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卫星所说,与畸变体和谪念的长时间接触为信仰文明带来了相当丰硕的研究成果,在这些研究成果当中就有生灵从零到畸变体发展的全过程调研。
主说,与人为善。
所以信仰文明在执行神明救世的意志时,不但不会主动与秩序侧的生灵动手,其忍让的程度甚至会处处遭受到远不如他们的普通人的刁难、乃至暴力相向。
他们自然因此会心生委屈与愤怒,可他们依旧在默默地忍受着这种压抑,恪尽职守的履行着自己身为信仰者的义务。
并非是伪善和愚善,因为这些人也是神明的孩子,与信仰文明一样,被神明所关怀、所爱着。
他们相信无论多无礼的人都会有能够沟通的一天,无论多刁蛮的人都会有醒悟的那一刻,那些人会感受到神明的关爱,会明白自己曾经究竟有多无理取闹。
等到了那一天,他们会重新来到这些人的身边,然后嘲笑他们丢人不知好歹。
所以现在信仰文明对外界的这些人抱有的就是这样的一种态度:大哥在照顾不懂事的小弟,瓜娃子是熊,可早晚都会长大懂事。
然而这种委屈与压抑在前几天瞬间不复存在。
主说,遇上不讲理的,那就要以理服人。
神言一直都是信仰文明在外界的行动方针总则,大概是主也看不过去那些熊孩子的不讲理,所以才会告知给他们这些“兄长”:孩子该打就是得打。
只要参加了救援行动的信仰者无一不对这则神言感激涕零,因为这则引导能够有效的疏导他们三年来积压在心中的抑郁与委屈,同时这则神言也告诉了所有的信仰者,他们信仰的这位仁爱的神明并非是那种高高在上、虚无到没有实感的神。
祂也有脾气,祂更护犊子。
所以当面对一座有七成人被恶念影响而陷入浑噩、剩下三成死不讲理的城市时,每一位祈福者都高举起了手中的神言录,以自己的血肉之躯传达着神明的旨意,将那七成的被影响者挨个敲晕。
“主说,你们这样不行。”
而剩下三成不讲理的,则是不再有任何的顾忌,在传递着神应允的关爱同时一样挨个凿晕。
“主说,你们需要冷静。”
信仰者从来不会认为执行神意是一件困难的事情,但说句实话,把整座城的人都敲晕确实挺累人的。
而且还得保证在被送到方舟之前这群被凿晕的人不能醒,有苏醒征兆的就要补上一下,更要在这个前提下保证不能凿出来什么后遗症。
是个相当艰巨且充满挑战的任务。
然而就算是累,来执行救援任务的他们也享受在其中。
作为临时被从学院征集出来以填补人手空缺的李昂对那些前辈有如此的表现和想法颇为不理解,他虽然知道自己没什么经历,但也清楚累成狗了还能乐出来绝对是脑子有点不正常了。
趁着轮班休息的时间,李昂拖着疲惫的身躯来到了临时搭建的那顶斗篷前。
在这顶帐篷之内正在工作的,便是那位让救援队进入现在这种奇异状况的始作俑者,塔瓦兰奇——当然现在他已经因为直面神明并带回非常有用的信息而被教皇晋升为区救援行动总负责人。
“塔瓦总队长,请问您……”
“说了多少次老子姓塔!”
咆哮的声浪将帐篷的卷帘吹得猎猎作响,缩着脖子等那阵飓风吹过,塔瓦兰奇平复下情绪的声音才继续响起。
“娘的,进来,下次再喊错就挂方舟舰艏当破冰器。”
“……”
依言进入了帐篷,率先入眼的便是一张堆满了文件的长桌,文件之高足以一人之躯,不出意外的话塔瓦兰奇应该在那些文件堆积的小山后面。砰砰的声响从文件后方传来,每一声闷响之后,一张文件便会被一只手从下方送到另一侧的“山巅”。
“找我嘛事儿?”
“总队长,这次来打扰您是想求证一件事。”
盖章的动作顿时停下,塔瓦兰奇直起身,刚好能沿着文件山的边缘看到站在不远处的那位清秀少年。
“问啥?我爹姓塔我娘姓瓦,到我这代正好轮上兰字辈,现在知道我名字为什么这么叫了?好了没事就别打扰我干活,抓紧时间去休息。”
“不是不是,我想问的不是这个……”显然李昂面对塔瓦兰奇有些拘谨。
想想也是,在他面前处理文件的这位队长是唯二除了教皇冕下直面过神明的人,能够直面信仰的那位神明,不仅仅是一项无上的殊荣,更是被神所认可、所肯定的证明。
见这个新来的小家伙支吾了半天都不做言语,塔瓦兰奇再次停下了手上的工作,起身绕出了办公桌。
他先为李昂倒了杯水,然后略显无奈的笑道:“你也是来问当时直面我主的详细的?那事儿我不是说了么,我大舅哥才是真正的面见人,我就是沾了个光。”
“也不是……”抱着水杯,李昂摇头,“不过我主……真的有那种特别……嗯,就是那种脾气吗?”
“你瞧你,嘴上说不是心里还是蛮老实的么,”塔瓦兰奇瞥了眼李昂,如实的回应道,“首先,妄自议论神明是大不敬,不过我主不在意这些所以不用担心。然后依照我当时所见和我主的宽容,我觉得你直接说我主其实有点小孩子脾气也不是不行,因为我看见的确实是这样。”
得到这位当事人亲口的解答,李昂在原地愣是愣了半天没发出一丝声音。
直至塔瓦兰奇发出了干咳的声音,他这才从震惊当中回过神,然后终于拉入了正题。
“……抱歉……其实我是想问为什么那些前辈会有……稍显病态的表现,我有点担心前辈们的精神状况,所以……我在学院是主修心理辅导的!我想我应该能多做点什么!”
“嗨,你说这个啊,”总算明白李昂来找自己的目的,塔瓦兰奇忽地话势一转,“你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而且长久在外的执行任务确实对他们积累了不少精神上的压力。”
塔瓦兰奇上下打量着依旧很是拘谨的李昂,渐渐地,他觉得李昂应该是一个能成大事的人。
有了设计,他拍了拍李昂的肩膀。
“你能这么为他们着想实属他们的福气。”
“那是有我能做到的事情吗?”
听到塔瓦兰奇这么说,李昂顿时明白他肯定有事情要交予自己,这不光是对自己想法的肯定,也是对自己这个新人的一种肯定。
“你跟我来吧,确实有些事情只能你来做。”
“好!”
得知有些事情,还是事关其他人精神状况的重要事情只能自己来做,李昂自然心中充满了兴奋。
学习的知识能够派上用场,和工作就是自己感兴趣的职业一样令人开心。
但真正了解到自己要做的事情详细时,他忽然觉得事情好像并非那么简单。
“总、总队长……”
“这不是你的愿望吗?”塔瓦兰奇宝相庄严道,“主说,应允的事情,就算哭着也要做到,人不能言而无信。”
“可、可是……”
“别那么多废话了,赶紧的!这还关乎到了你的评价,你想想,等你回去之后我在你评价上邪道:舍己为人,无谓艰难,为我主将光辉播撒于世人好,还是:前线抗命要好一些?”
如果可以的话李昂这俩都不想要,但正如塔瓦兰奇说的那样:主说过,人不能言而无信。
忍着复杂、委屈、纠结、惆怅、尴尬等种种情绪的影响和冲击,李昂最后还是对自己的承诺做出了回应。
见李昂终于开始动手,塔瓦兰奇便来到了帐篷外。
待帐篷内窸窣的响动消失,他这才开口问道:“完事了?”
“……嗯……”
撩开卷帘,帐篷之内已然不见了那位清秀少年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以为亭亭玉立的曼妙少女。
她面颊通红,委屈与尴尬趋势下带来的扭捏姿态更是令她娇艳欲滴。
这位少女正是李昂,女装版。
使劲一吸鼻子,塔瓦兰奇竖起了大拇指:“我闺女以后要是有你这么漂亮,那老子现在原地暴毙都知足了!”
李昂当时就真的要哭出来了!
“来来来,跟我出去转悠转悠,看见你这么个美少女那想必那些前辈就立马就硬……郎起来了!”
不由分说的攥住了李昂的手腕,塔瓦兰奇将他拽出了帐篷,大步的走向了轮班休息区。
星云和云铃本来是以“视察”并暗中看看能不能帮点忙的想法潜伏到信仰文明的救援营地中的,结果不小心就见证了这一全过程,云铃登时发出了充满了回忆的感叹。
“这场景似曾相识……”
当然眼熟,星云还是这场景的亲历者。
不过他倒是没表现出什么心疼李昂或是吐槽这番场景的举动,只是在沉吟了片刻之后,语气深沉的说道。
“此子如若能过了今天这羞耻一关,那么他将来必成大器!”
这说法让云铃有了给李昂虏回上清门的本能:“他身上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
星云摆了摆手,旋即目光缥缈的看向远方:“无他,一个过来人的经验之谈罢了……”
云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