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智站”作为一个换乘车站,本只是十号环状线路的一个小车站而已,占地面积并不算太大。这条垂直穿插进来的六号线貌似也是在十号线竣工之后才刚刚开始建设的,不像其他换乘站那样,一层是出入口大厅,二层三层交叉着的两个月台迎接两个方向的列车。整个换乘站的结构似乎是因为六号线的长度问题,所以也稍显复杂了些。如果以北部为正前方基准的话,六号线就是左右横向的一条线路,但从六号线的月台向上走,却并不是前后纵向的十号线月台,而是像长方形的边缘一样的环形通道,左右两个方向都连接着通往十号线月台的过道,若是不选择拐弯继续走的话就可以走到出口附近,但若是想要抵达十号线的月台,就必须拐过交叉口,然后才能走到十号线的售票大厅。

似乎在很久以前,人们还没有生活在地下的时候,这段像是“多此一举”的设计只是在增加人们的路程,但现如今,这多出来的道路与空间,却成为了这个地铁站里无数人蜗居在废铁片焊接而成的矮房子中的底气。没错,“万智站”当初的人口和其他车站一样不到两百人,但现如今这个庞大的车站已经有四百多人寄居于此,一切都是因为四年前,六号线那一端被毁灭的时候,由中央公园车站那边的“高层政府”所采取的“退守”政策。

克里斯从无数建立在走廊两侧的“铁盒子”旁走过,他穿过这些看起来好似没什么区别的铁盒子,尽可能的让自己不去注意周围与脚下的情况。但不少睡在铁盒子里的人貌似都忘记了“随手关门”的习惯。传出的呼噜声虽然也不大,只有走过的克里斯途径时才能听清楚。他们貌似真的把整个地铁当成了一个“命运共同体”,以为不会有小偷小摸的行为出现......但一想到这里,克里斯就管住了自己的手。

冷静一点,克里斯告诉自己,他不能去做那种小偷小摸的事。现在已经不是之前什么都做不了,于是只能领取救济粮的时候了,他已经十九岁了,是个成年的男人,必须要负起责任来。

事实上,他选择回来的这个时间也恰好是大多数人选择回家休息的时间,上午七点,从零点开始计算的一天已经过去了一半,被称之为“中午”的现在,结束了上午工作的无数人选择回去躺在床上睡一觉,也有部分人选择去十号线大厅的附近的食堂排队领取今天份的食物,当然,在这个上下午交错的时间段里,地铁站里的人开始变多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无视了狭小过道中来往的人群只能左右两侧侧过身子让开道路的另一头,多走几步路的克里斯换了个方向,从另一边的过道走向了十号线的月台,已经下意识把周围的一切都划分为“与自己无关”的他走下停运的电动扶梯,看了一眼竖立在扶梯上用于提醒上行还是下行通道的箭头,克里斯脚下无意中踢飞的罐头也没有引来什么奇怪的注意,只不过他对那个罐头撞击老旧扶梯时所发出的声音比较在意,它驻足静听,过了几秒后,声音彻底消失不见,他这才把持着扶手,走下扶梯。

十号线的月台与六号线相比之下没什么太大的区别,饱经风霜的墙壁,悬挂在上方用电线连接在一起的灯泡,用于照明的火桶摆放在楼梯上下,昏暗的灯光下,整个地铁站的无数“铁盒子”透过缝隙流露出的灯光,从上面看起来反而更像给这暗淡无光的地下城市增添了几分诡异的气息。

克里斯走下扶梯,他捡起了刚刚被自己踢飞的空罐子,看起来像是上方进出口大厅那里的商人手中才有的火腿罐头,他下意识看了看罐子里面,被清理的一点残渣都不剩的罐头,甚至连外层的油脂仿佛都被舔过好几遍的样子。

“又一个罐子......空的。”

起码能卖点钱。毕竟这也是铁做的东西,积攒到足够多数量的话可以拿去大厅那里卖点钱——当然,是自己根本不知道能派上什么用场,却又印制着数额的可乐瓶盖。这样想的话还是有点用处的。他拿着空罐子,慢悠悠的走在月台中央供通行的道路上,拐过与支撑柱连接在一起的铁盒子所形成的道路,在月台的末尾端看到了自己的家——也是一样的“铁盒子”,但与月台其他人相比,这个“铁盒子”可是霸占了月台末尾这样“上等位置”一排空间的“大型铁盒”,不,称之为“大型铁笼”都可以。

这就是整个地铁系统里最重要的“机械修理工”所能获得的福利政策,起码在万智站这里,这项小时候从父亲那里学来的技巧,让他得以在这件地铁里混到如今的地步,不得不说是个奇迹,连他自己都没想到,兴趣使然学来的知识竟如此有用。

没有什么比推开家门的那一瞬间更让克里斯感觉安心的事了。在他握住门把手的那一瞬间,浑身上下向他袭来的疲惫感差点让他瘫倒下去,好在自己已经习惯了放松时自己身体会出现的奇怪情况,勉强支撑着自己的身体没有倒下去。但他连钥匙都忘记拿出来,便直接扭开了门锁。

“我回来了......”

“欢迎回来,克里斯。啊......今天是提早结束巡逻了吗?”

打扫着卫生的金发少女回过头,看着克里斯进来后便径直走向自己的床前坐了下来,她停下了手中的活,把一旁盛满开水的水杯递给了克里斯。

“不,本来不该这个时候回来的......前面隔着几间屋子里的波拿巴,今天在巡逻的时候兴许受了点刺激,我只好送他回来去找医生,于是也提早回来了,跟阿兹莫夫先生已经打过招呼了,应该没什么问题......谢谢,珍妮。”

“诶,巡逻时发生了什么......”

“也没发生什么事,我很好,不用担心。”

从事发开始到现在都没怎么补充过水分的克里斯大口地喝光了那杯水,他将水杯放在那张表面甚至已经脱落了不少锈铁部分的铁桌上,将自己捡回来的垃圾罐子扔到了床头的大袋子里。做完这一切之后,他便坐在床前,抬起头来看了一眼继续拿扫把清扫地面的珍妮,虽然只是看着她被及腰长度的金色长发所盖住的背影而已。

这也只是个两间“铁盒子”与一间可以充当卧室的大铁盒子拼接在一起的小屋而已,但相比之下,这间屋子起码要比外面那些仅供摆放一张床与衣柜的铁盒子好的多,客厅的地方几乎是两间房子拼在一起的大小,虽然靠窗的地方摆放着我自己的床铺,但另一侧空出来的地方实际上还不算小,对于一台小冰箱与桌子来说,这个客厅再拿出窗边的位置给克里斯用作睡觉的地方,完全够用。当然,仅仅是够用罢了。

“怎么了?克里斯?你今天的样子看起来很奇怪......真的没事吗?”

“没......没什么。”

“你的脸上看起来完全不像没什么的样子......昨晚没睡好吗?”

克里斯呆滞的视线马上便被珍妮注意到,她回过头来注视着克里斯的双目,脸上满是关切与担忧的表情,克里斯有种和之前某种情况类似的感觉,看样子眼前的这名金发少女也不像是会轻易放任自己时下这副奇怪状态的样子。

珍妮·兰娜,这名和自己同住在一间房内,就在与客厅相连的两间房间其中之一,已经快要四年多的少女,克里斯还是很清楚她会在这种与自己有关的事情上较真的性子。

老实说,现在的这个状态,连克里斯自己都不大清楚,到底是什么导致自己开始不断胡思乱想起来,若是连自己都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那么就更不可能谈起所谓的“解决方案”。而他最担心的事情,大概就是眼前的这名少女做出些什么奇怪的事吧,就像上次自己因为感冒而病倒的时候,甚至连行游于环状线内的商人口中所谓“包治百病”的瞎扯药物都信了。要不是最后也住在一起,就在隔壁房间的雷蒙发现了这件事,并把钱——也就是那些拥有价值的瓶盖,藏在了我的床底下的话,那个时候留给之后用来买冰箱的钱,估计还要再花好几个月才能凑齐。

啊,对了,住在另一间房间里的人,在十号线上方入口的那里有一台大型发电机,雷蒙·克雷斯上午就是那个发电机的劳动力之一,下午的他则是食堂的工人。但若是让他看到自己这副样子的话,不知道会被调侃多少有些嘲讽意味的闲话。因为那家伙就是这种人。越是看上去冷静的人心里所担忧的事情越多,虽然那家伙表面看起来是个冷静的人,但实际上却是个经常拿周围事情一本正经开着玩笑的人,跟眼前这名少女一样,两人都不是什么好应付的家伙。

“说过我没事了,别在意。”

“但是,你这么说的话,反而更让人起疑了诶......”

越描越黑?不,他并不是产生了反感,有人会在这个时候给他一点慰问,实际上对于克里斯来说,这本身便是最好的安慰了。但是,本身因为自己的状态而让周围的人对待自己的态度发生改变,缠着自己不放的话,自己要迎合其他人,换一种思维去思考该怎么去应对这种情况的过程,也是一件累人的工作。对已经被上午的事情搞得有些神经紧张的克里斯来说,他现在最需要的或许是安安静静的一个人待一会儿,这份好意让他心领,更因如此,他才不想继续谈起此事,免得自己的心情变得糟糕起来之后,对眼前的少女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

“真是的......可能是太累了吧,睡一觉就好了,比起我,你可别忘了吃午饭才是重要的事。”

“午饭不吃也不要紧,但是你现在的状态......”

“只是睡一觉的事情而已。”

一想到这里,克里斯就情不自禁的有种莫名的烦闷感涌上心头。他避开了珍妮投来的关切目光,转过身去躺到了床上。而且刻意的转过身去,将自己面对窗边的那一侧。

“唔......好吧,你先好好休息吧。”

珍妮无奈的收回了自己想要伸出的手,她知道自己再说下去克里斯或许会感到烦躁,于是也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去。克里斯听到了来自身后的脚步声,对声音一直都很敏感的他分辨出那是珍妮把扫把放到一旁,从衣柜里取出自己衣服声音。已经快到中午饭的发放时间,已经感到浑身的疲惫感将他束缚在床上的克里斯意识到,今天的午饭或许要拜托珍妮帮自己一起领回来了。

“我的那份不用了。”

“诶?午饭不吃了吗?”

心中想着的是午饭改怎么解决,嘴边说出的却是更为现实的考虑。

克里斯有种很奇怪的感觉,他觉得这次自己会久违的睡上很长时间,或许自己这一觉会一直睡下去,打破以往在晚间入睡时的最长睡眠时间,一直睡到明天早上都有可能。午饭有可能是来不及吃了,就算有冰箱,能够保存到明天早上再去自己煮一煮也能吃,然而那还不如明天早上期望着有可能换一换食材与其他味道的餐点。

“啊,对了,雷蒙说今天的事情比较多,可能要一直忙到下午一点左右,午饭还带他的份吗......”

“那家伙一直都那么忙......回来的时候估计自己去领了。”

“这样......那,我出去了,克里斯你好好休息......”

想要睡着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尤其是在这种情况下——克里斯听着身后门扉关上的声响,他情不自禁想到这点。

仔细想想,今天自己的工作已经做完了,常理来说下午自己一般都是待在家里捣鼓着自己感兴趣的东西,或者走上月台去四处逛逛,用自己的双目去审视这座车站,但现如今的克里斯完全没有那个心情。他尽可能地让自己闭上双眼,不去刻意的思考那些让人烦躁的事情,他只需要清除自己脑中的杂念,想尽一切办法让自己试图入睡即可......

没什么好怕的,他告诫自己。就算那些怪物真的来了,也有那层电网在外面拦着他们。这件车站不惜浪费资源去维持着的电网可不是摆设,那东西四年来让那些机械甲虫闻风丧胆。只要那层电网还在,敌人就进不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