从刚才开始那里就不停的传来接连不断的爆炸声和刀剑撞击的声音,而且那声音正渐渐变得越来越远。
“曾经听从鬼门府号令的万灵啊!今日,仅限今日,请你们协助这位曾有恩于我的存在,帮她封锁此地,不要将任何事物放出城池!”
“老臣遵命就是。”
“早这样不就完事了,所以说戍卫灵就是麻烦啊!”
师父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握紧了手中的长杖,顶端镶嵌的宝石在瞬间破碎,晶莹的碎片掉落一地,却又很快消失的无影无踪。
戍卫灵如潮水般退去,古老的街道上仅留下了数个酒坛。
青石地板之上,那些由水银交织而成的复杂花纹几乎已经爬满了羽齐视线所能及的每一处角落,就连石砖缝隙之中也能隐隐看到泛着银光的液体。
“唉,要是之前有办法直接修改城市内的地脉也就不用那么麻烦了,害得我还要跑到这种地方来抓……”
周围的空气像是受到了什么牵引一般,化作狂风在周围激荡。羽齐则站起身来走到朝璃月与末子文身旁,在他们身上贴上风符以保证他们不会因此受伤。
“那么,舞台大体上已经搭建完毕,接下来就是华丽而又短暂的单人舞了。要上了哦,笨徒弟?”
羽齐在那一瞬间察觉到了自己身后贴着的符篆,但留给他的时间只剩下接住师父丢来的那一粒金色的丹药。
再睁眼的时候便是降魔之时——至少羽齐心中的某个声音是这样说的。
“哦哦,可算是来了啊,看来那丫头确实没说谎,我这边刚好也快拖不住了。”
虽然林悦见过与齐天大圣融为一体的羽齐,但那终究不过是借助过量的灵力模拟出的一副虚假躯壳而已,羽齐真正的面孔并没有被林悦看到过。
“……?”
因为视野受阻的羽齐下意识摸了摸脸颊,指尖传来的触感却是冰冷的。
一张瓷质面具覆盖在羽齐的脸上,手上的金色丹药也慢慢沿着皮肤融入了他的体内。
那股熟悉的力量再度燃起,手上的武器却不再是那金箍铁棒。
“俺老孙已经了解此事的前因后果,来这边的任务也已经完成,接下来就帮你小子最后一把。”
还是那颇为熟悉的声音,羽齐感受着那股相比之前平和了许多的力量,慢慢拿出了怀中的符篆。
“时间不多,这一缕意识所剩下的力量也不多了,剩下的全靠你自己解决,俺老孙去也!”
在那一瞬间,羽齐感觉到体内有什么东西破碎了。那一缕不属于他的意识似乎凭空蒸发了一般,在体内只剩下了那海量的灵力在涌动。
举手可灭星辰,顿足能陷山河,此刻的羽齐觉得自己几乎可以无所不能。
不过,羽齐并没有能力完美的控制这海量的灵力,只能任由这力量慢慢溢散于空气之中。
“嗯,小友应该就是羽家书店的代理店长吧?果然年少有为,这股强大的力量大概已经超过当年的我了……”
林悦再度抖出两张符篆,一张化作金色的锁链,另一张化作赤色的护盾。
金色的锁链缠住了那空中张牙舞爪的莫名妖物,赤色的护盾则挡住了那几乎烧遍了半座古城的黑色火焰。
“哦?小友原来也是位符修?这符篆看起来颇为眼熟,似是旧相识的风格……既是如此,你且帮我束紧这妖物,我且去与它赌斗一番!”
林悦突然将手中的锁链抛给了羽齐,只身冲了上去。
像这样的情形羽齐也不是第一次遇到了,毕竟师父就经常这样自顾自的开始行动。但林悦的行为模式很明显和师父有着巨大的差别,羽齐仅仅在一瞬间就领悟了这其中的区别。
那是普通的修行者终其一生想要踏足的领域,就连羽齐也是第一次在如此近的距离看到成就仙人果位的存在全力出手究竟是何等景象。
那妖物反倒是没有对迫在眉睫的劫难做出丝毫的反应,依旧只是凭着本能向周围胡乱的释放那黑色的火焰。
之前羽齐就已经注意到了,那黑色的火焰几乎与半个月前那群怨灵集合体身上冒出的黑色火焰一模一样,但他又无法确认。
虽然线索并不明显,这一切也不过是牵强附会的臆断,但羽齐还是隐隐感觉到这些事情之后有着某种联系。
但这些和羽家书店没什么关系,只要能收到委托费就万事大吉。
一把攥住空中飘荡的几条金色锁链,羽齐将此刻依旧在疯狂溢散出体外的灵力尽可能多的灌入锁链之中,以此确保锁链不会因为那妖物的黑焰而被烧断。
然而火焰之中那种粘稠污浊的情感还是无可避免的沿着锁链传递到了羽齐的身上。
诘问着自己究竟是否有资格活在这世间。
苛责着自己当初未能完成的那些事情。
嘲笑着自己曾经做出过的徒劳之举。
只不过,这些对于羽齐而言并没有什么意义,他根本就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那些事情。
纵使感情的污流如何冲刷,羽齐都始终一心一意的攥着那锁链,控制着体内的灵力精确地沿着锁链传动。
人的自制能力不可能仅仅通过一次事件就获得什么大幅度的飞跃,羽齐之所以能够像这样毫不动摇的控制着灵力,主要是因为师父之前贴在他身后的那张符纸在发挥效用。
这张符纸原本是羽齐写的,是用来将书店内那些书架移送到地下仓库的特殊符篆,现在不知道被师父改造成了什么样子。
羽齐并不知道那黑色的火焰究竟是用什么方式向自己传递着那些腐烂到令人作呕的情感,但他知道自己之所以能够抵抗住那些情感的侵蚀,倚靠的并不是贴在自己背上符篆的功能。
虽然内部的灵力流转方向经过不少修改,但大体上还是维持着将某物从一个地点移送至另一地点的基本功能,这种功能并不足以让羽齐挡住黑色火焰的侵蚀。
就在此时,羽齐的背部传来了奇妙的感觉。
并不是很热,但的的确确能够感到某种热量正在慢慢将羽齐后背的衣物渐渐焚毁。
先是最外层的薄外套,其次是里面穿的衬衫。
那热量在背部淤积着,最后像是深入到了羽齐的体内。
鼻腔里充满了甜酸的气息,这种奇特的感觉令羽齐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原本还会稍微令羽齐有些烦躁的感情浊流此刻彻底笑容的无影无踪,原本摸起来灼热刺痛的锁链也变成了暖烘烘的感觉。
灵力的溢散速度也不在像之前那么快,羽齐甚至有了一种自己能够掌握这股力量的错觉。
“嗨,小伙子可别想太多啊,这是有我在后面帮着你呢!”
如丰的声音从羽齐身后传来,准确的说是在背后的那张符纸上传来。
“不过你们书店的店员还真是有点手段,居然通过模拟我的神格强行将我降灵于此,不错不错,这样事情就都解决了。”
又是降灵,能不能换个花样啊?
羽齐当然没办法拒绝,因为高位的灵体对于羽齐身体的控制远强于他自己,这只不过就是瞬间完成的事情。
“别那么多抱怨嘛小子,感到荣幸吧,方圆近百里只有你的肉身才能容下我的灵格。而且也不会让你白忙活,事成之后付给你们双份的委托费……”
原本淤积在羽齐背部的热流一口气融了进来,如丰的灵格此刻才算是正式降灵在羽齐的身上。
而凭借着如丰作为神明的权柄,羽齐能够清晰地感知到眼前这个被金色锁链层层束缚住的存在究竟是什么。
既是如丰的动作,同样也是羽齐自身的意志,这具承载了秋之神力的躯体伸出了右手,挡住了林悦的蓄力一斩。
“此事缘生缘灭,尽是与如丰有关,‘五门’无需插手。”
虽说林悦是用了旁门左道成为了仙人,但羽齐也知道那一击绝对不是那么好接的。
从之前的交谈就能感受的到,林悦是个标准至极的战斗狂人——现在应该称其为战仙?
在灵界曾与无数强者交手的林悦,他所挥出的经过上万场演武之后总结出来的一刀,就算是凭借秋之神的力量也没有办法轻松接下。
整只手臂骤然一轻,黑色的火焰趁着这空当瞬间席卷而上。
但一切都在如丰的预想之中,因果之间的连线在这位灵界神明的奔走之下于此时连在了一起。
在被黑色的火焰吞噬前的那一瞬间,羽齐有幸看到了。
看到了如丰画下的那盘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