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云的恐慌自然源自那口真能井。
严格来说,应该是在接触了诸天封禁节点之一的真能井后,他陡然感受到了来自回溯世界的排斥。
在起初进入时还好,但在离开之后这种感觉便愈发的强烈了起来,而且这种感觉会随着靠近真能井加剧,远离则会稍有降低。
然而,排斥的机制已经被刚才自己冒失的行为触发,自己离开这里只是早晚的事。
尽可能的利用自己拥有的权限压制着排斥力量,直至情况暂时稳定下来,星云的情绪才逐渐趋于平缓。
梦境终归是梦境的道理星云自然懂,但现在的问题是,这次遭遇的排斥机制与先前的机制有着天壤之别,云霞会遭遇到的性命危机至今没有到来,如果是因为这种情况被排斥出去,星云觉得无法接受,对自己许下的誓言而食言的不能原谅。
撑着身旁的树干深呼吸了几次,星云换上了以往的笑脸准备先回到小云霞的身边。
可就在转身的一瞬,他的笑容僵在了脸上:视线的前方,云霞正怯生生的站在那里。
她的脸上写满的担忧,她的视线蕴含着哀怨。
不等星云开口,小云霞一头扑在了他的身上。
“你果然还是骗人了。”小云霞的低沉的话语声中带上了些许的颤抖,“你说过不会骗我们。”
“瞎说啥呢。”
“我可是空灵圣体,”仰起头,小云霞的双眸已经泛红,“身体出现异常我能够清晰的感受到,师父你……是不是日子不多了……”
某种意义上来讲,确实是这样。
“你和我说实话!”
望着那张已经哭花了的面庞,星云一时间有些找不到合适的解释。
也不需要他继续寻找借口,狠狠地在星云的手腕上咬了一口,云霞转身便跑离了这片林地。
讲道理这种展开一般都是要出大事的前奏,星云自然在反应过来后连忙追了上去,结果确实是出大事了,但有性命之忧的不是小云霞,而是他自己。
——小云霞把这事儿告诉给了她的兄弟姐妹们。
然后星云现在就有种进了养鸭场的感觉,还是扔进去了一挂一万响鞭炮的场子。
这群小家伙知道了自己师父时日无多的可怕事实顿时都哭成了泪人,甚至小云铃因为打击过重而直接晕厥了过去,他们死死地拽着自己的衣角,那种悲伤与痛苦就跟眼前抱着的不是师父本人,而是师父的遗像……
令人头大却又非常欣慰的矛盾在星云的心中碰撞,一边哄着这些小家伙,星云一边感叹自己果然大多数时间都会想太多——自己好像就没遇上过不奇怪的展开,现在就是。
总算用“那我晚点再死”的借口神奇的安抚下来了大部分的闹事孩子,将他们哄睡了之后,星云来到了住处之外。
小云霞和小云铃此时正在院子里等待着自己,不太好的预感在胸腔中弥漫,想了想,星云决定暂时先不理这对姐妹。
“站住!让你站住呢听见没有!”
见自家师父要跑,小云霞当即一剑就捅了过去。
自然星云不会被这一剑伤到,却也被姐妹二人完美的配合拦在了原地:小云铃趁机抱住了自己的大腿。
将这个到现在还没说够十个字的姑娘抱了起来,星云对着小云霞招了招手。
站在原地瞪了星云很久,最终她还是老老实实的过来让星云将她抱起。
来到一棵参天的古树枝干上,三人并排坐下,璀璨的星空很美,星云身旁两人的心意也非常的坚定。
“反正我的命是你给的,你死了那我就去陪葬。”
“嗯。”
捏住了两人的脖颈,星云如对那些睡去的小家伙一般,在两人无法感知的情况下向着两人的识海打入了一道神念。
这道神念暂时不会对这些小家伙有任何的影响,不过在自己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这道神念便会启动,将有关自己的记忆全部封锁,让自己从不会出现在她们的世界之中。
“生老病死乃自然规律,哪怕是我等修士也无法超脱。”
“又开始用废话转进,”小云霞用手肘撞了下星云的肋骨,“反正你爱什么时候死那都是你的事,你死了以后管不了我做什么决定。”
小云铃在一旁附和:“嗯。”
所以你看将有关自己的记忆封锁是非常必要的一件事,要怪只能怪自己只是元婴而且从未钻研过有关神魂方面的知识,不然自己就能彻底的改变两人的记忆,而不是这种最微末的封印伎俩了。
“好了,我日子还长着呢,而且我不是答应过你们,要天天给你们买烧鸡吃到长大。”
“那我不要长大了。”
“嗯!”
再继续下去两人还得是这种状态,星云叹了口气,久违的为两人讲起了那些向往美好的童话故事。
她俩很喜欢听这种故事,哪怕她们深知这些故事的不切实际。
有了“师父时日无多”的发现,之后的日子里每天小云霞和小云铃都会和膏药一样黏在星云的身边,哪怕是到了家中少女初长成、家中男儿尽临风的时代,两人依旧都在“盯梢”着自己,生怕那一天自己就会突然消失。
长大的小家伙们先后都加入了上清门,用小云霞的话说这是提前完成师父的遗愿。
倒是她本人,在所有人都有了相应领域的成就时依旧保持着十三四岁的状态,她坚持下了自己的诺言,永远不要长大。
随着时间的推移,星云愈发的难以压制回溯世界对自己的排斥,看着手中的烧鸡,他觉得可能这是最后一次为小云霞买来她最喜欢的东西了。
缓缓地飘落在小云霞的身边,正在监督新来的几个小家伙的小云霞登时哼了一声。
新来的小家伙是随后的这些年里云霞硬拉着星云出门新接收的,不出意外的话,小云霞是想靠着这种方式来拖延自己“仙逝”的进程,毕竟人在有牵挂的时候会爆发出自己都难以想象的力量。
揉着小云霞的头发,星云把烧鸡递给了她,而他则是去“收拾”那些给自己玩了一身泥的第二批小祖宗。
云霞的吃相从小就很难看,星云没去刻意管这些,他很喜欢这种不受拘束的样子。
烧鸡很香,尤其是师父亲手买回来的。
烧鸡很难吃,因为买回来它的师父,那种特殊的气息越来越虚弱了。
他就像是即将熄灭自己在世界的存在,尽管他现在就站在自己的面前,可他却如即将消去的海市蜃楼。
眼角的泪水被蹲下身的师父轻轻拭去,他用以往那种暖人的笑容看着自己,对自己做出了噤声的手势。
“霞儿最懂师父了。”
“我宁愿永远都不懂你……”
话音落下,星云眼中的世界陡然崩塌,完整的画面变得支离破碎,唯有抱着啃剩下半只烧鸡的小云霞站立在一处碎片,遥望自己的的远去。
“我不会忘记你的,死也不会!”
当星云听到这道话语的时候,视线中的景色已蓦然变成了那座深空之中的遗世平台。
身前通向未知的通道还在闪耀,感知中还弥漫着云霞上一秒停留在这里的气息。
眉头紧皱,星云环顾周围。
“妈耶!”熟悉又陌生的声音钻入自己的识海,稍作辨别,星云总算想起来声音的主人名叫玄天桥,“这才几分钟啊小主子你怎么就出来了?被当病毒踹了?”
那枚白色的球体缓缓地飘到了星云的面前,见影闻声,星云恍若隔世。
但紧接着他眉头紧锁:“你说什么?几分钟?”
“是啊,”卫星用自己拱了拱星云,“现世时间不精确到秒四舍五入算算你就进去了五六分钟,咋了,你在里面是过了五六年?”
把用拱自己方式来表示“求抱抱”的卫星抱在了怀里,星云眯着眼重新看向了那条通道。
“五六年没有,五六十年应该有了。”
一听这个,中枢核心那个小家伙登时从卫星的球体内钻了出来,它哼哧哼哧的爬到了星云的头顶,然后振臂高呼:“该过生日啦!”
顿了顿,保持那个姿势继续开心的喊道:“快八十大寿啦!”
显然这两个家伙是在用它们的方式来疏导自己此时有些抑郁的心情,瞥了眼脚边的那滩一直在蠕动的存在,星云淡然道:“我觉得有好多事儿你应该和我解释一下。”
闻言曦瞾镜的蠕动更加剧烈了起来。
卫星转了转球面,然后了然道:“嗨,小主子你别生气,曦瞾镜这是太激动了卡壳呢,不是在回避话……”
没等卫星把话说完,那块近乎于沸腾的区域终于钻出来个人形,它扑向了星云的大腿大喊:“爸爸!”
这个称呼让星云莫名的想到了小云霞,强行抑制住这种关系上的回想,星云稍带严肃的问道:“云霞开启记忆回溯之后你有没有解锁什么信息,比如,云霞封存的记忆为什么会在你这里,你认知的那个形象是不是因为云霞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