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红的绯光在云群之上流曳,仿佛要将整个月亮都映照成血色。
红莲的女王挽起白色的长发,在夜空中翩然飞翔,今夜的安利夏牧也是一如既往的灯火辉煌,从空中俯视而下,整座王都就如同一颗闪耀在北方平原的璀璨明珠,那些灯火与天上的星辰交相呼应,若仔细观察就可以发现王都的六个城区正好对应北天的诸方星域。
百年前,有一位人类在这里建立了这个国度,在这片土地上充满着新鲜的活力,即使是自己这样活过无数岁月的存在,也似乎被这吹息感染,冰冷的血液中感受到一丝生机勃勃的脉动。
红宝石般的炼狱之瞳倒映出城市的灯火,梦幻般的贵妇人泛起一丝笑意,仿佛映入眼帘的不是城市本身,而是一名惹人怜爱的孩童。
穿越层层云群,她在青萤丘陵的一个山头落下地面,面前是一名带着银色面具的萧瑟男子,那人恭敬地弯腰行礼,再普通不过的身形却透露出一丝诡谲与妖异。
“晚上好,御使大人。今夜的您美丽依然如同夜空中的中升之月,令人既神往又难以企及。七十二柱·中央情报院·枢密使巴巴托斯,在此恭候多时了。”
男子殷勤而周到,而女王却仅仅只是抬手。
“免礼,睿智而狡猾的八之柱。想来汝也并非仅仅是想赞美余之容颜就来谒见之辈,直言来意吧。”
“哈哈,这话可真是严厉,难道在御使大人眼中,在下就如此不解风情吗?”
“若汝准备在此继续浪费口舌,那就休怪余将汝直接遣返回境。”
“哎呀!这可真是失礼了,万请御使大人息怒,在下这就为您递上圣女大人的传言。”
“嗯,看在圣女之面,便饶恕汝此回。”
“多谢御使大人,那么,嗯咳——”
银色面具的男子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尽管这个举动会使得对面那对如炼狱的眼瞳更加冰冷,但巴巴托斯卿并不害怕,因为他知道眼前之人绝不会因此而杀他。
血族,还真是一群忠于誓言的种族。
明明就属于黑夜阵营,要这许多信义做什么?
心中满是好笑与愉悦,但表面上却丝毫看不出任何异样,不是因为覆盖在脸上的面具,而是因为巴巴托斯这个男人本身就是谎言与虚饰的结合体。
既是剧本的编剧者,也是事件的观测者,掌握了尤弥尔神教八成情报的八之柱,其存在本身就是一个难以测度的变数。
只听他学着女性的语调,一本正经地说道:“御使大人敬启:数日不见,久疏问候,想必御使大人仍旧身体安康。王都之行,仰赖贵使甚多,本不欲再劳烦女王陛下,然终局在前,【神策王遗产】之解封已臻至最后关头,为求万无一失,小女子唯有厚颜向御使大人求援,还望陛下念在与创教主之过往情谊,出手援助一二。”
“以上便是圣女大人的传言。”
“嗯,那么,圣女希望余做什么?”
“解封行动迫在眉睫,蒙塔诺卿也已动身赶往水晶矿坑的最深层,但是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尽管激进派的诸位大人已经设下许多障眼法,但也没有把握保证到时稳健派的那群人不会出现在水晶矿坑,根据我们的情报,至少可以确定王都内那位得了渡难宗【怒海行空】真传的老亲王已经瞄出了一丝苗头,所以我们圣女大人的请求是让御使大人牵制住王都内所有的潜藏变数。”
“老图那德卿、还有那个隐居在绿茵侧城的【天秤的裁决手】吗?”
“请再加上冒险公会那名【夜魔杀手】。”
“巴巴托斯卿,汝可知道白菊亭的支部长乃是第五位阶的魔武战士。”
“正是如此才要麻烦同为第五位阶魔法师的真祖陛下出手,而且在新月的夜晚,不正是陛下的领域吗?”
“哈,汝所言太过轻易了。”
“过谦了过谦了,以御使大人的实力,这是正当评价,毕竟就连那头霞楼炎蜃都无法挡住御使大人的一击,区区两三名四、五武境的武者自然不在话下。”
“巴巴托斯卿。”
“是,在下在这里。”
“汝可知,若非汝身为尤弥尔神教教徒,此时已经身首异处?”
“......哈哈!失言,真是失言了,在下这张嘴巴一向欠奉,平日里嘲讽的言语说惯了,一时难以禁止,言语间委实是太过失礼,还请女王陛下赎罪。”
深深弯下细腰,巴巴托斯卿一改平时的语调,毕恭毕敬地谢罪。
在他的眼前,那名白发赤瞳的女王并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高贵而冷肃的言语中一如平常,可眼眸中却透露出一股不悦,就是这份不悦让一向轻佻的巴巴托斯卿不得不认真起来,他可不想在青萤丘陵被侵蚀成一堆白骨,从此和那些坟墓下的枯骨作伴。
对于巴巴托斯卿的请罪,红莲的女王只是微微颔首。
“恕汝无罪,但不可再有下回。”
“是,遵命。”
“圣女所请之事余已然明了,回去告诉圣女,在下一个新月之夜,余会帮她牵制住那三人。”
“多谢御使大人应允。”
“但汝等该明白,这是最后的约定。”
“是,此事过后,本教便与御史大人再无关联。”
“嗯,届时圣女不论,汝等七十二柱使徒皆为令余不快的存在,这王都是余的暂栖之地,余决不允许有不快之物在余眼底下活动。”
“在下明白御史大人的意思。”
后退一步,巴巴托斯卿三度伏首行礼,再没有任何回答,前方响起清风旋空的声音,等他再次抬起头来,眼前已经不见了那位红莲女王的踪影,空荡荡的青萤丘陵山顶只剩下了违反季节性的萤火虫在四处零星飞舞。
◇
在一片繁华盛茂的月季花大道,灯火通明如同白昼,路上尽是穿戴名贵的男女,有人一掷千金只为博取美人一笑,有人挥金如土,只为一瞬的豪赌刺激,也有人当街撒下金币,为的不过是展现自己的豪气。
这里是荒唐的繁华大道、梦幻如蜃楼的温柔乡。
人们的欲望在这里释放,此处乃是北方平原最著名的销金窟。
红豆杉别馆、樱雨屋、迷迭香之亭、美人鱼磨坊,除了某个挂着儒家名言招牌的药材铺,这条大道上尽是高级娼妇馆、高级赌坊以及高级酒吧。
就在这条大道的尽头,一个街尾号的商铺罕见地没有营业,一片黑暗的店铺内,一名中年男人被双手反绑着捆在那里,在他身边是一群同样遭到拘禁的伙计。
他流着眼泪,恐惧地看着眼前的一个男人。
“好了,大叔你还有没有遗言?”
那名有着东方男性面容的黑发男子看着他说道。
“唔!唔!唔!”
中年大叔拼命挣扎,但因为嘴巴被布团塞住了,所以只能发出一阵沉闷的呼喊。
“像只猪猡呢。”
还是少年的男子冷漠地轻笑了起来。
那语调中满是戏谑。
他划出一道剑指,冰冷的剑气瞬间割破了放置在店内的木桶。
咕咚咕咚……
带着微弱光亮的液体沿着地板流了出来。
那些被捆住的人鼻尖微动。
这个味道,是油的气味!
瞬间,所有人都挣扎起来,不用说明他们也知道那名少年要做什么了,沉闷的呼救声从他们口中发出,但因为被堵上了嘴巴,所以这声音只像是待宰牲口临终发出的低弱呻吟。
“哈!”
就像是对着一群可燃垃圾,那个黑发男子嗤笑一声。
在他指尖上的冰蓝剑气转为赤色,随即划下一道无慈悲的炎流。
熊熊烈火沿着那些油迹四处蔓延,仿佛是要欣赏那些人临终前的惨象,那名黑发少年始终没有离去的迹象,他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眼底满是兴奋。
在那一片从乞求转变成怨毒的眼神中,那名少年脸上泛起病态的红潮,他居然笑了起来。
“这才是生命的价值!这才是人生的火焰!他人的死造就了我们的生!而我们的生则成就了更多人的生!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
一反文学少年的形象,那名黑发少年癫狂的大笑起来,仿佛这一刻才是他释放真正本性的时刻。
火焰燃烧着人们的性命,这时狂笑的少年突然转头向一个角落问道——
“生死本为一体,我们即是未来人们的希望!你说是不是,缘七?”
在那个阴影里,另一名与他长得很相似的黑发男子一言不发。
◇
她在空中飞行,飞跃王都的南城门,经过雕刻着夏之女神的南城区,然后在旧城区的上空停了下来,星空云群的下方是一群醉醺醺的书生,有什么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尤弥尔神教的御使大人将目光投向那群凡夫俗子。
“我欲乘风上青天!挽起银河做酒引!喝!岳兄!我们再喝!”
“好好好,徐兄,我们到了地方再喝。”
“好!到了地方再喝!今日之诗会真是快哉!嗝~!快哉啊!”
“岳兄啊,不说我说你,你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不爱喝酒这点不好!你……你看就连许老板……许老板这平日里两杯就倒的镴枪头,今日都喝了这么多,你怎么能只喝、只喝茶呢?!”
“嗝!谁、谁说我是镴枪头的?魏金德老兄你过来,我们再战三百回…..嗯?怎么老兄你变成三个了,我倒~~~”
“哎呀!许贤弟,你怎么倒在地上就睡了?眼下可是冬天啊,快快起来啊。”
这一群人吵吵嚷嚷,五六个书生中竟有一半多都喝醉了,只剩下一名和煦的青年和另一名年纪较长的男子扶着他们。
可毕竟这两人双手有限,难以顾全所有人,那两个书生是这个扶起了,那个又倒下了,顾此失彼之下,于是他们只好走走停停,好不容易才挨到一个亭子下面,那名长相和煦的青年这才和另一个男人合力将同伴们一个一个抱进亭子,好让他们可以坐着休息。
两人稍歇了一会儿,复又商量了起来。
“岳松贤弟,以我们两人之力是万不能把所有人送回去的,这可如何是好?”
“路德老兄,我看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我们两人留下一人照顾他们,剩下一个去各位贤兄家里通知,让家里人带他们回去。”
“嗯,这办法好,那……”
“还是我留在这里,毕竟我们两人中还是老兄你和诸位贤兄相交日长,知道他们家住何方,就有劳路德老兄跑一趟了。”
“好,那贤弟你就这在里等我,我先去离这里最近的徐老弟家里跑一趟。”
“有劳路德老兄了。”
“哪里的话。”
“路德老兄夜黑路暗,你也要小心啊。”
“我晓得,岳松贤弟,你一个人在亭子里照顾各位贤弟也要小心。”
“老兄走好。”
“贤弟且住。”
他们两人相互作别,这个道一声小心,那个说一句保重,光是这样作揖道别就浪费了不少时间,而且看样子还要继续啰啰嗦嗦下去。
这情景只看得悄悄在上空观看的女王陛下直皱眉头。
真是两个酸溜溜的秀才公!
不过,那名在亭子里的和煦先生倒是让她很好奇。
因为在他身上血族的女王陛下感觉到了一丝第五武境【转虚化神】的气息流转,虽然这气息很微弱,但毫无疑问那是天剑级高手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