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半小时过去了。
我跟白杨前前后后试穿了五套礼服，总算将款式敲定下来。
照谷叶所说，“西装”跟“燕尾服”拥有让我这样的家伙得到无上美化的魔力，虽然这种说法有点过分，不过，当我看到镜子里仿佛陌生人一样的自己时，反驳的理由也随之消失了。
要是各位身边有对自己长相感到不满意的朋友，对他们说：“去买礼服吧”，他们一定会感激你的。
“接下来就只剩下专属礼服了。”
“是呢，赶紧结束吧，肚子饿了。”
工作了这么久，大家的体力跟精力都已经接近极限，再呆下去我可能真的要睡着了......
于是，我们三个再次在店里逛了起来。
之前逛过的地方被我们pass掉，店里的空间大得出乎意料，谷叶带着我们朝更深入的场所踱步而去。
看上去更加高级的礼服缓缓出现在我们的视线。
“这一片区域的礼服更加精致，虽然价格也会贵一些就是了，不过，既然是专属，就要有“与众不同”的感觉嘛。”
谷叶微笑着眯起了眼睛，总感觉神态跟电影里的奸商十分相似......
不过正如她所说，这里的礼服跟刚才看到的的确有所不同。
礼服上的装饰变得多了起来，但却没有丝毫繁冗多余的印象，就像是圣诞树上的礼物一样，礼服被各式各样的装饰点缀成一件件别具一格的艺术品。
光是看着就很养眼，反正暂时也没我什么事，我索性在四周闲逛起来。
这片区域的客人少了许多，耳边的杂音也渐渐散去，我穿梭在各个衣架之间，怀着欣赏艺术品的心情打量起来。
这时，一件别致的礼裙吸引了我的视线。
从款式上看是一件蓬松概念的迷你裙，胸前的部位点缀着亮闪闪的晶片，腰身收得恰到好处，展开的蓬松裙摆均匀向四周扩散开来，整个裙身的设计非常短，却仿佛将精华全部浓缩于此，让人不自觉地想要用“美”来将其形容。
最令人在意的是礼裙的颜色，全部都是用黑色的薄纱制作而成，庄严肃穆的主色搭配迷你可爱的款式，看上去很适合身材小巧玲珑的女生。
我的脑海里下意识浮现出某人的身影。
“前辈，原来你在这儿啊。”
谷叶忽然从身旁探出脑袋，我朝着身后望去，白杨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这套礼裙。
“这套裙子......很不错啊，叶诚你觉得呢？”
“啊，嗯，我也是被吸引了......”
这套礼裙似乎有吸引他人目光的魔力，如此看来，专属礼服需要的不正是这种东西么？
“前辈喜欢这种类型的啊，这套礼裙有一个很美丽的名字哦。”
“诶？还有名字吗？”
“当然了，这套礼裙的名字叫做“黑天鹅”，怎么样，很美丽的名字吧。”
黑天鹅，原来如此，穿上这套礼裙站在舞台中央，伴着唯美的音乐起舞的话，的确就跟优雅的天鹅一样呢。
“决定了！舞会公主的专属礼服就是它了！”
白杨盯着“黑天鹅”兴奋地宣布，不过紧接着又略显苦恼地思索起来。
“怎么了？”
“我可能没法试穿这件礼裙呢。”
谷叶看了一眼礼裙，又将目光移到白杨身上，若有所思地开口道。
“的确，白杨同学的身材比较修长，驾驭连衣长裙什么的完全没问题，不过这种衬托娇小身材的礼裙，对白杨同学而言不是很合适呢。”
这么一说我才意识到，要是白杨穿上它的话，腿部的露出度会不会太高了......虽然想想也很养眼，不过，对当事人来说还是很难为情的吧。
于是，我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黑天鹅”陈列在那里。
脑海里浮现的身影越发清晰，我以眼角的余光看向白杨，她若有所思地凝望着长裙，明明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此时此刻，我却能强烈地感受到，我们的脑海里诞生了同样的想法。
【要是那家伙的话一定很合适。】
我想，这句话一定会异口同声地，从白杨与我的嘴里说出来。
但是，无论是我还是白杨，都没能说出这句话。
站在一旁的谷叶突然朝“黑天鹅”走去，将它取了下来拿在手里。
忽如其来的举动使得我讶异地朝谷叶望去，却看见她脸上浮现我之前从未见过的落寞。
只不过，那副神情仿佛昙花一现般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让人有些心痛的笑脸。
“前辈，白杨同学，请在这里等我一下。”
说完，谷叶拿着礼裙，头也不回地朝更衣室跑去。
呆呆地凝望着谷叶离去的背影，我跟白杨不知所措地愣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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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店里出来之后，体感温度的变化让我不自觉打了个哆嗦。
白杨跟谷叶还在店里跟老板交谈合作的事宜，看上去自己好像没什么方便介入的空间，于是干脆走出店外，呼吸一下稍显冰凉的空气。
大脑比起方才清醒了不少。
二话不说就换上了“黑天鹅”礼裙的谷叶把我俩吓了一跳，不过，谷叶的身材的确很合适，给人一种古灵精怪，却又不失可爱的恶作剧少女一样的印象。
虽然谷叶因为被店员小姐发现数落了一番，不过我们都有好好道歉，看情况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要是谷叶因为这件事被辞退，那我跟白杨可就太过意不去了。
总而言之，工作终于迎来了尾声。
没过多久，似乎是已经谈妥，白杨从店里缓缓走了出来。
“久等了。”
“没事，已经没问题了吗？”
“嗯，店长同意把礼服租给我们，还说愿意跟我们学校合作呢。”
白杨笑着摇了摇手里的单据，上面写着“租借证明”的字样。
不愧是白杨，无论是工作交际都强得离谱，说起来，她只是这次工作学生会委托的帮手，却比我这个学生会成员还要可靠不少呢。
“辛苦了，话说，谷叶也帮了不少忙呢。”
“啊，嗯......是呢，多亏了谷叶同学的关系......”
白杨的语气忽然消沉了不少，断断续续组织起的话语让我感到有些奇怪，我说错什么话了吗？
“要，要是没有白杨的话，这次的工作肯定也不会这么顺利吧。”
“诶，没......没有啦......叶诚跟谷叶同学的功劳也很大，光凭我一个人是做不到的......”
嗯......语气依旧有些消沉，看起来我关注的点似乎错了。
我正思考着氛围忽然变得有些奇怪的原因，白杨忽然伸手拉了拉我的衣袖。
“走吧，叶诚。”
“哦，哦......”
既然工作结束了，也没有理由继续待在这里了。
虽然很在意白杨的情况，不过，短时间内似乎得不出什么结论，我俩并肩乘着自动扶梯来到一楼，随后离开了商场。
户外冷冽的空气瞬间袭来。
在那么温暖的店里待久了，突然回归到寒冷的环境里，身体或多或少还是会有些不适应。
我将围巾拉到遮住半张脸的程度，正打算询问白杨“接下来有没有什么打算”，白杨却在我之前开口了。
“去车站吧。”
“嗯......”
想要说出口的话被我咽回了肚里，我俩默不作声地一路走到车站，随后乘上回去的地铁。
已经到了下班的时间，地铁里的人非常之多，没有空闲的座位，我跟白杨只能抓着扶手，静静等待着地铁驶向目的地。
这段时间相对而言比较漫长，之前来这里的时候，白杨不停地找着话题跟我聊天，以至于让我有种“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的错觉。
只不过，此时此刻，白杨却一声不发地站在身旁，耳边的长发遮住了她的脸，连同她此刻的想法一起，严严实实地掩藏了起来。
我才意识到这段路程是多么漫长。
半小时后，漫长的路程迎来了终点，静谧的氛围却依然没能散去。
通过地铁站的检票口出来之后，我俩并没有言语上的交流，不约而同地朝某个方向走去。
走着走着，从脚底升起的寒意窜上心头，我不时用眼角的余光扫视着白杨的侧脸，因为围巾与刘海挡住了大部分视线的缘故，白杨此刻的神情对我而言完完全全变成了未知状态。
突然是怎么了？
穿过地铁站前拥挤的闹市，走过每天上学都会经过的小桥，湖边的树木已经开始抽枝发芽，天气却依旧冷得不像话。
我隐约察觉到了什么。
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分别的交叉路口，我跟白杨同时驻足于此。
一阵压抑的沉默过后，白杨抬起埋在围巾里的视线，唇间微微颤抖着开口说道。
“今天真是辛苦你了，叶诚，天气真的很冷诶。”
“嗯，的确是这样......”
“要是感冒的话就不好了，小夏应该还在等你吧，赶紧回去吧。”
说完，白杨轻声道了句“再见”，随后转过身去迈开步伐。
“白杨。”
我还是没忍住心里的不安叫住了她。
还未迈开的脚步停在半空中，接着又缓缓落下，仿佛蜻蜓点水般叩在冰冷的地面上。
我深吸了一口清凉刺骨的空气，随后试探般地缓缓开口。
“谷叶她......跟你说了什么吗？”
四周静悄悄的，只有寒风拂过树叶发出的“沙沙”声响，言语顺着空气传入白杨的耳朵，她却静静地驻足在那里，没有任何反应。
我下意识咽下一口唾沫。
良久，白杨忽然猛地转过头来，我就这样猝不及防地，迎上了她元气十足的笑脸。
“什么都没有哦，我只是有些累了。”
如同太阳般灿烂无比的笑脸，我曾在许久以前被那副笑容所拯救过。
即便是寒冷到让我分不清季节更替的春日，那发自内心所展露出的笑容，无论何时都足以让我感到温暖。
然而，这次却没有。
“啊，是这样啊......”
“那么，我走了，学校见。”
白杨朝气十足地朝我挥了挥手，接着离开了那里。
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好一会，我将先前松散开来的围巾重新裹上，走上了与之相反的道路。
无论是冷冽的空气，还是如同结冰的湖面般澄澈的天空，时间已经来到了三月中旬，我却仍旧活在冬天的结界里。
撒着“世界将会温暖起来”这样的弥天大谎，高中生活的第一个春季来临了，春天果然是编织着谎言的骗子。
......
结论是。
既然连季节都会撒谎，那么，所有的口是心非，都应该被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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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底是怎么了？】
白杨跟店长看上去谈得不错，或许是觉得有些无聊，前辈刚才就一个人走出了店里。
也是啊，前辈一直以来都是喜欢独处的家伙，在这种地方待了这么久，对他来说肯定很不容易吧。
不过，即便是这样......前辈跟她也相处得很好呢......
下意识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心跳依旧没有平复下来。
我只记得那个时候，不知是痛苦还是悲伤的情绪，忽然间猛烈地涌上心头，在大脑还没来得及做出思考的瞬间，身体就自己行动起来了。
真是意外，我居然也会“冲动”。
明明可以抑制住的。
明明可以不那么剧烈。
这可不是可靠的“后辈”该有的行为啊......
怔怔地凝望着店外站着的前辈的身影，我的视线不知何时，已经没法从那副身影上移开了。
原来是这样吗？
......
原来是这样啊。
“那就这么决定了，谢谢你，店长小姐。”
白杨的声音让我回过神来，眼角似乎有些酸涩，是用眼过度的关系吗......
我揉了揉眼角，店长从身边走过，似乎是要去开单据，留下我跟白杨两人在柜台等候。
“顺利得出乎我的意料呢，真是太感谢你了，谷叶同学。”
“哪里哪里，我只是帮了能帮的忙罢了。”
白杨看上去很开心，也是呢，跟前辈一起完成了羽裳老师委托的工作，成就感什么的多多少少还是会有一些的吧。
嗯。
跟前辈一起......
跟前辈一起......
“总之，能达成长期合作真是太好了，真想快点把这个消息告诉叶诚......诶？叶诚呢？”
“前......前辈吗？刚才起就离开了店里，在门口等着白杨同学呢。”
“诶......这家伙真是的......”
似乎是有些不悦，白杨微微蹙起了眉头，不过，她嘴角的笑意却完完全全暴露了此刻的心情。
【为什么你会这么开心呢......】
“呐，白杨同学。”
我不管了。
“嗯？什么事？”
我有必须要确认的事情。
“刚才......那个时候，你应该有什么话想说，却没能说出口吧。”
“诶？”
“【要是棕夏的话肯定很合适】，你想说的，是这个吧。”
听到我的话后，白杨脸上的神情愣了愣，随后露出稍显为难的表情。
“被，被你猜到了呢......因为......小夏她看上去的确很适合穿这样的礼裙......看到它的时候下意识就......”
“为什么没有说出口呢。”
我出声打断了白杨的话，虽然知道这样很没礼貌，有点像是质问的感觉......不，这就是质问，只有这样才能问出自己想知道的事情。
我捏紧拳头，已经没有退路了。
“诶？因......因为，谷叶同学你突然拿起礼裙朝更衣室走去，我俩都吓了一跳，所以就......”
她在说谎。
“不对，要是前辈这么说完全可以相信，白杨同学你，不是因为这个吧。”
“谷......谷叶同学？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就是现在。
我深吸一口气，坚定地凝视着白杨的脸，准备已久的话语脱口而出。
“你喜欢他，对吗？”
......
死一般的寂静扩散开来。
店里的客人们谈话的声音，鞋跟着地的声音，衣服被人从衣架上取下又挂上的声音，从空调里吹出暖气的声音，我仿佛完全听不见了。
只有站在那里，脸上的神情从愕然逐渐转变为严肃，甚至带着一丝敌意，气场跟之前完全不同的白杨口中传出的话语，无比清晰地落在了我的脑海里。
“对，我喜欢他。”
......
笼罩气氛的死寂一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我又回到了自己长久以来面对的现实。
只是，已经不一样了。
“比我想象中要坦诚不少呢，白杨同学。”
“......然后呢，谷叶同学，你问我这个问题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
老实说，直到听见白杨亲口说出来之前，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了什么。
只是，现在我明白了。
为何会涌现出如此热烈的情感，身体为何比大脑先做出反应。
我已经得出自己想要的答案了。
“放心吧，白杨同学，这件事情我不会跟任何人提起的，无论是前辈，还是棕夏同学。”
白杨的视线不知何时已经冰冷到了极点，我现在的眼神应该也是这样的吧。
“......谢谢你。”
“本分而已。”
“你想知道的事情我已经告诉你了，不过，有些话我还是想要说清楚。”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这是我第一次接触，名为“白杨”的女孩。
“这是我自己的事，跟谷叶同学没有关系，希望你能够记住这一点。”
无论是眼神还是语气，都已经冰冷到足以让店内的暖气失灵的程度了。
吓我一跳，原来......白杨也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啊。
不过......
“那可说不定哦。”
对不起，白杨同学。
“喜欢前辈的，可不止你一个人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