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为了世界和平吧
咕嘟咕嘟咕嘟……
宽大的实验桌上，一瓶蓝色的药水剧烈地上下翻腾着，不断冒出巨大的气泡。副院长用长袍的袖口遮住了口鼻，戴着一副硕大的眼镜，躲在宽大座椅的背后，小心翼翼地观察着。
察觉到我的到来，他慌忙将药水塞进了抽屉里，理了理长袍的，端端正正地在椅子上坐好。。
“有什么事情嘛？副院长大人？”
小心地观察了一下他的表情，我默默地移动了下步伐，尽量让自己离那个危险的药瓶更远一点。
多年以来，我们敬爱的副院长大人，一直醉心于炼金术的研究，宣称要重现炼金时代最巅峰的辉煌，却从来没有完成过一次完整的炼金实验。与之相反，那花费巨大，耗时很长，而又肆无忌惮的实验，往往会招致极大范围的破坏，引起了众多学员的一致指责。
“即便是在黑暗时代，这也是绝对最可怕的灾难。”
大家都是这么说的。
他却没有因此而放弃，只是不动神色的把自己的实验室转移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里，秘密地进行着各种奇怪的练习。对于他这样的举动，我早就习以为常，为了让他不至于太过尴尬，便装作没看见一样，若无其事地问道。
“你今天，又逃课了？”他并没有急着回答，却摆出了一副非常严肃的表情。
“哈哈，反正也没什么事情，稍稍休息下，也没什么，是吧？”
“好吧，反正这样的事情也不归我管，还是直接说正事吧。”果然，他也没有特别在意，“是这样的，院长大人他临时有事，暂时不在学院，所以，就由我来替他向你宣布你上次晋级考核的结果。”
伴随着他那一本正经的话语，副院长那一撮十分漂亮的小胡子，神气活现地上下抖动着。
刚刚中年的他，身材却已经有些微微发福，舒舒服服地坐在宽大的椅子上，肥胖的身子蜷缩成了一团，看起来，像是一只硕大的皮球。
和我想的倒是没什么区别，但只是因为这件事，就这么急着把我叫过来，未免让我觉得有些奇怪。
“该结果是由学院最高委员会，和修隐议会长老团共同讨论决定的，保证公平，真实，可靠……”
”开什么玩笑，除了一些不问世事的老头子，剩下的不全是你们家里的人么？”
想了想，我还是把这句话咽了回去，恭恭敬敬地站在他的面前，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上级魔法师森纳，考核成绩优秀，结合平时表现，授予见习魔导士称号……”
嗯，果然没有什么意外。
等等！见习魔导士是什么意思，我可从来没有听说过，还有这样一个级别？
“别激动嘛。”副院长理了理他那一头波浪似的卷曲头发，又轻轻地撩起了袖口，“我知道这个结果很难接受，但这也是有理由的……”
“说来听听吧。”
“其实这么做，是院长大人亲自做的决定，而且，也得到了诸位长老的认可。”
果然，只要是那个丧心病狂的老家伙开了口，就不会有人反对的。
“你们都是这么认为的么？”
”是的，我的二叔，三叔，四叔和五叔，还有三位姑姑都是这么认为的……我虽然很想替你说几句话，唉，但实在是爱莫能助啊……”他摊开双手，无奈地说道，“院长大人给的理由很充分，我也实在不好反驳。”
“有哪些理由呢？”虽然我有些意外，但我倒是一点也不觉得生气，可毕竟被那个无良的老头子摧残了这么多年，这种事情早就习惯了。
“你看哈，首先，你还欠了近十年的学费，对吧？”
“学院难道还差这点钱么？再说了，去年的，前年的，前年的去年的奖学金都没有发给我！”
“是啊，我也觉得这条太过勉强，就先把它删了吧。”他尴尬地笑了笑，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张纸条，羽毛笔沾满了墨水，用力地再上面划拉了几下。
“没关系，您接着说吧。”
“嗯嗯，好，第二条是奇装异服，你知道，学院虽然没有强制规定必须要穿制服，但你的这身行头，未免也有些太过于出格……”
“你以为我愿意穿着这套？”我忍不住朝前跨出一步，音量也稍稍提高了几分，“这套可是院长他自己设计的！这披风，这长袍，可都是他亲自找人来做的！”
一边说着，我一边用力地拍打着身上的衣衫。衣服确实不错，由上好的材料编织而成，质地柔软却又结实耐穿，可色彩却未免太华丽了一些。
在这长袍和披风上，绘满了色彩斑斓的线条和纹路，远远看去，像是一只开了屏的大孔雀。
“抱歉哈，我还一直以为，是你比较喜欢这种独特的造型呢。你知道，这实在是太过华丽了一些……”
“你老爹喜欢什么样的风格，你难道还不清楚么？我敬爱的副——院长——大人？”
他再度提起了笔：“嘿嘿，你还别说，之前还真没怎么注意过。那好吧，这样一条也不生效，我再帮你把它去掉好了。”
“别别，我看啊，您先别急着改，不如一次把它全部读完吧？”
“也好，那你就听好了，第三条，是至今没有通过恢复系魔法的最初级考核。”
彭！
宽大的办公桌上，忽然猛地颤动了一下。
他背后的大衣柜，也跟着摇晃了几下，发出了几声嘎吱嘎吱的轻响。
这里面，好像还藏了些什么？
“喂，你要干嘛？这难道不是事实么？”
他手忙脚乱地扶好那些歪倒的文档和手册，满脸不解地问道。
“我说啊，当年的时候，您应该是在场的吧？”
“什么时候啊？我怎么不记得了？”
“没有这方面的天赋，不建议在这方面浪费时间。”这句话，您不会这么快就忘记了吧？“
“嗯？听起来很熟悉啊！不知道是那位名人说过的话语？”
”这可是我们的恢复系首席教授，您，最最最亲爱的夫人，当着您的面说出来的吧？”
艰难地按住了有些冲动的右手，我一字一句地从牙缝中挤出了这样的话语。
“哎呀哎呀，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哈哈，这人一老，记性就容易变差，想必院长大人他，也是不记得这件事了吧？”
“我有些好奇，为啥您会这么恭敬的称呼他，这是你们家族的传统么？”
我试着缓和一下有些尴尬的气氛，没有再和他在这方面纠缠，换了一个题外的话题。
“咳咳，当然是为了维持学院里的公平正义。“他忽然板起脸，非常认真地说：
”在学院里，我和院长大人只是上下级的关系，绝对不会因为家庭成员的原因，做出有失偏颇的举动。也不会因为私情，而随意地破坏学院的规矩。”
“这样么，那我还真是对您万分敬佩呢。”
我实在是难以想象，在这个鬼地方，到底哪来的公平正义啊？
“嗯，这的确值得你们这些年轻人学习啊……”他好像根本没有听出我话语中的嘲讽意味，自顾自地说道，“你看看，后面的这些，可是更加严重咯。”
“你继续说吧，我听着呢。”
“你看，有骄傲自满，刻意表现，伤害了学院同学的自尊。啧啧，这实在不利于我们的教学啊。“
“有道理，有道理。”
”还有，封闭自我，从不与同学们分享自己的经验。这样可不行，太小气了。“
“不错，不错。”
”再有，和学院的某些非正式学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产生了及其不好的影响。”
“继续，继续……”
“还有……”
一开始，他一边念着，一边还加上几句自己的评判，后来，声音却是越来越小，几乎完全无法听见。
我没有说话，只是默不作声地盯着他看。
“当然，我知道这些理由都很牵强。”过了许久，他才慢悠悠地说道。
“你原来也知道啊……”
“而且实话告诉你，这其实是院长个人的决定，与其他人都没有关系。”他继续不紧不慢地说着，“可是你也应该知道，院长大人的决定，没有人能够更改，就算是我，也不能对他决定好的事情有丝毫的意见。”
“他现在在哪里？”
“这个嘛，我也不知道……”
“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嗯。”
“没办法更改了？”
“虽然我也很想做点什么，但确实没有办法了。”他摊开了双手，无奈地说道。
“好吧，我知道了。”说着，我便转身准备走出去，“这样的结果，我是不会接受的。”
“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他的声音，隐隐地从我身后传来。
“怎么说？”我停下脚步，回过身去。
“晋升魔导士，也不一定非得要通过考核的方式。”他的脸上满是笑意，“除此以外，还有些稍微复杂一些的方法。”
“你的意思是？”
“你应该知道，等级的划分与实力无关。不过，只要得到了五名以上大魔导士的认可，就算是获得了魔导士的资格。”
“这么说来，只要找那些……”
学院里大魔导士的数量不算少，仔细算一算，除去德里克家族的成员之外，想要凑齐五位，也是什么难事。
“院长已经打过招呼了……哦，不不不，是最近学院的大魔导士们都在研究一项重要的课题，暂时没有时间来处理这些琐事。”
“所以说呢？”这时候，我突然觉得，能够像眼前的这位无耻的家伙那样，流利地控制住自己的表情，确实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情。
“所以说……学院里没有人会承认你的，你只有到外面去。”他眨巴了几下小小的眼睛，脸上的笑容越发地灿烂。
真的要离开这里么……
对于诸多学员们来说，在学院的经历可能只是人生中的一个阶段，一个过程。但对于我来说，却是我十几年生命中的全部内容。
是的，自从有记忆以来，我就从来没有离开过这里，仔细算起来，大概，已经有十三年了呢。
“外面去么？那可能要花很长的时间呢。”
“反正，你现在在学院里也没什么事情可以做了，就当是旅行一下，见见世面好了。”他十分随意地说道，“而且，如果要是走正常途径的话，“见习”这两个字，还不知道要在你身上挂多久呢。”
“好吧，我同意了。那么从哪里开始比较好呢？”
虽然院长大人一家，都会时常做出些不靠谱的事情来，但难得他这么费劲心思安排了，想必一定是有着什么独特的用意。
干脆，就老老实实的照着他的安排来做吧，他虽然相当的无良，甚至很多时候，可以用可恶来形容。但在这样的事情上，应该不会有什么陷阱才对，就算他忽然搭错了哪根筋，想要整治一下我，也不至于花这么大的力气，转这么多弯路。
是的，这个丧心病狂的老变态，可是丝毫不会掩饰自己的蛮横与凶残，要是哪个不开眼的倒霉蛋招惹到了他的话，那种在大庭广众之下执行的残酷刑罚，超脱肉体，直达内心最深处的惩戒，多半会给那些不幸的家伙，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
“个人建议，从这里，到这里，再绕一圈，回来就好啦，花不了多长的时间的。”他抓起放在桌角的地球仪，指甲微微颤动，淡色的魔力涌动而出，便在破碎的大陆和群岛之间，划出了一道亮丽的金色弧线。
只不过，这道弧线实在是太长，足足涵盖了，已经被探明的大半个世界。
“半年时间不算长？”
“放心好啦，一年半载也不算多久，你也不是很想出去看看么？”他站起身来，在我的肩膀上拍了拍，嘴角挂起一抹奸诈的弧度，“我已经帮你拟订好了完整的计划，诺，介绍信都替你写好了，用的是院长大人的名义，你就不必担心遇到什么麻烦了。”
说完，他便从抽屉里取出了一沓包装完好的信封。
“我要是不肯答应，你的信不就白写了？”
“你会不答应么？”
“不会。”毫不犹豫地，我给出了答复。
“既然这样，第一站就在鄂图曼帝国？”
“是啊，事不宜迟，赶快出发吧！哦，对了，事先提醒你几句好了，在外面还是尽量收敛一点，不要太过张扬了。记得，我们学院，可是世界上最爱好和平的组织，你要是被关进监狱里，或者被人给绑了票，想办法把消息给送出来，我还能想办法去赎你回来，可你要是被人给砍了脑袋，我可懒得去替你收尸。”
“嗯。” 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默默地点了点头。
“白痴老爹！不准你和我家森纳过不去！”带着几分怒意的声音，从我的身后传来。
“我的笨蛋女儿哟，明明咱们才是一家好吧。还有！和你说过多少次了，要走正门，别爬窗台，你就是不听，快给我下来！”
刚刚还是满面春风的副院长，瞬间变了脸色。他费力地挥舞着手臂，想从椅子上站起，却没能站稳，扑通一声摔倒在了地上。
我连忙向身后望去。
果然是瑟琳娜，那个我熟悉到了骨子里的身影，少女斜斜地依靠在窗台上，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羞涩，她那白皙的皮肤上浮现出了一层淡淡的粉色。
她的衣服有些凌乱，皮肤上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水。她瞪大了眼睛，目不斜视地看着我们，海藻般的长发，披散开来，在阳光下闪烁出别样的光彩。
“啊哈哈，你就去吧，我来和我这个不听话的小女儿聊一聊好啦。你可千万记得，我们的使命，是世界和平！”
副院长从地下挣扎着站起，快步地朝着我走了过来。
“这样的套路，可实在是太过恶俗了。”这么想着，我被他半强硬地推出了房间，只留下气呼呼的瑟琳娜，一个人待在窗台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