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士』
国家与都市的象征。
那是无数年轻人的向往。
数千年前,还未被神王收服、形成由神王统治的『伯格莱尔时代』的四方都市以及中央都市时常发生残酷的战争。那时骑士还不是『荣誉』与『象征』,只是单纯的作为『兵器』服从隶属国家的指令,四处征战沙场。
随着时代的演变、神王的统一,无名的世界被赐予荣耀的——『伯格莱尔』之名。
各国大体归纳成由东南西北四个方位为主的『四方都市』;骑士也从单纯的战争兵器逐渐转变成另一种、能令大多数民众接受崇拜和爱戴的存在,并且给予人们『骑士的出身前提是贵族』的刻板规定。
时至今日,成为骑士的要求不再那么苛刻、也不再限制于『贵族』。而是由只要达成条件、接受专业的学园培育、从学园毕业且选择志愿的骑士团完成考核并加入其中,成为光荣的骑士团一员,即可被赋予『骑士』的身份。
——直到,魔人的出现。
骑士再次出现新的改革。
……
——以上记载自《伯格莱尔年代记》
※※※
「说起来,这条路真的没错吗?路西法?」
与两位好友一同身处在拥挤的耶茨区中央,金发少年一脸怀疑的质问带路的好友。
由于今晚即将要举办一年一度的盛大庆典——『篝火节』,耶茨区布满熙熙攘攘的人群。居民们合力搬运、布置场地,每个人都是大汗淋漓,脸上的表情却都很愉快。
向来与『工作』或是『辛劳』之类的字眼毫无相关的金发少年,对脸上写着『开心』却在幸苦搬运沉重木块的平民的行为举止感到不解——尽管如此,他对这一幕的喜爱远超不解。
看着人开心的脸,可能是他为数不多的人生乐趣之一。
「还有……阿伯特那家伙到底跑哪儿去了?该不会爽约了吧?」
尽量的压下高兴的情绪,金发少年刻意板着俊俏略白的脸,厉声问道。
「谁知道呢,不然去其他地方看看?」
回话的是位蒙面、似乎想要遮掩什么的神秘少年。他对故作姿态拼命想要显示威严的好友视若无睹,满不在乎的提出个人建议。
一头黑玛瑙般带有浅浅的黑色光泽的乌黑短发以及一双颇具特色的黑瞳,会让人不由自主的猜想他的出身是否是在四方都市之东的『马歇尔』。
「唔……也行吧。」
稍微挣扎了会儿,金发少年做出决定。
——现在找到阿伯特的事情更加重要。
「殿下,需要我另找出路吗?」
独特的冷淡声线,如同一月的寒风般刺骨冰冷却又带些微春日暖风的温和,两个极端的声音揉合在一起,显得有些特殊。好在他们早就习惯这种似冷非冷、似热非热的声线,所以只是稀松平常的表达各自的看法:
「我来就好了。」
「交给路西法吧。」
脱口而出的答案不谋而合。
「离耶茨区最近的是威廉大道,除此之外是玛莎区和克里克区。阿伯特极有可能在耶茨区的外围附近游走。适当的对各区做出解析几率,就结果而论,只要针对几率较大的地区进行搜捕即可。为了以防万一,其余几率较低的派遣……大概三人小队为单位去搜索就差不多。」
「路西法……今天又不是军事演练,更何况只有我们三个人。」
毫不留情的揭开好友的恶性惯病,金发少年扶了扶额,无可奈何的说。
「说的也是呢,呵呵。」
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无意,黑发少年——路西法呵呵地笑了起来。
「少废话快点带路!我可是非常期待今晚的庆典,万一因为你和阿伯特的过失害我丧失游玩的时间,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们——!」
忽然和路西法拉近距离,金发少年扯着咬牙切齿满怀恶意的笑容,愤懑的说道。
「『游玩』这个词运用在这听上去有点奇怪。另外,别忘了我们可是共犯。尽管我不乐于采取同归于尽的愚蠢做法,但万不得已的时候——我可不敢保证失去理智的我是否会做出愚蠢又疯狂的事。总归来讲,『要死一起死吧』。」
「某种意义上来看你还真是个疯子。」
「阿尔你不也是疯子吗?只有疯子才会和疯子成为朋友,不然怎么会有『物以类聚』这句话呢?」
「……」
哑口无言的闭上嘴巴,金发少年——阿尔像是逃避现实般,讪讪地把头转向同行、疑似侍从的少女。
「凯瑟琳,我突然改变想法了。还是由你带路比较妥当。」
「是,谨遵您的吩咐,殿下。另外,请问去威廉大道可以吗?」
「你决定就好……」
少女恭敬卑微的屈身行礼,竭尽全力按捺住心中冒昧的激动心情。无视民众们的讶异视线,在脑内搜索事前背诵并牢记在脑海中的下城区——罗宾斯城的地图,从中找出从耶茨区抵达威廉大道的最近路线。
花费短短数秒的时间,少女以领路者的身份站在前头,冷漠地瞥了眼宛若一阵风般越过自己冲向不知名前方的男子,然后引导嬉闹拌嘴的既是主人亦是青梅竹马的两位友人以最快的速度来到威廉大道象征性的分岔口——喷泉池前。
或许是曾在耶茨区见识过人山人海的原因,凯瑟琳突然发现走在大街上的行李似乎格外稀少。但来来往往、时不时通过城门口的马车倒是不少,时常成群结队的越过他们。
望着刮起沙石、尘土飞扬的地面,凯瑟琳总有种想要立刻拔出腰间的剑,一口气将马车劈成两半。可理智在劝告她这种做法只不过是徒增烦恼,事后肯定会有一大堆的麻烦。而阿尔和路西法百分百会替自己收拾烂摊子。
秉承着『忍耐』以及『万全』,凯瑟琳只好舍弃极端的做法。不动声色的把两人诱导到尘土无法波及的位置,自己则站在他们的身侧,刻意站到涉及沙土较大的位置,使出全力不让他们粘到沙石并左右张望,时刻注意马车的动向。
路西法深知凯瑟琳心中的想法却不知道该怎样开口,心不在焉的和阿尔继续没有营养的争论同时身体逐渐偏向她所在的位置。
就在这时——
身体不由自主的开始行动,凯瑟琳反射性冲上前拔出腰间的利刃。
※※※
——鬼。
这是莱尔德对面前少女的第一印象。
「抱——」
「无礼之徒!」
还未等莱尔德做出反应,一位身材高挑的少女以肉眼无法捕捉的动作宛如疾风的迅速拔出剑。剑尖在阳光的反射下闪烁冷漠的微茫,带着劲风向前突刺的剑,稍稍扬起莱尔德灰色的刘海。离刺中莱尔德的脖子仅剩微达之差,只要稍微探前一些,即可将他一击毙命。
莱尔德愕然的望着少女,脸庞冒出一层细密的冷汗。确切体会命悬一线的他紧张的吞咽下一口口水,双脚控制不住的微颤着,莱尔德勉强维持站立的姿势,生死游走在边缘线中。下意识的微微抬高视线,这时他才看清凶冽如鬼的少女的容貌。
「(真可怕……)」
简单但整齐束起如同寒冽冷风般的深蓝发丝因动作而轻轻垂落在脸庞,冰雪般的冷漠双瞳没有一丝的情绪,脸上面无表情,脸也精致的像木偶匠呕心沥血制作出的杰作,但纤细的身躯与五官又像是存在于童话中的北方妖精。充满震慑力的美与压倒性的魄力,一时之间让莱尔德失去说话的能力,只能呆滞的看着少女。
带着寒光的武器随着喀锵的出鞘声,吸引周边稀少行人的身影。也许是心中的好奇心驱使,他们逐渐靠拢事情的发生点,兴致蛊然的观望事情的进一步发展。
「凯瑟琳,别冲动。」
貌似是同伙的黑发少年伸手放在少女的肩膀上,低声提醒。
莱尔德视线飘到他身上时,不由得感到奇怪。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蒙着面。
「……」
被称呼为凯瑟琳的少女没有做出反应,只是冷冷地瞪着莱尔德、一语不发地瞪着莱尔德。
话语的效果甚微,或者说根本就没用。
三人就这么僵持着。
——直到背后赶来的声音打破沉默。
「莱尔德!亚伦呢?」
摇曳浅紫色长发的少女,一面奋力奔跑,一面焦急的叫着。
「……莱……尔德?」
刀锋的微茫烙印在眼中。
安琪浑身僵硬。
「(她要杀了莱尔德……!)」
望着蓝发少女眼中印着的固执以及丝毫没有准备收手的姿态,一瞬间安琪冒出可怕的想法。紧接着,一个迷惑却又非常重要的问题忽然在脑中跳了出来。
——「(为什么……她会携带武器?)」
不久前凯尔所说的话一字不落的重新浮现,安琪茫然的瞪大眼睛。
「凯瑟琳算了吧。」
「主人?」
凯瑟琳意外的回过头,似乎开始动摇。
即使是鲁菲尔看到这一幕也大受打击,可也无可奈何,毕竟……
果然不行吗,鲁菲尔吐出交织着失望与可笑的复杂叹息。
「不是还要找阿伯特那家伙吗?继续纠缠下去只会是浪费时间。更何况……」
双手插兜的金发少年用下巴指着围起来的人群,话音逐渐落幕。
「……是。」
明白金发少年话中的意思,凯瑟琳收回视线,恭敬的回应。
「臭小子!再敢走路不看路,下回我可不敢保证你的脑袋不会搬家。」
如同恐怖分子一样,凯瑟琳语气森冷的警告。
深色的眼瞳迸发出诡谲的光芒,像极了深夜骨碌碌转着墨绿色眼珠的骷髅。
莱尔德毛骨悚然的抖动,仿佛一只受到惊吓的猫。无法否认,他的的确确被凯瑟琳恐怖、完全是恐吓的话语给唬住。
——呼。
利刃划破空气。
灰色的发丝随着风飘荡于空中、最后顺理成章的掉到石板面上。
「再见。」
凯瑟琳越过失神的莱尔德,侧目看了眼他后低声说着。
头也不回的凛然身姿与同伴一同消失在众人的视野当中。
短短的一瞬,一股寒气席卷而来。
仿佛被抽走灵魂般,莱尔德全身发软的瘫坐在地上。
在后方绞尽脑汁思考凯瑟琳等人身份的安琪,随着『嘭』地一声硬是被打断思绪缓过神,急忙上前扶住双手撑地,恍如隔世正满头大汗喘气的莱尔德。
「那家伙……好恐怖。」
上气不接下气,莱尔德喃喃自语。
「振作起来……!」
明白说什么「你没事吧?」、「还好吗?」之类的问候语是徒劳无功,安琪拼命的思考最终只能以这句话来为莱尔德打起精神。
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
莱尔德努力平复被那阵冰冻结、此刻又自然融化的激烈心跳。
反复吐气吸纳,心跳渐渐地平稳下来,恢复正常的跳动频率。
莱尔德仰头吐出一口浑浊的热气,灰色的瞳眸闪过一丝果决。
「先去找亚伦!」
※※※
漆黑阴暗的小巷中,四位少年无视法则,扭打一团。
「喂单挑二你没胜算的!」
直面挥出一记重拳。
金橙发少年冲着旁边刚认识不到一分钟的同龄人咆哮。
空余的间隙,敌对的深发少年发起攻势。
犹如一道迅猛的雷电般,拳头飞快地在亚伦的眼前放大。
亚伦反射性侧头躲避,却意外擦中鼻尖。
「咕——!」
仿佛要将鼻子压扁一样,微热的液体从鼻孔缓缓流出。亚伦顺势把头向后仰,像是要发泄痛楚一样,呻吟似的大叫。
「很行嘛!」
随即咧开嘴,一点一点蓄积力量。
最后——
「但还是太嫩啦!」
对自己脑袋坚硬度格外自信的亚伦,瞄准深发的额头猛地抬头向前撞起。
坚硬的额头互相撞击,显然头部坚硬度略逊一筹的深发吃疼的低声叫着,身体趔趄的后退。虽然亚伦的额头也有点青,但此刻也顾不上疼痛,豁然开朗的心情使他双手叉腰,不看时间的哈哈大笑着。完全沉浸在『战胜』敌人的喜悦当中。
一点都没有危机感和乘胜追击的想法。
「不用你插手——」回话的间隙,面部正好被击中,不禁怒火中烧「喔呀呀呀——!西蒙!你这混蛋!我一定要揍扁你!」
拥有葡萄酒一样的酒红色泽的少年愤恨的发出怒吼声,不甘示弱的冲上前。手脚并用,秉着打五拳中三拳的惯性,在打与被打徘徊之间接二连三的朝『西蒙』发起攻击。
「乔治别跟他硬拼!」
西蒙压低身子,边对好友提醒,一边冲着酒红发的脚自左往右扫堂,接着发挥惊人的弹跳力,短短数秒内一跃而起,借势挥拳冲向身体向下倒的酒红发。
亚伦正想上前支援处于被动的酒红发,刚好看到西蒙利落的身姿,当场傻眼的看着。走神之际硬生生的吃下深发打向腹部的重击。胃袋一阵翻江倒海,拼命的压抑想要呕吐的冲动,或许是心理效果,脑袋似乎也晕乎乎的。因此作为镇定剂——
狂妄地扬起嘴角。
「别搞偷袭啊!」
亚伦重新转向深发,俯下身子,一口气冲向深发——乔治的腰间,张开双手,头抵在他的胸膛,死死地抱住他的腰间,束缚乔治的行动。
一下子失去方寸的乔治手足无措的伸手推着亚伦的肩膀,可亚伦就像爬上身的八爪鱼一样,一动不动的赖在自己身上。接着,腰间传来的一点一点被挤压起来的痛,让他倍感不妙。
「(原来是个菜鸟!)」
发现这一事实的亚伦惊喜的想,在他反击之前赶忙加重手上的力度并逐渐开始弯曲腰,准备施展自己的拿手绝技——
「乔治弯起手肘顶撞他的背部!越重——咳、咳!」
听到好友狰狞的叫声以及眼角瞥到的无力抗争,西蒙趁着酒红发倒地的余裕大声提醒,却没想到躺在地上的酒红发忽然有了反应,倏地睁开出现些许血丝的双眼,胡乱擦掉嘴角溢出的血,紧接着踢腿展开反击。
「喂!别小看我啊!」
被不久前、甚至是更久前的手下败将轻视,顿时让酒红发暴跳如雷。
咂舌。
西蒙后退躲避,可又被重振旗鼓的酒红发追击,不出两下脸上结实的挨上一拳,伴随着身上逐步叠加的青紫痕,身体渐渐地向后退,看上去似乎开始无力招架酒红发的猛烈攻势。
亚伦牢牢地环抱乔治的腰,紧接着一口气向后扭动自己的腰部,大声地喊出「哈!」虚张声势的同时为自己鼓劲,上半身如同黏土般轻而易举连同乔治的向后仰。
——『嘭』。
闷闷的撞击声响起的同一时间——
「亚伦——!你在这吗——!」
「亚伦!」
急促的叫喊声相继从外围传来。
「咕——!」
亚伦动作一僵,夸张却稳固的姿势瞬间瓦解,整个人和乔治一同倒在地上。脑袋像乔治那样,同样砸到地面。这下脑袋瓜是真的有点晃晃的,眼角的视野天旋地转了起来。
在不远处听到声音的莱尔德和安琪,急匆匆的赶过来。
两个人倒地、两个人持续交锋。
这是他们到来后,见到的第一个画面。
与酒红发同样伤痕累累的西蒙敏锐地察觉到身后的动静,灵巧的避开单调的直拳和紧随其后的勾拳,西蒙侧腿脚尖对准酒红发的腰部一踹;来不及收回手格挡,酒红发的身躯狼狈地向旁倾倒,努力地调解重心后,才勉强稳住脚步。
「今天就先这样!下回单挑。」
飞快地丢下这句话,西蒙不顾酒红发的反应,危急关头还是一副从容的迈步越过倒在地上的亚伦,动作优雅的仿佛是位随时保持仪态的贵族,然后弯下腰架起头部受到撞击而昏倒的好友,漠然的看了眼姗姗来迟的两人,踏着规律的步伐,高傲的离开小巷。
虽然是临阵脱逃,但离开时的傲慢却不像个逃兵。
「可恶啊!有种别跑!」
尽管已经没什么力气再打,可酒红发还是不甘心地冲着他们的背影大声嚷嚷。显然,西蒙对这声叫不以为然,自顾自的走着,最终消失在他的眼前。
筋疲力竭的瘫坐在地上,酒红色狰狞着脸。
「亚伦!」
「醒醒啊!」
很快回过神的安琪和莱尔德急忙跑到亚伦身旁,各自履行『职责』轻车熟路的叫醒亚伦。
听着啪啪啪地响声,酒红发于心不忍的转过头,看着惨不忍睹的画面不由得冒出冷汗。
「(这些人真是他的朋友吗?……还是仇人?)」
尽管一向对自己的直觉颇具信心,但此刻总觉得再呆下去似乎有点不妙,于是酒红发默默地在心中向濒临『死亡』的亚伦对自己的见死不救致歉,然后拖着遍体鳞伤的身躯小心翼翼地逃走。
「(糟了……!忘记了!)」
仿佛忽然间想到什么一样,酒红发的身体一僵,紧接着不顾疼痛以最快的速度冲出小巷。再迟点指不定会出事!——当然,自己就是那个出事的人。
莱尔德注意到身后的动静,可也没说什么,继续配合安琪进行救助行动。最重要的是,自己也没办法行动,毕竟……
※※※
熟悉的火辣疼痛、遍布全身的痛感以及晕沉沉的脑袋。
脑海里一而再再而三的浮现不算太美好的『回忆』……
被甩巴掌、被捏肉……
唯一算是美好的回忆,或许就是从后勃颈传来的温热触感了吧?
亚伦如此想着。
「(可以的话,真想就这样靠下去……)」
一脸幸福的眯起眼睛,这副模样在安琪眼中格外的『油腻』。
「……莱尔德,时间差不多了。」
「哦……说的也对。」
低头看了眼貌似沉睡的亚伦,莱尔德叹了口气说。
腿在发麻。
喧闹的声音也波及扩散到阴暗的小巷中。
时间不知不觉间过去许久。
「我扶你起来,把他扔到一边去。」
「嗯……麻烦你了。」
不客气的像推圆滚滚的巨轮一样,安琪把亚伦从莱尔德的膝盖上推下。转而慢慢地扶起,舍身取义,英勇让出膝盖给亚伦卧躺的莱尔德。
「辛苦了……」看着发抖的双腿,安琪不好意思的搔了搔脸颊「不好意思呢……你先坐会儿吧。」
「没关系,不用麻烦。我坐会儿就好。」
「这句话是我说才对吧,给我老实的坐好,腿伸出来!」
「但这脏兮兮的……」
安琪忽然笑了起来。
「……对不起,请自便。」
毛骨悚然的笑容让莱尔德不适地抖了抖,放弃无谓的挣扎坐到地上,伸直两腿任凭安琪处置。好在身体的柔韧度还算不错,要是像身体僵硬的安琪那样,光是把腿放平就够呛。
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安琪蹲下仔细的给莱尔德的双腿按摩。
冰冷带有些微黑色水渍的地面上,亚伦的脸正好靠在水面上。身后舒服的触觉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早前稍微恢复意志的亚伦,发现地方的转移后,立刻对装睡没有留恋。
勉强用手撑起浑身酸痛的身躯,坐起上半身,亚伦抽出一只手胡乱的擦了擦粘在脸上的污水。然后根据一些奇怪的细小声音,狐疑的转向后头。
「……」
整个人怔住。
「亚伦你终于醒了?」
「果然让他躺的太舒服不好,不然肯定更早醒!」
安琪不甘的咂舌,似乎为刚刚才意识到的简单事情而懊悔。
「没事,我不介意。下次再敢去打架,大不了我们把他丢到臭水沟里。」
莱尔德微微一笑,体贴的安慰。
「好主意。」
「你们两个维持那种姿势、还一本正经的在我面前,光明正大的讨论怎么教训我这件事真的没问题吗!」
「「没问题!」」
两个人异口同声。
紧接着——
「噗哈哈哈……!」
不出预料的笑出声。
「有什么好笑的!」
仿佛身在圈外般,亚伦不理解的皱起眉头,闷闷地叫。
「不、不是……亚伦你说的……哈哈哈……!」
笑的前俯后仰,安琪边捧腹大笑,同时断断续续的说着意义不明的话。眼角渗出的泪光,像是在证明她雀跃的心情。
「真、真是搞不懂。」
困惑的骚着头发,亚伦低下头,扁着嘴喃喃低语。
目光再次回到安琪和莱尔德身上,亚伦干脆的下定决心。
什么也不想的。
直接干脆的。
——大笑出来。
于是,三个人一起笑了起来。
尽管笑的原因很莫名其妙,但亚伦却感到很开心。
这就足够了。
亚伦发自内心的笑着。
——「你们几个在这做什么!还有你,身上怎么都是伤?」
突兀的声音突然插入。
三个人脸上的笑脸包括透过喉腔播出的笑声一同因这番话而冻结。
来者是位穿着标准的墨绿色打底巡服、身上外围简单戴着盔甲、手上拿着长矛的卫兵。之所以能轻松认出,是因为他和昨天镇守希尔洛城门口的卫兵队们的服装别无二样以及胸前显著、唯有公职人员才有资格佩戴、描绘出天空与羽翼的国家徽章。
莱尔德微微皱眉,暗自思索。
「夜晚在这群聚……其中一人还负伤,八成是在小巷里进行非法斗殴……总之,跟我回去一趟!」
卫兵板着脸,不假思索的下定决心并同时向前突出长矛的尖端,想借此来威吓他们。
「卫兵先生,请听我解释。」
在卫兵诧异的注视下,莱尔德勉强用发麻的双腿站起,利落的动作完全不像。所幸方才安琪有帮忙按压双腿,否则他压根没自信能够在短时间内不在任何人的搀扶下自行站起来。
倘若开始就以明显弱势的姿态,摆出一副谈判的样子。显然会被人轻视,也会减少谈判成功的几率,更会影响谈判对象对自己的第一印象。假设对方认为自己只是个虚张声势、完全没有利用价值的家伙,想必不会多做纠缠就会直接转身离开,更别提一对一的谈判。
因此,一开始就必须展现出压倒性的强势,借以让对方慌了阵脚,再以此进行谈判,八成会事半功倍——话虽如此。
但莱尔德并不打算用什么『谈判』来搪塞过去。
「我的好友被一群小混混给抓到这进行单方面的殴打,他身上的伤您也看到了?在公平公正的希尔洛、反对暴力的希尔洛,这番行为举止实在是太令我寒心。您可以处罚我们、您可以带我们回『公务所』,但相对的请务必帮我找到对我的好友施行残暴行为的凶手!」
从怀中掏出鼓鼓的钱袋子,莱尔德义正言辞的说。
「是吗!原来是这样啊!我真是太感动了!」
卫兵惊喜的瞪大眼睛,语调不由自主的上升,然后——
莱尔德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少来,以为我真会说这些话?跟我去一趟公务所,不管你是要调查还是处罚,都给我去公务所!好好的晚上不去耶茨参加篝火节,在这打情骂俏还负伤累累,铁定是乱搞!」
声音倏地降下,卫兵用阴郁的语调说着,审视的目光扫过三人。
「「……」」
安琪和莱尔德都是一阵诡异的沉默。
「莱尔德,你真不靠谱。」
最终,亚伦向莱尔德投去不信任的视线并低声嘟囔,颤颤巍巍的扶着墙壁站起来。
接着,又在卫兵的催促下前往专门办理相关事务以及处理下城区治安的公务所,在录完口供后跟着原先的那位卫兵来到了传说中的——『拘留处』。这是他们生平第一次,进入公务所、也是生平第一次被留在公务所过夜。
穿过锁住窗口铁栏杆的月光是昏暗的『牢房』里唯一的光源。
「今天真倒霉。」
亚伦靠在阴暗的角落,躺在由木头作为床架的临时床铺上,生无可恋的望着斑驳老旧的天花板,小声嘀咕。
「祸不单行啊……我的篝火节……我的活动……啊啊……我好想出去!——不然越狱吧!」
因为这里只是暂时性拘留没有危险性犯人的区域,所以施展具有破坏性的因果术可以轻而易举的破门而出——实现所谓的越狱。
安琪欲哭无泪的跪倒在依然是被铁栏杆封住去路的牢房门,向无人的通道控诉。双手还无力的紧抓栏杆,全力摇晃它,而栏杆却纹丝不动,依旧我行我素的伫立在原地。
「冷静点!越狱只会造成更严重的后果。虽然进来的理由只是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但你要知道。越狱可是一等大罪,你认为修卡莱德会招收一名越狱的罪犯吗?答案显而易见。」
「拜托,我们不是罪犯好吗!」
安琪大声反驳。
他们留在这里的理由,用把他们带到这的卫兵的话来说就是『为了找出迫害的凶手,需要他们协助调查。为此公务所特别招待他们呆在这度假』。按安琪的意思来理解是:『需要进一步的核对事实,再进行审判,在得出结果以前,必须以嫌疑人的身份暂时留在这』。尽管表面说是度假,但却是赤果果的软禁。虽然理由很正当,正当到无法反驳,但安琪他们还是没办法接受。
更令人发指的是『特别招待』可给他们准备的房间与正常牢房别无二样。
这点让安琪非常郁闷。
莱尔德失声叹气,再进行无谓的争辩只是单纯的浪费时间。他想,等安琪闹够以后应该就会自动停下,然后累到睡着。
在那以前,莱尔德认为自己有必要提醒她一件事:
「不要躺在地板上睡,明天还要考试万一着凉会影响明天的状态。」
「我们明天甚至都有可能出不去……」
安琪垂头丧失,似乎看见摆在眼前的绝望与黑暗。
之后就没有了声音,碍于墙壁的阻挠让莱尔德和亚伦没办法过去探查情形。直到安琪说了声:「我没事。」才勉强放下提起的心。
「所谓的『屋漏偏逢连夜雨、行船恰遇顶头风』指的就是我们此刻的处境吧?」
安抚好安琪,莱尔德站在牢房的中央,仰视挂在夜空中的一轮明月。
「什么意思?」
翻了个身,亚伦面对墙壁提问。
牢房是相邻的再加上没有隔音效果,因此亚伦的声音可以清楚的传到位于他隔壁的莱尔德的牢房中。
「没有,只是稍微的感叹一些罢了。」
边想着亚伦再问一遍就给他说明具体意解,莱尔德边伸了个懒腰。
过了一会儿。
「呼……呼……」
「……?」
「呼……呼……」
「……亚伦?你睡了?」
「呼……呼……」
「……」
周围很静,静到可怕。
两人呼呼大睡的声音在万籁俱寂的夜晚中格外明显。
公务所位于玛莎区隔壁的诺曼区,距离耶茨区相隔一个区。因为今天是难得的篝火节,大部分居民都移步前往耶茨区参加盛典,每年的这个时候可谓是耶茨区最热闹的时间点,多亏这个,基本上其他区域都是夜深人静,只有耶茨区还是篝火升天,热闹非凡。
连公务所里,也只剩七、八位卫兵。由于公务所时刻需要人把手,所以卫兵们是互相交替换班,轮流去耶茨区玩。
行李、打发时间的书籍一并落在萨米之家,两手空空的莱尔德别无选择。
「……我也睡吧。」
静谧深沉的夜,莱尔德也陷入甜美的梦乡。
热火朝天的另一边,一股暗潮正悄悄涌动。
熙攘的中央人群点,穿着朴素服装的几位同龄人停驻在一家贩卖烤鱿鱼的店铺前。
「嗯?啥?嗷嗷嗷?」
嘴里塞着一大堆食物的金发少年,不解地歪头。
「凯瑟琳麻烦你翻译一下。」
无法理解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语言,路西法果断的转头面向阿尔专属的翻译官——
「是的路西法大人。阿尔殿下的意思是『欸?什么?要回去?』。」
同样在吃东西,但吃相相对文雅,而且说话时也会适时的把糖拿下这点与金发少年相比,瞬间赢得路西法的好感。
不过唯一一点让路西法认为有点可笑的是,不但连句子完美的翻译,连抵触的模样也完美诠释。
「哦,谢谢。」
礼貌的道谢,凯瑟琳立刻低下头。
「属下不敢。」
「在外都是平凡人,没什么属下的。况且这也是我的习惯,还请您多担待。」
说着,习惯性的露出温和的笑容。
「老是客客气气的干嘛,路西法你也不要老这么扫兴嘛。」
突然插话的是位拥有一头漂亮的酒红发少年,咧嘴大笑的模样,给人一种无论和谁都能心平气和相处并能够充分带动气氛的印象。
「明天可是新生入学考核,倘若迟到,百分之两千会进入醒悟室。难道你们想被路易斯先生连续三天三夜、不间断地罚抄校规法则、关禁闭以及扣掉全学分么?」
醒悟室,学生们公认的噩梦。
除去严苛的学习环境,最令人止步的是负责掌管醒悟室并教导学生的路易斯·克劳。充满压迫和紧张的氛围每每都让人喘不过气。更可怕的是每当学生不尽如意或是偷懒时,总爱加倍增加处罚亦或者用手上的皮鞭施以爱的教育。顺带一提,路易斯·克劳是现年将近三十岁却小有名气的青年男教师。
身为学园的教师,他们拥有一般人所没有的权利,例如——鞭策贵族学生。特别是路易斯甚至具有鞭策上等贵族的权利,与之相对,他的课浅显易懂、大受好评,是位教育专家。
只不过,可怕的教育手段被许多学生视为梦魇,就连阿尔和阿伯特都曾遭遇他的毒手。
阿尔一口气惊人的吞下塞在嘴中乱七八糟的食物,因回忆起以往的惨痛教训,身体微微打颤。
「那……回去?」
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阿尔小心翼翼的观察路西法的表情。
与路易斯眼中调皮的阿尔相反,路西法是他的得意门生。无论是因果术的造诣、剑术还是学识程度都远比正常学生高上许多,是名副其实站在学园金字塔顶端的『上等生』。虽然偶尔会说些奇怪的话、做些奇怪的事、让人伤脑筋,但由于他能很好的把握尺度,所以并不能阻挡路易斯对他的赏识和爱护。
因此,路西法时常成为路易斯的传话人。因为这层关系,没少被一些人诟病成爱拍马屁的小人。
「当然要回去。最迟正午以前,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你愿意看到这种局面?」
路西法加重语气。
「当然不愿意!」
「那就走。」
阿尔摇摆不定的抿着好看的唇,扭成一团的眉毛不难看出他的犹豫。
「路西法大人,可以再留一会儿吗?明天早上再启程也不迟。」
「真伤脑筋,连凯瑟琳都这么说。」
像是要证明自己有多苦恼般,路西法交叠双臂放在胸前,闭上眼睛困扰的歪头沉思。
「真拿你们没办法。」
最终,路西法叹了口气,一副败阵的笑了起来。
可很快的,声调逐渐降低。
脸上的笑容仿佛覆盖上一层黑影。
「正午前一定要出发,对吧?」
「嗯……」
略带阴森的语气,让阿尔的寒毛竖了起来。
阿伯特拼命的点着头附和。
「那就可以了。」
释然的一笑,弥漫在脸上的雾霭一扫而空。
「不过……我们明明是合格的在校生,没必要再参加新生考核吧?」
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般,阿伯特疑惑地问。
「是没必要,但今年的考核需要我们的介入。当然也可以选择不参加。」
路西法轻松的答道。
虽然其中隐瞒了一些小细节。
「那我就不去,太麻烦了。万一西蒙那群家伙又来找我麻烦可就糟糕了,明天我可得找个地方避一避。」
双手枕在后脑勺,阿伯特仰头淡淡地说。
「尽管不清楚你是怎么得出这种结论,但我反倒认为去考场更安全些。至少不用为了怕被找到,而东躲西藏。虽说西蒙也有可能参加这次的活动,但我想即使找到你也不能做些什么。毕竟考场内一概不准暴露身份,除非另有打算,不然也无法涉及到你的行动。要知道,提前泄漏考核内容的惩罚可是很严重。」
「既然你都这么说……阿尔去我就去!」
「那我说不去,你真会不去?」
阿尔有些不满。
「如果路西法去,你肯定会跟着不是吗?」
阿伯特满不在乎的放下双手,凑近阿尔咧嘴笑着。
「少、少啰嗦。」
阿尔轻轻地用鼻子哼了声,把头转向另一边。
「凯瑟琳参加,路西法肯定会跟着。而你呢,理所当然的会跟在路西法的身后。至于我嘛,反正都受到父亲大人的嘱托,我当然要随时随刻、随时随地都跟在你身边。」
被分别点到名字的当事人,不约而同的转开头,躲避阿伯特得意的视线。
「少来真恶心!」
阿尔气呼呼地背过身,胸前交叠双臂,高傲地仰起头。
尽管很不想承认,但事实正如阿伯特所说。可正是因为这样,才让阿尔格外火大。
「凯瑟琳,有件事我想和你说。」
疑惑地偏起头,凯瑟琳走向路西法。在他的示意下,侧过身把耳朵面对他的脸。
按捺住心跳的加速,路西法一本正经的咳嗽几声,尽量平复激动的心情,接着战战兢兢的凑到凯瑟琳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最后附加上:「这件事对阿尔要保密」后,立马找出蹩脚的借口,迅速地逃离。
「路西法大人……真奇怪。」
凯瑟琳纳闷地嘀咕。
即使不解,可只要是路西法的命令,她都会遵守。
——大部分时候来说。
「那群家伙也是,偏偏要和我们同一天举行考核。你知道吗?他们好像还想从我们这边挖墙脚。」
不知不觉间,话题的走向已经改变。
从某处拿到机密消息的阿尔,不在意人多嘴杂的周围,自顾自的和不久前还在互相嫌弃的阿伯特交换意见。
凯瑟琳尽管很想阻止主人的愚昧举止,可周围的人潮涌动以及自身的低劣位置让她顾不上这些。
※※※
太阳渐渐升起,尽管昨夜是疯狂的盛典,但人们还是拖着熬夜而变得疲惫不堪的身体,勤勤恳恳的开始工作。
晨霭氤氲诺曼区,石板道上响起阵阵马车滚轮驶过的声音。
一大早搞完相关事由,勉强得到许可离开公务所的三人,耷拉着脸,睡眼朦胧的走在道路的边缘。
「困……」
「振作点……今天还有考核……」
「呼……呼……」
「……为什么都这时候你还能睡得着觉!」
刚刚和安琪说完话,一阵打呼噜的声音便传入莱尔德而耳畔。他反射性的转过身,双手抓住好友的肩膀,使劲的摇晃。
溢出嘴角的透明液体和眯起的眼睛、不断开阖呓语的嘴巴以及一脸幸福的睡脸,让莱尔德有点精神失常。
「(到底是怎么做到边走路还能睡觉这件事?)」
虽然曾看过无数次因缺眠但又不得不早起,全然一副梦游状在街上游走的亚伦。可莱尔德这次禁不住的好奇。如果可以实现,并且这种方法可以得到补眠,他也想学会这一独门绝技。
「莱尔德你还是放弃吧……过会儿就会醒了,在那之前得赶快搭乘马车去修卡莱德区……另外,还得再去一趟萨米之家取行李。」
想起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去完成,安琪不由得感到烦躁。也许正是因为长虑后顾,所以才把安琪仅存的睡意吹散,但相对的,一种无力的焦躁感油然而生。
「也只能这样了。」
考核考试的时间约莫是正午十二点左右。
莱尔德失望的收回手,一拍亚伦的脑壳便转回头,继续走自己的路。以前背过的路线图正好起到作用,在人生地不熟的情况下,莱尔德选择性的自食其力。
「唔……」
被敲脑袋而醒来的亚伦迷糊的睁开眼睛,不由自主的发出挣扎的呻吟声,边环顾四周。待看到走在前头,干脆的把自己甩到后头的两位好友,亚伦急忙跑步跟上。
「怎么都不叫我?什么时候跑到这了?你们怎么回事啊?话说这里是哪里?我们不是应该在公务所吗?」
没理会亚伦抛过来的一大堆疑问,莱尔德和安琪埋头走着。
「不要无视我啊!」
「你睡着了、刚刚跑到这、没怎么回事、这里是诺曼区、处理完事情后,公务所的卫兵已经放我们离开了。」
安琪不耐烦地逐一回答问题。
即使让人窒息的困意已经消失,但对于今后种种打算的疲惫感,让她心无力、力不足。
「我们与其这样跑,还不如让公务所他们借辆马车给我们,那样岂不是更快?」
脑袋似乎还没完全清醒,亚伦说着令安琪和莱尔德不约而同认为是异想天开的话语。
「亚伦,我们可是『嫌犯』。他们提前放我们出来已经是破例。难道你还指望让他们帮我们打理好一切?」
「嗯呣」地深吸口气,亚伦歪头思考起来。
「不行吗?」
举起一根手指,亚伦露出天真的笑容,明知故问。
「对不起,莱尔德接下来交给你了。」
放弃解释的安琪,转而把麻烦事丢给莱尔德。哭笑不得的接过烂摊子,莱尔德一面从零开始给亚伦分析现状,一面和安琪他们来到萨米之家的旅馆门口。
与萨托斯简单的打招呼,莱尔德和亚伦、安琪没有多说的回到各自的房间收拾行李。将所需要物品整齐归纳,之后提着行李下楼,分别支付各自的房费。
就在这时,像是为了打发时间一样,萨托斯很自然的询问昨晚三人没有回到旅馆的原因。除了到固定休业时间把旅馆的门关掉以外,萨托斯其余时间都守在门口看管柜台和打理账务,因为考虑到是节日,因此他特意取消营业时间,一个人顶着昏昏欲睡的脑袋,牢牢地守在柜台。可昨夜直到刚才,都没见到他们的人影。
要不是他们的行李还留在这边,不然萨托斯真以为他们其实是因为付不起房费而偷跑。为此,也曾一度冒出,以后要实行收费住房的政策。
「就是这样,您有熟悉的人会驾驶马车吗?」
避繁就简的把昨夜到今早所遭遇的倒霉事情全盘托出。莱尔德有些期待的望着一如往常眯眼微笑的萨托斯。虽然直接去驿站找车夫是比较直接的做法,但驿站实在是相隔太远,而且还需要回来取行李,所以在出发去驿站前,莱尔德特地询问。
「真是够呛。」
先是发表模棱两可的感言,萨托斯接着说:
「朋友的话倒是我有。他刚好从外地回来,暂时借住在我这儿。各位稍等,我马上上楼叫他。」
「真是麻烦您了。」
莱尔德收敛心思,换上一尘不变的笑脸。
「不会。」
萨托斯推开柜台的门,点头微笑。然后在莱尔德、亚伦和安琪的注视下,来到楼梯口前踏上通往上层的阶梯。
「呵,辛苦了。」
金属与水泥相互碰击的声音悄然响起。
「这句话是我说才是。一切都交给您了,包括这家旅馆。」
「我从不食言。」
隐藏在笑脸下的真实,宛如深海。
※※※
「原来是这样啊,真是辛苦呢。大老远的从道伦跑过来。」
在地面平稳驾驶的马车,一路朝着不受四方都市管辖内的独立城区——『修卡莱德区』前进。
坐在马车的内部,亚伦和自来熟的车夫保罗闲谈,一路上有说有笑;安琪安静的坐在旁边,通过窗口看着逐渐向后移动的景物;莱尔德一语不发地看着书,心里总有种说不上的古怪。
随着路程的推进,马车渐渐地远离喧闹的城区,来到管理森严的修卡莱德区外围。
「目的地到了哦。」
保罗提醒马车上的乘客们。
「还真快!」
亚伦从马车上跳下,忍不住扫视周围。
在他们周围也有许多像他们那样的马车,其中不乏看上去就像贵族的华丽马车。正门口的附近设立着一个柜台,数位身穿盔甲的士兵坐在里头处理事物,许多人从各式各样的马车上下来,到他们所在的位置大排长龙。一些得到许可的人,坐着马车接受检查后从正门口浩浩荡荡的进入壮观的学园。
「好像只要通过就可以把马车开进去,只不过不知道最终可以允许的地点是哪。在那之前需要登记、确认报名名额,你们快点过去登记吧,我在这等着。处理完后,再送你们进去。」
保罗笑眯眯的看着精力充沛的亚伦,也不管他是否听见。
「好——!」
兴冲冲的观望被栏杆与结界封锁的外围,亚伦大声的回复。
「呜啊——!!!」
澄澈的眼睛闪烁兴奋的微茫,双拳慢慢地握紧,按捺不住的发出激动的吼声。除去噪杂的环境声,亚伦明确的能够感受到剧烈跳动的心脏以及鲜明的心跳声。
听到声响的莱尔德和安琪从马车上下来,看着眼前繁华的景象「嘶~」地深吸口气,心脏仿佛被人捏住一样,不由得屏住呼吸,身体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修卡莱德……!)」
莱尔德目光微闪,抬头仰望仿佛要突破天际、外形酷似城堡的塔尖,嘴角扬起笑容。
「好、好厉害……不愧是修卡莱德……!」
安琪强压下兴奋感,稳定住有些颤抖的声线,带上各自的证明书,上前拉住亚伦,无视他慌张的反应,强硬地拖到莱尔德所在的位置,紧接着——
「走、走了哦!」
露出幸福的笑容,双手自然的挽起莱尔德和亚伦的手。拉着他们一同排到登记处队伍的最末尾,如同打发时间般,畅聊着对学园的第一印象。
保罗看着他们的背影突然笑了起来,之后趁着这段时间,随意的把马车停在不引人注目的一端,事前和他们简单的打完招呼后,一个人到附近闲逛。
等了好一会儿,终于轮到莱尔德他们时,旁边忽然传出一声巨响引人侧目。随之而来的是愤怒的马嘶声以及年轻人的叫骂声。
看样子似乎是两辆马车因不明原因而相撞。分别穿着款式各异却同样张扬华丽、象征地位的服饰的金发少年和褐发少年正激烈的争吵,剑拔弩张的氛围令人怀疑他们是否会在下一秒掐架。预想到,最后的局面可能会变成大打出手,后面的几位随从急忙跟上,拉住即将开架的两人。
万一直接在这开打,先不论家族会颜面扫地,更重要的是无论家族的身份有多么尊贵,极有可能会被当场开除学籍,取消入学资格。随着愈演愈烈的战况,三人不禁看得入神——
「请通行,考核约在一小时后开始,请抓紧时间。」
直到听见士兵的声音三人才回过神。
「啊……不好意思。请问可以带马车进去吗?我们的行李还在上面。」
「非常抱歉,你们不具有『权限』。下一位。」
「拜托了!」
士兵不假思索的摇头回复,从早晨开始就不断累积、应对各式各样报考生及奇葩家属让他疲惫不已,不等莱尔德回答、不理会亚伦的请求便迫不及待的招呼下一位前来登记的学生。
「权限吗……真看中权利。」
多多少少想到会这样,但安琪还是浑身不自在的抿着唇。刚刚燃起的兴奋感瞬间被冷漠和严苛的权利安排浇灭一半。
「毕竟他们很看重才能与地位,像我们这样,区区一介平民能获得证明书、获得参与考核的资格已经很好了。」
莱尔德收敛失望的情绪,露出彬彬有礼的浅笑说。
「我去和保罗说,放心吧……呕咳、咳咳!」
亚伦气势十足的拍着胸膛,结果却不小心拍的太用力。
「我知道……谢谢。」
令人意外的是,周围压根看不见保罗马车的影子。
「奇怪……人呢?」
亚伦四处张望。
「照常来说应该是停在这。」
莱尔德试着回忆之前马车大概停留在的角落,再对位置进行预测。
「难道保罗走了吗?」
安琪狐疑的皱起眉头。
「总之先找找吧!」
「顶多花费半小时的时间,再迟就只好放弃。」
「幸好钱都带在身上,要是连钱都消失,我们大概就完蛋了吧。」
「不会啦,我相信保罗不是那样的人。」
「亚伦总是毫不保留相信人的这点,虽然是优点但也是缺点。如果真的找不到,以后你可不要随便信人,知道吗?」
「我哪有。我看人一向很准!」
「骗人。以前你还说凯尔哥是天生的商人呢。」
「那……我……哈哈哈,我们快点出发吧!」
「别转移话题!啊!别跑!」
「……真是的。两个人都这样。」
微微苦笑着,莱尔德不疾不徐的跟上去。
在附近兜兜转转的寻找,依然没有收获。在只剩下三十分钟左右时,他们不得不放弃寻找保罗的想法。保险起见,他们特地在登记处登记丢失物品消息。
「看来这下是真的落跑了。」
莱尔德抬头仰望万里晴朗的天空,慢悠悠的说道。
「可他不像那样的人。」
亚伦垂死挣扎的说。
「别被人的表面欺骗,就算是我也可以装的。」
安琪不留情面的揭穿并试图向他灌输社会险恶的自我防范意识。
「比如说温柔?」
「我本来就很温柔!」
挥出的拳头轻而易举的砸中亚伦的面部中央。
「你这叫做温柔!」
亚伦叫痛的哀嚎,立马双手捂住鼻子,像是看到怪物般极速后退。
「啊……一不小心。」
抬头看了眼挥出的拳头,安琪不好意思的收回手。
「好了好了,别闹了。到时间该走了。」
※※※
三月初春的太阳一点都不吝啬的将自身的光辉散落在伯格莱尔的各地,为它们带来足以照耀人生的光明,尽管对于没有确切信仰的伯格莱尔居民来说,他们只当这是理所当然的自然现象。
葱郁的森林在太阳底下熠熠生辉,绿意蛊然的景色透着浓浓的生机。体态较小的毛绒生物、皮肤光滑的生物、拥有翅膀的生物等等,都栖息在这片森林之中。
既危险又充满生机——这就是『森林』。
『咔嚓』。像是把断木枝踩成两段的声音突然响起,在寂静的森林中显得格外突兀。
「亚伦,注意点!」
前方立刻传来音量略低但充满指责意味的呵斥声。
「啊哈……哈哈,抱歉抱歉。」
被称作亚伦的少年低头哈腰的骚着那头酷似蜜柑的橙灿灿短发,随之而来的是『咕噜咕噜』的叫声。
脸色不由得一红,亚伦窘迫的傻笑。
「我们的机会只有一次。不要发出太大声响,否则很容易吸引『敌人』!」
进入考场前,他们的武器全被没收。因此陷入手无寸铁,完全被动的窘境。
「那用手势吧!」
亚伦灵机一动的提议。
小时候莱尔德曾经因阅读一本书而心血来潮的定制限定三人使用的手势暗语。后来因为太过麻烦,而且比起用手势对话更加的便利,因此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渐渐地忘却手势。尽管还记得大部分蕴含的意思。
「没有那时间。」
想起小时候不堪回首的记忆,莱尔德红着脸移开头。
「别那么紧张莱尔德,我们还是先补充一下体力吧。反正距离结束还有一大段时间,趁这时间好好休息会儿。更何况我们的目的也不是和他们战斗,而是要寻找『钥匙』。」
「话虽如此,但我们今天至少得要找到一把钥匙,那样才有寻找其它钥匙的眉目。尽管还剩一天半,可当夜晚降临我们的处境就越危险,傍晚时还得找到过夜的据点。再算上可能会遭到敌人的袭击……加上各种琐事所要耗费的总额时间,一天半本压根不够用。而且我对第一把钥匙的下落还是没有线索,说不准到最后我们甚至连一把钥匙都找不到。」
紧锁的眉头,透露出莱尔德此刻的焦虑。
想要进入修卡莱德只能靠这来之不易的机会。也是他们实现梦想、履行约定的唯一办法。即使无法顺利达成,但只要亚伦与安琪完成就好。莱尔德是以做垫背的心情,才下定决心与他们共同来到希尔洛。
这座中央都市。
「莱尔德先生请暂时放轻松,只是单纯的考核把自己的身体搞坏可是得不偿失。我非常赞同安琪小姐的想法,比起仔细算计时间来给自己施加压力,倒不如放手一搏。再者说,胜利的前提是身体,不论是名利、力量,全都是在『身体优秀』的前提下建立。」
说话的是位拥有黑色短发,单凭五官用『美如冠玉』来形容也毫不为过的少年。左眼下方疑似刺青的奇怪纹章,是他浑身上下除去堪比女性的雪白皮肤和纤长身躯外,最显著的特点。
「我也附议!」
最先引发争议的亚伦急忙表态。
「你们……」
话音如同被人掐住般,莱尔德硬生生的止住话音。取代而至的是受不了的叹息。
「最多十分钟。狩猎的时间也包含在内。」
这是他所能做的最大退步。
「耶!」
「哈哈,看来是我们的胜利呢。」
「不愧是鲁菲尔。」
明显胜诉的三人喜形于色的低声喝彩。
「方才在前方我有看到一个身影,从体形和矫健的身姿,我想或许是野兔。抓住它,我们就能饱餐一顿。」
最先从喜悦中恢复原样的是鲁菲尔。一本正经的模样莫名给人一种值得信赖的错觉。
「大概多远?」
「前方二十达左右吧。」
「三十达……还好。」
手指抵在鼻子下方,莱尔德咕哝着点头。
或许是刚刚对周围的动向太过专注,导致没能好好看前方的原因,莱尔德不记得眼前有闪过兔子的身影。
「能麻烦你带路吗?」
短暂的沉吟过后,莱尔德说道。
「这是我应尽的职责,请交给我。」
鲁菲尔自然的越过他们走在前方,带领他们到刚刚目击到的地方。可在下一个转角处,却忽然停下脚步。这个举动令他们感到不解,莱尔德微皱眉头,正想要询问原因时——
鲁菲尔率先开口:
「这里差不多了,剩下的路我自己走就好。人太多很容易惊动听觉灵敏的野兔。」
天衣无缝的理由
「小时候我经常和我的父亲一同出去打猎,我想我能够帮上忙。」
感到愧疚的安琪主动请缨。
「谢谢你的好意,我一个人来就行。」
脸上露出温柔的浅笑,配合那副春雨般的嗓音足以迷倒万千少女,使她们沦陷。可惜,安琪不算在里面,换句话说,她不算是『正常』的女孩,至少从有点偏向男性化的性格来说是这样。
鲁菲尔摇了摇头,然后悄无声息的溜入森林,寻找『野兔』的踪影。估摸着过去不到三分钟,鲁菲尔双手分别拎着两头野兔的脚,凯旋而归。
「好厉害……」
短短两分钟内狩猎两头灵敏的野兔,让安琪讶异的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惊叹。即便是在道伦小有名气的猎人雅各·斯图尔特——安琪的父亲——也从未有过如此快的战绩。先不论野兔的敏捷度,光是要瞄准动态物体就要花费大致十六秒左右的时间,才能准确无误的命中。如果单凭直觉命中率,除非是经验绝佳、直感灵敏的人亦或者运气极佳的人以外,几乎不可能命中。况且再算上来回的时间……有点难以置信。
「这是怎么做到的?」
安琪下意识的问出声。
「很简单。」
鲁菲尔抬起手,似乎想要进行什么举动。可又发现手上还提着兔子,举起的手无处安放,一时之间陷入窘态。但很快的振作起来,他重新把手垂在腰的两侧,回答说:
「听声音——还有看脚印。」
「声音?脚印?」
亚伦疑惑的蹙眉。
「啊——」
随即恍然大悟的发出短音,在吸引住其余三人的目光并得到鲁菲尔眼神的许可后,得意洋洋的开始解说起来:
「很简单嘛,只要凭『直觉』就好了。靠脚印知道小兔子的大概位置、再通过声音锁定,然后一口气凭直觉抛出——等等。」
亚伦突然向前举起手掌,困惑的偏头。
三人也是同样的反应。
「不对啊……你是用什么打它们的?」
仔细一看,兔子的身上并没有伤口、更没有被箭贯穿的伤口。光用石头把它们击晕就够呛,更别提击杀它们……认真想想,的确很奇怪。
鲁菲尔微微一笑,答道:
「答案是——」
——「找到了!」
话音被忽然插进来的声音终止。
「看来我们被找到了。」
鲁菲尔面露微笑的说。
通关条件一,得到钥匙。
失败条件一——
「跑!」
「干、干什么!这时候应该要认真的抵抗吧!」
「亚伦先生,现在可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双手分别被安琪与鲁菲尔架住,亚伦拼命的顽抗。可终究还是抵不过两人的力量,硬是被拖着跑。
——被『追捕者』贴上『印记』。
「万千尘缘的因果,造就顺雷的一切——落雷!」
后方响起从容的吟唱声,飕飕地呼啸声接连响起。
明媚的天空上方,忽然浮现出一团团脓肿的乌云,黑暗之中闪烁出噼里啪啦的金黄色光辉。
「安琪小姐交给你了!」
突然松开亚伦的手臂,鲁菲尔忽的转身伸出双手把他们推向前方。紧接着,独自转身面对追过来的追捕者,悠然自得的向前抬起一只手,沉着的露出浅笑。
「分散!」
急促的话音刚落,鲁菲尔的手掌心被一团深蓝色的光圈包围,左眼下的刺青散发出炫目的光辉。
如同飞出的箭矢一样,出现在手掌内的蓝色雷电伴随着电闪向四周蔓延急窜,像是拥有自我意识般,把矛头对准四处分散站位的追捕者,毫不留情的劈过去。
「咕——!」
「呃、啊!」
哀号声此起彼伏的响起,反倒是肇事者意外的歪起头,看着蓝色光芒逐渐暗淡的左手,说:
「果然呢……力量好弱。」
「A,跟我来!B和C去X站位!这次一定要你好看——!」
被击中的四位追捕者很快重振旗鼓。看上去像是领导人的深蓝发少年脸上冒出青筋,竭尽全力地嘶吼。用力地一蹬脚,仿佛脱离炮口的炮弹飞快地冲向鲁菲尔。
「嗯?你的代号是D?」
「滚!」
深色的光包裹挥出去的右拳。
「这次不念羞耻的台词了吗?」
易如反掌的接住即将砸在自己脸上、带有微热的铁拳,鲁菲尔笑吟吟的问。
「已经念了!」
咬了咬牙,深蓝发少年D扭转手臂试图收回手却无法挣脱像铁笼一般的手掌心,原本被击中的怒火因此刻的无力而加倍上升。
「啊……就是那个『滚』吗?」
「给我认真点——!」
「——偷袭可不好呢。」
空气的流动忽然变得诡异起来,鲁菲尔从容不迫的侧身,巧妙的与D交换位置。
察觉到不妙的D连忙加大力度保持自身所在的位置,可显然能力略逊一筹,理所当然的被拖到他面前,成为——
「呕、咳!」
挡箭牌。
爆裂的火拳正好命中深蓝发D的背部,犹如肩胛骨被打碎般,深蓝发D发出一阵咳嗽声。
「啊……队、队长!」
往拳头施加元素增益性因果术的棕发少年脸色铁青,失声尖叫。
「谁叫这是战场呢?」
「说这句话还太早了吧!混蛋家伙!」
深蓝发D徒然抬头狞笑,尽管背后的痛楚在往身体的外围扩散,但并不妨碍他露出笑容。
等到鲁菲尔察觉到时,从手腕部传递来的冻结感让他无法自由的转动手腕。
「原来是这样啊,冻结。脑子蛮机灵的,可是——」
数个燃烧与滚动的矛盾球体从草丛中奔向鲁菲尔。
「——太爱耍小聪明——」
「小心点啊!」
一个人影飞扑过来。
深蓝发D下意识的解除冻结状态,抬起有些僵的手护住酸痛的肩膀侧身往后退几步,举起尚能行动的左手,下意识的施展因果术——
※※※
「你们就这样把他丢下么!」
用力地甩开两位挚友的手,亚伦愤懑的质问。
「你要相信他。」
莱尔德冷静地说,同时眼睛左右移动,小心翼翼的观察周边是否有敌人潜伏。
「就算是这样硬把他丢下也太过分了吧?说什么信任,归根究底还是莱尔德你害怕失败!」
一不小心说出重话,亚伦暗自自责的同时也不服输的向前踏出一步,摆出架势。
「开什么玩笑。」
你以为我们都是为了谁?强忍住怒涛似得怒火,莱尔德以沉稳的语调说。不透露任何情绪的话音,是他暴怒的前兆。
以往无论是说什么话,尽管听上去总是淡淡地,但总能感受到一点『人情味』。可这次却像是冰冷的木偶,毫无情绪、更无生气。
「够了,别吵了!」
安琪闭上双眼,像是将浑身的力量转换成语言然后一口气喊出来般,纤细的身躯微微颤抖。为了预防事态进一步恶化,她只好提前制止异于常态的争吵。
「再这样下去可不行……现在内讧有用吗!为了一点小小的事,这样争吵值得吗?」
前半段是说给自己听的自言自语,后半段几乎用喊的方式说给他们听。
「……」
听着安琪的话,亚伦陷入沉思;莱尔德不语地撇开头。
怪异的沉默像是瘟疫一样逐渐感染周围的空气,低气压瞬间把他们笼罩起来。气氛沉闷的像一块巨石,让人无法喘不过气。
为了一点小小的事,这样争吵值得吗?亚伦低着头,不由自主的握紧双拳,眉头紧紧地扭在一团。小事?不,这并不是小事。他摇了摇头。可这样争吵值得吗?亚伦咬着牙思考。
沉默半响,认为情况稍微好转的安琪抬头巡视两人。
「不是说好了吗——」
「——对不起莱尔德、对不起安琪!」
突然打断安琪的话,亚伦扭头跑掉。
不值得。
「(可是,直接把人丢在那里这种做法我还是无法认同!)」
更加卖力的奔跑,亚伦以最快的速度赶回现场。
安琪与莱尔德望尘莫及的呆在原地。
抿了抿嘴,莱尔德不满的咂舌。
「这个白痴。」
——看到了!
眼睛一闪难以用笔墨形容的复杂光辉。
「小心点啊!」
从手心蹿升的白色寒气,就直觉而言那东西十分危险。
能够凭空生出那种东西——『冰块』,除了『因果术』以外,没有其他方法。先不论因果术的类型,但倘若是需要时间类型的术式,那么只要打断就好,所以——
刻意大喊出声,借机吸引深蓝发少年的注意力,然后再进行营救。
这是亚伦在奔跑的过程中,仓促之间想出的办法。
沉住气暂时蓄积力量,之后使劲蹬脚,从地上一跃而起,向前伸出双手借此提高推力,紧接着奋力扑倒手即将被冰冻的鲁菲尔。
『扑通』。
脸直接着地。
即使灰头土脸,脸上甚至还有些地方被沙土磨破,但亚伦还是露出计划成功的得意笑容。
「亚伦……先生,你怎么在这?」
刚好压到石头的背部还有撞击地面的后脑勺隐隐作痛,鲁菲尔力量适中的推开同样狼狈,整个人趴在自己身上,脸却着地的亚伦。
稍微迟疑了下,勉强摆出笑容问道。
「当然是来救你。啊啊,别啰嗦了,快走!」
「走?」
鲁菲尔不解地偏头。他无法理解亚伦口中所说的『走』,各种方面的『走』。
不顾鲁菲尔的茫然,亚伦咬牙忍痛,卖力的把鲁菲尔拉起。完全掌握主动权的带他往之前与莱尔德所在的相反方向逃跑。以现在这情形,成功跑到对头和莱尔德他们会和的几率微乎其微。唯一可行的方式就是先甩掉他们,最后再绕路与他们会和。但令亚伦担心的是,不知道莱尔德与安琪是否会呆在原地守候。
以他们的性格来看,无论是莱尔德还是安琪,都不是那种类型,甚至还有可能追过来。亚伦只能拼命的在心中祈祷,希望他们能不采取任何行动,老实的呆在原地。
「队长,我们还追吗?」
望着渐行渐远的身影,方才配合深蓝发D进行攻击的棕发少年开口问道。
「去追?是挺有意思的。」
危险的眯起眼睛,深蓝发D哼哼的笑起来。
「那……去追吗?」
躲在草丛里负责埋伏的两个人走到外头与深蓝发D会和。其中一名男生,迟疑的问。
「当然要追!鲁菲尔王子殿下可是属于我的!」
用手肘不留余地的撞了下一同躲在草丛里的男生,拥有一头宛若金币与铜币结合体的金铜色秀发的女孩傲慢的抬起下巴,迫不及待的宣示主权。
「C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痴情。」
在考核中不准暴露真实姓名已经是约定成俗的事情,更何况这件事还明文写在注意事项上以及暴露后的相关惩罚。深蓝发D无可奈何的垂下双肩,抬起有些红肿的手无力的扶住额头。
「被打断的你还真是失态,话又说回来K人呢?」
少女好奇的张望,可放眼望去全都是一尘不变的景物。压根没有一名女孩躲在树上亦或是树下的身影。
「啊……你不说我都忘了。」
「队长请别转移话题,请问到底是追还是不追?」
「当然追,这不是废话么?只不过——」
深蓝发D不怀好意的笑了起来。
「拜托你说人话,请问你这些年学的伯格莱尔官方语言全都忘记了么?」
少女瞪视深蓝发D,语气有点不耐烦。
「与其去追鲁菲尔那小子,还不如——」
「变成烟雾吧!」
飞快地在脑内缔结术式,少女脸色铁青的向前抛出于手上凝聚出熊熊燃烧的金黄烈焰。
「咕喔!被打中可不是开玩笑的!」
狼狈地躲开迎面袭来的最大威力的金黄烈焰,深蓝发D惊惶失措的发出尖锐的叫声。那团擦肩而过的烈焰正好打中一块巨大的石头,紧接着发挥熔浆一样的威力,像是理所当然的将那颗巨石的中央融化,伴随着白色蒸汽徐徐升起的同时,空气中弥漫出浓烈的味道。
「唔——!」
渐起的骚动瞬间鸦雀无声。
再次燃烧的烈焰证明她并不是在开玩笑。
「现在听我指挥!」
「我才是队长!」
「从你输给王子殿下的那一刻起就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给我退役!」
不留情的瞪过去,少女如同一头威逼弱者的狮子,然后没有任何犹豫的转头面向怔住的同伙。
「现在去找K。」
「克里斯蒂你别太得意忘形!」
深蓝发D从恍惚的意志回过神,他不甘示弱的吼过去。
「你输了。」
闭上左眼,克里斯蒂不在乎的说。
深蓝发D的性格她了如指掌,对于脾气暴躁的人来说,激怒使对方失去理智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啊——」
深蓝发D错愕的瞪大眼睛,随即反应过来,脸上扬起一抹冷笑。
「你对他还真是一往情深,可惜那家伙并不在乎你。无所谓了,说吧,你想做什么?」
或许是算准监视仪运转的规律,意外道出少女真名而触犯条例的深蓝发D并没有被应该到来的闪电亦或者是其他轻量刑法击中然后被迫上缴钥匙以及扣除违反条例的学分,最后强制退出这场能够转赚取额外学分的现场,反倒是毫发无伤的站在原地。
「做你想做的。」
「连让你的王子殿下受一毫的损伤都不忍么?」
带有嘲讽意味的话语并没有让克里斯蒂恼羞成怒,她目露幸福的笑容,直视深蓝发D:
「换作是你肯让K受伤吗?换言之,我的心情也是一样。」
「我倒是不担心,她比我强多了。」
「的确。王子殿下也是,比你强多了。」
幸福的笑容加倍浮现,说话的口吻不由自主变得刺人。
可鉴于克里斯蒂说的也是实话,深蓝发D只能沉默地背过脸。
「迟早有一天我会取代他。」
顿了一下,又说:
「走了,去找前面的两位。」
「队长,这时间他们都跑远了吧?」
「他们两个人就临场判断能力而言蛮优秀的,至少不会意气用事。在那种情况下,能够抛弃同伴走需要相当大的决心,当然其中也不排斥他们并不把鲁菲尔当作伙伴的原因。我有点佩服下达逃跑命令的人,相较之下,前面那位虽然过来阻止了并且就结果而言也不错,可归根究底还是属于有勇无谋的类型。」
「队长,你想说什么?」
棕发少年垂下眼皮,有气无力的打断。
「简单来说,就是——」
后方传来踏踏地奔跑声。
尽管很细微,但对于接受过特殊训练的他只是件易如反掌的小事。
「——这样。看来A、B你们两个的侦查能力还有待提升。换句话说,太差劲了。另外,给我揍飞他们!」
看着羔羊自投罗网送上门的同一时刻,眨眼间深蓝发D换上另一幅面孔。
仿佛是守株待兔一样,年纪相仿却性别各异的少年与少女,在眼帘布入这幅景象时,不安感急窜直上。
「不妙……」
莱尔德忍不住呢喃,反射性的牵起安琪的手往回跑。
尽管是徒劳无功,但他还是下意识的想要这么做。
「走了噢!」
低声叫着,莱尔德朝着安琪点点头。
「现在是你们表现的机会,去反转它!」
犹如大军的领袖般,威风凛凛的向前挥出手。
A与B面面相觑,用眼神交互意见后不做踌躇的冲上去。
「可恶。」
不悦地发出咂舌。
莱尔德紧锁眉头。
照这情形全身而退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两个人安然无恙的逃脱除非有奇迹发生,否则就是天方夜谭。
「(可恶可恶可恶可恶!)」
依旧面不改色,却反复在心中咒骂自己。
莱尔德绞尽脑汁,想要得出妥当的做法。可眼下敌人压根不给他们喘息的时间,对方已经随机生成术式朝他们袭来,因此,只有一个办法——
毅然决然的松开安琪的手,顺势将她推入草丛。不理会安琪的挣扎,刻意向前迈出几步站到安琪大致可见的位置,寻照习惯的闭上眼睛集中精神,一心二用的调动力量、以最快的速度进行术式构想,用空置的手当机立断的打出曾被自己视为可耻回忆的手势暗语。
——完。
猛地睁开眼睛,流动的空气倏地产生巨变。
一道光带着一阵风越过莱尔德,直奔草丛。压根没注意到这点的莱尔德,一心一意的加强力量。
三重力量的压迫使空间扭曲,引起的飓风席卷草坪与衣角。
纯碎湛蓝的剑刃与两个不断往外扩大的异色光球对持着,三种异色迸发出激烈的花火。
即使两手握住虚体的剑柄,可依然无法抵御压倒性的力量。身体一而再而二三的往后退,尘土飞扬,拨开绿色的外衣,地面露出黑棕色的土壤。
「(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们通过!)」
手臂渐渐地抖动起来,衣袖露出的手臂划开一道道浅浅的伤口。莱尔德咬紧牙关,但意识还是逐次朦胧起来。超乎正常范围的强硬承受比自己强大无数倍的力量,显然不是个明智的举动,可不这么做无法保全安琪。
「(遭……!)」
眼前闪过两种颜色交互揉搓所形成的异样光芒。
紧接着——
感官逐渐变得迟钝。
身体逐渐变得无力。
视野逐渐染上黑暗。
脑袋逐渐变得昏沉。
——嘭!
体内的神力被完全掏空。
削瘦的身体被两股能量震飞出去,结实修长的手臂此刻变得触目惊心。被风刮破的伤口密密麻麻的叠加在两手臂上。
身躯重重地摔在地面,莱尔德忽然有种五脏六腑摔碎的错觉。可比痛感更加强烈的是失败后的挫败感。或许正如亚伦所说,自己厌恶失败。尽管这是设想当中的结果,但他还是忍不住变得沮丧。
「(如果没事的话……就好了。)」
眼睛不由自主的向左移动,听着树叶摩擦的声音,欣慰的微扬嘴角。鲜红的液体渐渐地沿着嘴角流出。
脸上一如既往的浮现淡淡地微笑。
「(我的路途……到这里就终结了么?)」
心满意足的闭上眼睛。
剩下的,就交给他了。
虽然有尽量的克制自身的力量,但对于无法纯熟运用力量的A与B来说这种仅是『摔晕』的结果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接下来,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为他贴上图标,让面前这位虚弱的少年彻底离开这场考核游戏。对意识消失倒在地上的考生无动于衷,A与B置若罔闻的上前,争前恐后的俯身为他贴上代表淘汰的线条交叉的『X』型佩卡提。
——『我想要当上骑士!莱尔德、安琪也一起吧!』
耳边悄然响起悠久、早已埋葬在记忆海潮中的声音。
指尖轻颤。
——『拉钩以后,谁都不可以违反约定喔!』
熟悉的二楼书房里,年幼的小孩相互约定。
「(谁都不可以……吗?)」
长长的睫毛微微打颤。
——『『谁都不可以!』』
斩钉截铁的声音,异口同声的响起。
「谁都不可以……」
——『违反约定的人,会变成大蠢猪!』
——『违反约定的人,老实挨上本大爷的铁拳!』
接着,是一阵幼稚的争吵。
「没错……谁都不可以!——我还可以动!」
猛然睁开眼睛,凭借强大的意志拖着伤痕累累的沉重躯体强行站立在地面,用低沉沙哑的声音为自己大喊鼓气。脚踏实地的感觉,让他的想法再一次坚定起来。
「只要脚还没断、手还能动、脑袋还没坏,纵然遍体鳞伤我也一定会在生命凋谢前坚持到底!我会打败你们,就算会死掉也要打败你们。」
灰色的眼眸迸发出强烈的情感。
不会让你们阻挡他们的道路。
抱着几乎快要失去知觉的右手,莱尔德红着眼睛吼叫。背负反噬的风险冲上前,咬紧牙关强行凝结虚体的剑。
理智早已经被扔到九霄云外,除了可以清晰看到两个立在眼前的人影外,视野的周围一片漆黑。为什么会说出这番话的原因不清楚,可现在他就是想这么大吼。仿佛是在宣泄累积起来的疲惫感。
「真是顽固的家伙。」
向前的脚步停止。
A扶着脖颈,撇着嘴怒瞪。
「按他这情况,这次过后肯定无法再缔结术式了吧?看着情形,虚刃维持的时间大概也不长,顶多二十秒左右。所以,普通的肉搏就好。闹出人命可就糟糕了。」
B小声提醒。
「嗯。我了解了。」
「一起?」
「我一个人就行。二对一,况且对象还是摇摇欲坠的家伙,你不认为太残酷了吗?」
「……也是。那就交给你了。」
A点着头,猛力蹬脚冲到莱尔德面前,轻松躲避迎面劈来的虚刃,想都不想的便朝他的面部挥出直拳。
虽然对因果术的操控不太熟稔,但肉搏正是A所擅长的领域。在拳头附加部分低级因果术更是他的拿手绝技。
拼命的集中精神好看清敌人的动作轨迹,可视野内的景象突然开始旋转,迎面而来并逐渐变大的拳头伴随着讨厌的声响,面部的骨骼像是被彻底粉碎般的剧痛。身体受到强大的冲击力,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向后飞去。
失去集中力,手中的虚刃立刻消失。伴随着光芒的淡去,仿佛要将身体撕裂般的疼痛刹那间席卷而至。
「噗啊!」
后背重重地撞在粗壮的大树树杆,如同颈骨断掉般,随着粉碎的痛感,猛地咳出一口鲜血。
身体不平稳的左右摇晃,视野失去焦点。
「……对不起。」
A咬着牙,低声呢喃。
即使如此,依然没有停下前进的步伐。
「可是啊……不让你尝点教训,你根本无法领会这一路的艰苦!」
单方面的进行殴打,腹部、胸部、腿部接二连三的受到冲击。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啊!
眼前的光辉彻底黯淡,眼神空洞的望着前方。
痛到失去意识、痛到麻痹神经,莱尔德一遍遍的在心里歇斯底里的嚎叫。但固执的自尊心不允许他叫出声,只能默默地、冷漠地忍受痛楚并且一次又一次的告诫自己,倘若痛到晕厥,那么自己就真的失去了资格而忍耐着。
「再见了——!」
「(对不起了……)」
最后,莱尔德失去了意识。
※※※
「……不可饶恕。」
暴风雨前的呢喃显露出音源主人的滔天怒火。
双拳握紧发出喀拉喀拉的声音,不断地攥紧拳头,身体因愤怒冲昏了脑袋而颤抖着。
「不可饶恕。」
加重语调的重复。
「不可饶恕啊啊啊——!」
发了疯似的怒吼,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一口气冲到前方,连三并四的发起攻击。
面对接踵而至的攻击,即使知道迎面冲来的少年失去理智。但疑似『犯人』的同伙们非但不选择支援同伴,而像是避开瘟疫般的躲到一旁,观看斗争。
并不是冷酷,而是信任。
对同伴信任到认为他不可能会被打倒,所以才会冷静的袖手旁观。可接下来的画面却让他们傻眼,面对不要命的猛烈攻势、纵然挨上无数次的拳头也勇往直前的冲劲,让他们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
「这家伙……是个疯子。」
深蓝发少年——D,压抑波涛汹涌的内心情绪,故作平淡的说。
只要不闹出人命,无论将考生打成多大的重伤都可以被饶恕。原因是修卡莱德学园中,被他们引以为傲的医学院光系术科——路西法与其导师路易斯。只要不死,无论多严重的伤都可以被治愈。
不知道看了多久,被揍的鼻青脸肿的少年明显占据劣势可顽固的气势却让他独占鳌头,一次又一次的进攻让他们有些不知所措,甚至产生钦佩的危险念头。
「『钥匙』,是在你们身上吧?」
形同鬼魅的身影忽然凭空出现在他们面前。
「王、王子殿下!」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拥有金铜色秀发的克里斯蒂。她不可思议的睁大双眼,兴奋的叫唤千思万想的『王子』。或许是隐藏已久的情愫作祟,她像是完全没察觉到此刻双方的立场般,忍不住靠上去,双手交握放在胸前,情不自禁的诉说爱语:
「我找您找了好久,能够再与您相遇真是三生有幸。真想一辈子都呆在王子殿下的身边,不、是永远!」
「谢谢您的好意。」
手搭在克里斯蒂的娇小右肩,鲁菲尔展开礼貌性的笑容。
「可惜我已心有所属。很抱歉呢。」
把克里斯蒂拉到自己身旁,鲁菲尔仗着身高优势将克里斯蒂扣在自己身边。
原先还为鲁菲尔那番话黯然神伤的克里斯蒂,感觉到肩膀传来的温度顿时面红耳赤,感受全身血液的流动与心脏的加快跳动,不小心把那番话抛到九霄云外。
没意识到自己是被挟持的对象,只是单纯的仰望鲁菲尔的脸庞,痴痴的笑着。
「那个X型佩卡提能够淘汰人。」
笃定的口吻不容置疑。
深蓝发D忽然有种不详的预感。
「那么,把佩卡提贴在你们身上是否会生效呢?」
B动摇的皱起眉头。
会不会呢?他也很好奇。
「你是想把佩卡提贴到我们身上吗?少开玩笑了。」
毫不犹豫的否决鲁菲尔的想法,深蓝发D呵呵地笑起来,悄悄地从怀中拿出佩卡提——
「至于效果么,我是不知道。」
无视被挟持当作盾牌的同伴,敏捷的越过她,从地面一跃而起,把佩卡提对准鲁菲尔的头部扔下去。哪怕没有黏住,但只要触碰并停留在同一个部位三秒即可淘汰。
自己能够与鲁菲尔对持的最大限度时间是六秒。
——因此时间绰绰有余。
满怀信心的突袭,却被残酷的现实打破幻想。
「你做什么!」
在鲁菲尔采取行动前,一只手横档在自己面前——
「我很好……倒是你……还好吗?」
佩卡提正好贴到克里斯蒂的手上。
「我非常好王子殿下~」
飘飘然的声音让深蓝发D无话可说,万马奔腾的心情让他忍不住想要破口大骂。
「嘀——」
佩卡提触发设立在克里斯蒂身上的警报结界。
身体的外围被一团浅红色的光所包围,被佩卡提贴到的手掌心传来一阵麻麻的触电感。紧接着,克里斯蒂的身体消失在他们的视野范围内。
正如眼前所见,佩卡提除了能够取消考生资格以外,还会把被佩卡提贴中的人施以小小的惩罚并转移至考场外。这是开始前,负责考核的导师所作出的提醒。
唯一没做出的解释就是,佩卡提同样可以淘汰追捕者。
「看来,专门驱逐考生的佩卡提也会对你们产生作用。」自言自语似的做出结论,鲁菲尔忽然轻轻一笑「除此之外,你们知道钥匙的线索吗?如果能告诉我们……」
「别开玩笑了!」
无法接受鲁菲尔玩笑的态度,深蓝发D稳稳地落地后,面露狰狞大声的打断话音。
「你到底有没有搞清楚现在的情况?不去帮助那个横冲直撞的家伙也就算了,反正也不关我的事。但能麻烦你别老是用一副恶心的假笑嘴脸来说这种话好吗!真的让我无比反胃!」
「队长……」
站在他身后的B小声开口。
「做什么!」
飞快回头瞪视B,D以接近咆哮的声音怒吼。
「我认为……应该要去帮帮A了。」
「哈?」
不悦地皱紧眉头,D越过鲁菲尔直直的望向打的水生火热的另一头。
尽管亚伦受的伤比A还要多上许多,可一直浇不灭的怒火一直步步紧逼。不做任何格挡、防御,只是一味地承受攻击、进行反击,完全舍弃理智的自暴自弃做法,似乎在他坚持不懈的努力下起了作用。
「真是乱来。」
即使不看也知道情况怎么样,但鲁菲尔还是忍不住小小的抱怨一声。接着又恢复往常的笑脸,没有任何预兆的朝深蓝发D与B发起攻击。
「既然不知道,那只能采取强制性的搜身了呢?我可不能辜负亚伦的意志。为朋友拼上性命的勇气,真是令人佩服。」
莫名其妙的开始感叹,鲁菲尔收敛几乎要溢出来的笑意,垂下双手以超越常人的速度,飞快地缔结熟悉的风系基础攻击因果术式——『零风刃』。像是连带反应一样,刺青再次闪烁绿色的微茫。
「」
反应慢半拍的深蓝发D与B急忙默念术语,以最理想、最快的方式构筑最不稳定的防御术式。虽然强力克制爱说发动语的毛病,但这并大幅度未提升启动术式的速度。
显然,天才与聪明之间的差距十分的悬殊。
仅差一个咒符,透明却带着呼啸声的刃状虚体以夸张的长度与宽度,在术式主人的操控下横扫D与B。衣服理所当然的被刮破,身体也因不正常的强风而微微向后移动。
B下意识的举手至头顶来减少风的阻力,但这显然是最致命的一点。举起的麦色手臂出现丑陋巨大的裂痕,从整齐划一的伤口处不断流露出维系生命的能源。脸上的血色渐渐褪去,取代而至的是铁青的面孔。
「果然是心狠手辣的家伙啊——!」
将堆积的不满一口气全部吐露出来,D咧嘴大叫,脚下的土地阵阵动摇。
——「(完成!)」
欣喜若狂的情绪涌现的瞬间,D的脚底逐渐汇聚火红色的光晕,紧接着——
仿佛要将地面的土壤、脚下的草坪全都燃烧殆尽般,凶猛的火焰随着光晕逐渐扩大,一阵热流剧烈的涌动,烈火形成一堵直径十米的圆形火墙,把自己与B一同包在火之围墙内。
「能撑得住吗!」
忍受分心所带来的反噬痛楚,D凶狠的盯着前方,对着瘫坐在草坪的同伴大喊。被一股热流所包围,很快的他们满头大汗。
「嘶……咳,当然!」
疼痛加剧,B冷汗直流,强使自己发笑,消除D的担忧。
「是吗。那就给我撑住了!」
火与风产生激烈的碰撞。
D忐忑不安的咬紧臼齿,脑海中一片空白,微微发光的术语符文照亮黑暗的脑内,点起一束光。尽管比不上克里斯蒂的秘技,但这也是他的最终手段。
「(天才只不过是天才、只是一时的天才!努力才是永恒的信念,我会证明给你看!——○○○!)」
调动全身的神力展开反击,墙壁的外围一点一点向前突形成一只巨大的火之剑刃。闭上双眼集中精神,屏气凝神的比出握剑的姿势,纵然因火的阻挡而无法看清前方的景物,D大胆的依靠直觉,向前踏出一步,微微降低剑的重心,自左往右切出一记笔直的直斩。
火焰构成的剑刃让鲁菲尔瞬间感受到压迫感,露出令人寻味的笑容。然后做出受身动作,躲避从右侧袭来的滚烫热流。
手支撑地面,依此为支柱。
下一秒——
清凉的水喷涌直上,与火之剑刃对撞迸射出激烈光芒时,因属性的相冲而引发嘶嘶地声音并升起白色的水蒸气。
「咕啊——!」
衣衫被汗水浸湿,D受到冲击身体后仰,踉跄的退后。
火焰迎接水流,两者顽固的对持。
「从以前开始就被你压在底下,那次也是、那几次也是、这几次也是!好不容易逮到机会——我绝对不会放弃!『不到最后一刻决不放弃』是弱者的台词!真正的强者应该是能够帅气说出『胜利以前都不会放弃』的人!所以,我才是最后的胜利者——!」
撕裂的吼叫声贯穿B的耳膜,纵然隔着一堵墙鲁菲尔也能清楚的听见言语中蕴含的强烈恨意与妒意。
最终——
※※※
「绝不饶恕绝不饶恕绝不饶恕绝不饶恕绝不饶恕绝不饶恕绝不饶恕——绝不饶恕你!」
歇斯底里的呐喊伴随着重拳的挥出,彻底宣泄出积压已久的负面情感。
「你这混蛋……真是个怪物!」
罕见的说出不雅之语,B牢牢的吃下这拳。
「可是啊……这次,似乎是我赢了……呵……呵呵……真可惜。」
带着喘息道出这番话,然后像是无法承受方才带着劲风勇往直前包含全力与愤怒的拳头般,精疲力竭的倒地不起。
「莱尔德……安琪……没事了。」
意识的弦崩断的同一时刻,亚伦筋疲力尽的跪倒在地上,用双臂按在地上勉强支撑身体的重力。眼前被一阵白光所笼罩,尽管已经看不清事物,但他还是下意识的抬起头,咧着嘴角露出开朗的笑容。
然后——
意识飘到遥远的彼方。
满是淤青与血污的躯壳,像是耗尽最后一丝力量般,倒地不起。
※※※
拼劲全力向前奔跑,纵然大腿被箭矢贯穿、纵然正在不断地往外渗出血液、纵然每向前迈出一步大腿便会传来翻天覆地般的痛楚,但这依然无法阻止她的步伐。
好不容易甩掉突然遇到的追捕者,如果现在停下脚步非常有可能再次被追捕者追上。而且……
逃掉了……逃掉了……
「(我……太懦弱了!)」
明明是为了将局面引导到完美的结局,但内心依然被罪恶感所充斥。
「莱尔德……莱尔德……莱尔德他现在很危险。」
嘴里反复呢喃这句话,来让自己打起精神。
弯腰处理伤口的时间等同零,她只能不顾后果、忍痛拔出箭矢然后摒弃杂念一味的向前进。
路途漫长而遥远,逐渐失去血色的双唇看上去楚楚可怜。
就算是趴在地上也要找救兵、能拯救莱尔德的只有自己、除了自己没有别人。
不断往脑袋灌输这种单一的念头,大脑不禁开始发昏。
「亚伦……你到底在哪?」
竭尽全力所发出的沙哑声音带着少女的迷惘一同吐露出来。
是往这条路走吧?
她不禁产生疑惑。
还是说……是那条?
内心出现分歧。
——『我不会让你们遇到危险,如果真有人那么没有眼力见,我可是会让他们后悔的!』
——『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我和亚伦都会配着你。』
「(为什么要那样?)」
——『因为我们的关系可是超出友情喔!说不准我们的友情度胜于亲情也说不定?』
被阳光衬托出的笑容更加的耀眼。
仿佛太阳一样、像是驱散心中黑暗的太阳那样。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因为你们救赎了我,所以……这点事情是应该的。』
冷静沉稳的脸庞微微散发出淡淡的红晕。
他不好意思的转开头,小声嘀咕又像是理所当然的说着。
「(我有用……我能够起到作用!)」
眼眸绽放坚毅的光辉,她咬紧牙关,加快奔跑。
总是被他们保护在羽翼下的自己,实在是太过软弱。
软弱到连痛苦都无法忍耐、软弱到无法与他们共进退、软弱到无能为力、软弱到只能看他们独自面对困难、软弱到只能躲在他们的羽翼下、软弱到……
很近了。
有个声音这么告诉她。
马上到了。
冲出被枝叶所遮挡、笼罩在阴影下的茂密森林。
「安……琪?」
局促的断音和不知所措的声音让失去意志与灵魂、仅仅只是身体遵循本能向前奔跑的她回过神。不知不觉间,热热的东西模糊了眼眶与视野。
「亚……亚伦……!莱尔德……他……!」
脚忽然失去力量,身体失去重力、整个人狼狈的向前倾倒。
亚伦吓了一大跳,用最快的速飞奔接住即将扑在地面的安琪的身体。
「血……?」
腿部的伤口再次被触发。
浓稠的血腥味随着伤口向外源源流淌。
问到空气中弥漫的淡淡血腥味,鲁菲尔飞快的跑过去俯下身子检查安琪的伤势。
「没关系……这只是缺血过度而引发的暂时性休克。我来处理。」
看了眼紧紧抱住安琪的亚伦,鲁菲尔似乎像是察觉到什么一样,平静的述说。
「抱歉……在她清醒前,安琪能麻烦你照顾吗?不,请务必帮我照顾她!我有事先离开一下,如果她醒了,不要让她乱动,顺便转告她我和莱尔德正在回来的路上!」
「我会照顾好她,带着莱尔德先生回来吧。我想安琪小姐不希望你失约。」
「啊……!」
稍微楞了一下,亚伦惊愕的叫道。
「那就拜托你了!」
望着渐行渐远的身影,鲁菲尔心情复杂的吐出一口气。
「某种意义上来说,还真像。」
※※※
「真是损伤惨重。」
「一部分预料之中……另一部分,让我些许有些意外。」
顿了顿后,又问:
「你那边呢?」
「目前状况明朗,不久后可以淘汰一支队。」
「看来你硕果累累呢,先恭喜你。说起来,你就这么脱队没关系吗?」
「请放心。」
「那就好。」
不动声色的舒了口气。
「暂时联络到这,若有机会以后再相谈。」
「是。愿您武运昌隆。」
消除在漫天星幕中透着淡淡绿光、刻画着符文的通讯法阵。他仰天长舒一口气,明天将会是最后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