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在这个世界的居民表现出的那种麻木让星云胸口发闷，作为一个秉持着现代观念的人来说，这种愚昧的、落后的、压抑的、腐朽的、扭曲的畸形社会体制足以造成剧烈的三观冲击。他曾经确实有过些许的对社会形态的观察与了解，但那些理解都因为各种事情而涉入不深。
现在看到了这种异常，左依又在旁给予了补充和解释，星云由衷的感觉当下这个仙侠文明才是真正的异类。
固然有谪念制造的轮回导致的文明断档的事实，但每万年都重复如此，一代又一代的重复了数次，这绝对更是这个社会认知的问题。
他们从没有想过去改变。
星云情绪的低落能被左依清楚的洞悉，与他相处了那么久又知晓了他的详细，左依更是能想到星云因何而沉默。
攥住了他的手，左依的声音很轻。
“想要对一个社会形态进行改变，就要从最根基的思想做起，而现在，你已经在做了。”
左依的说法让星云颇为困惑：“我已经在做了？”
“是呀，”捏着星云的下巴，左依强行将他的视线扭到那些准备返航的使徒所在地，“我们不可能用谪念这个大敌来唤起麻木了数万年的文明的血性，对于凡人来说谪念这种敌人太过于不现实，但是你的信徒们已经用善意引发了奇迹——他们重新有了思考的能力。”
说着，左依又给他的头扭向了那些刚刚被使徒们帮助过的流民群落。
在视线中，星云能看到一些流民在互相交谈着什么的画面，他们的脸上有着浓重的疑惑，他们的视线也在自己的居所和使徒们离开的方向之间徘徊。他们在思考那些人究竟是什么，在困惑那些人为什么要那般给予无偿的支援，在讨论更多以前他们根本不会去考虑的问题。
以前的他们只需要考虑下一顿饭吃什么，能吃什么，就够了。
另外一些则是追向了使徒们，他们没入了林地之中，尽力的找寻着已经离去的使徒们的身影，这些人要更加的勇敢，他们想要当面问清楚心中的疑惑。
无论是群落当中、还是坠入密林的人，他们的眼底都有着丝丝名为求知的渴望，尽管这种渴望很粗浅、很微弱，但这种意志已经在他们的心底长出了萌芽，终有一天会顶破那层名为麻木的夯土，茁壮的成长。
没在去掰星云的头，左依的脸上重新有了笑容：她看到了星云的表情渐渐地平和，不再是那么阴沉。
“我记得你曾经说过，一个拥有着智慧的生物，最重要的就是他的独立思考能力，社会的发展、技术的变革、无论哪一点都基于思考，有了思考才会去学习和探索、有了探索和发现才能促进时代的进步，文明的向前。所以人类什么都可以没有，但绝对不能没有思考的能力，能思考才能称之为人。”
“……那是叔本华说的，我就是个复读机……没事，你继续说。”
“总之，信仰文明……啊不，使徒的信仰传播行为已经在麻木的人心中埋下了思考的种子，那么只要他们不会停下，未来的道路就一定会无限延伸，社会也会向着正常的方向发展。”
尽管觉得左依这话怎么都有点不太对味儿，不过星云还是没去打断。
“所以我们只需要一些时间来守候和等待，世界会变得更好的。”
认真的攥拳点头昭示着左依的发言结束。
想了想，星云使劲一抽鼻子：“你这段话怎么给我的隐含意思是劝我别灭绝人类？”
“你刚才那个表情不就是想放弃这些人？”
猛地拍了下脑门，星云喟然长叹：“不是，我刚才确实对现状有些生气，但更主要的是你给我的手差点攥骨折，我那是疼的脸发黑……”
沉默了片刻，左依的脚掌精准的命中的星云的排骨。
“你早晚能气死几个！”
说实话能直接气死几个人那星云觉得这也是以后能吹三年的谈资，上一个这么做到的人已经成为千古佳话了。甚至人家写的表文成为了中小学必读，且有一个绝对的文学成就：背诵全文。
不过有一说一，左依说的确实没错，而且刚刚在她讲述的时候，无数的投幕随之浮现，每一块投幕上呈现的都是那些受到过或是正在受到使徒们帮助的人的画面，无一例外，他们都被唤醒了思考的能力。
这绝对是一个好兆头，尤其是对今后即将到来的那场恶战。
会思考，他们也就能在战后复苏时，将文明延续下去。
自主的延续，并非再需要星云的引导。
得知了这个现状，星云的心情也好上了不少，接通了卫星控制的天基网络，星云开始正式的执行这次来到母星的支线任务：找个人练练手。
不是，尝试找出那些搞事的人。
想要找到这种人最便捷的方式就是跟随一支流民队伍，这颗星球的体积很大，凡人文明的迁移又很原始，还不到两年的时间，这种迁移队伍有不少还在自己的旅途中。
借助卫星的全球观察，星云很快就锁定了一支队伍。
距离不算太远，星云便没启动传送，而是尽力去尝试使用并适应自己现在的境界修为。
然后他就在众目睽睽之下用前空翻的方式飞了好几公里。
重新调整好用于飞行的真力输出，他姑且算是平稳的抵达了目标的上空——到了渡劫期，丹田内的真力鼓荡的要更加澎湃，且通过询问，星云了解到那些真力当中蕴含的一丝仙蕴应该源于他前世就是个仙，因为一般正常的修士在没成仙之前根本不存在任何的仙力。
他的前空翻就是因为不小心误触了仙力，打个比方的话就是狂飙的F1突然开了一下氮氧化合物加速——想不出事都难。
“说起来，我们有天基网络，那为什么一直都没有启用这个来进行寻找？”
“这个本尊能解释，”卫星的虚拟投影突然浮现在了左依的头顶，“首先之前本尊一直让天基网络维持着最低程度的观察运转模式，因为本尊本身跟着小主子去出差公干，遇上了不少需要启用全部计算力的事。”
左依抓了几下那个虚拟投影，确定根本没法给它轰下去，旋即放弃。
“然后就是小主子自己的问题了——他想找个家伙练手，本尊要是直接抓的话不能让小主子适应渡劫的修为，这对他是个挺严重的影响。”
“最后？”
“没了。”
了解到实情，左依便将关注点全都放在了那支被拒之门外队伍上，因为城内的人口饱和，他们前往的那座城市已经不再接收任何外来人口，面对一些有着微末修为却足以轻易杀死凡人的驱逐卫兵，那支足有近百人的队伍最终选择了离开。
从样子上来看，这应该是一个整个村落迁移的队伍。
相较于之前见到的那些流民，这支流民队伍运气其实还算不错，城邦之外的土地已经褪去了污染，土地虽然被污染侵害的稍显贫瘠，却也算是个相对安全的地带，只要肯下一些功夫这里就能开垦成农田。不远处是一处相对稀疏的林地，其中有着一些不具备攻击性的野生动物在生存着，它们远要比这些因为拒绝而放弃希望的人类更加知道生命的可贵。它们在重新构筑着自己的巢穴，尝试着尽量的活下来。
绝望的气息在这支流民队伍当中蔓延开来，仿佛城市的闭锁斩断了他们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
不再有希望，长途的跋涉也不可能再让他们返回以前居住的地方。
然而就在绝望成为潮汐翻卷的时候，一个陌生人突然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你们有没有兴趣帮我工作？我会为你们提供一定程度上的保护，而且工作不会很难，也很安全。”
来人的身份未知，但流民们至少清楚他是以为“上仙”。
——因为他正漂浮在天上，俯视着自己等人。
“而且好处也很多，在这之前我也和你们一样，只是个流离失所的人，但现如今我已经有了叩开通往真理大门的力量，这种力量只要你们同意帮助我，你们也可以拥有！”
这位面相还算年轻的人发出了自认为非常能够调动情绪的慷慨激昂发言，可并没有人对他的提议予以回应。
所有人都对他的说法没有任何表示，他们只是沉浸在自己苦恼当中。
“哼……”见状，那人低哼了一声，“要知道，在这种野外，没有力量是无法自保的，野兽、乃至修士都会来打劫你……嗯？”
打断他的是下方突然传来的熙攘声音，重新低下头，他看到的是那些流民向着远处聚集的画面。
在他们聚集的中心，正有着一位女性修士在分发着什么。
那位女性自然是左依。
隐藏了修为的左依在这位依靠奇怪办法而成为力量者的感知中只是如同一位凡人，有人在干扰自己的大业，年轻人势必心有不满，视左依为肉中硬刺。
正好，愚昧的凡人畏惧拥有力量的人，这个女人可以用来杀一儆百。
然而就在他刚要动手的时候，一股无形的力量阻拦在了他的身前。
同时，充满了嘲弄的声音从在他的四面八方回荡。
“且不说你突然动了杀心还想拉拢人合不合适，你知道最令人讨厌的就是你这种宣扬理念方式么？我们一般管这个叫——传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