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了饭,我们开始为了明天的路做准备。
普罗磨着开山刀。贝里尔则磨着匕首。库克又把自己的剑擦得一尘不染。老师把卷轴和晶管在地上码成一排,再按顺序插回挎包和腰带上的皮套里。西萝拉双手合十,在火堆前做着祷告。
我也把身上的铠甲解下来,用布擦拭着。
“小姐体力不错啊。那身钢板,得有十公斤重吧?真亏你能穿着走一天的山路。”
有人在对我讲话。是贝里尔。路上有足足有一半的话都是他在说。
“恩...差不多吧。”
我不太擅长和这类人交流。说白了,我能轻松与之交流的人,其实也就只有嘉兰布莉安老师一个吧。
而现在,她正坐在火堆的对面,忙着和老猎人普罗聊天。
“对了,这个长布包里是什么?武器吗?还是说乐器之类的玩意儿?有这么长的乐器来着吗...”
“不...乐器的话,应该不会带进山来吧。”
西萝拉说。
“我劝你不要打人家东西的主意。”
库克举着碗盯着这边。
“你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贝里尔回嘴。
“啊…哈哈。”
西萝拉苦笑起来。
“你也有脸说。这可能是她族内的传统道具,小心手脚不干净让我逮住。”
库克不依不饶。
两人争执着,西萝拉像是习惯了,对我笑了笑以示歉意,起身去找老师和普罗交谈了。
看来能解决争端的人只有我了。
“这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东西,只是剑而已。”
“剑?”
两人用惊讶的目光瞪着我。
“这是剑?不是长棍之类的?”
我没有回答,只是动手把布囊解开。麻布中露出了我所熟悉的铁质光芒。
他们见到了正体,反而更加惊讶了。
“双,双手巨剑?”
有什么奇怪的吗?
没有的华丽的装饰,也并不锋利。自从上次把剑弄坏,我就开始用纯铁制的未开锋剑练习了。
难道是因为我把练习剑带出来才惊讶的吗?
“冒昧地问一下。这剑,可以借给我试试吗?”
库克仍然瞪着大眼问我。
“当然可以。”
他用双手抓住剑柄,向上提。
不知怎么。他只提起几厘,就满脸通红的放下了。他很兴奋么?很喜欢这把剑吗?
他们交换了一下眼神。一直瞪着眼不会累吗?
“那个,您的种族...”
“人类!”
即答。
两个人无声的摇着头。
是人类。虽然身高发育的有点晚,但确实是人类。不要摇头了。这算是在欺负人吗?
我被欺负了吗?
“怎么了?”
老猎人普罗走过来,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
他们把普罗拉到一旁,手舞足蹈地比划着。
等到回来的时候,普罗也和他们一起目瞪口呆地看着我,把头摇的像拨浪鼓。
被同化了。
西萝拉走过来,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
他们把西萝拉也扯到一旁,挥舞着我看不懂地手语。
等到回来的时候,西萝拉也是变成了那副表情,不住摇起头来。
他们是中了什么毒的吗?
嘉兰布莉安老师走了过来。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
她被扯到一旁,被几人蹦蹦跳跳的描述着什么。
回来之后,她做着(°Д°)的表情,呆然摇着头。
您也是吗!!!
五个人站成一排,一起对着我摇脑袋。
面对这种情况,我应该做出表情比较好?
还是说只要微笑就可以了吗?
怎么可能。
在这可疑的宗教仪式的威胁下,我把剑背在背上。
逃跑了。
…
……
………
没有跑多远,就被老师叫回来了。
“不好意思。我家的孩子有点特别...”
老师笑够了,开始对几人解释。结果也只是在捉弄我而已。她抚摸着我的头。从那手心之中,沁润着温暖。
原谅她了。
结果在那之后,他们偶尔还是会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这一夜就这么过去了。
鸟鸣声吵醒了我。掀开帐篷,篝火已经熄灭,几人都开始忙碌起来了。拆下帐篷,整理行囊,我们向森林中弥漫着的晨雾迈进。
启程不久,就来到了一道小溪旁。比起印象中的溪流要宽了不少。水比较浅,还放着几块踏脚用的,已经长满了青苔的大石头。
我们小心翼翼地踩着苔石过溪,库克却因为身上的铠甲太重,一脚滑进水里了。把他从泥水中拔出来之后,他还一脸惊异的看着我。我的脸上沾了什么东西吗?
总之,我们踏上了对岸。
西萝拉想起来了什么似得,掏出水袋,放进清澈见底的溪水里。
是在取水吧。穿行在森林里,水分消耗的很快。我也模仿着她的动作,拿空了大半的水袋取水。
灌满之后,起身回头,面前空空如也。另外几人不知何时已经不见踪影,把我留在了这里。
“诶?”
惘然不知所措。
这种时候,该怎么办才好?
突发情况让我一下慌了神。
就在此时,西萝拉抓住了我的手。
“他们往山上去了。走吧,希娅莉塔。”
没有用姓氏称呼,而是叫了我的名字。我抬起头,她未经装饰的清秀面庞上,带着温暖的笑容。不知怎么地,总觉得和母亲的容貌有些神似。
如果有个姐姐的话,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恩、恩。”
我连忙回应两声,羞涩地低下头。她拉着我,向林中走去。
“谢谢。”
感激的话语微微从唇间流露而出,不知她有没有听到。
我们爬到了这个丘陵的顶端。
从这里俯瞰四周,已经看不到奥尔镇了。地平线上只有一望无际的绿色,与蓝天连在一起。
这一刻,我终于能够理解“奥尔”的真意的。名副其实。称之为绿色的海洋,再贴切不够。
““哦哦哦——””
我与冒险者们一起,为眼前的绝景而惊叹着。普罗嘴角上扬,用深邃的目光凝望着这片森林。
“自我出生以前,不。从神恩日之前,这片森林就一直在这里了。我的年纪跟这三千多岁的土地一比,实在算不了什么。随便找棵树估计都要比我老得多。这么一想,倒还觉得自己年轻的很呢。哈哈。”
“人的寿命也好,精灵的寿命也好,不过寥寥数百年。即便是号称千秋万载的王朝,在它们看来也只是一瞬间而已吧。”
老师感慨着,远眺这片绿海的远方。
“我要也是半精灵就好咯。年轻的时候觉得长短都是一辈子,可越是老了,死到临头,反而是看不开了。反而想要多活几个年头,多喝几杯栎杏酒。”普罗用满是皱纹的手摸着树干,不无羡慕的讲着。“不说了,不说了。往那边看,应该有一个矮一点的山头。越过去就到了。”
“我看看。”
贝里尔找了一棵树,灵巧的爬上去,不消一会就到了树冠。他探出身子,向普罗所指的方向张望着。
“看见了!”
他又滴溜溜爬了下来。
“离的很近了。”
“看着近,走起来可远着呢。”
普罗抬头望天。
“正午了。早点走吧。先把营扎下来,运气好的时间还够给再你们逮只兔子,加个菜。这儿秋天的兔子可肥着呢。这几天没人打猎,跑的遍地都是。”
“那老爷子,您也教我一手呗?”
贝里特跃跃欲试的样子。他是会用弓的,在身后背了一把短弓。我做不了这么纤细的事情,很羡慕他这样灵活的人。
“你小子这么活泛,以后干脆把冲动的毛病改一改,在这儿当猎人得了。”
两人已然混熟了。
不过,兔子吗。还是想看一看啊。我抗拒不了毛茸茸的东西。
“那个,只要杀够用来吃的就可以了吧?可能的话我还是只要...”
西萝拉所信仰的博爱之神好像是不提倡杀生的。在队伍中,她基本也只负责使用神术辅助。
“正如普罗先生所言,我们尽快前进吧。明天一早就要开始搜索。我们现在的处境也很危险,不宜在山中久留。”
老师正色道。
“我同意。”
一直沉默着的库克说。
“恩。”
由普罗带头,我们开始下山。
...
渴。
......
好渴
.........
从刚才开始,就变得有些奇怪了。
天旋地转。我不得不把背上剑袋解下来,双手拄着以保持平衡。
把水袋举起来。很轻。
一滴水珠从袋里滴落,不足以滋润我干涸的唇。
空了。
水,不知何时已经没有了。
...
“老师,请分给我一些水。”
这是第几次向老师借水了呢。她的水袋里也已经所剩无几。
“怎么了,希娅莉塔?”
老师用担心的眼神看着我。
“普罗先生,水源地还没到吗?”
“怎么了?”
“这孩子,好像很渴的样子。我这里的水也快没有了。”
“恩,不远了。这一袋水也有几个小时了吧,该喝光了。”
他说着这话,晃了晃自己的皮袋。
“不—”
“我们的水袋刚刚空了,在溪边取过水。我还一次都没喝呢。希娅莉塔,已经喝完了?”
西萝拉先一步说出了事实。
“溪边?”
普罗看着西萝拉的眼睛,为了确认而重复着那个词汇。
西萝拉点点头。
“你们取水的时候,有没有看到这么长的鱼?”
普罗用自己的手指比划着,强调食指上的两个指节。
“好像有...我记不清了。”
“妈的。倒掉!现在把你的水倒掉。”
普罗骂了一句,急迫的走到我的面前,一把按住我的脑袋。
“别动,小姑娘。”
怎么了吗?
随着指引弯下身子。忽然,有什么异物径直插入口中,按压着我的喉咙。
是普罗的手指。
“唔、呕啊——”
没来得及做出反应,身体就因反胃而擅自呕吐起来。眼前顿时一阵昏暗。
“迟了,没剩多少了。”
他说。
“普罗先生,到底......”
老师的声音。
“是毒。我的错。怪我没早告诉你们,这儿的水不能随便乱喝。没时间耽误了,快点走。”
西萝拉对跪在地上的我释放了神术。感觉稍微好了一点,能够起身行走了。但脚下的地面仍然像是在移动着一样,无法站稳。我被老师搀扶着,紧随着众人的脚步前进。
走着走着,落叶层上出现了一条细窄的水沟。普罗跑上前去,拿了一片白色的薄片伸进水里。是艾布里德银币。
“没毒。大个子,炊具。小子去拾一些柴来。你们两个女人,去采一些这种根过来。注意安全,别走太远。”
他分派任务,从地上拔起一根草递给西萝拉和老师。随后,用库克递给他的大锅从沟里舀着水。
众人四散而去。我坐在地上,不敢动弹。
皮肤红得发烫。明明喉咙干到像要裂开了似得,身上却在不停地出汗。
他们回来了。生火煮水,普罗用一个臼子似得东西把老师他们取来的草根碾碎,喂给我。
苦涩的绿色汁液中带有土壤的腥气。我强忍呕吐的冲动咽了下去。
水烧好了。我等不及放凉,用勺子一口一口吸着喝下去。
“渴鱼。用你们那边的话,应该叫做噬水鱼。他们会在水里下毒捕猎。渴鱼毒不致命,但很难治好。最后能让动物自己喝多了水撑死在河边。”
“啧。”
贝里尔咋舌。
“别把这儿想的太好了。山可是会吃人的。”
普罗深低着头,看不到他的眼睛。
“呼、呼——”
西萝拉不顾上听这些,把水吹凉后喂给我;老师则担心的看着这边。
普罗用棍子拨弄着地面。掀开覆盖着的几片落叶,一团不知本属于什么生物的、黄黑相间的毛发露了出来。
“反刍的兽毛。”
贝里尔的脸色变了。
“你们快带上水,准备走人。这儿有空着肚子的螺纹蟒。刚吃了一只山豹,恐怕得是个十米以上的大家伙。”
库克把塔盾绑在左臂上,做好战斗准备。
“希娅莉塔,张嘴。这个可以解毒。”
浇灭火堆之后,老师喂我喝下了一碗尚还温热的木炭水。
我们远离水沟,走上一条下坡路。据普罗所说,这是前往宿营地的最后一段路程了。
补充了一些水分之后,健康状况恢复了不少。但由于耽搁了一些时间,夕阳已经从树冠的间隙中斜射在山路上。
背上的剑囊也开始有些沉重了。
“就要到了。”
一阵微风从林间吹过来。
有一股...怪味。
“前面,有什么东西。”
最先做出反应的,是西萝拉。
“好臭。”
库克捂住了鼻子。
普罗加快脚步,贝里尔也跟了上去。
老师一手搭着我的肩,一手放在卷轴包上。
...
......
真正踏上了那片空地,面前的景象让人难以置信。
“啊!”
“妈的...”
我张开口,却说不出话。
空地上一片狼藉。有什么东西,把地面染成了褐色。断裂的武器。残损的甲胄。还有...
在我看到更多东西之前,老师捂住了我的眼睛。
“妈的。妈的。”
贝里尔的不断地骂着。
“不……”
西萝拉的声音带着哭腔。
“噌!”
剑拔出的声音。
我从老师手指的缝隙中,看到了。
那个就算用地狱一词,都无法形容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