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明活着,却活得像个傻子。
我明明还有探求,伸出手却好似探出牢笼。
这茧居胶囊,犹如地狱的隔间。
“少爷!您没事吧!快躲好!”
耳膜震鸣的隔音瞬间消失了,我的身边充斥着枪声和爆炸声。
“呼叫F001,我们坠落了,重复,我们坠落了。”
这里是……
“上校,我们快没子弹了。”
我记得我……被一群军人带上了直升机。
然后现在是……
我艰难地爬起来,发生正被一个人抱着。我奋力挣脱他,包围在我身边的手臂却像僵住了一样坚硬。
“喂,你,快去把戴维搬开,他碍到少爷了!”
领头一样的人物说完这句话,便有个士兵过来帮我掰开手臂。士兵大口喘着气,他看着我,然后用手摸了摸我的头。
突然,直升机上方被什么东西撞到了,整个直升机都在剧烈的振动。
士兵护住我的头,我的脸贴在了他怀中的枪管上。
非常的烫,还有血的腥味。
“上方敌袭!”
接着,无数的冲击声传来,无数的红眼僵尸从坠落点上方的峡谷跃下,迸溅的肉沫和震起的灰尘混在一起,整个坠落现场如同地狱。
就在我的耳边,震耳欲聋的枪声响起,士兵的脸上满是绝望的狰狞。
“喵呜”
嗡鸣的耳鸣声中,让人恍惚的飞尘中,我仿佛听到了几声猫叫。
“喵呜”
是的,的确有!我再次听到了!
在哪里!你在哪里!Gabby!
比刚才更加强烈冲击传来,扑面而来的飞尘将整个直升机淹没。
在失去意识之前,我还能一直听到Gabby的叫声。
“喵呜。”
月光下的世界是微蓝的,月光越亮越是如此。
微风吹过草原的小山坡,四处传来窸窣的声音。我就这样被拂动的衣摆弄醒了。
——微蓝的山坡下有一座低矮的木屋。
——木屋边有一具尸体。
——面部被啃食得只剩下两个凸出的灰白眼球,其余部分无法辨别。
这是我第一次来这里时的景象。
我走下山坡,草原上的风始终是这样不大不小的风速,柔和的就像春风。
木屋的一旁是座羊圈,月光下我看得见羊群正在熟睡。
“喵呜”
我耳边的猫叫越来越强烈,果然是这里。
我推开木屋的门,悄悄的走进去。屋内并不是很脏,像是一直住着人的样子。看来这个木屋的时间要比我上次来的要靠前。
我在木屋最里面的门前犹豫着要不要进去,这大概是叫做卧室的房间。
“喵啊啊”
Gabby的这一声比以往所有的声音都要凄厉。
激动之下,我一把推开了卧室的门。
微弱的台灯下,一个中年人正趴在书桌前熟睡。书桌上放着一张相片,那是我和父亲还有芙媞亚的合照。
——周六来克里斯山上野炊,爸爸要给你露一手……
——爸爸不在的时候,你要保护好你妈妈……
——……小伊……
啊,原来你躲到了这里,那具吓到我的尸体就是你啊。
无数的声响从回忆中涌出,而我就像置身于回忆的激流中,想要站稳脚跟,扑面而来的浪花却会夺取我的视力,上下起伏的水面却会夺取我的听力。
我一个人蜷缩在回忆的潭水里太久太久了。
我蹲在地上,眼泪夺眶而出。
这是多么不称职的父亲啊。
是你害死了母亲,是你害死了芙媞亚。
是你把我关在那牢房一样的胶囊里,却不让我忘掉过去。
世界不复存在,这会不会也是你的错?
我缩在屋内暗黄与月光微蓝交界的地方,一个人暗暗啜泣。
Gabby的声音就在这时彻底消失了。
Gabby,你在哪?
Gabby!
Gabby!
我在胶囊的床上醒来,对着本应显示着茫茫冰原的窗户发呆。
一只红眼僵尸趴在那里,呆滞地看着我。
啊啊,原来如此,时间过得这么快啊。
我走下床,再次对着那两幅画发呆。
草原木屋已经沦陷多时,那么就只剩下“潮润的人工森林中有最后的净土。”
我取下两幅画,草原那幅的背面是一张和父亲书桌上一样的照片,湖畔那幅则是我和母亲,身边还有一个被抹去人脸的父亲。母亲的身上还是那件粉蓝色的可爱洋装。
大概父亲到死都没能再看到这张照片。
我点开今天早上的菜单,突然一个让我惊喜的搭配出现了。
“猫粮+猫”
我鼓起勇气,闭上眼睛对着Gabby可能出现的方向喊道:“Gabby!吃饭了!”
我感到肩膀后方有一阵剧烈的骚动。Gabby从床的后面兴奋地跳了出来,嗓子里还不断嘟囔着“喵呜”。
我激动地抱起Gabby,眼睛里满是泪水。它挥动着前爪,一脸茫然地看着我,似乎是在对我诉说:“饭呢?”
我一边看着它乖巧地蹲下来大口吃着猫粮,一边摸着它道歉。
“对不起,这大概是我能给你的最后一顿饭了。”
此时我的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决定。
Gabby舔完最后一粒猫粮时,我关掉了胶囊的光学效果。灰褐色的房间瞬间失去了生机,只剩下了乏味的钢铁风味。
我抱着Gabby走到了闸门前,单手点开了开门按钮。白气嘶的一声从门边冒出,我感到了外面刺骨的寒冷。
我走出茧居胶囊,出现在我面前的则是编号001到010的一整排茧居胶囊。走过这些胶囊,我可以听到荒淫的笑声,绝望的哭声,还有沉浸在各种各样世界中的声音。
我回头看了看自己狭小的00e号胶囊,从心底里为这个凝聚了父亲全部自尊,芙媞亚全部幸福的胶囊表示感谢。
现在,我又重新背向茧居者们,推开写着“HIKIKOMORI PLAN”字样的大门,向着人类的最后净土——湖畔进发!我不会孤独,因为我将带着Gabby同行。
这就是我的故事。
我的名字叫伊尔,我曾是名可耻的茧居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