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缓缓步向王浩霖一行人，待我靠近之后，之前投来异样目光的两人才停止了窃窃私语。
王浩霖朝我挥了挥手，我微微点头，走过去站在了他的对面。
参赛的四人凑成一堆，身材瘦弱的我显得格外突兀。
“那么，我说一下待会比赛的计划。”
看到所有人的汇集之后，王浩霖顿了顿，开始述说比赛的安排。
“我的体力还有剩余，率先确立优势很重要，所以第一棒就交给我吧。”
说完，王浩霖用眼神询问了一下我们的意见，除我之外的两人都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见状我也稍微点了点头，王浩霖则继续开口。
“二三棒的话则需要把优势扩大，小何跟韩飞，你俩初中就有参加接力跑的经验吧，对你们而言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就交给你们啦。”
王浩霖这么一说，我才知道两人的名字，尽管知道了姓名，还是毫无印象，这两人平时在班上或许表现地没有那么喧哗，不过，光从身体素质来看，确实比我要结实许多。
两人依旧斗志满满地点了点头，稍微商量了一下出场顺序......都一样啦，要是五官再相似一点都能算双胞胎了。
确认了前三棒的顺序之后，王浩霖欣慰地笑了笑，犹如星辰般明朗的目光锁住了我。
“那么......最后一棒就交给你啦，叶诚同学。”
似乎是不抱有什么信心，说话的语气也没有之前那么坚定，说完还温柔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搞什么啊。
察觉到身旁的异样目光，嘴角还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我都看在眼里，没有理会。
反正本来就是被硬推上来的，就算结果再怎么惨淡我也不在意，我只是想快点结束罢了。
再说，如果前三棒的优势足够明显，被安排了最后一棒的我，随便跑跑都能拿到名次吧。
“如果......如果前三棒没能拉开优势，只是持平的话，那么就靠你了，叶诚同学，加油！”
王浩霖突然开口为我打气，喂，不要用信心满满的口气说出这种话啊，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尽力而为。”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如此看来我也得认真对待了。
“当然，我们都会尽力的。”
王浩霖温柔地笑了笑，随后脱下了自己的外套，走到一旁做起了热身动作。
我之前已经做过，便站在一旁，等待着比赛的到来。
话说接力跑这种东西是谁发明出来的啊，打着团结合作的口号，其实只不过是100米的路程，让精力充沛的家伙一口气跑完不就好了。
硬要将四人拉入其中，形成一个名义上的“Team”，既然有组织，有分工，胜利的果实可以共享，但失败的责任就得由某人来承担了。
抬头看了眼天空，暗沉的乌云正在聚拢，远处的惊雷在空中划过一道明亮刺眼的弧线，几秒钟后，令人心悸的雷鸣传入耳际，仿佛要将耳膜炸掉一般，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捂住双耳。
即便如此，刺激着心脾的雷鸣还是清晰无比地传入了我的耳膜。
短暂的热身结束之后，王浩霖蹲在一旁的地面上，松开了自己的鞋带，再用力地绑紧，白色的运动鞋看上去沾染了一点灰尘，暂时恢复不到原本的模样。
我看了一眼自己的鞋带，不算太紧，但勉勉强强能够跑动，由于是低帮的跑鞋，太紧的话脚踝会很不舒服......嗯，就这样吧。
试探着跺了跺双脚，跑道上的工作人员已经在指定的内外道安好了助跑器。
雨势正在渐渐扩大，因为通道口在比赛结束前封锁的缘故，露天看台上有不少人打起了伞，没带伞的学生跟看客没法离开会场，便从中间的阶梯来到了下面的帐篷避雨，周围的人忽然间多了起来。
终于，悬挂在会场上方的扩音喇叭发出了“滋滋”的电流声，过了一会，清晰的声音缓缓流出。
“请一年级各班参赛选手按照自己的顺序，在指定地点就位。”
扭了扭因天气寒冷而有些僵硬的脖子，或许是太久没有运动的关系，我的双手软绵绵的，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违和。
“我们走吧。”
王浩霖喝了一口桌上的矿泉水，率先走出了帐篷，小何跟韩飞也不甘示弱，“哦！”了一声跟着离开了帐篷。
我也连忙跟了上去，身后是打算去到跑道边为我们加油鼓劲的同学。
说是为代表一年C班参加接力跑的四人组加油，实际上还是只打算为王浩霖加油的比较多吧，小何跟韩飞多少也有自己的朋友为他们打气，如此一来粉丝团体的划分就非常明显了。
因为是最后一棒的缘故，我径直走向了远点，虽然只有300米的路程......还是觉得好远。
“叶...叶诚同学！”
声音有些微弱，很快就淹没在熙熙攘攘的嘈杂声中，我回过头，白杨的目光有些温润，在川流的人群中形单影只地注视着我。
嘴唇有些犹豫地开了又合，稍微顿了一下，白杨朝我举起了拳头。
“加油啊！”
说完，白杨像是如释重负了一般，露出了轻松的笑脸。
“啊...嗯，谢谢你......”
“那，我就在跑道边等你的好消息咯！”
对我俏皮地眨了眨眼睛，白杨挥了挥手，转过身去回到了班上的人群。
突然有了一丝干劲。
我闭上眼睛，理了理自己的思绪，期间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很快就来到了接棒的位置准备就绪。
检查了一下助跑器的位置，将脚贴在上面蹬了蹬，上次这么做都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
站在四面来风的跑道上，我感到有些生疏，一股不自然的感觉涌上心头，让我不自觉地想要离开这里。
由于下雨的缘故，看台上面的人已经寥寥可数，大部分都集中到了跑道边，方便近距离观赏的同时，待会的离场也容易许多。
跑道被拥挤的人群与喧闹的噪音所包围，黑压压的人潮堆成一片，阻隔了跑道与帐篷之间的视线。
患有“人群恐惧症”的我又在心里逐渐累积着不安的情绪，双腿因此有些微微发抖，为了不让内心的慌乱到达临界点，从而产生逃避的想法，我用力按住了自己的胸口，重重地呼了口气。
我毫不犹豫地将视线转向了内侧，就跟恐高症患者一样，只要身在高处时不往下看就没事......嗯，不看就行了，话说这么想的最后不都还是忍不住看了吗？
撇过头之后，一张有些印象的脸庞出现在我的左边跑道，不巧的是，从我移过视线的时刻来看，他应该早就在看着我了。
“哟！真巧啊，这不是学生会的叶诚同学吗？”
看着眼前身材魁梧，面带哲学般微笑的男生，我一时间感到有些眼熟，却没有立马想起来。
不过他看上去似乎认识我......虽然有些失礼，还是问问他是谁比较好。
“不好意思......你是？”
对于我不明所以的回应，男生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随即转变为凶恶与轻蔑的目光，给人的感觉也变得趾高气扬了起来。
“呵......不记得了吗，我们可是参加过同一场面试呢。”
他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原来是学生会面试时的那位微笑boy，我说怎么这么眼熟，那看上去都快30岁的脸庞露出那么纯真的微笑，总觉得有些恶心......
“啊......是你啊，好久不见了......”
“是呢，怎么样，追到学生会长了吗？”
哈？这家伙说什么呢......
“什...什么意思？”
“少来了，那家伙是对你有意思才让你进学生会的吧，啧，现在的女高中生都是这样，为了自己的私心什么事都干得出来，连堂堂学生会长也不例外。”
男生自顾自地说着，像是在描述什么值得推敲的事实一般，他的语气让我有些不爽，我的目光也逐渐冷峻了起来。
“你的运气真的不错呢，能被那么优秀的女生看上，要是跟她在一起了，将来甚至都不用工作，乖乖地在她身边当个小白脸还不是美滋滋？”
说完，男生发出了刻薄的嘲笑，表现出来的态度跟之前面试时相比简直不是同一个人。
不过这也没什么好意外，人都是伪善的动物，如果当时是为了进入学生会才戴上那样的面具，那么此刻并没有什么规则束缚着他，真实的想法展露无遗，我只是恰好碰上，他或许也一直在期盼着这个机会。
是对学生会面试落选一事怀恨在心了吗......当时楠学姐的做法的确有一些任性，或许是受了羽裳老师的影响，对其他面试的学生而言，得知结果之后感到“不公平”也无可厚非。
但这并不能成为他污蔑楠学姐的理由。
“喂。”
“嗯？”
“你想多了，没有什么所谓的黑幕，就像你所说的那样，我只是运气较好罢了，你也只说对了这一点。”
听起来像是在解释，其实完全没有理他的必要，只是听到那么努力的楠学姐被别人无端地污蔑，心里有些火大。
男生听完之后愣了愣，随后不屑地“哼”了一声，抱着胳膊将头扭向了一边。
见此情形我也不再多说什么，再次低头检查了一下脚上的鞋带，比赛很快就要开始了。
“那么，各就各位！”
手持指令枪的体育部成员来到了跑道边，将手里的指令枪指向了天空，第一棒的选手做好了起跑的姿势，其余二三四棒的选手则微微弯曲膝盖，视线跟右手都伸向后方，保持着接棒的姿势。
我是最后一棒，并不着急摆好接棒起跑的姿势，侧过身子偷偷向第一棒的跑道瞟去。
王浩霖将双脚放在起跑板上，双手按着塑胶跑道的地面，身子像快要离弦的弓箭般绷得紧直，眼神坚定地注视着宽阔的前方。
是在看着接棒的队友，还是在眺望着什么其他的东西呢。
我将头扭回了前方，却发现身旁的男生再次眯起眼睛不屑地盯着我。
“干嘛......”
“哼，这次可没有学生会长为你撑腰了，等着吧，我一定会打败你。”
饶了我吧......这是哪个热血少年运动漫画的场景吗？话说这么魁梧的身材面对如此瘦弱的我，也好意思说出这种话啊......
“谁管你啊......”
我将视线移到了前方，无奈地叹了口气，肩膀被呼啸而过的雨滴所打湿。
接力跑，说到底不过是赋予跟回应期待的游戏。
排在首位的选手奋力冲刺，在接触到下一位选手之后，手里的接力棒已经注入了名为“力量”的能源，倘若接力棒是某种意义上的容器，那么每个人所能够注入的“力量”也就各不相同。
将自己奋力冲刺所获得的“力量”交给下一位选手，同时将内心的“期待”也一并压在了对方的肩上，这样一来，除了要携带着不断填充的“力量”，还要背负着前者的“期待”，负担在不知不觉中慢慢累积。
如此一来，经过前三棒的填充与洗礼之后，背负着沉甸甸的容器，承担了三人期待的压力，落到了谁的头上？
最后一棒。
与前三棒相反，最后一棒的选手不必抱有接下来的期待，因为他的前方已经空无一人。
他所要做的，就是背负着沉甸甸的“力量”，与叠加在一起的“期待”，喘着粗气，疯狂地奔跑。
就这样一直奔跑，奔跑。
奔向身体跟心绪崩溃的边缘。
用力吸进一口冰凉的空气，再重重地呼出，化作若有若无的白气迅速消散，我缓缓睁开紧闭的双眼，抱着某种意义上的觉悟攥紧了拳头。
无论是选手、观众，还是体育部的成员，亦或是顺应着某种安排的整个世界，所有的一切就绪之后，持着指令枪的学生发话了。
“预备！”
下一秒，枪声响起，同时响起的还有鞋底摩擦地面的冲刺，以及场边热烈的呐喊。
回头朝着身后望去，第一棒的选手齐刷刷地冲了出去。
王浩霖同学不负众望地冲在了最前面，矫健的身姿与充满必胜信念的眼神好似一只正在捕食的猎豹，没过多久就将其他选手甩在了身后。
随着与第二棒的韩飞间的距离越来越近，王浩霖将原本握在左手的接力棒换到了右手，与此同时，韩飞也一边回顾着头，一边向前做着奔跑的动作。
一马当先的王浩霖迅速跟上了起跑的韩飞，顺利地将手中的接力棒交给了对方，随后，韩飞当仁不让地率先从第二棒的选手中冲了出去，王浩霖建立的优势已经非常明显。
漂亮地完成了自己的先发任务之后，王浩霖站在原地半蹲着身子，双手撑住膝盖喘着粗气，随后站起身来，朝着跑道一侧的加油队伍竖起了大拇指，自然引得场边传来一阵不小的欢呼。
不愧是王浩霖同学，只有从一开始就抱有获胜的决心跟自信，才能够大胆地承受人们的期待吧。
在韩飞冲刺了两三秒后，其余第二棒的选手才开始陆续接到先发部队的接力棒，纷纷咬紧牙关冲了出去，试图拉近与韩飞之间的距离。
不过，毕竟之前的优势过于明显，韩飞也有着出色的运动细胞，那些妄图追近距离，亦或是试着赶超的选手没能如愿，距离不仅没能缩小，反而又拉开了一些。
定睛一看，第三棒的小何已经开始摩拳擦掌，或许是降雨之后气温变低的缘故，正不停地做着高抬腿的动作，以保持身体的热量。
眨眼间已经到了能够交接棒的距离，小何停下了高抬腿的动作，向着前方缓缓启速奔跑，在抓过韩飞手中的交接棒之后，低着脑袋怒吼了一声，随即如同一支离弦的箭一般，“唰”得一声冲了出去。
不知为何，双腿又开始微微地颤抖......是因为不安的缘故吗？
脑海突然变得一片空白，会场内刺眼的光线，场边热烈的呐喊，以及淅沥沥的雨声，此时渐渐模糊了起来。
所幸，我的视线并没有模糊，姑且还能计算着小何与我之间的距离。
只是，内心仿佛酝酿着一枚引燃了火线的炸弹，用不了多久，不安的火苗便会接触到等候多时的火药，将我的意识轰杀殆尽。
呼吸忽然变得急促，我张大了嘴巴，妄想着从天而降的雨滴能够进入我的身体，熄灭内心如饿狼般前行的火苗。
可是并没有。
内心的焦急与不安越发浓厚，小何看上去已经近在眼前，我却迟迟没能移动自己的双腿，仍旧呆呆地伫立在原地。
我......在害怕？
不对......醒醒！我只是被强推着上场的，就算失败的话也不必抱有内疚，我只是希望这场比赛尽快结束罢了......
但是......是我主动答应了结音的提议，虽说这样有些狡猾，不过我的确在某种意义上自己选择了承担责任，甚至还伴随着某人的期待。
可是......
我用尽力气想要将膝盖弯曲，却怎么都动不了，不止如此，四肢就仿佛瘫痪了一般，即便是竭尽全力，也只能发出微弱的颤抖。
可恶......怎么办？这样下去会输掉的......
“叶诚同学！！！”
突如其来的喊声打断了我的思绪，四肢仿佛又开始属于自己了一般，我怔怔地别过头去，明明班级的加油队伍在跑道的那头，白杨却出现在视线的正中央。
耳边的垂发有些湿漉漉地搭在肩上，白杨紧紧地捏住下身的裙摆，脸上带着我从未见过，却看上去痛苦万分的表情，咬紧牙关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我。
“加油啊！！！”
耳边的噪声都极其模糊的情况之下，这句仿佛竭尽了全力，发自灵魂深处撕心裂肺的呐喊，如同惊雷一般，清晰无比地传入了我的耳中。
刹那间，仿佛被拉回了现实，刺眼的光线，热烈的呐喊，淅沥沥的雨声，以及迫在眉睫的接力棒，瞬间与感官重新连接了上来。
四肢在此时也下意识地做出了起跑的动作。
“叶什么同学！啊不管了怎样都好，给你！”
喘着粗气的小何对着我大声喊道，伸长了自己的手臂，将右手的接力棒递到了触手可及的身后，尽管与其他第三棒的选手还保持着一定的差距，不过能够看出，差距在不断缩小。
只顾着向前冲的小何自然没有发现，脸上依旧挂着自信的笑脸。
我皱了皱眉，迅速抢走了小何手里的接力棒，因为之前四肢僵硬的缘故，起跑的动作没能完全做出，维持在一个半吊子的姿势接过了小何手里的接力棒。
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咬紧牙关，脚底的运动鞋摩擦着塑胶地面发出一声锐利的悲鸣，以怪异的姿势冲了出去。
或许是之前那声有些讶异的呐喊的缘故，起跑的瞬间，我下意识地朝着白杨的方向看去。
白杨如同狂风中摇曳的小草一般，孤单地伫立在嘈杂的人群当中，不过，她的脸上挂着稍显疲惫的微笑，像是卸下了什么轻松的负担，宁静，温柔地站在那里，与我四目相对。
心情突然平静了下来。
“谢谢你，白杨同学。”
情不自禁发出的喃喃被我甩在了身后，仅凭着脑海中的记忆，我尽量保持着冲刺的标准姿势，有些狼狈地狂奔在被雨水沾湿的跑道上。
与此同时，错乱不一的步伐在身后不远处响起，“啪嗒啪嗒”的声音重重地印在了我的脑海之中。
看来其余的选手也已经成功接棒，一丝慌乱在心里氤氲而生。
我想要用尽所有的力气，四肢却像是不听话一般，还没跑几步就酸痛了起来。
一股重重的无力感席卷了全身。
额前的刘海被雨水沾湿，一上一下地拍打着我的脑门，我并没有因此而清醒过来，反而更累了。
可恶......果然太久没运动的话，身体已经跟不上了吗......
耳边响起“啪嚓“的声响，好像是鞋底重重踩到了水洼的声音，紧接着，溅射到脸上的雨水印证了我的猜想。
在我左侧的“胡说八道”男生从身边呼啸而过，恍惚间似乎回头朝我露出了轻蔑的笑脸，若有若无的声音传入了我的耳朵。
“这次，是我赢了哦。”
说完便埋头冲向了前方，似乎这一下回首只是为了嘲讽而已。
呼吸早已变得紊乱，之前所默念的“一口气呼两次”的秘诀此时已完全被我抛到脑后，我喘着粗气发疯似地向前奔袭，却感到速度比之前还慢了许多。
身边不断闪过一个又一个的黑影，没过多久，这些身影全都保持着奔跑的姿势，将我远远地甩在了后方。
已经没希望了吗......
是啊，一开始就应该知道是这样的结局。
被拉上了期待的舞台又如何，辣椒不管加多少蜂蜜还是辣椒，猴子即便穿上了人类的衣服也不会被人承认，只要从一开始就接受了旁人的设定，无论如何都不会脱胎换骨，闪耀的青春对我而言完全就是虚伪的谎言。
我已经受够了......
产生了放弃的想法之后，身体仿佛轻盈了许多，伴随着沉重的喘息与雨水的遮帘，眼前的光景再次变得模糊起来。
【快结束吧。】
我在心里这样焦急且无力地渴求着。
或许是因为放松了的缘故，亦或是没来得及系紧的鞋带使得脚底的感官出现了偏差，左脚踩到了水洼之后猛然打滑，随后，我的身体失去了平衡，重重地摔在了湿润的塑胶跑道之上。
左侧的小腿传来一阵剧烈且急促的疼痛。
我吃痛地叫了一声，随后按紧了自己的小腿，试图将眼下的痛楚抛在脑后，右手撑着黏糊糊的跑道，想要奋力站起身来。
没能站起来，我再次跌坐在跑道上面。
耳边传来宣告着比赛结束的枪声，同时场边传出比之前更甚的欢呼与呐喊，我艰难地抬起视线，朝前方终点处望去，所有人都跑到了终点，挂着褒贬不一的表情，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那样令人厌恶的目光，我已经领教过无数次了。
忽然间感到有些反胃，我捂住了自己的胸口，随后无视着暴露在雨滴中的伤口，双手死死地撑着地面。
左侧小腿传来的剧痛再次让身体无力地瘫了下去。
“开什么玩笑......”
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语气也充斥着一丝怒意，我捏紧拳头锤向地面，随后又因为手部的疼痛皱紧了眉头。
我察觉到内心的某些东西正逐渐被黑暗所覆盖。
身后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我带着复杂的神情移过视线，白杨面色焦急地跑向了这边，身后是王浩霖跟结音等班级的同学。
白杨率先冲到了我的身边，蹲下身来目光担忧地凝望着我，眼角似乎有雨滴滑落，还没来得及调整呼吸便匆忙开口。
“叶诚！伤得重吗？”
看着眼前紧锁着眉头，神色担忧无比的白杨，我的嘴唇发出微微的颤抖，除此之外，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我移开了视线，默默地盯着自己腿上的伤口。
真的......很痛。
“帮忙叫一下医务室的老师！叶诚同学，还能站起来吗？”
一旁的女生像收到指令一般匆忙拿出了自己的手机，似乎准备拨打医务室老师的电话，王浩霖半蹲着身子，同样挂着有些担忧的目光，向我伸出了手。
我没有理会王浩霖伸出的援手，挣扎着站了起来，腿上的剧痛仿佛要将伤口撕裂一般，换做平时，我肯定无法忍受这样的痛楚，此刻却重重地咬紧了嘴唇，我能感受到嘴角有鲜血渗出。
“不用叫了，我自己去。”
正在拨号的女生愣在了原地，我只是漠然地看了她一眼，并未多言，拖着快要失去知觉的左腿，一瘸一拐地绕开了周围的人群。
从结音身边经过的时候，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结音并未幸灾乐祸地对我发出嘲笑，低着脑袋站在那儿一言不语，反倒是周围响起了一阵不小的窃语。
“怎么回事那个人，态度真差。”
“明明是自己不小心摔倒了，本来优势还挺大的......”
“心疼王浩霖同学，明明那么优秀还是被那个人拖了后腿。”
不由得苦笑了一声，耳朵自动过滤了嘈杂的私语，我专心致志地拖着身子艰难前行。
“等！等等！叶诚......”
不用想都知道，白杨同学小跑着跟了上来，从身后搀住了我的手臂，我侧过头去，对上了白杨有些湿润的眼眸。
“我跟你一起去。”
不自觉地想要挣脱白杨的束缚，却发现手臂上的力道比刚刚更大了一些，白杨倔强地咬着嘴唇，似乎不愿意就这样放开。
真是笨蛋......不要在这种时候，还保持着一如既往的善良啊，白杨同学......
我的心里很乱，即便是与白杨紧贴在一起，我也感受不到一丝温暖。
不想再摊上任何麻烦的东西了，人也好，事也罢。
放过我吧......
“谢谢你，白杨同学，但是，请让我一个人静一会吧。”
白杨被雨滴沾湿的脸庞之上闪过一丝错愕，趁着这瞬间的分神，我稍微用力，从白杨的怀中抽出了自己的手臂，用尽所有的力气挤出了一个不像样的微笑，随后别过头去，缓缓朝着医务室的方向走去。
身后似乎安静了下来，不知是距离太远的缘故，还是对我的反应失去了兴致，亦或是不知不觉伤害了某人。
我的身体很累，脑袋也是，跟雨天的乌云一样，黑压压的，没有一点光彩。
也许从很久以前便都是如此。
此前不温不火的雨势似乎突然觉醒了一般，原本断断续续的雨声瞬间连成了一串，头发与身上的衣物瞬间被倾盆的雨幕所淋湿，雨水渗进了腿上的伤口，小腿在不停地抽搐，我狠狠地咬紧了自己的牙，牙齿像是要碎掉一般发出“咯吱”的声响。
不断有打着雨伞或将衣物蒙在头上避雨的学生从身旁穿梭而过，我自顾自地拖行在路中央，人们似乎装作一副没有看到我的模样，却又巧妙地躲开了我的身影。
升起的雨雾使得视线变得有些模糊，我闭上双眼，仰起脖子面对着天空，任由锋利的雨滴毫不留情地拍打在我的脸上。
即使想方设法地规避与试探，我还是在名为青春的虚假舞台上重重地跌倒了。
那样的舞台终究只适合伪善的生物，如果要让自己受到伤害，我宁愿出门被车撞到，亦或是做饭的时候不小心割伤了自己的手指，也不要在那样充斥着谎言与欺骗的舞台上，上演一出埃尔维式的滑稽表演了。
一脚踢开了挡在路上的石子，右腿的触感不知为何牵扯到了左腿，伤口不知是第几次发出刺痛，胸口也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失落。
走得有些累了，沐浴着仿佛要将我连同整个世界的污垢冲刷掉一般的倾盆大雨，我颤抖着发出了沉重的叹息。
虚伪的青春不必在意，也不值一提。
伪物终究是伪物，即使不去刻意阻挠，本身也会慢慢崩坏。
要问理由？
呐喊着青春口号的虚假舞台，迄今为止，已经不知道见识过多少次了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