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我......我也要参加竞选......”
翁雨馨出人意料的举动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我也不例外。
一时间教室里的气氛仿佛凝固了一般,就连羽裳老师也没有继续说话,站在讲台上静静凝视着有些畏惧的翁雨馨。
其他人的脸上皆挂着诧异不已的表情,似乎对“有人站出来与结音争抢文艺委员职位”之事感到难以置信。
一般来说,遇到结音这种性格强势的类型,避其锋芒才是最直接有效的相处方式,在自身没有足够的实力与支持者的情况之下选择跟对方硬碰硬,不仅得不到好的结果,而且有可能会后患无穷。
不止是随处可见的校园欺凌,强者聚集草芥欺负弱者,是人类社会雷打不动的规则。
这样的想法大家都心知肚明,翁雨馨同学应该也很清楚,尽管如此,她还是站了起来。
虽然站了起来,不过脸上的表情似乎有些僵硬,眼神像做错事的小孩一般直直地盯着脚下,纤细的双腿也在不停的发抖......是天气太冷的缘故吗?
趁着全班发呆之际,我悄悄地把视线转向结音同学的座位。
之前在空中晃动的手臂凝固在下落的半空中,脸上得意的神情完全消失,惊愕的目光慢慢严肃起来,甚至透露出一点颇有攻击意味的凶光。
噗。
我忍着发笑的欲望捂住了自己的嘴,结音同学的表情真是太精彩了,看到那样强势的人也会露出那样的表情,我不由得从心底感到一阵愉悦,同时也为后续翁雨馨同学的下场感到担忧。
无论如何,这都是一次没有退路的抉择。
“是吗......你也要参加竞选吗,翁雨馨同学。”
从压抑的气氛中反应过来,羽裳老师推了推眼镜,确认般的问道。
其他人也屏息静气,等待着翁雨馨的回答。
“是的......我要参加。”
尽管神情有些怯弱,翁雨馨还是毅然决然地给予了肯定的回复。
不得不说这真是很大胆的选择,很勇敢哦翁雨馨同学,我由衷地感到钦佩,换做是我的话只有在面对“是否要将妹妹嫁给眼前的男人”这样的问题是才拥有站起来大声高呼“我不愿意!”的勇气呢,话说这种婚礼现场争夺战的即视感是怎么回事。
不过,既然勇敢的站了起来,就得拿出相当的表现,同时也要承受女王的怒火。
“啪!”
僵在空中的手臂重重地拍在了桌面上,发出极其刺耳洪亮的声响,所有人都被这一声巨响所吓到,老实说我也吓得不轻,身子还哆嗦了一下。
凝聚在翁雨馨身上的视线开始慢慢往结音身上转移。
与此同时,在重掌定音之后的结音同学也站咬紧牙关了起来,肩膀在愤怒地发抖,豺狼般凶恶的眼神锁定了翁雨馨这头懦弱而无助的羔羊。
“雨馨......你什么意思?”
嘶......不愧是愤怒的女王,无论是一举一动还是说话的语气都让人倒吸一口凉气。
无形的压力在教室里扩散开来。
“那个...我,我也很想竞选...”
虽热字面上像是在抗议,不过底气严重不足,软绵绵的毫无震慑力可言。这样下去不行的啦,百分之百会被结音同学KO掉。
“哈?你真的要跟我竞争吗?”
结音同学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目光也越发阴沉,无差别地释放着让人倍感压力的王权领域。(《龙族3》中源稚生的言灵.王权,能让领域内的人感受数百倍的重力。)
虽热我也萌生了一些惧意,不过果然还是结音同学周围的人更加可怜,男生的文具都吓得掉在了地上,女生则是抱着肩膀瑟瑟发抖,看向结音的眼神充满了畏惧,就像注视着挥舞着镰刀的死神。
在这样的压力之下,白杨同学该怎样应对呢?
“我......其实也不是非要竞选......”
畏惧了么,想想也是,虽然一开始还能坚持,不过在结音散发出恐怖的气场之后,翁雨馨还是在心里打起了退堂鼓。
那颤抖的双腿微微弯曲,似乎是想要坐下去的样子,一旦坐下也就等同于放弃,遥不可及的东西就该放弃,虽然残酷却是最合理的做法。
羽裳老师皱了皱眉,看起来对结音无视课堂纪律的过激反应有些不满。
“喂,结......”
“别胡闹了,结音,坐下。”
羽裳老师的话说到一半就被打断。
王浩霖坐在座位上,转过头向身后的结音同学投去严厉的目光,认真起来的样子跟之前平易近人的形象相比完全是另一个人。
似乎被王浩霖突如其来的警告震住一般,结音脸上的神情有些错愕,不过似乎还想用有些许委屈的语气说些什么。
“但,但是......”
“既然是班委选举的话,不竞选就没什么意义了吧,你这个样子胡闹真的好吗?”
不夹杂任何私人情感的冷漠语气让结音有些吃瘪,虽热心有不甘但还是强忍着乖乖坐了下去。
包括翁雨馨在内的其他同学则是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能让个性如此强势的结音同学安静下来,这个班估计也只有王浩霖同学能够做到了。
说起来刚刚成为了班长就开始履行自己维持纪律的职责了呢,而且看起来似乎很老道的样子,这么全能的人在初中小学的班级里应该都拥有足够多的话语权。
羽裳老师有些欣慰地看了王浩霖一眼,咳嗽了两声说道。
“就像王浩霖同学说的那样,既然是“竞选”,堂堂正正地赢下来才是王道,这种不负责任的情况我希望以后不要再出现。”
言简意赅地批评了结音同学之前的行为,羽裳老师摇摇脑袋,再次让出了讲台的位置。
“那么,抓紧时间,依次上来演讲吧。”
没有顾及翁雨馨的反应,结音一马当先拉开了椅子,迈着坚决的步伐大步走向了讲台。
不过鞋底踩击地面的声音刻意地加重了一些,似乎在宣誓着自己的权威一般,也可能只是在表达自己心中的不快罢了。
但听者有意,这沉重的“咚咚”撞击地面的声音无疑会让翁雨馨同学内心或多或少产生一些不安的情绪,这种情绪会持续到演讲结束,更何况她的演讲还被抢先,从各种意义上而言都处于不利的地位。
双手交叉在胸前,以极其强硬的姿态登上讲台的结音同学,用女帝般的高傲目光俯视着台下,那冷若冰霜的眼神在让人生畏的同时也会感受到厌恶。
不过结音因为跟王浩霖一行人走得较近的关系,顺理成章地占据了上流阶层的一席之地,再加上极其强硬的性格以及拥趸人数的压制,这份厌恶被出于自保意识的警告所隐藏了起来。
这是一种纵容,认真说的话,结音的性格与她之前的生活经历脱不了干系,在她的个性崭露头角的伊始,纵容且规避这份傲慢的所有人都背负着责任,现在的我们也不例外。
只不过在以明哲保身为信条的时代,从容规避他人个性的生活方式也不会让人产生罪恶感,因为选择了逃避,所以一切看起来跟自己也没什么关系。
这么说来,规避了所有可能性交集的我,才是这世上最罪恶的存在。
如此夸张的世界观连我自己都有些讶异,在心里一边疯狂地摇着手指说不,一边又觉得很有道理,真是矛盾的综合体------叶诚同学本人呢。
冷冽的目光在教室扫过一圈,最后落在了低着头不安地捏着裙摆的翁雨馨身上,深吸一口气之后,结音同学缓缓开口。
“我,结音,想要竞选文艺委员,我觉得班委的职位应该由真正有能力的人来做,而不是说说而已的事情。”
话外之音就是自己的能力远在翁雨馨同学之上,不过之后的台词......之前说的最多的不就是你么?
“我说完了。”
为了给足女王的面子,台下还是爆发出了不亚于王浩霖同学的掌声,当然,我没有鼓掌。
结音闭上眼睛“哼”了一声,将双手插进口袋颇具个性地走下了台,路过翁雨馨旁边时还以凶恶的目光瞪了一眼。
因为翁雨馨的反应实在太过怯弱,从头到尾都是结音同学的单方面压制,教室里充满了令人压抑的氛围,没有一丝火药味。
“该你了哦,翁雨馨同学。”
羽裳老师对在座位上纹丝不动的翁雨馨同学发出提醒。
“好...好的。”
语气也在发抖,想要抬起的双腿此时却动弹不得,看得出来她真的很害怕。
在班里的气氛营造得如此糟糕的情况之下,羽裳老师依旧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除了之前的刻意提醒之外,都在说着流程一般的话,没有任何主动转换气氛的意思。
但是,羽裳老师却游刃有余地扮演着壁上观的角色,在不多插手的情况之下观赏着眼前的闹剧,对她而言似乎特别有趣......真是可怕的性格呢。
所幸,翁雨馨同学一咬牙,撑着桌子站了起来,畏畏缩缩地向讲台踱步而去。
神情怯懦地站在台上,右手不安地揪着自己的领带,眼神似乎是想看着台下,却又担心与结音同学目光相对般缩了回去,最后只能默默地看着脚下的地面。
在这种情况下发表演讲,对她而言是一种煎熬。
“大,大家好......我是翁雨馨......”
声音太小以至于有些听不清,不过此时也没有人会顾虑这些事情。
“那个......我从以前开始...就对组织活动之内的事情很感兴趣......”
似乎是想要给自己一些勇气,她的声音比之前大了一些,不过还是跟第一象限的反比例函数一般,声音由洪亮到微弱最后无限接近于虚无。
“所以...所以...”
面对着没有一丝反应的众人,翁雨馨的声音越来越渺茫,额前的刘海也挡住了她的目光,她的神情不得而知,不过却是感到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希望你们能够投我一票......”
几乎用尽所有力气说出了最后的话,翁雨馨喘息着一步步走回了座位。
在翁雨馨回到座位之后,教室里响起一阵骚动,但立刻平息了下来,羽裳老师再次回到了讲台中央。
“既然演讲都结束了,那么开始投票吧,支持结音同学当选的举手。”
不出意外,在羽裳老师话音刚落之际,班里四分之三的人都举起了手,另外例如王浩霖跟棕夏(还有我)等人则选择了弃权。
压倒性的优势已经非常明显,结音同学得意地扬起了嘴角,用略带讽意的眼神瞟向翁雨馨同学的背影。
“好了,放下吧。”
想必羽裳老师也已经心里有数了,不过为了公平起见还是面不改色地给出了下文。
“现在,支持翁雨馨同学的请举手。”
仿佛在所有人心中预演过一般,理所当然地没有任何人举起手。
似乎有的男生攥紧了拳头,想遵从内心的意愿给出回应,却始终没能举起手来,松开的手掌垂在腿边,又恢复了正常的样子。
从一开始,翁雨馨同学就没有任何胜算。
性格强势且行为果断的结音比起懦弱的翁雨馨而言无疑更能笼络人心,人们只会在对自己无伤害的前提下行使善意,没有多少人会为了行使内心那微弱的善良而收获异样的目光,更不会因为小小的举动就葬送自己三年的高中生活。
这个世界上存在着各种各样的人,虽然各自存在的领域不同,但归根结底分为两类,即精英与被统治者。
除了在各自领域到达高层地位的10%的精英以外,其余90%的存在都归结为“被统治者”,被统治者在精英的影响下生活,他们所作所为看上去是源于自己的思想,实际上都是精英们间接的行为跟想法所导致的结果。
所以,被统治者们才会费尽心思,不惜一切代价地往上攀爬。
可惜精英依旧少得可怜,既然数量有限自然就会存在着弱肉强食的现象,身处上层阶级的精英必须时刻巩固着自己的地位,否则就会被比较高级的被统治者打破规律顶替下去。
这是社会的本质,放在学校这个微型社会而言,同样适用。
精英有时也会宽容地降下阶梯,给予中流阶层的人加入其中的机会,这样的机会并不多得,在人际关系虚伪且缜密的今天尤为重要。
无论你信或不信,它的确很大程度上影响了你的生活。
那么,看似公平公正的投票潜移默化中就演变成了争先恐后的站队,没有人会拿着可能性随心所欲地冒险,在没有能与之抗衡的实力之前,人们往往都会站在强势的一方。
看着耷拉着肩膀,将头埋得很低的翁雨馨,我不禁产生了一丝怜悯。
这份怜悯连我自己都感到罪恶,对自尊心强的家伙来说,即使承担着多么恶劣的苦难,也不愿接受别人充满可怜跟宽慰的目光。
因为,再沉重的苦难都坚持下来的他们,很可能会因为那样的目光失去理智。
如果今天的选举就这样惨淡的结束,这件事情会给她造成很大的心理阴影吧。她与结音一行人之前所培育的关系也可能会因此崩坏,虽然不自觉地往消极的方向思考,不过这样的发展我可是有过先见之明的。
对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感到疲惫,再被现实慢慢磨成绝望而痛苦的尖刺,因落差而沉浸于自己内心所构造的,不会受伤的理想世界,对外界示以锐利的倒刺,做别人眼里无病呻吟的疯子,只有在独处,在做梦的时候,才会对世界展开温柔的白色羽翼。
这样的话,不就只能活在自己不堪的回忆里了吗?
我的心脏隐隐作痛,有些难以言喻的感情堵在了喉咙里,我咬紧牙关,让它慢慢沉淀了下去。
正因如此,我才厌恶自己,厌恶自己的消极与绝望,厌恶自己所逃避的一切,我每天都过着厌恶自己的病态生活,却依旧乐此不疲。
为什么呢?
太宰治在《人间失格》里说过:要么活在回忆里,要么将此生托付给眼下的这一刹那,抑或是------活在对将来的期待之中。
我对翁雨馨的过去不得而知,对她而言,眼下的光景也并不美好,虽然这么说有些自以为是,不过。
不过,我只是......
只是......
本着厌恶自己的执念,由衷地希望她能够活在,对未来的期待之中。
行善本身就是一件充满歉意的行为,理应感到内疚。
那么,此时的我心中,也一定充满了对自己的厌恶,以及深深的歉意。
“是吗......真不赖啊,叶诚同学。”
羽裳老师闭上眼睛露出苦涩的微笑,在夹杂着各种情绪的目光注视下,我缓慢地举起了连自己都感到沉重的右手。
x x x x x x
“你变得越来越孤独了。”
不对......
“真是可怜的孩子。”
不是的......
“去寻找跟自己志同道合的朋友吧。”
不会再有那样的人了......
我睁开眼睛,看见了无穷无尽的黑暗。
四肢被墨绿的海藻所缠绕,我的喉咙,鼻孔跟耳朵不断涌出“咕噜咕噜”的气泡,除此之外,我还能清楚的听到自己的心跳,以及一些不存在的声音。
我试着挣脱,但海藻仿佛八爪鱼的触手一般吸附着我,愈是发力,彼端所传来的吸力便又会增强一分。
动弹不得的情况之下,我只能睁大自己的双眼,却依旧什么也看不见。
我拼命向上翻着眼珠,勉强看见了头顶那若有若无,泛着涟漪的微光,在距离感已经不真实的状况之下,我清晰地感觉到那束微光正在慢慢消散。
我的身体,我的意识,都在下沉。
好累啊......是不是该闭上眼睛休息一会?
耳边传来尾鳍摆动所发出的声音,在寂静的空间里被放大成令人颤抖的巨响,我睁开刚刚阖上的双眼,一只椭圆形的生物从我眼前游了过去。
比目鱼吗......这么说我应该快沉到海底了。
这样想着,身体却感受不到任何实感,背后是无底洞一般的深渊,我没法凝视深渊,深渊却不容我拒绝地发出了邀请。
我呼吸着水泡里浑浊的空气,想着在那束余光消散之前安静地睡去,缠在身上的海藻却像是受到了什么恐吓一般,以极快的速度挣脱了我弱小的身体。
我的身体停止了下沉,悬在了黑暗之中。
多如繁星的鱼群突然聚集在了一起,在我的四周疯狂地游动着,原本快要黯淡的微光霎那间变得明亮且刺眼,不由分说地照亮了这黑洞一般的海底世界。
在适应了如此绚烂的光芒之后,我缓缓睁开双眼,眼前是梦幻的光景。
从海底泛起了无数的气泡,每一颗气泡都如同璀璨的钻石般,散发出五颜六色的奇异光芒。
就像是,大海深处的彩虹一样。
这些气泡来自何处?意识到没有了海藻的束缚,我转动脖子,像一个孩童一般期盼地望向身后。
我从未见过如此纯净的天蓝。
它的身体宛若一座连绵不断的山脉,背鳍上整齐地排列着白色的斑点,巨大的尾鳍闪闪发光,化成了指引方向的明灯。
随着海水不停的流动,鲸鱼的身形化作了巨大的虚影,就好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夜空如海,流云如鲸。
它看上去在笑,在发出喜悦的叫声,我却什么都听不见。
我张开嘴,想要回应些什么,说出来的话语却又变成了璀璨的气泡。
我无能为力,心情跌落到了谷底。
可顷刻间,蓝鲸却如同发了疯一般,夸张地扭动着自己硕大无比的躯体,繁星般的鱼群四处逃窜,明亮的气泡逐渐破碎,黑暗又一点一点地开始慢慢降临。
你也很难过,不是吗?
看着眼前情绪激动,仿佛失心疯了一般的巨大虚影,我却觉得它很温柔。
随之而来的音浪席卷了我的耳膜......
“看来我的声音没有说服力,只会促进你的困意呢。”
“这就是你动手的理由吗......”
棕夏反过身来坐在我前面的椅子上,两手撑着脸蛋露出小恶魔一般的笑容,我揉了揉被敲击的额头,还残留着一些淡淡的痛楚。
“因为你实在是睡得太死了嘛,怎么叫你都叫不醒。”
棕夏这么一说,我才下意识地看了看手表。
已经放学半个小时了。
夕阳将天空染成了金灿灿的橘黄,不远处的操场传来了足球社团成员们训练的叫喊声,演奏部的同学也孜孜不倦地取出了自己的乐器,美妙的琴声跟悠扬的萨克斯在懒洋洋的秋日中此起彼伏。
我伸了伸懒腰,打了一个困意盎然的哈欠。
班上的同学都已走得干干净净,就连放学后的扫除是何时结束的我也不得而知,黑板被沾湿的抹布擦拭得一尘不染,座椅也被摆放整齐,天花板上的电灯停止了晃动,虽热有些寒冷却并没有刮起微风,窗帘也因此老老实实地垂在那儿,只是一块巨大的布料。
似乎是刻意避开了我的座位,脚下的地面没有被拖把拖过的痕迹,空空如也的咖啡罐依旧摆在桌面的左上角,课本被我当成枕头叠了起来。
我摸了摸眼角,有些难以言喻的酸涩。
“呐,你做梦了么?”
棕夏突然盯着我的脸提出这样的问题。
“为什么问这个?”
“没什么,就是想问问,要是没梦可做的话睡觉不就很没意思了嘛,应该也会很快醒来就是了,而且看你睡得很香的样子。”
做梦与否对我来说没有什么影响,对疲惫不已的家伙来说,再短的睡眠都有出现梦境的可能,对我而言,睡觉的理由只有一个,只要遵从发自内心的倦意就够了。
只不过,我刚刚的确做了一个,连我自己都感到意外的梦。
“没有哦,没有做梦。”
“真的?”
“当然,我只是没睡午觉太困了而已,快下课的时候就撑不住睡着了。”
一边搭话一边收拾着凌乱的桌面,却发现棕夏歪着脑袋,一脸可爱的看着我,喂,这个样子真的超可爱的,拜托不要让我产生不存在的妄想好吗?
“嘴上说着很困,做出的来的事却意外的充满张力呢。”
啊......是那件事啊。
结音同学在压倒性的优势下取得了竞选的胜利,不过比起翁雨馨的失败跟结音的大获全胜,话题与目光的焦点却集中在了本该毫不相关的我身上。
原因无他,举起的那只手,成为了支持翁雨馨的唯一有效投票。
也就意味着我第二次,在当事人存在结音同学这位定时炸弹的情形之下,成为了全班的焦点。
对于我的这次插手,结音同学会不会将我彻底归为攻击对象,翁雨馨同学又会不会感到非常困扰,这些本应在做出行动之前思考的问题,却在当时统统被我丢在了脑后。
我没有月光宝盒,没法回到过去,做过的事情不会给我留下后悔的空间。
之后班委选举总算是在不小的骚乱跟闹剧中结束,剩余的直到放学的时间都留给了我们自习,我装作若无其事地翻开课本,却被周围细细碎碎的私语跟看待异类般的目光弄得有些反胃,索性合上书本趴在桌上闭起了眼睛。
之后窃窃私语的环境在王浩霖班长的提醒之下慢慢安静了下来,对于我自习课睡觉的举动,白杨也没有做出阻扰,我的脑袋很乱,于是就理所当然地睡了过去。
“小叶子为什么要做到那种地步呢。”
面对棕夏的歪头(疑惑),我无奈地笑了笑,将收拾完毕的书包背在了肩上。
“谁知道呢。”
“不明不白的答案......”
棕夏似乎对我的回答很不满意,气鼓鼓地将脸转向一边。
硬要解释的话,我就算列出平生17年的过往,对自己所做过的任何事,说过的任何话语逐一分析,恐怕也得不出准确的答案。
没有答案的事情本就多不胜数。
“我大概是脑子一热......之后的事情就不受我控制啦。”
“唔......”
眼看着时间不早,我站起身来催促着还在做无谓思考的棕夏,一前一后地向教室后门走去。
“我知道了。”
走到门前,棕夏突然停了下来,转过身来郑重其事地盯着我。
“你知道什么了?”
“你喜欢她。”
“我就知道......”
该说不愧是棕夏的思考方式呢,无论什么事情都能扯上男女关系,不过站在不知情的角度看的话,的确会让人产生这样的想法。
还是因为对别人不够了解,理解能力有限,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只能用“喜欢”来解释一切的原因,这样的话就不是正常而是愚昧了。
“真是愚昧的想法呢......”
“哈?你说什么?”
“没什么,晚饭吃土豆肉片跟西红柿鸡蛋汤吧。”
都这个点了,特价蔬菜也只剩下这两样供大于求的商品了吧,跟我这样的人有异曲同工之处呢。
“欸?真的嘛,连着两天吃肉会不会太奢侈。”
虽热棕夏这么说显得她很顾及经济状况的样子......不过能不能把你那期盼到无以复加的目光收敛一些,还有你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又没说土豆肉片一定要有肉。”
“不行,必须有肉!话说西红柿鸡蛋汤都喝腻了,就没有什么新鲜的东西了嘛?”
“我会加香菜的。”
“拒绝!”
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无趣的话语,我俩拉上了教室的门,穿过静悄悄的走廊向教学楼外走去。
顺着走廊尽头的楼梯来到一楼,穿过教学楼与办公大楼之间的天井,通往宽阔操场的过道出现在我们面前。
同样出现在眼前的还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乌黑柔顺的马尾垂在脑后,被捏得有些发皱的裙摆格外显眼,尽管只看得到侧脸,不过小巧玲珑的五官依旧给人一种古典端庄的美感。
翁雨馨将一本淡紫色的皮革书抱在怀中,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眺望着远方的夕阳。
如果她不是有意而为之,那可真是出人意料的相遇。
我停下了脚步,身后的棕夏却一头撞上了我的后背。
“好疼......干嘛突然停下来。”
“抱歉抱歉,因为......”
“嗯?”
我用手指了指正前方堵住路口的身影,棕夏揉着脑门,眯起双眼向我所指的方向望去。
似乎是听见了棕夏吃痛的叫声,翁雨馨察觉到有人靠近,便向着这边看来。
三人的目光交汇到了一起。
“呃......”
有些说不出的尴尬,我思考着给出一些回应,翁雨馨却畏畏缩缩地向我们走了过来。
“那个......你,你好。”
她看上去有些顾虑,视线时不时地在我的脸上与地面之间游离。
既然对方率先给出了回应,喜欢被动的我自然不会放过这难得的机会。
“你好。”
不知道翁雨馨想说什么,暂时先顺着她的话回答好了。
“那个......可以稍微耽误一点时间吗......”
“欸?”
“啊,如果实在不行的话就下次好了!想必你们也很忙吧......”
说着说着就弯下了腰,你到底是有多害怕我啊,我是恶名显赫的不良吗?
“也不是特别忙......”
其实超忙的,忙着去购买别人剩下的便宜蔬菜,这种话怎么好意思说出口啊......
“那,我有些话想跟叶诚同学说。”
“是吗......”
换做以前,我或许还会对这种类似于告白场景一般的前置对话心存幻想,不过如今心中的小鹿早已苍老,遇到这种状况我也难以泛起一丝波澜。
“那么,你们聊,我去前面的小卖部买点吃的。”
棕夏瞪了我一眼,绕过我的身后朝着教学楼外走去。
“怎么突然......”
“我在学校门口等你哦。”
说完,棕夏还回过头来露出俏皮的表情眨了眨眼......你是想让别人产生多大的误会。
翁雨馨有些吃惊从她身旁路过棕夏,待棕夏走远之好,她扭过头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缓缓开口。
“那个......我不知道叶诚同学跟棕夏同学在交往呢......打扰你们了真是抱歉......”
“不不不不不,请别误会,我们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果然像翁雨馨这种看上去有些单纯的人,很容易就会被棕夏那样的恶魔蛊惑住呢,怪不得看上去这么弱的样子。
“欸?是我误会了吗......”
“没错,没错,这只是那家伙的恶作剧啦。”
听我这么说,翁雨馨恍然大悟般松了口气,随后有些难为情地笑了笑。
不过,翁雨馨还真容易相信别人呢,说得好听是善于信任他人,说难听些就是没有主见,必须依附着某样事物才能生活下去。
这时,我注意到翁雨馨手里抱着的书。那是一本《安徒生童话集》,我在学校图书馆的推荐专栏看过,里面大多数都是小时候听过的耳熟能详的故事。
如果抱着的是一本玛格丽特.米切尔的《飘》,抑或是维克多.雨果的《悲惨世界》,说不定看起来就像是充满了文艺气息的文学少女呢,虽然《安徒生童话》也是名著,不过在年龄层面上而言实在是有些微妙。
喜欢安徒生童话的少女,唔,听起来有些可爱。
“唔,一不小心就忘了要说的话了......叶诚同学回家晚了的话阿姨会责怪吧。”
“不用担心,我是一个人住。”
话说以前跟家里人住的时候,每次回家的路上我跟妹妹都会被各种各样的东西所吸引,贩卖宠物的商店,商业活动临时搭建的舞台,甚至是飘荡在空中的风筝,每次都引得我们一阵驻足。
结果是每次都到很晚才回去,硬是被老妈狠狠地教育了一番,不过知错不改是叶家人的特性,所以我仍旧没有一次按时回过家。
“欸?叶诚同学现在是一个人住吗?”
“现在?”
“啊,不对......叶,叶诚同学的父母呢?”
哪有一上来就打听别人父母去向的......看来不仅是懦弱,翁雨馨同学还有些极为冒失的性格。
“我父母因为工作原因回老家去了,所以我一个人住。”
告诉她也没什么关系,我索性实话实说回答了她的问题。
“这样啊......抱歉,我好像有些失礼......”
翁雨馨有些内疚的低下头,她的情绪似乎不受自己控制,完全跟着我的节奏在“喜”与“忧”之间变换着,看得出来她比起我对被动的喜爱更甚,我只能稍稍站一站主动位置,将氛围往好的方面扭转。
“没关系,我没在意。”
“那,那就好。”
翁雨馨如我所料般再次抬起头露出有些勉强的笑容,这场漫长且无意义的对话不知何时方能结束,超市打烊的时间却不等人。
“不过一个人住的话,平时应该会有些寂寞吧。”
“还好,我养了一只猫,日常生活也不算太无趣。”
对于棕夏住在我家这件事自然而然的没有白杨以外的任何人知道,要是这件事情败露,在学校里传开的话,我的高中生活指不定会被打上多么难看的标签。
“是吗,毕竟叶诚同学以前就很喜欢小动物呢......”
“怎么有一种我们有过交集的感觉......”
“欸?抱歉......我刚刚脑袋短路了,忘了我说的话吧。”
翁雨馨有些慌张地挠着撩了撩耳边的发丝,以歉意的口吻说道。
真是奇怪的女生......
“不是有事要说吗?”
“啊,对,是呢,一不小心就忘了。”
说完,翁雨馨咳嗽了两声,想要挺起胸膛注视着我,在眼神交织的一刹那却又不好意思地逃避开来......搞什么啦......
“谢谢你!”
哈?什么情况,我被发了好人卡吗?要不是四下无人,估计我会因为羞愧难当而找个地缝钻进去。
不过我也清楚她的道谢所指何物,即便是我这样自私的做法她也选择了接受并心存感激,无论真假我对她的看法都明朗了许多。
“没什么......反正也没能帮上忙。”
“但还是要谢谢你!”
好啦好啦,我知道你很感谢我,不用每次最后一个音都咬得特别重啦。
“嗯,我想说的就是这个。”
“欸?就这个吗?”
“嗯,我在这边等了好久,就是想亲口跟你道谢。”
翁雨馨这次没有选择回避,直直地撞上了我的目光,眼中的真挚一览无遗。
明明是开学时就看过的面容,明明是之前就注视过的双眼,身后传来风铃的清脆声响,在秋风骤起的一刻被这样的眼神盯住,刹那间我竟有一些失神。
我想起了埋藏在内心深处的那个弱小且无助的身影。
“那么就是这样,明天见,叶诚同学。”
回过神来,翁雨馨的脸颊微微泛红,将小手举起对我轻轻挥了挥,便迈着碎步迅速逃掉了。
原本想要叫住她,但看见她的身影越来越远,直到消失在视野的尽头之后,我也没能说出口。
“......是错觉吧。”
略带疲惫地叹了空气,外套内衬的口袋却发出“滴滴”的声响。
拿出手机,是棕夏发来的短信,内容如下:
“我已经吃光了三袋薯片跟两份面包了,你们的对话持续得真久呢。”
“不过刚刚看到翁雨馨同学满脸羞红的跑掉了,看上去你们聊天的内容非常有意思呢(笑)。
“那么,既然对话结束了,就赶紧给我过来,要是今天买不到肉的话,晚饭就吃土豆炒叶诚好了(笑)。”
真是令人冷汗直流的内容呢......
急急忙忙地将手机放回口袋,我倒吸了一口凉气,向着学校门口疾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