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政官大人,这里有一份关于月季花大道五大娼妇馆申请游行的文件,还请您过目一下。”

王都中心城区的政厅里,诸葛惕若正坐在办公室里办公。

不同于民间的毫无变化,在这里,在这个王国政治中心,政厅里的每一位官员都是一派肃然沉穆的表情,忙碌冗重的工作一直从袭击事件持续到现在。

自从事件结束以来,王国的行政体系就一直处于这样一个高度紧张的状态。

就如同苏安卿接手了联合会议期间的警备工作一样,作为新生世代一体两面的文官代表,诸葛惕若也正式入驻政厅,负责管理这段时间内王都内的大小事务。

这是他的长项,在露德兰政坛的年轻一代中无人能出其之右。

“五大娼妇馆的游行?在这种时期?”

从副官手中接过一张文件,诸葛惕若不由皱起了眉头。

就算是不沾风月如诸葛公子,月季花大道五大娼妇馆的名头还是知道的。

不过在这种时期,举办这样的活动,在他看来纯粹就是忙中添乱,实属麻烦。

因此这时这位执政官原本就不苟言笑的表情更加严肃了。

但是那名送来文件的副官眼见如此却是神色尴尬,他言辞闪烁地回答道:“是的,似乎是白菊亭钢山铁岳大人牵的头……”

这件事,他还真不敢瞒着不报,一方面是因为规模比较大,游行的当天肯定会造成话题,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办这件事的那些赞助人来头不小。

“山鲸食品商会的那个二少爷?”

诸葛惕若看向那张报告的眼神更加不善了。

“是的,一起赞助这次游行的人还有巴努尔家的克米纳大少爷、羚羊商会的摩露卡先生、蓝城领的利尼昂三公子、紫藤街的莫塔兰子爵、槲叶街的艾利特老爷……”

那名副官硬着头皮答应了一声,接着便开始絮絮叨叨地报出一大串名字。

而就在这时,诸葛惕若忽然抬起头。

他用一种不可思议的声音问道:“等等!其他人还好理解,但是艾利特老爷子是怎么一回事!年轻人搞事情,他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士绅掺和什么?还有,莫塔兰子爵不是对女人没有兴趣吗?这种事情他怎么会参与?”

“咳!关于这个嘛……执政官大人,其实以前每一次月季花大道搞巡回演出,艾利特老爷子都有悄悄赞助,这位老爷子生平自诩风流名士,专门喜欢干这种‘做好事不留名’的勾当,这在槲叶街与月季花大道都是有名的,毕竟他是真的有钱没地方花,抠门都抠在别的地方了。”

那名副官其实还有一句话没说,那就是“执政官大人你不知道也在情理之中,因为你不是从不去青楼的吗?”

只是这句话他是真的没有勇气说出口。

谁不知道诸葛家的三公子那是出了名的办事肃正,工作场上就从来不沾半点风花雪月。

在他面前谈这些不是自找死路吗!

“那莫塔兰子爵呢?”

用手指点了点桌面,果然诸葛惕若这时难得的有些不耐了。

换了谁,连续一天两夜不眠不休地高强度工作,都不可能有好脾气。

看出自家上司心情不佳,那名副官赶紧回答道:“子爵大人是因为之前就与樱雨屋的香子,还有红蔷薇之馆的叶卡琳特小姐有约,所以才会出费用赞助的。”

没错,莫塔兰子爵是喜欢男人不假,但这也不妨碍他和月季花大道的各位小姐姐妹情深啊。

“呼……”

从口中吐出一声悠长的气息,诸葛惕若用手指揉了揉眉心。

——这都是些什么破事!

就连修养极佳的他这时都差不多要爆出一句骂人的话语。

老实说这实在是有些为难他了。

现时点的政厅内,光是各个行政处罚的公文就已经处理不完了,谁还有这些闲心来管这些麻烦事?

医疗物资的缺口、伤亡家属的补偿金、因为此次恐怖袭击所造成的建筑损坏,还有抽调给对策本部的资金问题。

这些问题哪一个不是当务之急?

便是建国祭最后一天的扫尾工作就够留在此处加班的各位官员喝一壶的了。

平民百姓也就算了,但这几个家伙好歹也是王国上流社会的一分子,居然也在这时一起搞事情,是真不知道这次竞技场事件有多严重吗?

诸葛惕若看着手中的这张报告,几乎是忍着把它撕碎的冲动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没办法,像这种豪商贵族一起牵头的艺伎巡演,他还真不能不签字。

王国一向崇尚自由,每一位市民都拥有自主权,只要是不搞什么反政府游行,按照惯例,政厅这边都是要放行的。

就算是眼下这种特殊时期也一样。

不,不如说正是因为处于这种王国威信脆弱的时期,才更不得不打肿脸充胖子。

更何况,月季花大道的娼妇馆是受到先王明文保护的,她们虽然名义上是娼妇,但手中握有的人脉着实不容小觑。

“对了,执政官大人,其实关于这份申请属下还有一事禀告……”

“还有?”

听到这句话,刚刚签下自己名字的诸葛惕若就是一个微微顿手,他抬起头再度看向自己的那位副官。

被这“杀气腾腾”的目光注视,那位三十来岁的副官不由打了一个哆嗦,他干巴巴地吞下一口唾沫,然后用艰难的口气说道:“事实上,赞助这次月季花大道巡礼演出的人除了上述这些外,还有另外一人……”

“有什么就说什么,没什么好隐瞒的。”

看着副官那个吞吞吐吐的表情,诸葛惕若只是冷冷地注视着他,等待着下文。

但旋即这位年轻的执政官就愣住了。

接下来他深吸一口气,用一种看似疑问实则确定的语气问道:“是诸葛家的人?”

“……是的。”

“是哪个不成材的蠢货。”

诸葛惕若表情平静,但那名副官却深知自己的顶头上司这会儿已经是火气上头了。

因为你看,一向为人儒雅、说话不带脏字的三公子连“蠢蛋”这种明显带有贬义的词汇都说出来了。

可见这时候他有多生气了。

不过,那名副官还是顶着火山喷发的压力说出了那个名字。

“是九公子。”

没办法,谁叫他吃的就是这口饭呢?

“哦……是阿巽啊……”

“是的,据说是因为弗兰卡大少爷和他打赌,赌注是看看五大娼妇馆中哪一名高级娼妇最后得到的‘花’最多。”

“花?什么花?”

诸葛惕若稍微一愣,便向那名副官问道。

举办巡游就举办巡游,难道还有人要当街扔鲜花?

眼见诸葛惕若流露出疑问的神色。

那名副官忙不迭地解释道:“不是的,执政官大人误会了,这个花不是普通意义上的鲜花,而是专门用宝石雕琢而成的花朵,在巡游中,那些持有‘花’的人会将它投给自己中意的艺伎,在巡游结束后便后有专门的人员统计这些‘花’,得票最多的艺伎将会成为接下来一年中的月季花大道女王。”

“用宝石雕琢而成的花朵?呵……这么说来,还有人专门负责组织这投花的仪式了?”

“是的,按照以前的惯例,都是由王都内有名的士绅与贵族组成的评选委员会,今年负责这个委员会的人似乎是弗兰卡大少爷。”

说到这里,那名副官又偷偷看了一眼诸葛惕若。

没办法,谁叫这一位大少爷也是执政官大人的好友呢?

却见诸葛惕若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这一次他脸上的表情却是连半点动摇也没有。

看来比起自己亲弟,对于安东尼奥那点荒唐事,诸葛惕若是早已到了麻木的地步。

于是副官大人只有继续说道:“还有,为了炒热气氛,九少爷他不但赞助了一大笔资金,还、还鼓动了王都内的其他公子在月季花大道外围设局赌花,说是输的人要请其他人到五大娼妇馆摆轮流酒席,还要当街裸奔!”

意料之中啊!

但是为什么自己还是觉得荒唐异常?

要不民间传言都说要数当代王都内的顽扈子弟中谁最缺德,还得是他们家的老九!

到了这时,诸葛惕若连发怒的脾气都没有了。

“罢了、罢了,反正这几天的建国祭也不差这么一幕热闹,到时让苏安卿那里多注意一下就行了,对了,巡游的时间是哪一天?”

“就在建国祭结束后的一天。”

“是吗?那就让负责月季花大道的官员提前做好准备工作,省得到时手忙脚乱。”

“属下知道了,这就去吩咐他们按照流程办事。”

“去吧。”

将已经签好的文件交给副官,诸葛惕若就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

经过了这么一出乌七八糟的糟心事,诸葛惕若就是再有钢铁一般的意志,这时都觉得心累了。

他放下手中的羽毛笔,难得停下手中的工作向窗外看去。

只见碧空晴日下,依山而建的王都依旧气势雄壮。

隔着雪白的墙壁,隐约可以听见自远方传来建国祭热闹的喧嚣声。

就算闭上眼睛,诸葛惕若也能想像出王都繁华街道上的光景。

端起桌上的咖啡,诸葛惕若将那股热流缓缓咽下喉头。

远方的光景实在是相当繁荣。

不愧是先王一手建立起来,仅仅靠着百年不到的时间就成为北方平原商业中心的巨大都市。

纸醉金迷、夜夜笙歌,只消千金一撒,自能醉生梦死。

是的,这一切很繁荣,哪怕是刚经历过鸦山的袭击,也不能改变人们现有的生活态度。

王都,似乎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看似风平浪静,实则风雨飘摇,只有少部分人才知道,在这平静的水面下,有多少暗流在涌动,为了保持这份繁荣,王都的官员们又要花费多少努力。

这便是为政者应当背负的义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