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生死
【地下通道】
“快一点，再快一点！”开尔文双臂交叉，放在胸前，站在一边连声催促着。
“知道了，知道了。”我一边应答着，一边抬起手掌，细小的火柱从掌心喷涌而出，撞到眼前的巨大冰块上，再带着滚烫的蒸汽和融化的冰水，倒卷回来。
蒸汽和冰水，慢慢地流淌到我的身后，又再度凝结成冰块，重新支撑起摇摇欲坠的洞顶，也完全封死了我们退路。
就这样，我们在地下洞穴里，一点点地向前挪动着。
“不行，你这样太慢了，太慢了，再这样下去，什么都赶不上了！”
“让我节约魔力的是你，催促我快一点的人也是你，你到底想怎么样？”
他有些尴尬地朝着四周望了望，耿着脖子，大声嚷嚷了起来：“那，那是因为情况不一样了，此一时彼一时嘛！”
“嘿！我看，是又出现什么预料之外的事情了吧！你这家伙，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不靠谱呢！”
“那能怪我嘛？还不都是你这家伙太心软！”
“再怎么说，我也不能……”
他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上窜下跳起来，直接从我的侧面，蹦跶到了身后：“啰嗦！有说这种破事的时间，你还不如抓紧时间向前走呐！”
“那你倒是帮帮忙啊！”
“你以为我现在很闲么？上面的压力这么大，要不是我帮你在这顶着，这个鬼地方早就塌了！”
我回过头朝他望了望，他正踮着脚，举着手臂，托着洞顶，虽然是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但我并没有从他的眼神里，看出十分艰难的意味。
他只是漫不经心地，四处乱瞅着。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没这么容易的！该死的！我顶不住了！”似乎是注意到了我的视线，他开始夸张地大叫起来。
“混蛋！你在耍我呢！”
结满冰柱的洞顶裂开了一道道缝隙，巨大的石块和冰柱，一同坠落而下。
【王城·中心塔楼前】
广场上的石板，被十分整齐的切开，留下了一道道纵横交错的痕迹。一个个细小的方格垒砌在一起，在上面，黑色的石砖同白色的落雪相互交错地叠放着，像极了黑白分明的棋盘。
“所以，一切都结束了？”瘫软在地上的修斯，轻声说道。
“是的，结束了，辛苦了呢。”火长老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朝她伸出一只手来，他那红润的老脸上，挂满了满意的微笑。
站在一边的另外三名长老，也纷纷走了过来，他们合力将修斯拉了起来。
“谢谢……”修斯冲着他们点了点头，“我实在是不敢相信，事情的进展会这么顺利。”
她抬起眼皮，盯着身边的一堆灰烬，凝视了很久很久。
光网坠落而下时，将他们逃亡的路径完全封死了，却偏偏避开了修斯，只是将诺顿牢牢裹住，将他彻底燃烧成了灰烬。
“要不是莫林大师消耗了他太多的力量，我们也不可能赢得这么轻松。”水长老走过去，在那堆灰烬上，狠狠地踩了一脚。
“可惜，大师没有机会同我们一起分享胜利的喜悦了。”地长老提着衣角，朝着莫林死去的地方，深深地鞠了一躬。
“都怪我……”修斯垂下头，面带愧色。
“没关系，这原本就是计划的一部分，要是不这样做，你也没办法取得他的信任。”风长老长长地叹了口气，“我们的力量实在是太弱小了，只能采用这样的方式啊。”
“莫林大师对我有恩，我实在是对不住他啊……”修斯点了点头，又低声说道，“不过，我到现在还不明白，你们为什么偏偏要选择和我合作呢？还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把机密提前透露给我。刚才，我还以为……你们要把我也一并杀死呢。”
“照这么说，你一开始还以为，我们是在欺骗你？”火长老咂咂了嘴，“这样的话，你其实可以向他告密的嘛……”
“再怎么说，我也是帝国人呢，出卖自己的同胞？我是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情的。”
“这就对了。”风长老重重地点了点头，“原因其实也很简单，第一，你是帝国人，对你的情况我们完全了解，觉得你可以信任，这是前提。”
“你们也不是一样么？”
“听我说完啊……”风长老摇了摇头，“第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你是女性。”
“就因为这个？”
“是啊，听起来很奇怪是不是，但这就是事实。”火长老露出了无奈的笑容，“再把那两个人解决掉之后，我们总得找个人来替代，而根据我们的测算，女性的成功率，比男性要高出百倍以上。”
“照这么说，你们是打算先拿我来当试验品了？”
“这可是难得的机会，女性对于圣石的亲和度，普遍要比男性高，这也是为什么，神话传说里，男神很少，女神很多的原因。”
“既然是这样，那我们还等什么，赶紧走吧。”修斯似乎是相信了这种说法，带头朝着花园的方向走去。
“嗯，不急，不急，马上就好。”四人围了上来，将她簇拥在中央。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只是想要保护你而已。”风长老抢先说道，其他三人赞许地点了点头，“我们绝对没有不信任你的意思。”
“欲盖弥彰……”修斯伸手在额头上按了按，作出了总结，“你们放心吧，反正事情都这样了，我不会逃走的。”
“很好，那请吧。”火长老屈膝弯腰，朝前摊开了右掌。
“哼！”修斯昂起脖子，慢慢从他的身边经过。
就在这时，她身上的斗气骤然升起，喷吐出了璀璨的金色火焰，她挥动起手臂，一拳打在了火长老的脸上。
火长老的脸颊高高地肿起，血水从碎裂的牙齿间涌出，他高高举起了双手：“停！停！我认输！”
他的回答并没有得到理会，修斯一掌切在他的脑后直接把他打倒在了地上。
“怎么，还真以为，我会听凭你们摆布？居然敢这样靠近我？真是愚蠢！”修斯一把把他抓了过来，挡在了身前，她冲着身后的三人大声喊着，“都别动！谁敢轻举妄动，我就杀了他！”
三人没有一丝迟疑，纷纷举起早已拿在手上的法杖，高声吟唱起咒语。
“我说的话你没听见么？”
一道半透明的气墙，在三人的面前升起，风长老率先完成了法术，他缓缓放下法杖，十分轻松地说道：“你这又是何必呢？就算你偷袭了火长老，我们三人联手，你还是完全没有希望。”
“是啊，这么好的机会，你难道就这样放弃了？我真为你感到可惜。”地长老摇了摇头，伸手往前一指，地面的石砖纷纷爆碎，一道道粗壮的石枪，从地面上升起。
“哼，你们这群疯子想死，那是你们的事情，我才不想和你们一起呐。我只要……活下去就好了。”
“真是愚蠢，既然你已经沾染了它的气息，就再也没办法逃离了，要么死，要么生，绝对不可能有其他的选择！”风长老双臂向前推出，透明的气墙，开始缓缓向前移动。
“别以为我不知道！成功率多出百倍？说的可真是好听，可这万分之一的一百倍，和送死又有什么区别？”腾出右手，打碎了突刺到眼前的石枪，修斯恶狠狠地说道。
“看不出来，你知道的还挺多的。”一直没有说话的水长老，忽然开了口。
“哼，你们难道以为，真的了解我不成？笑话！你们的情报系统，在我看来，就是个笑话！”修斯将左手搭在火长老的咽喉上，出声威胁，“我最后说一句话，停手！让我走！”
“不可能的！我们不想强迫你，你还是放弃吧！”风长老怜悯地看了她一眼，手中的法杖，发出一阵阵的光亮。
横隔在众人之间的气墙，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形成了一道快速旋转的漩涡，附近的碎石与残雪，纷纷被气旋吸引进去，夹带着这些杂物，气旋的速度没有丝毫减弱，它的规模，反而越变越大。
“很好，这是你们逼我的！”修斯抓起火长老，直接向前丢去。
风长老稍稍迟疑了下，还是操纵着气旋，朝着修斯靠了过去，依旧处在昏迷状态的火长老，径直撞在了气旋上，直接被绞成了漫天的血雾。
飞溅的血液，又被气旋卷了回来，淋在了修斯的身上，她浑身上下都被猩红的血液所覆盖，看起来，狰狞而又恐怖。
“很好，很好！”修斯笑了笑，斗气火焰席卷全身，将浇灌在身上的血液，全部蒸干，她迈开脚步，朝着气旋赤手空拳地迎了上去。
“冥顽不灵的女人！”地长老啐了一口吐沫，更多的尖锐的石刺从地面升起，从各个方向，朝着修斯刺去。
修斯身上的斗气，已经燃烧到了极限，金色的光晕，将她的身形彻底掩盖起来，只露出了一对布满血丝的双眼。
金色的光团，完全无视了沿路的石刺，直接与眼前的气旋撞在了一起，像是一头扎进了棉花堆了一样，速度骤然减缓。
“很好，很好，既然来了，就别想走了！”风长老抬起法杖，低喝了一声，更多微小的气旋，在附近涌动而出，直接融入了轰鸣着的巨大漩涡之中，让它旋转的速度，又加快了不少。
修斯的速度，越来越慢，到了最后，已经完全停了下来，三人只看见一个金色的光茧，随着漩涡一起，胡乱地旋转着。
“哼，就算杀不了你，也要让你吃点苦头！”地长老双掌拍向地面，一块块石砖从地面上升起，直接卷进了漩涡之中，疯狂地撞击着那个光团。
接连不断地冲击下，光团的体积，飞快地缩小着，很快，就露出了一个朦朦胧胧地人形。
“到此为止了！”修斯的声音，从漩涡中，清晰地传到了他们的耳里。
“这种时候了，还敢说什么大……”风长老还没来得及说完，便停了下来，一大口鲜血，从他的口中喷出。
一道暗红色的细线，从漩涡之中探出出，从中间将它一分为二，还在旋转着地漩涡，直接断裂成了两截，只有几道细细的气流，松松垮垮地将它们连接在一起。
风长老的脸色，变得又青又紫，啪的一声，他法杖上镶嵌的宝石，裂成了无数的碎片。
“见鬼！那是什么？”地长老低吼了一声，匆匆忙忙地召出两道土墙，挡在面前。
“没用的！”修斯抓着长弓，从纷乱的气流中钻了出来，她轻轻挥动弓身，长弓的弓弦，直接将眼前的一切，统统切成了两段。
原本透明的弓弦，完全被红色的光芒所笼罩，变成了鲜亮的红色，这光芒并不算耀眼，反而带着一种厚重的深沉感。
“居然，还有这种事情，真是活见鬼！”风长老低声咒骂着，直挺挺地倒了下去，他与身旁的地长老一起，从胸口那里，被割成了两段。
“现在，你还有什么好说的？你们现在还觉得，我没法逃掉了么？”修斯抓着长弓，将弓弦搭在了水长老的身上。
水长老艰难地动了动嘴唇，却只是发出了一阵嘶哑的“荷荷”声响。
她注意到，水长老的喉管，已经被切开了，他已经失去了说话的能力，但他的脸上，还挂着阴森森的笑容。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水长老又动了动嘴唇。
这回，她看明白了，水长老只是在不停地重复着一句话：
“你——真——可——怜。”
一道透明的冰锥，从地下钻出，扎在了她的大腿上，滚烫的鲜血，喷涌而出。
“真够无聊的。”她撇了撇嘴，弓弦一抖，一颗人头滚落下来。
稍稍休息了下，她撕下一片布条，紧紧扎住了腿上的伤口，一瘸一拐地，朝着王城的出口走去。
【花园】
“加油啊，再等下，就可以了！”玛格丽特兴奋地满脸通红，连声催促着。
“我说，你怎么比我还要着急啊？”席琳顿了顿，继续用短剑摩擦着胳膊上的铁链，在她的身下，已经堆积起了一圈的金属碎屑，而缠绕在手臂上的铁链，只剩下了细细的一截。
“与其在这里等死，还不如早点解脱呐！”玛格丽特从焦躁的情绪中恢复了过来，平静地注视着她。
“好吧，好吧，马上就好了。”
话音刚落，缠绕在她手臂上的铁链断成了两段，她用牙齿紧咬着嘴唇，从撑开的缝隙中，抽出了右手。
“很好，你只要给我来一刀，我就解脱了，你也自由了，快点，快点，我已经等不及了！”
“你到底，在着急些什么啊？”席琳虽然这么说着，还是努力地撑起身子，慢慢地将短剑递了上去。
“等等！你扎准一点，可别来第二下了，我可是很怕疼的！”
“知道了，知道了，没见过像你这么急着去死的。”
席琳叹了口气，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伸出指尖，在她的胸口上按了按，小心地将短剑抵在了她的心口上。
“你真的，这么决定了？”
“是的，快一点吧！”
“好吧，你可不要怪我。”席琳闭上眼睛，将短剑推了进去。
正如玛格丽特所说的那样，她没有做出任何的抵抗，甚至没有发出一声惊叫。她安详地躺在椅子上，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好像，也没什么变化嘛？”
席琳抬了抬胳膊，依旧十分沉重的样子，事情好像没有发生任何的变化，唯一的不同就是，在她身边的那个人，已经停止了呼吸。
“就这样？”她自嘲地笑了笑，扭了扭酸胀的手腕，想要把短剑拔出来。
如果再稍稍加快些进度的话，她大概还来得及把自己救出来。
有些出乎她的意料，就像是生了根一样，任凭她用上了十分的力气，短剑也没能向外挪动一丝一毫。
紧接着，她感到自己的右手，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好像，有什么东西，正从体内缓缓地流逝。
然后，她身边的那个人，睁开了眼睛，微笑着望着她。
“看来，我赌对了呢。”她听见那个人这样说道。
玛格丽特很轻松地挣断了铁链，小小翼翼地将短剑从胸口中抽了出来，并没有出现鲜血喷溅的场景，她胸口上的伤痕，只是溢出了几滴血珠。
她笑盈盈地站起来，迎着风，伸了个懒腰，衣衫胸部的破洞上，露出了一块光洁细腻的皮肤。
她后仰着，纤细的身姿在空气中缓慢地旋转着，那瘦弱的让人心疼的身体，扬起了一道弯曲的弧线，如被完全张开着的一张弓，赋有着独特的，力量的冲击感。
另一边，在她的视线中，席琳的头慢慢地侧过去，正以一种迟滞的，缓慢的速度想要避让她的攻击。她的攻击，和席琳的避让，在这寒冷的空气中，如同蜗牛般，一同缓慢地飞行着。黑色的短剑折射出幽暗的光，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若有如无。
她全力屏息着，注意力完全集中，却发现，在完全雪白色的背景之下，黑色的身影，深邃的短刃，三者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副完全静态的画面，而当她重新开始喘息的时候，这副画面，又像是被赋予了生命一样，再度缓慢地流转起来。
“呵呵呵，只是这样，我的能力就被强化到了这种程度么？如果，这样的事情再来几次的话？”
“嘿，看我这招！”她听见席琳这么大声招呼着。
她下意识地转过身，但就在这时，一束耀眼的光，射进了她的瞳孔。她本来是侧身对着席琳的，却在此时猛地回首，刺眼的光芒在她的面前闪过，顿时就让她眼睛刺痛，视野里满是一片耀眼的白光。席琳冷笑一声，手臂微微侧翻，锋利的短刃，再度扎入了她的身躯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