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过了半小时左右,天色不知何时暗了下来,我家的猫咪以“香箱座”的姿势趴在棕夏爱的腿上睡得正酣,杯里的红茶已经完全变凉。
白杨将我准备的点心缓缓放进嘴里,盯着电视里无聊的节目发呆,棕夏则一边抚摸着瑠璃,一边在手机上划动着什么。
气氛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这种时候该做什么好呢?如果我是搞笑艺人的话,兴许还能从口袋里掏出扑克牌,表演一个拙劣的魔术,可惜口袋里并没有扑克,身体里也没什么搞笑细胞,只好干巴巴地凝望起墙上的时钟。
那声等待已久的门铃终于响起。
“啊,到了。”
棕夏蹑手蹑脚地把瑠璃抱起来放到地板上,被吵醒的瑠璃委屈地“喵”了一声,迈着碎步跑回了自己的窝。
看样子是她的朋友到了,话虽这么说,我却对棕夏的交际圈颇感疑惑,这家伙除了白杨以外还有其他朋友吗?不会是打架认识的不良吧......
想到这里,我以不安的目光朝对面望去,白杨三下五除二解决掉嘴巴里还未咽下的点心,像是要见自己未来丈母娘般,十分端正地坐在那里。
我总算知道她俩为何能成为朋友,都是些没什么警惕的意识的家伙。
棕夏屁颠屁颠地小跑着去开门,见状,我将还未空掉的茶壶拿起,朝厨房步去的同时,以眼角的余光注视着玄关方向的动静。
不一会儿,玄关便传来女孩子说话的声音。
“好慢,茶都已经凉掉了。”
“抱歉,因为下雨了路有点滑......”
“快进来吧。”
从她们的对话来看,似乎不像是什么坏人,话说这声音怎么好像在哪儿听过......
我将提前烧好的开水倒进添了茶叶的壶中,轻手轻脚地从厨房走了出来,恰好跟走进客厅的两人撞了个正着。
“啊,你好......诶?”
“啊,啊?”
看到来者的那刻,我不禁愣住了。
“恋水同学?”
白杨先我一步道出了我心里的疑惑。
亮眼的粉色长发整齐地盘在脑后,黑白相间运动服的衣角有被雨水润湿的痕迹。
“白,白杨同学也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啊小夏......”
似乎被眼前所看到的景象搞得有些困惑,恋水不解地朝棕夏望去,棕夏则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难道我没有跟你说过吗?”
“这种事情本就不该随便说吧......我不是提醒过你么?”
棕夏跟鱼一样的记忆力让人汗颜,话虽如此,就算口头上养成了“不轻易说出口”之类的暗示,把人请到家里来的话,不就本末倒置了嘛!
话说,你俩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熟了?
“啊,总之......如你所见,我住在这里。”
“这个我直到啦......”
恋水用她那依旧不太标准的普通话悻悻地说道,她的视线一直在我跟白杨之间来回游移。
“原来如此,叶诚跟白杨也是被小夏邀请来做客的吗?莫非今晚要开party?”
虽然是自己的幻想,不过,恋水忽然兴奋了起来,你是come from日本的partygirl吗?
“party?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真的吗?我还买了蛋糕呢。”
说完,恋水摇了摇手里提着的纸袋,上面的logo我有印象,那是在市中心的商业街才能买到的蛋糕,是因为去买这个所以来晚了么?哎呀,来就来嘛还带啥东西......
“这么一说,明天正好是周日,就算要开party的话也没什么问题呢。”
不久前还吃点心吃得津津有味的白杨,见到恋水手里的蛋糕立马变得不淡定起来,看她这样,我的食欲也不知不觉变得高涨,果然女孩子对蛋糕都没什么抵抗力......难道我的心里住了个美少女吗?
见我们仨的目光出奇一致地望向了自己手里的袋子,恋水淡淡地笑了笑,走到茶几旁慢慢坐下。
“新鲜出炉的哦,大家都来尝尝吧。”
说完,恋水将纸袋打开,五颜六色的小蛋糕出现在眼前,散发着诱惑的香味,这就是名为“蛋糕”的陷阱吗?
“看上去好好吃!”
“我要吃那个红色的。”
在白杨还在盯着蛋糕发出感叹的时候,棕夏已经先下手为强,捏起那块像是涂抹了草莓奶油的小蛋糕塞进嘴巴。
“唔唔......真美味。”
“喂,小夏,别二话不说就开吃......好香啊......”
虽然嘴上在谴责棕夏自作主张的做法,白杨盯着蛋糕的眼神也逐渐迷离了起来,喂,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啊。
“啊哈哈,没事,请随意吧。”
“那......那我就不客气了,多谢款待!”
得到了恋水的许可,白杨迫不及待地拿起一块放到嘴边,小口小口品尝了起来。
“唔姆唔姆......甜甜的,软软的,跟棉花糖一样......真幸福。”
幸福是什么?幸福就是蛋糕。
棕夏跟白杨一脸满足地享受着恋水的恩惠,真的有那么好吃吗?
我情不自禁咽了咽口水,恰好被坐着的恋水捕捉到。
“叶诚同......叶诚君也请用吧。”
哎?可以吗?大家一起其乐融融地享受甜点这种女生们独有的聚会,让我加入真的好吗?不过,付钱的人都那样说了,就算吃一块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吧......
感谢您,来自神社的巫女小姐。
“啊,那我就不客气了......”
我将手伸向垂涎已久的蛋糕,弹射手臂!瞄准!发射!目标已丢失......
不知从何伸来的手夺走了我心仪的那一块,我顿时感到有些不爽。
“喂,棕夏,你吃得太快了。”
“唔唔唔唔唔唔唔......”
咽下去再说话啊,我都说过几次了。
以及其难看的吃相将蛋糕“咕咚”一身咽下,棕夏若无其事地舔了舔手指。
“要是冷掉的话就不美味了。”
“你还真是个恶劣的家伙。”
“啊,你说什么?”
感受到棕夏恶狠狠的目光,虽然还没有吃到蛋糕,我的喉咙还是“咕咚”叫了一声。
“小夏你真是的,叶诚君好歹也是客人嘛。”
似乎是见我受到棕夏的欺压有些于心不忍,恋水双手端起一块蛋糕递向我。
“来,叶诚君,请用吧。”
善良又温柔的巫女小姐总是让人忍不住潸然泪下。
“谢,谢谢......”
我心怀感激地从恋水手里接下蛋糕,放到眼前打量起来。
无论是造型还是香味,都是上等的美食,换作平时的话,自己肯定舍不得花钱去买这么贵重的点心吧,恋水万岁!我开动啦!
我小心翼翼地将蛋糕放到嘴边,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哎?哎......好奇怪,这种我才是客人一样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好奇怪啊......
我不禁陷入了沉思,见我愣住不动,恋水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
“怎么了?不合胃口吗?”
“啊,不,很美味。”
“那就好,可你还没有吃呢......”
恋水的目光忽然变得有些忧郁,哎呀,我这是辜负美少女的期待了吗?
“抱歉......”
我将蛋糕一口气塞进嘴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解决掉之后,将目光移向吃得有些得意忘形的棕夏。
“喂,棕夏,你不打算跟恋水解释一下吗?”
“嗯?”
忽然被我点名,恋水歪着脑袋露出不解的神情,别担心,你的困惑不仅不会消失,待会还会变得更大。
棕夏呆呆地舔舐着手指,似乎不太明白我在说什么,我以眼神示意了一下一旁的恋水,棕夏这才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恋水,这里是客厅,那边是厨房。”
“你是房屋中介吗?算了,还是我来说吧......”
与误会继续加深之前,还是解释清楚比较好。
“那个,恋水,这里是我家。”
“诶?这里不是小夏的家吗?”
“你觉得这种家伙有基本的生活自理能力吗?”
听我说完,恋水茫然地眨了眨眼,随后微微低头思索起来。
“这么说来......小夏跟白杨同学才是客人咯?”
“这个......虽然说是“客人”好像也没什么不对......不过,棕夏她现在的确住在这里。”
犹豫了半天,我还是把这个事实告诉了她。
恋水脸上的茫然与困惑越发明显,花了五秒左右消化掉我的话后,恋水忽然睁大眼睛捂住了嘴。
“这么说......你们是在同居?”
没错,就是同居,如果你能单从字面意思上理解的话,我就不用再多费口舌了......想想也知道不可能吧。
“那......白杨同学也......”
“不不不不不!我是客人,货真价实。”
白杨像介绍商品一样慌乱表明自己的身份,怎么说呢,谢谢你没有把这当成恶作剧的契机,要是让恋水以为我是个跟两位同班女生住在一起的人渣变态而报警的话,说不定就要被请去喝茶了。
不过,就算白杨及时澄清了自己的立场,跟女生同居的性质也好不到哪儿去。
恋水脸上的表情忽然间复杂起来,从她紧锁眉头的样子来看,大脑似乎正在高速运转着,要是忽然冒烟的话,我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叶诚君跟小夏住在一起,叶诚君跟小夏住在一起......我知道了!”
恋水激动地拍了拍手,我在她出声前打断了她。
“我们不是情侣,抱歉让你失望了。”
“中国的警署电话是多少来着。”
为什么先现在的女高中生都喜欢自作主张?好好听人把话说完啊喂!
眼看着恋水就要掏出手机,我急忙出声制止了她。
“等一下!棕夏只是暂时住在我这里罢了,而且平时她都是睡沙发,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
听完我的辩解,恋水略显怀疑地朝棕夏望去,这家伙还在舔舐着自己的手指,你是变成人类的猫咪吗?
“小夏,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他所说,我现在住在这里。”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眼看着棕夏似乎不再打算多作解释,恋水只好将目光转向正小口嘬着红茶的白杨。
“放心吧恋水同学,他们可是在我面前签过同居条约的,要是叶诚刚做出格的事情,我绝对不会饶过他的。”
白杨自信地拍了拍胸脯,到这种时候就会变得正义感满满,同居条约什么的,你要是不提我都快忘了。话说,为什么要以我做了出格的事为前提?不可能,会被撕成碎片的。
“可是......”
恋水似乎还是有点在意,不过,见白杨跟棕夏都一副安之若素的模样,也就放弃了继续追究的念头。
“好吧,既然小夏都这么说了......话说,把我叫来真的是要开party吗?”
你还惦记着party呢?
拜她的话所赐。我总算想起还未解决的正事了。
我瞟了一眼将恋水叫来的棕夏,这家伙吃过蛋糕后就旁若无人地玩起了手机,看样子是只打算履行“把人叫来”的义务。
没办法,商量什么的就交给我吧。
“那个,虽然有点突然......恋水,你唱歌怎么样?”
“诶?为什么问这个,要去卡拉ok吗?”
“啊,不,是这样的......”
我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
“原来如此,所以你们就找到了我。”
“准确的说是棕夏推荐的你。”
恋水愣了愣,随后朝棕夏望去。
“为什么?”
“在学校天台不唱得挺好听的吗?”
棕夏漫不经心地予以回应,恋水的脸却“唰”地一下红了起来。
“为为为为为什么你会听到啊!明明天台上一个人都没有!”
看样子,棕夏是因为在学校的天台午休时恰巧听到了恋水的歌声,而恋水又没能发现她,才造成了现在的局面。
至于原因,天台这种学校里的独行者经常光顾的场所,对我而言就跟后花园一样熟悉。
“恋水,你大概不知道,天台上小门是可以打开的吧,里面是放体育用品的小仓库,还挺干净的。”
“居然是不上锁的吗?!”
闻言,恋水懊恼地捂住了脸颊,都是因为我跟白杨在带着她参观学校的时候,没有尽心尽力的关系,才使得现在的恋水如此窘迫,真是抱歉。不过,能够找到合适的人选,也是拜之前的马虎所赐,这么看的话,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呢。
“那么,你愿意帮我们这个忙吗?”
我试探着开口询问恋水的意见,同时也做好了被拒绝的心理准备。
恋水脸上的红晕渐渐散去,默不作声地端起红茶喝了一口,似乎在思索要不要答应我的请求。
这种事情的确需要花点时间好好思量一番,毕竟不是什么娱乐性质的晚会,登台演唱也具有一定风险,对普通高中生而言亦是如此,更不用说初来咋到的交换生了。
“要被拒绝了吗?”正当我这样想着的时候,白杨忽然开口打破了寂静。
“不好意思,有件事情我在意很久了......”
白杨注视着恋水,见状,恋水也与其对上视线。
“恋水同学你......在日本做过偶像对吗?”
偶......偶像?诶?是那个意思吗?
听到这句疑问,不仅我愣了愣,棕夏也下意识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而当事人恋水,听到白杨的话后,反倒是显得很平静,随后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白杨同学已经直到了啊。”
“第一次见到恋水同学的时候就感觉很眼熟,之后我就去查了一下......”
说完,白杨把手机递到我们面前,我跟棕夏半信半疑地朝屏幕上望去。
看上去似乎是一个女子偶像团体,而屏幕中央的那位异常显眼。
一头亮丽的粉色长发,精心化过妆容的脸蛋显得尤为可爱,亮闪闪的迷你裙演出服将凹凸有致的身材完美勾勒出来。
屏幕上正洋溢着微笑,在舞台上卖力演出的家伙,正是此刻坐在这里的恋水佑花。
“真是意外......恋水你居然是出道的偶像啊......”
棕夏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看样子自己的同桌是出色的偶像这件事,对她的震撼不小。不过,这种事情要是在班里传开的话,估计会把教室变成粉丝见面会的现场吧。
“只,只是新人偶像啦,组合在日本也没什么名气,而且我已经退出了,我还以为不会被发现的呢......”
被拆穿身份的恋水有些不好意思地扭捏起身子,白杨此时接过话头。
“两个月前发布了活动中止的个人声明......原来如此,是因为作为交换生来到中国的关系吗。”
“算是吧......毕竟当偶像的话,也没拿到什么像样的成绩呢......”
恋水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低沉,神情也渐渐忧郁起来。
“组合里的朋友们大部分都是在读的女高中生,一边上学的同时还要花时间做偶像的工作,练声,排舞什么的,时间长了,大家都感到有些吃不消。”
“再加上第一次公演的效果也不理想,现场的观众根本没几个人,稍微驻足了几分钟就离开了,经纪人也换了很多个,我也开始怀疑自己到底适不适合做偶像......”
恋水忽然苦笑起来。
“没有实力跟名气,就没法在偶像界立足,为了不拖大家的后腿,我还是离开比较好吧......这样想着,我借着交换生的机会退出了组合,来到了自己完全不熟悉的国度。”
她的眉头逐渐舒展,却像是在安慰自己一般。
“不是每个人都能活在聚光灯下,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对吧?”
听着带有询问意味的话,我注意到她的拳头悄然握紧。
恋水的感受我也不是不能理解,担心因为自己能力不足给别人添麻烦,把失败与过错的主要原因归结在自己身上,硬要说的话,我也是这样的家伙。
只不过,做不到的事情我不会轻易去尝试,将错误全都拦在身上对我而言也只是平息风波的手段,我是一个卑鄙的家伙,而恋水不是。
想到这里,我不假思索地开口。
“啊,是啊,不是每个人都有那种才能的......”
“是吧,天赋什么的真的很重要呢......”
“天赋什么的,只是诡辩罢了。”
“诶?”
“只有想成为什么样的家伙,而不是让天赋选择自己的方向,不是吗?”
“这个......”
“恋水,如果我现在明确地告诉你,你没有成为偶像的天赋,就算是勉强出道也只做不出什么像样的成绩,最后只能惨淡结束自己的偶像生涯,你还会选择做偶像吗?”
付出过努力却又没能拿到成绩的家伙才会心有不甘,我很清楚,那股昙花一现的愤然,一旦点燃,就会变成难以浇灭的火焰。
恋水的神情忽然严肃起来,意识到自己的言辞有些过重,我咳嗽了两声,以委婉的口吻缓缓开口。
“啊,我的意思是,这是你喜欢的事情不是吗?觉得给别人添麻烦的话,努力提升自己不就好了,你还年轻着呢,还没到说泄气话的时候,至少......不要否定过去的自己。”
姑且是把想说的话说完了,不知道她有没有感受到我的安慰,如果没有的话,我大概会被当成奇怪的人吧......我懂的,那种自以为是的家伙实在是令人讨厌,我也要变成自己讨厌的模样了吗......
然而,在听完我的话后,恋水沉默着低下了头。
良久,我注意到她的肩膀微微颤抖了一下,与此同时,恋水的目光忽然间明亮起来。
“真没办法,既然都说到这份上了,你们的委托我就接下啦!”
说完,恋水“蹭”地一声站了起来,转了个身,将双手举过头顶伸起了懒腰。
“这种事情就包在我恋水佑花身上吧。”
明明是身材纤细的花季少女,背影却让人感觉异常可靠。
“叶诚君。”
“嗯?怎么了?”
“谢谢你。”
恋水双手合十背在身后,说话的口吻显得狡黠且温柔。
明明我从未憧憬过这样的东西,脸颊却意外地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