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冻结
“你居然没死？”见到凯恩，最为震惊的，反而是瑟琳娜，她急匆匆地重新举起匕首，对准了凯恩，“我明明已经……”
“嘿嘿……乘着我昏迷的时候，明明已经在我身上抹了一刀，对么？”凯恩裂开嘴，艰难地笑了笑，“没那么简单的，没有把事情做完，我可是没那么容易死掉的……”
虽然他依旧是一脸轻松的样子，但是，在他额头上不断流淌而下的汗水，已经很明确地向我们表明了——他的状况，其实是相当地艰难，相比之前，他的伤势，又加重了几分。
“瑟琳娜，你？”这回，倒换成是我完全不知所措了。
“我们打起来的时候，她就已经在场了，她觉得我对你们是个威胁，便在你离开之后，又下了手。”
“你到底想说什么？你又想做些什么？你们……到底有什么目的？”瑟琳娜的视线，在我们三人之间转来转去，她的眼里，满是怀疑与惊恐的目光。
“现在的情况，确实如同他所说的那样。”凯恩吸了口气，双臂支撑起身体，尽力地挺直了腰杆，“除了一些无关紧要的旁枝末节以外，大部分的猜想，都是符合现实的……”
“……在十几年之前的时候，我们就已经察觉到了恶魔存在的迹象，但只有一些含糊不清的线索，一直没有确凿的证据。”
“而那个时候，所有的线索，都是指向莫林的，不是么？既然是这样，你们为什么不及早动手解决掉这个问题呢？就算是有什么误会，提早解决掉，也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不是么？”
“我们当时已经打算采取行动了，却被接下来的一系列意外给耽误了。”
“意外？是十年前的那场事变么？”
“是的。”他点点头，继而用阴沉的语调说道，“虽然还不清楚，你们是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的，但既然你们已经知道了，那也没有再隐瞒下去的必要了。‘黑剑’是芬诺厄的另外一种表现形态，是它被铸造成兵器之后的具象体现——虽然外形改变了，但本质上，还是一样的东西。在那个时候，它察觉到了新竞争对手的存在，为了保证自己不被消灭，它急急忙忙地挑选了玛格丽特作为自己的代言者，为了与她达成最大程度的契合，还帮助她杀死了所有的皇室成员。”
“这对于它来说，是一件非常随意的事情。因为帝国的建立，完全是构建在它的基础之上的，它和我们的关系……你们听说过古代的奴役制度么？莫林应该对你们提到过这个吧？红公爵的祭品，就是从奴隶中挑选出来的。”
“嗯，确实是这样说的。”
“实际上……说句不好听的话，事实上，我们这里的所有人，都是它的奴仆，甚至……比奴隶还要悲惨一些，完全没有脱身的希望。”
“也正是因为这样，那些皇室成员，也完全没有抵抗的意志，直接就被她给杀死了，对吧？”
“是啊，但这也造成了很大的麻烦……因为……”说到这里，他反而有些迟疑。
“因为你们的整个国家的根基，都是不稳定的，为了维持统治，你们不得不建立起了一整套的契约体制。”见他迟迟不肯开口，我便直接替他说了出来。
“没错，因为帝国完全是依靠武力和征服才建立起来的，短短几百年的时间，想让那些过去的仇敌认可我们，是非常困难的一件事情。为此，我们不得不引入了一整套的契约体制，用这种自上而下的强权制度，来遏制内部的暴乱和冲突——皇室成员和几个主要的贵族世家签订契约，利用它们维持住对军队和各个省份的基本控制，再往下就由大贵族来控制小贵族，高级军官控制中下级军官，用这种方法，虽然简单粗暴，但相当有效，基本可以遏制掉那些全部的反对声，时间过得久了，所有人也就习惯了这样的方法。”
“但是这样，也存在很严重的隐患，如果签订契约的一方死掉的话，契约就完全失效了，这在平时还算不了什么，一旦遇到紧急的情况，就会引发极大的混乱。比如，大量军官殉职，部队就会哗变，再比如，如果皇室成员全部死去的话，整个帝国，都会陷入动荡。”
“我明白了。”瑟琳娜忽然开了口，“你为了维持局面的稳定，才会选择让玛格丽特来冒充皇室成员。”
“是的，她的身材体型等各方面，都和小皇子非常相似，那个时候，我刚刚接手家族的势力，出于各方面平衡的考虑，我就选择了这样的方法，又为了转移内部的视线，不得不领兵对外征战，现在看来……”他摇了摇头，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那其他人呢？他们又扮演了怎样的角色？他们的想法又是什么样的呢？”
“修斯也是当时那场事件的见证人，同我一样，她也刚刚接手家族的工作。可是，她与某些皇室成员的来往十分密切，出于私人感情的原因，她并不赞同我的想法，一直计划着要报复，可碍于黑剑的力量，最终没能如愿。”
我回想起了当初在武斗场里，阿列克谢向我透露出的某些传闻，不由地轻轻点了点头：
“所以说，当有着可以抗衡黑剑的力量出现时，她便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加入。”
“是的……确实如此。”
“那其他人呢？诺顿？莫林？”
“其他人……关于莫林，我只知道他一直在进行恶魔法术的研究，甚至一度认为他就是潜伏在帝国里的恶魔，直到最后，我才知道他很早就被恶魔的力量所影响了，后来又被另一块芬诺厄的力量所支配，他的处境，实际上才是最艰难的。他们在一起所施展的一连串计划，实际上都是为了摆脱操控而作出的尝试。”
“哪怕付出这样多的牺牲？”
“这种情况下，牺牲是无法避免的。”凯恩稍稍停顿了下，继续说道，“至于诺顿，我完全弄不清楚他的想法，我猜测，他大概是想要利用两块源初碎片直接的争斗，借机夺取它们的力量吧？”
“那你最后又是怎么知道的？”瑟琳娜迫不及待地追问着。
“是它告诉我的，实际上，我之所以会来到这里，也是听从了它的建议。”凯恩扬了扬手中的长剑，在黑暗中，我注意到，在剑锋的边缘，有一块暗红色的小点，“黑剑其实不止一把，这也是其中之一，在它的身上，也有着源初碎片的一部分。不过……虽然它的意识已经非常完整了，可它的体积实在是太小，能量也很有限，完全处在下风，起不了什么决定性的作用。”
“它已经有意识了？”瑟琳娜略微有些迟疑地问道。
“没错，或许你们可以和它聊一聊。”
“是的，你如果还有什么问题的话，可以直接来问我。”精致的女性嗓音，在幽暗的密室里，悄然回荡着，“可你必须抓紧时间，我的能量非常微弱，能够保持清醒的时间也非常有限。”
“在你们之间的关系，到底是怎么样的？”
那个声音清了清嗓子，用非常平静的口吻说道：“你死我活的竞争关系，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那你为什么不参与进去呢？”
“我的力量太弱小了，一旦在它们面前暴露，就会被直接吞噬掉的。”
“可你现在已经过来了。”
“因为它的力量已经被强行释放出去了，现在暂时处于休眠状态。”声音依旧非常平静。
“你为什么知道这么多？”
“对于同类的状态我们都非常了解，多少能猜测到一些。”
“你来到这里，想要做些什么呢？”
“我已经见识到了你们的力量，想要借助这种力量，去阻止它们。”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不需要你的相信，我只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做出尝试，同意与否在你们，而做不做，则在于我自己。”它的情绪，丝毫没有因为瑟琳娜加重的语气，而产生一丝变化。
“对于它们的这种行为，你是怎么看待的呢？换做是你，你又打算怎么做呢？”
“这种问题，很难说明，就像是不同的人一样，每一块碎片的个性都是完全不一样的，有的手段会凶暴一点，有的可能会采用温和一点的方式，但总归还是要争斗起来的。换作是我的话……我的想法和它们都不一样，即便是身处在同样的位置的话，也不会作出同样的事情。
“你有什么理由这么做？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那道声音稍稍迟疑了下，又硬生生地换上了一副傲慢的口吻：“你要明白，我们考虑问题的方式，和你们这些凡人是完全不一样的，也不要妄图用你们的逻辑，来揣测我们的思维。我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从来不屑于去撒谎。”
“什么叫我们这些凡人？这种高高在上的语气……真是叫人厌恶，凭什么，凭什么我们就非得按照你们的意思来行事？我们又凭什么听从你的建议？”
“你不是想要阻止接下来的惨剧么？只要你们按我说的做，我可以保证，可以让更多的人幸存下来。”
“这样么？”听她这么一说，瑟琳娜很快便平静了下来，稍稍考虑了一阵子之后，她转而望向了我，“你觉得，怎么样呢？”
虽然是询问的语气，但我清楚，她已经被说动了，想要说服她放弃这样的尝试，非常困难。
“我觉得……”
“停！停！先停下！……她这分明就是在胡扯！”就在我的答案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时候，眼前的一切，再度凝固了，一直在一边默不作声的开尔文跳了出来，冲着我的耳朵，大声嚷嚷了起来，“难道，你也相信了她的话？不要忘了，这可是你先下的手！难道，你还指望他们会不计前嫌地和你合作？”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你安静一点！别吵，让我先想一想！”
“嘿，我不过一会儿没管而已，瞧瞧你办的这叫什么事？我只是让你把觉得该讲的讲出来，可没让你说这么多，现在事情全让你办砸啦！”
“我不是没把你交代出来嘛？”
“那根本就不是重点!就算你都说是我准备的，那又怎么样？哪怕你把这些全都揽到自己身上了，这些也根本就不算是什么事情！你就不应该和她扯上关系！既然这个决定是你定下的，所有的一切都应该由你自己来承担，你就说是你自己想这么干的，不就行了？干嘛非要和她产生什么联系了？现在，你让她怎么想？难道要让她觉得，归根结底，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的过错？”
对此，我确实没有想太深，也没有办法辩驳，只好重新把这个问题抛了回去：“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早点阻止我？”
“嘿？难道你做什么事情都得依靠我的指示？不是你在替我做事情，只是我在帮你的忙而已，这种事情靠别人说是没用的，你得自己拿定主意！”
“好吧，那你说说……现在该怎么办吧。”
“这还用问么？反正他们都没安什么好心，直接把这两个家伙干掉算了！”他干脆利落地挥了挥手，作出了一个劈斩的姿势。
“你之前不是说，还得再等等么？”
“不用了，王城那边的几个蠢货果然没有沉住气，提前施展了法术。现在，我们已经有足够的力量来和他们抗衡了。”他稍稍迟疑了下，又继续说道，“你不用担心瑟琳娜，艾格玛会帮我们照顾好她的，现在，只需要把这些后患统统解决掉就好了。”
“那很好。”
“嗯，准备工作算是完成了，之前只些是小菜。”他缓缓抬起了手臂，眉毛扬起，一团晶莹剔透的冰花在他的手掌中悄然绽放，又轻盈地落到了我的手里，“至于现在，才刚刚到享受正餐的时间啊……”
话音未落，在呼啸的狂风声中，密室的顶部被直接掀开了，大片大片的雪花和冰凌，从裂开的缝隙中，钻了出来。肆掠的冰霜席卷了整间密室，房间里的气温，骤然降低到了冰点。
[王城]
平静安宁的奥斯陆变成了旋转着狂怒的海洋，张牙舞爪的风，一边怪叫着一边四处乱撞着，刮起大片冰雪。利剑一样的冰凌，小山般的冰球，四面八方地向着玛格丽特庭袭来，试图推倒这唯一还在苟延残喘的建筑。
玛格丽特庭外围的红色护罩有些黯淡，在怒号的风中勉力支持着，撑起一块稍稍安全的小小领地。可是，随着时间地推移，亮起的光芒越来越微弱，如同风中的残烛，随时会熄灭。
“怎么这次的问题这么严重？一开始不是说尚在可控制的范围以内么？”玛格丽特双臂交叉，抱胸于前，用怀疑地眼光看着莫林。
“大概是魔力输出的判断出了差错……”角落里的莫林竭力站直了身子。
“之前信誓旦旦地说不会有任何问题的人是谁？”玛格丽特从椅子上站起，焦躁地在房里走来走去，“经营了那么久的帝都，几代人的努力，就这么半天全都完了！”
“陛下，这种事情确实……”莫林的声音越发低沉。
“住口！”猛地一拍桌子，玛格丽特的苍白的面颊因为愤怒涨得通红，“这件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肯定是有人在搞鬼！”
“陛下，大师对此也毫不知情，您看？”一旁的法师想要说几句，却被玛格丽特用严厉的眼神制止了，他摇了摇头，离开了。
“陛下，我现在就把所有相关的人叫来问话。”莫林想了想，低下头说道，“只是这件事涉及的人太多了，一时半会多半是难以查清。”
“不过，您大可以放心，后面的法阵都是我和巴里亲自处理的，绝对不会出什么问题。”他又补充道。
“绝对不会出什么问题？你之前也是这么向我保证的！”
“这确实在预料之外，但这回每个细节我都检查过了，不会有问题的。”
“算了，不用了。他们都来了玛格丽特庭的防御谁来管？”玛格丽特摆了摆手，“既然大师说没有问题，我还是很放心的。”
“多谢陛下的信任。”莫林微微欠身，“如果您不介意，我想先去看看防御布置地怎么样了，凯恩，多半一会就要到了。”
“哦，暴风雪要停止了么？”
“是的，能量消耗的很快，要不了多久应该就要完全停下了。”
“那就去吧，把他的手下挡在外面就好了，我要亲自会会他。”玛格丽特允许了，又对身边的侍卫命令道，“你们也都去协助莫林大师吧，我也要稍稍做一下准备。”
“是！”众人向玛格丽特行了个礼，走向莫林大师，前后左右四个人，刚好把莫林围在了中心。
“大师，我们走吧！”
一人见莫林没有回话，催促道。莫林认识他，这是近几年来一直随侍在玛格丽特身边的人。
莫林的脸色有些难堪，但也没再说什么，被众人簇拥着退了下去。玛格丽特看着这一切，只是微笑着没有说话。
等众人离去，他也没有急着站起，只是安静地坐着，望着壁炉里跳动的炉火，手指有节奏地在桌面上敲打着。
过了许久，他有些不耐烦了，站起身来往窗外看去。远远近近，却全都是白茫茫地一片，奥斯陆已经完全被冰雪覆盖了，看不到一栋建筑，也见不到一个人影。
“等了这么久，终于要等到这一刻了。”一个干涩的声音从房间里阴暗的角落里传来，炉火忽然微弱了下来，温暖的房间变得有些阴冷。
玛格丽特没有回头，只是望着窗外：“一切都准备好了？”
“结果已经确认了，仪式随时可以开始。”那个声音回答道。
“不错，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玛格丽特微微点头，又颇为关切地问道：“你的部下怎么样了，有伤亡的么？”
“一开始还是很顺利的，只是，后来发生了些意外。”
“怎么回事，说来听听好。”玛格丽特也有些意外，“难道你们和凯恩撞上了？”
“是的，我们本来已经准备撤离了，却正巧撞见了凯恩。”
“损失很大？我不是让你们避开他的么？”
“损失了三分之一，陛下。”那个声音有些犹豫，“他似乎知道怎么瞒过我们的感知，也知道怎么杀死我们。”
“当然，对此我一点都不意外，你们当时不就把那个查理放跑了么！那个查理是他的手下，他当然知道为什么会这样！”玛格丽特转过身来，死死的盯着来者。
“我很抱歉，但我确实不了解查理和凯恩之间还有联系。”
“唔，没关系，确实你们没什么机会外出。”玛格丽特握紧了双拳，眼中满怀希望，“再等一阵子就好了，你们都可以光明正大的走出去了。”
说完，他拍了拍来者的肩膀，说道：“你们既然肯忠心为我服务，我就一定会给你们满意的答复的。”
“不必太在意我们，陛下，一切以您的利益为优先。”冰冷的声音没有一丝感情，“不过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还算顺利，您的计划很快就要实现了。”
“当然，现在只需要等待就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