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衣服的速度比想象的快，还想趴在柜台上休息会儿，卡帕就从隔间里走了出来。
像是让婴儿套上不合尺寸的cosplay道具服，棕色的皮草夹袄，内里是黑色的长袖衬衫，毛裤的裤脚一直塞进星船靴里，夹袄的下摆和多余的裤腿几乎拖到地上。瘦弱的卡帕穿着，袖子一层一层叠在臂弯，加上洁净之后的长发，活像夜幕披肩的米其林轮胎人。
“将就将就，”打开了柜台的挡板，陈如一拿手枪走出去，带拖着衣服卡帕到了门前，握住她的手放在门把，“现在就请卡帕小姐把门打开了。”
“我来？”
“是啊。”
放开了手，陈如一看着眼前这扇外观普通的门扉。白色塑料的门框，乳白色不透明的玻璃钢嵌在中央，只有客人敲门才能看到影子。
“这扇门只能打开我们前来的时空，”他解释道，“当然，也可以佩戴一些其他时空的物品来开门，去往别的世界。但我没有你们世界的东西，库存里也没有，就拜托你了。”
“……好的。”
卡帕拉开了门。一丝温柔的风从门缝透入，随着黄昏的太阳散出柔和的光线逐渐强烈，送来草叶的清香。
眼前出现了有着那齐娅公国，与普林斯特佣兵团征战的魔法世界。看起来和自己的世界没有太多差别，幽幽森林茂密而寂静，投下的斑驳阳光似乎是洒在地面的金币，越远越是昏暗，遥遥地，似乎能看见耸立在另一个山头的城堡，旗帜飘扬。
“好像太安静了。不过无所谓，这枪自带消音，倒是挺方便。”
陈如一蹲了下去，单膝触地，比卡帕稍矮一些。双手举起手枪让她看得清楚一些。
“你看，就像我这样握住枪柄，食指扣住这个地方。这里叫扳机。然后把这边的旋钮往下一拨，看清楚了吗，拨一下是单发，拨两下是三连射，可以一次打三枪，拨回去就不能开枪了。我给你示范一次啊。”
学着说明书的图片，通过照门缺口与片状准星三点一线，瞄准了不远处的一棵小树。其实心里还有点小紧张，陈如一也是第一次使用枪械，枪柄紧紧握着，占了手心微汗的食指扣动扳机。
叮。
后坐力只让手腕震了一下，带着硝烟的暗黄色弹壳退膛而出，有魔法消音的枪声比洗碗时的餐盘相撞要轻很多。但同一时子弹命中了小树。
轰隆！！！
树干中央发生猛烈的爆炸，化作齑粉，只余几块木片四散飞溅。在小树之后同时引发了一连串的轰鸣之声，四周的树木登时溃散一空，伞状的树冠轰然倒塌。叶片纷落，斜斜的阳光温柔地照在满地狼藉，雷鸣的余音在山谷回荡。
“我日这消音有个卵用……”
看着眼前数米，可以用废墟来形容的林地，陈如一也是吓了一跳。之前看反器材步枪还挺正常，而且手枪和自己在网上看到的格洛克样子差不多，谁知道还没手指长的手枪弹威力这么大。那公主带走的火箭筒岂不是毁天灭地？
不对不对……老板说过是有杀伤范围限制，而且只给了两发，应该影响不大。
短暂的呆滞之后又回过神来，看向远方的城堡，那里依旧平静似乎没太大的反应。陈如一略松了口气，轻轻推了同样呆住的卡帕一把，在少女一闪而过的情绪之中站了起来。
“你也来，”关了保险，把手枪递给卡帕，“城堡那边走过来得花时间，我们忙里偷闲，再来一发。”
卡帕接过手枪，五指扣着枪柄，还是犹豫：“可是……”
“不会用？我教你就是了。”
走到了卡帕背后，抓住她的手把食指挪到扳机上，陈如一闭上一只眼越过少女的肩膀瞄准前方：“两只手握住，这样稳定一些，不用怕。打完我们就跑。对了，闭上一只眼，通过上面那个缺口对准。”
枪口抬到中央，一切准备就绪，陈如一问：“打一枪？”
“我……可以吗……您的……武器……”
“反正是店里的东西，现在在你手上，要不要试试？”
沉默了几秒，少女用难以察觉的幅度点了点头。
“我想……试试看。”
“那就试试。”
陈如一只能看到后脑勺，轻轻的抽气声响起，少女的肩膀向上轻耸，伴随吐气声向下滑落。拇指顶开保险，食指扣动扳机。
叮。
轰隆！！！
火光一闪而逝，随之而来的是更大的破坏，林木纷纷倒落，惊飞的鸟儿厉声鸣啸，振翅而飞，在落日的余晖中缓缓消失。
“真是不可思议的力量，该不会，那个佣兵要挡的榴弹炮火力是从步枪里出来的。斯托克还敢用这玩意顶我胸口……”
陈如一松开了手，拍拍膝盖站了起来，“好啦卡帕小姐，过了瘾咱们就收工。趁着还没人发现——”
话音未落。背影中，卡帕被几缕头发半遮的耳朵动了一下。
“有人……来了。”
“什么？”
“小心！”
子刚站起身便遭重击，少女纤细的手迸发出难以想象的巨大力量，突然扑进了怀里。陈如一只感觉胸口一痛，然后身体变得轻盈，眼前的景象上下颠倒，再来耳边就出现巨大的嗡鸣声，痛感出现在背后。
砰！
眼里冒出了金星，但痛楚也让陈如一意识到，刚刚自己飞了出去，撞在了柜台上。
“干……怎么回事！”
强撑着地板支起身子，略微带着怒气上头，陈如一把视线投向卡帕的方向。只见她身体贴在门边，“噼啪”一道闪电从天而坠，直刺店内而来，却在进入店门的一刹消失于半空。而卡帕立刻抬起手枪，紧紧盯着天空，坚硬如铁的冷漠表情之上，蔚蓝色的双眸仿佛囚禁着野兽，要把橘红色的天幕吞噬殆尽。
再将保险下拨，手指紧扣扳机。
叮、叮、叮。
向着天空连开三枪，天空中只有一声轰鸣。
轰隆！！！！
白光驱散落日的余晖，又被红霞占满。一个黑色的影子带着烟尘出现在了天空，划破暮色，用曲折的线条坠了下来，淹没在林海的波涛。一点浪花也不留下。
“……这下搞大了。”
也不知道是打下了什么，目送倒霉的家伙远去，陈如一无奈地挠挠头，扶着柜台爬了起来。踉跄着跑上前将门关上，面对提着枪两手叠在小腹，低下头沉默不语的卡帕，叹了口气。
她的反应太过突然，推在胸口的力量实在吓人。自己体重也有一百多斤，就那么一推便飞到空中，跨过前厅摔在柜台。那连开三枪的果断与凶狠，电视里那些特警恐怕也不过如此。
陈如一能够想象。如果她手里拿的是刀剑，在斗兽场与猛兽搏斗，恐怕那冰封的眼眸也和之前一样，涌动着杀意的暗流。
“对不起……给您……带来……麻烦了……”
“不不不，这事得赖我，没说那些魔法进不来店里，不能算你头上。”
原本看雪莱就觉得烦，打算干涉一下新代理人的选择，选在城堡附近开枪也有这样的考虑在里面。虽然开枪的是卡帕，但动用枪械测试的是自己，如果搞不定后续交易，月底扣工资就是最大的麻烦。
“诶。”
思及至此，又忍不住叹了口气。刚上班的时候就经常被莎莉挑刺扣钱，兢兢业业干了一年，如今才能勉强拿满全勤奖，离绩效奖都还早得很。
“您……为难吗……”
没有变化的语气，一直沙哑的声音也听不出有什么情绪掺杂其中。陈如一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没事没事，这点小麻烦我能搞定。”
“……惩罚我……”
“什么？”
“请您……惩罚我……”
卟。
还没弄明白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地板上突然传来一声闷响，拉回了陈如一的思绪。出现在眼前的，是一片夹杂伤疤的乳白。
“‘月神狩衣’这玩意啊，幸亏送出去了。那玩意穿上很快，脱下来更快。”
这是许久之后，陈如一在回忆这天的时候，对某人的叙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