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捷朗前辈!那人难道就是闯进来的佣兵?现在该怎么办?”

“不要慌!慢慢靠近,库索姆、乔治、巴勒,你们三个上去看看,要小心!源柳皇和我跟在后面,随时准备支援。”

“明、明白了!就交给我吧,蓝捷朗前辈。”

“不要紧张,巴勒你才刚刚升上黑铁,不要太逞强了,你和乔治跟在我后面。”

“好、好的,库索姆前辈。”

分别为赤铜、黑铁的三人听从蓝捷朗的指示慢慢向前走去。

而我和蓝捷朗,还有科尔泰、老铁、小田则谨慎地跟在他们身后,警戒着四周,眼前突然出现的这个人影,怎么看都显得诡异非常。

二十步、十五步、十步,随着灯光照射的范围缓缓向前伸展,黑暗中的人影逐渐轮廓清晰。

消瘦、萧索、孤寂,手持中式古剑的身形就像是一棵即将凋零的老松。

咦?

这家伙……

是杜鲁特?

这家伙怎么会在这里?

“……死。”

哈?

你说什么?

就在众人认出眼前之人的身份并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突如其来,毫无征兆的一句话,让所有人都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

但在下一个瞬间,踏步的轻响声响起,还来不及理解他话里的真意,我心中的警钟已经猛然大作。

枯朽的剑意震慑住了在场之人的所有心神,自剑鞘飞出的寒光直逼走在最前面的库索姆、乔治、巴勒三人。

“呃啊——!”

来不及发出更多的话语,唯有一声惨嚎发出,猩红横飞间,喉咙已经被剑刃割断。

三人中实力最高的库索姆当先倒下,跟着不及反应,走在他后面的乔治也同样捂着喉咙倒地,在空中四散的鲜血让刚刚晋升为黑铁冒险士的巴勒愣在原地。

瞬不眨眼、没有丝毫停顿,杜鲁特的剑锋笔直向他的咽喉划去。

只有一瞬,又或者在心中渡过了漫长的刹那。

眼看那死亡的锋芒渐渐在瞳孔中放大,巴勒浑身冰冷,他甚至做不出任何反应,就像是一头猎物被凶兽锁定了气息,身体动弹不得。

锵——!

兀的,一声争鸣响彻,剑锋被剑锋所阻挡,为了救人,本能的出剑、格挡,我在千钧一发之际拦在了巴勒的跟前。

“我可以理解为这是对公会的背叛吗?”

不知怎么的,我心中居然没有任何愤怒的感情,好像在潜意识里,眼前的这家伙就是那种随时会做出危险行动的角色。

而面对我的质问,杜鲁特也没有多余的话语,他沉默不语,只是一击即退,纵使我已经发出数道剑气,但却被他在飞身后退的同时给轻松挡下。

“……斩!”

又是一字轻吐。

挡招后犹有反击。

冰冷的星光剑气散射而出,杜鲁特人在空中,去势却丝毫不减,他在格挡的同时借助我发出的剑气抽身而退,跟着抡转剑锋斜上斩出,一道无形剑风如同风镰迅捷袭来。

铿锵一声,挥剑抵挡的同时直感手上一阵酥麻,这一道剑风居然还挟带了雷电的属性!

再抬头,现场已经没有了他的踪影。

这家伙比我上次见到他时剑艺更加精进了。

“快!魔法师!治愈魔法!”

“振作一点!库索姆先生!”

“怎么会这样?!那个人是杜鲁特先生吧?”

还不等我将眉头皱起,现场已经陷入了混乱,科尔泰、小田各自抱着已经失去了生命温度的两人焦急地大喊了起来,连带后队也一片躁动不安。

几名诸葛家的方术士和汤姆急匆匆跑了上来,他们施展出止血和治疗的魔法,但是这早已无济于事,杜鲁特的剑术一向一击必杀,当初就连那头变异的地龙皇也挡不住他的一剑,更不用说是库索姆和乔治了。

我对他们的印象并不深刻,平时也只是点头之交,只知道库索姆是一个老好人,一般出任务常常会照顾同队的后辈,他在赤铜这一阶级已经待了很长的一段时间了,就算周围的人不说,他自己也知道以自己的资质这一辈子也就是赤铜了,但他却从没有表现出负面的感情,他真的是个老好人,在白菊亭中也很受新人的信赖。

乔治是黑铁冒险士,他很聪明,脑子也很好使,据说以前在私塾上过一段时间的学,之后不知怎么的就当上了冒险士,他为人不错,就是有点抠门,平时这一点也常被人揶揄,但是他本人从不介意,据美惠她们说这一位剑士来年有望跻身为赤铜冒险士。

而现在,这两名刚才还活生生的同僚就这么死在了我面前。

心中有不解,同时也有愤怒。

同样是人死在我面前,换成是其他的陌生人,我绝不会有这么愤怒。

不是我矫情,而是库索姆和乔治竟是死在了自己人的手中,没有任何反抗,死前还带着不可解释的疑惑,就连那疑问也来不及说出口。

而且他们也是我的同僚,在公会里平时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就算不是朋友,但也绝不是没有丝毫关系的陌生人。

这时,之前一直处于呆滞状态的巴勒终于反应了过来。

“库索姆前辈……乔治……呜……呜呜——!”

从不可置信到眼眶通红,他抱住两人的尸体梗咽了起来。

一旁,科尔泰呼吸沉重,他用拳头猛力一击手掌,神情悲怒交加。小田的拳头紧紧握紧,他似乎是在忍耐着心中的悲伤。老铁挥舞着战斧大喊着杜鲁特的名字,仿佛要将他大卸八块一样。而蓝捷朗脸上则晦暗不明,杜鲁特是他的跟班,但这时却出手袭击了我们这群同僚,这实在是让人很费解。

更重要的是因为杜鲁特这个原白菊亭冒险士的出现,诸葛惕若他们一行看待我们的眼光也有些变了。

糟糕!这不是有心人故意使的离间计吗?

哪怕是诸葛惕若本人不介意,但他的那些手下难道就真的会不在意吗?有谁会把自己的小命寄托在一群不能信任的人手上?

但这时,我们这边却已经无暇顾及这些,库索姆和乔治死于杜鲁特之手,这无疑是重挫了我们的士气。

诸葛惕若是个极精明的聪明人,也极通情理,他并没有催促我们这边赶路,而是吩咐手下在原地等待。

倒是他身边的那个诸葛巽一副好奇审视兼有兴趣的样子,看着他那个欠揍的模样,若不是顾及他的身份,这时候老铁他们几个早就上去教训他了。

因为不方便带着尸体进行探索,按照公会的惯例,我们几人就将两人原地安葬,然后各自向他们默哀并从他们身上取走一件遗物带回公会,在这个大陆上但凡是冒险士死在外边,是不会有什么风光大葬的,在个别的公会甚至就连同僚死在自己眼前也不会流一滴眼泪,反正大家心知肚明自从当上这个职业后就是把自家小命悬在裤腰带上过日子,什么时候死了都不奇怪。带回遗体上的遗物是为了方便日后公会帮他们在公墓建立一个衣冠冢,当然,也不是所有公会都这么有良心的,大多数公会根本就不会管那些死去的冒险士怎么样,除非他有家人住在公会所在的都市,否则各大公会哪里会多此一举?

“各位冒险士还请节哀,蓝捷朗先生你看这事……”

“执政官阁下,请你放心,地脉调律的事绝不会出错,只不过是死了两名低等冒险士,任务仍然可以继续,我们一定会将你送到目的地的。”

蓝捷朗信誓旦旦的保证,但他的话却引得老铁勃然大怒。

“艹!蓝捷朗你这说的还是人话吗?!”

什么叫只不过死了两名低等冒险士?

一向火爆脾气的老铁哪里忍得住这种话,他指着蓝捷朗早已是怒上眉山。

“怎么?老铁你有意见?”

“还问我有没有意见?库索姆和乔治可是死在杜鲁特的手上!”

“那又怎么样?你以为冒险士出任务都不用带风险的吗?”

“少在那里避开话题!杜鲁特是你的跟班!天知道你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铁穆德你不要血口喷人!”

面对老铁的摘指,今天一直表现得很冷静的蓝捷朗终于变色了。

说他什么都可以,但老铁这时候的指责可是直接在说他是内鬼了,这让身为领队的蓝捷朗之后怎么自处?

他眼色阴沉地盯视着老铁,两人之间的气氛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科尔泰、巴勒、汤姆还有其他冒险士纷纷分成了两个阵营站在两人的身后。

眼见冲突将起,甚至还有扩散的趋势,小田不由大急了起来,在场中只有他还保持着冷静,而一旁的诸葛惕若则若有所思地站在一边,他有好几次想要出声,但是不知怎么的,最后还是选择待在原地,他不动,他那些手下和客卿自然也不动。

就在这时,我猛然用剑鞘点了点地面。

“都吵够了没有?”

我神色冷然地向所有人环视了一遍,在场之人哪里见过我这种表情,在他们的印象里白菊亭的源柳皇一向是脱线兼不按常理出牌的搞笑角色,几曾会露出这种冰冷威压的视线了?

视角的角落,诸葛惕若看向我的神色微微一动,但这时我却没有功夫理他这个别有深意的眼神。

“看不出来这是有心人的圈套吗?在这里争个谁对谁错有意义吗?还是说你们想在敌人出现前就自我损耗掉自身的战斗力?”

被我一口气问了三个问题,老铁他们沉默了下去,那头的蓝捷朗也不再多说什么。

“源兄,有没有可能是有人易容成了杜鲁特先生的样子,故意以此来制造我们的内斗?”

这时,小田也站了出来打圆场。

但却我摇了摇头,否定道:“没有这种可能的,小田你也是剑客,应该知道一个人一旦剑术有成,那他的剑意就绝做不了假,招式或许可以模仿,但剑意却是独一无二的,哪怕是再细微、再相似,只要是不同人使出就会有差别。刚才那人出剑时的剑意你们应该也感觉到了,那种枯朽不堪的气息,唯有杜鲁特出剑时才会有!那人是杜鲁特无疑。”

“杜鲁特先生这两天都下落不明,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能让他突然对我们刀剑相向,实在是让人费解,我平时与他接触不多,但怎么想杜鲁特先生也不应该是这种人啊……”

小田语带疑问,我想不光是他,在场的其他人也应该同样有这样的疑问,杜鲁特这家伙平日里看着就跟个神经兮兮的老年痴呆一样,但你要说他会突然反水,那白菊亭的冒险士们都不觉得他会这么做。毕竟杜鲁特已经在公会待了好几年了,人奇怪是奇怪,但从未见过他做出什么乖戾的行为。

今天这事要说是蓝捷朗这个极有反派特质的人做出来的,那我们都不会有什么疑惑,可杜鲁特?

众人在愤怒过后,更多的则是不解。

而我的看法却有点不同,小田他们不过是看到了杜鲁特表像的一面,可到了我这种境界,却是能用剑意和他交锋的,以我的直觉来看,杜鲁特此人万事不萦于心,唯有剑之一途刻于灵魂。

像他这种为武痴狂的剑痴,脑子里一根筋搭错说不定就能做出什么非常人能做出来的事情。

但原因是什么?是什么让他突然就脑子发热了呢?

有什么东西成了他必须这么做的诱因?

怀着不同的疑问,我们将视线转向蓝捷朗,谁叫杜鲁特是他的跟班呢?

见到我们齐齐向自己看来,蓝捷朗立刻没好气地说道:“看什么?我早就说过了杜鲁特这家伙已经失踪了好几天,他只说自己去修行了,根本就没有交代自己去了哪里!我也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现在说这些也是毫无意义,与其在这里讨论杜鲁特的事情,不如我们来想想接下来该怎办吧。”

“源柳皇,既然你这么说,那应该是心中有主意了?”

“蓝捷朗前辈,你觉得那些黑晶兽的尸体是杜鲁特留下来的吗?”

“不可能!别的黑晶兽尸体不说,但你之前提到的那头外无伤痕、心脏却被震碎的黑晶兽不是拳脚高手,绝做不到这种程度!杜鲁特是用剑高手,拳掌功夫不可能有这水准,况且以他的矜持也不屑用剑以外的武器来厮杀。”

“外无伤痕、心脏碎裂?你们在说什么?之前那堆尸体有这么一头黑晶兽是这么死的吗?”

无视一旁老铁插进来的提问,我继续和蓝捷朗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但这样一来,也就是说我们面对的疑似第四武境的高手至少有两人!先不管杜鲁特和那群留下尸体的人是不是一伙的,但从对同僚痛下杀手这一点来说,他无疑是我们的敌人。”

“源柳皇你想怎么办?”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反其道行之,祸患留着终究是祸患,就由我们这边先出手解决他们,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不妥!”

“有哪里不妥?”

“敌我战力尚不明确。”

“敢问蓝捷朗前辈,猎兵团进行狩猎的人手一般是多少?”

“按常理,至多三十人。”

“我们这边却有五十人以上,大宗师就有我们两人,其他高手还有诸葛家那三位客卿。”

“别忘了,诸葛家是为了调律地脉来的,我们的任务是护卫!”

“正因为如此才要先排除隐患,敌暗我明是最糟糕的态势。”

“那如果耽误了调律的时间该怎么办?别忘了这里是水晶矿坑,一旦入夜危险度将会上升数个等级!”

“那就要让我们这边处于随时被偷袭的危险中吗?”

“分兵而为如何?”

“不行,就像前辈你说的那样,敌我战力不明,不能让同伴处于低于已知敌方战力的情况下。”

我和蓝捷朗争执不下,而此时周围的人又完全插不上嘴,以修为来说我们是现场最高,论职权我们一个是领队,另一个则是辅佐,他们只能在一旁干瞪眼。

这时,诸葛惕若走了过来。

“既然两位无法达成一致,我看不如这样,将此次委托的所有负责人聚在一起,投票决定。其实你们两位说得都很有道理,除了分头行事我看是绝对不行的,你们的分歧点不过是在不同路线的选择上,到底是无视潜在威胁、见招拆招继续走我们事先安排的路线?还是主动踏进那个不明佣兵团的领地先下手为强?既然无法决定,那这样,我们就做一个表决,省得敌人尚未出现,我们就自己起了内讧。”

他截住我们的话头,居中调停,他是此次委托的雇主,也同时是王都的执政官,他说的话自然是最有发言权的。

之后,诸葛惕若找人将待在后队的劳伦斯和李雍叫了上来,在说明情况后,诸葛惕若请他们各自表态。

蓝捷朗脸上的表情不怎么好看,因为劳伦斯也好,李雍也罢,他们都和我交情不浅,在两个方案都没有明显弊端的情况下,不用说他们两人肯定会支持我。

但是结果——

“我赞成源的想法。”

“但我觉得还是蓝捷朗前辈的想法正确一些,调律地脉的事情不能等,万一在我们绕道的时候发生了地震怎么办?”

劳伦斯虽然同意我的观点,但李雍却站在了蓝捷朗一边,这让蓝捷朗不由眉头一喜。

他立刻向诸葛惕若问道:“执政官阁下,现在两票对两票,你看这事情该怎么办?”

“这个嘛…...我看事情也不能继续再拖了,就按照蓝捷朗先生的意思办吧,我们继续走原来的路线,我也很担心地脉那边会出什么‘意外’,还是尽早赶到水晶矿坑最深部的好。”

最后,诸葛惕若还是决定听蓝捷朗的话继续赶路,他带着一丝歉意地向我说道:“还请源先生你不要介意,这趟地脉调律之行对于王国来说至关重要,我只能选择速战速决。希望你此后也尽心尽力护送我们,不要因此对蓝捷朗先生心存芥蒂,你们双方精诚合作才能让这趟委托顺风顺水,诸葛惕若在这里向你拜托了。”

对于他这个放下身段的诚恳态度,我还能说什么?

我又不是真的刚刚当上赤铜冒险士的新手,怎么会不知道这个道理?

难道还真会为了面子问题而选择出工不出力?

我可是职业的。

既然决定了方针,我们也不再原地逗留,而是继续前进。

不出所料,再走了一段路,在岔路的地方,果然又出现了黑晶魔兽的尸体,我们按照之前定下的计划无视那个尸堆继续向前走去,可下一个路口挡在我们面前的魔兽尸堆却拦在了我们要通过的路线上。

这实在是太可疑了,这发展简直就像是告诉我们前面就是Boss战了,你们最好先存一下档案。

处于前卫的我们有些面面相觑,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可蓝捷朗却当先调转脚步向另一个方向走了过去。

喂?不是说好的按原来的路线走吗,你现在怎么临时变卦了?

他回过头丢给我们一个催促的眼神,我将视线一转向后看去,想要征求诸葛惕若的意见,却见待在不远处队伍中心的诸葛惕若一脸平静,黑色的瞳孔中古井不波,那根本就不像是一个三十岁青年该有的眼神,浑似一名入定多年的老僧。

没奈何,我们只有跟上蓝捷朗的脚步继续向着那个黑漆漆的洞窟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