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回荡着女人温柔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唱着歌谣:

“莎莉在森林里捡到一条龙,

任性的公主知道了,嫉妒得羡慕得眼睛红,

国王派出骑士一百零一位,

趁夜溜进了森林中……”

紧接着,歌谣声忽然中断,温柔的声音变成了哭喊和惨叫,四周围火把剧烈地晃动着,刺眼而可怖。

“恶魔!是恶魔!”清楚的声音真切地传来。 

艾米雅又一次做了这个梦,这个梦源自她童年的记忆,一个缠绕了她十几年十几年的梦。

她甚至都知道接下来将要梦到的每一个画面:一旁卫兵惊恐地丢掉手中的长枪。远处黑暗中树林的枝条在疯狂地抖动。身后的佣兵低声说着:“没办法了,我们把她们扔下跑吧”。紧接着是在哭喊声中拼命被两只手抢夺的一个金吊坠。

最后,艾米雅与抱着她的人重重地倒在地上,不远处一具尸体苍白的脸孔无神地看着她。

 噩梦就此结束,但黑暗还笼罩着艾米雅,她还没有醒来。

她听到了一个奇怪的声音,那个声音不是从外面传来的,准确地说就在脑海中,甚至可以说——是她自己的声音。

声音缓慢,沙哑,充满一种奇异的力量。

它在说什么?艾米雅不知道,那绝对不是人类的语言。

那声音的节奏与艾米雅的心跳保持着相同的节拍,它每说出一个词语,艾米雅的心脏就会跳一下,渐渐地它的语速越来越快,艾米雅的心脏也跟着快速地跳动。

艾米雅好像听懂了它的话,它的声音不再是干涩邪恶的,反而变得温暖动听,艾米雅兴奋起来,她好像看到了声音对她许诺的东西——尽管她根本听不懂她的话。

“太好了!太好了!”她在梦中看到了自己的形象,那个艾米雅正在狂喜,披头散发地高兴地跳着,哈哈大笑,声音凄厉,撕心裂肺一般……

 艾米雅猛然醒来,黑暗顿时烟消云散,但方才那可怕的声音,以及那不可名状的力量却让艾米雅一时无法完全清醒过来。

她满头大汗就好像掉进了池塘里一般,一边费力地喘息,一边浑身发抖。

“喂!喂!”耳边是清楚的声音,紧接模糊的视线也渐渐变得清晰,艾米雅看到了她那位室友——希瑞丝的脸。

思绪又清晰了一点,看一眼四周围的情势。她们此时深处山中的一个大坑之中,这里曾经是一片银矿矿场,但早已废弃了不知多少年。就在不远处倒着一只比人形略大的恶魔,重重地压在破旧的矿车上。

脑袋一阵刺痛,艾米雅似乎回忆起了,刚才自己就是与这怪物冲击才导致自己昏倒的。

“吓死我了,我可不想欠你这家伙人情……”希瑞丝看到艾米雅睁开了眼睛,才松了口气,站起身来,“快起来吧,我们快被围住了!”

艾米雅握着双刀起身,与希瑞丝背靠而立,在大坑之中,此时正有十几只青面獠牙的恶魔,正发出“嘎啦嘎啦”地怪叫,一边向她们围了过来。混在在其中的,还有几只身形强壮的半人恶魔,他们每向前一步,震动地地面都传达到艾米雅的脚底。

这下真的不妙了……

对于两个连盔甲都没有的丫头,面对这样一群恶魔,她们可谓毫无胜算。 

八个小时以前。

艾米雅与伊丽丝跌跌撞撞的脚步。

烈日当空下,她们头上豆大的汗珠沿着脸颊滑落。

走在前面的火龙战姬熙格尔,淡淡地说一句:“修炼很辛苦吧?”

 但她们分明不是在进行什么修炼,而是正走在距离寒鸦要塞不远处的小镇——新贝福德镇的商业街上。

因为恶魔的关系,曾经的贝福德镇早已被焚毁为一片焦土,直到镶金骑士团驻扎在寒鸦要塞,并将四周围的恶魔逐一肃清,新贝福德才得以在过去的旧址上重新建起。小镇是从金狮门进入无尽战境的第一个城镇,所以也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商业繁华的所在,街边商铺里贩卖的时髦衣物、点心,都是帝国最时兴的品类,甚至让人产生一种错觉,仿佛这里根本不是与恶魔苦战了百年之地似的。

而艾米雅与希瑞丝,此时所谓的“修炼”也不过是替熙格尔搬着大堆新买的东西罢了。靴子、化妆品、项链、裙子、帽子挂满两人的胳膊,怀里还有一件件新衣服堆得小山一样。她们只能费力地跟着轻松走在前面的熙格尔。

“我们好歹也是见习骑士,不是你的奴隶!”希瑞丝一路上已经暗骂了许多次了,这次她终于忍不住喊出了口。

“等你真的像奴隶一样干活的时候再说这话吧。”熙格尔笑眯眯地吹着口哨,“你们去其他小队问问,能这么亲密地跟着队长,她们是不是会羡慕得要死?”

希瑞丝哼了一声:“毕竟我们小队也只有我们两个吧……”

熙格尔灵巧地在原地转了个圈,一把搂住手下的两个见习骑士,亲昵地说:“别说话这么冷漠呀,我可是很喜欢你们两个的哟。”

艾米雅微微皱了眉头,轻声说:“不过,现在应该是副团长给见习骑士开会的时间吗,这样真的没关系吗?”

希瑞丝不屑地嘟囔了一句:“真是乖宝宝……”

熙格尔则大度地摆摆手:“没事啦没事啦。”

艾米雅:“哎?您给我们请假了吗?”

熙格尔一愣,然后抱歉地挠了挠头:“那倒是没有……”

看着艾米雅脸色一变,她忙说:“但是我会给你好处的!”

艾米雅可不想第一次开会就缺席,但希瑞丝却兴奋起来,她举起一件天鹅绒包裹的饰品,说:“能从这些东西里挑一件吗?刚刚买的这件头饰我想要……”

熙格尔一把头饰夺过来,笑嘻嘻地说:“你们年纪太小,这些东西不适合,不过你们可以去我房间挑两件我不穿的裙子……”

希瑞丝失望地叹了口气,熙格尔重重一拍她们屁股,“好了,好处也答应了,快跟上,我要迟到了!”

三人继续沿着街道向前走,艾米雅与希瑞丝并排而行,还是感觉十分不舒服

昨天的较量虽然被熙格尔与茜希强行中止,随后又逼着二人握手言和,但晚餐结束后,作为室友两人却依然一看到对方就一肚子气。

对于艾米雅而言,她从小受到的教育都无法让她对伊丽丝产生半点好感:夜不归宿、抽烟、穿丁字裤、举止粗鲁、充满攻击性。

想到这里艾米雅又不免心烦起来,队长不尽人意,唯一的同伴兼室友又是个这样的家伙。

艾米雅撇了撇嘴,费力地搬着熙格尔的东西,反正也无所谓了,把事情往好处想的话,她从小也没什么朋友,在寒鸦要塞和乌迪拉村,也没有什么不同。

熙格尔带着二人,穿过商业街,来到一座二层公寓处,走上陡峭的木板楼梯,停在一间出租屋前。

“你俩进去别乱讲话,听见没?”她这么说着,取出镜子上拢了拢头发。

敲开屋门,出来的是一个穿着脏兮兮皱巴巴衬衫的男人,此人满脸胡茬,睡眼惺忪,希瑞丝毫不掩饰地做了一个厌恶的表情。

但熙格尔却一把扑了上去,搂住了男人的脖子,“亲爱的,想我了吧!”

熙格尔甜甜地叫着,男人却仍是一副死鱼眼,敷衍地拍了拍熙格尔的背,并朝艾米雅与希瑞丝撇撇嘴,算是打招呼。

艾米雅这才知道,自己被迫缺席了见习骑士的会议,居然是为了跟熙格尔来见她的男朋友!

被领进房间里,一股鱼腥似的酸臭味扑面而来。男人说他要上个厕所,熙格尔便一边帮男人收齐乱糟糟扔在沙发上的内裤和袜子,一边让艾米雅与伊丽丝把东西放在上面,并说道,“别看他这样子,你们猜他是做什么的?”

“卫兵吗?”艾米雅客气地说。

“杀猪的?”希瑞丝没那么客气。

熙格尔说:“他是学者!帝国皇家学会的学者!”艾米雅压根不信,那张蠢蛋似的脸,跟她想象中皇家学会的学者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

这时男人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还把不知什么液体往裤衩上擦,熙格尔看见他就好像看见自己孩子一样眼神里充满了宠溺:“亲爱的,她俩不相信你是皇家学会的学者的,你给她俩说句那个……”

男人睁着死鱼眼,说:“waz de liz kusa。”

熙格尔兴奋地说:“听见没,这是恶魔语,是‘我要夺走你的心’的意思!是不是很帅?”

艾米雅忍不住说:“这不是恶魔语吧……我是伍德森人,这是山地语‘蒜头加烤肠’的意思。”

希瑞丝噗嗤笑了出声,熙格尔脸上一红,男人却不在意地挠了挠鼻子:“我会八种语言,难免就记错了,‘arr ah arlala’,这话你知道什么意思么?嗯?”

他盯着艾米雅。艾米雅这下就不知道了,她甚至觉得这根本就不是什么语言,就是男人胡乱哼唧出来的,但男人却一副胜利的笑容,往熙格尔身边一坐,搂住她说:“这是‘我想我的小甜心’的意思。”

熙格尔别提笑的多开心了,两人缠在一起,咯咯直笑。

“她俩是谁?你的朋友?”男人点着一根烟,问道。

“她们是我的队员啦,见习骑士。”男人看一眼艾米雅与希瑞丝:“哦,也是将来的战姬啊。”

他从熙格尔紧紧地拥抱中稍稍坐直身子,自我介绍说:“我是帝国皇家学会的学者,朗姆斯.伊特,方向是恶魔学,多多关照。”

艾米雅还没开口,伊丽丝就拖着音调说:“你不是骗子吧?”

熙格尔瞪了一眼希瑞丝,朗姆斯却从桌上一堆破烂似的玩意里翻了一阵,拿出了一个面具。这个面具由黄铜和牛批制成,呈鸟嘴形状,鸟嘴的顶端部分是一个过滤罩,并配有带有放大镜的眼罩。

这的确是传闻中皇家学会学者的配备了,熙格尔用崇拜地眼神看着伊森,朝希瑞丝责怪道:“伊森怎么可能是骗子嘛。”

朗姆斯却捧过熙格尔的脸,用油腻腻的强调说:“可我的确是个骗子,骗走了你的心的骗子。”

熙格尔娇羞地低下头,轻声说:“别乱说话呀,我在孩子面前呢。”

艾米雅实在看不下去,朝着天花板翻起了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