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你说王都已经被人侵攻了?”

“是的,我没说错,你也没听错。”

“哈哈!你真爱说笑,咱们露德兰位于大陆最北方,再往北就是冰海,东面则是圣峰,如此地形,如果有人要入侵王都必定会通过这个白露峡谷,难道你想要说是卡兰帝国破坏了两国盟约向我们发起了进攻?”

“不是帝国,而是尤弥尔神教与赤龙公之子。”

“什么?尤弥尔神教?赤、赤龙公之子?”

大概是因为我的话有些令人难以置信,所以当我被带回白露峡谷驿站时,那位当面询问我的驿站队长在听到这个答案时,不由露出了夸张的表情。

而在他身后,那些队员们也纷纷露出一副不信的神色,其中一名年纪很轻的少年兵甚至还窃笑了起来。

看来他们是真的不知道这几天王都发生了什么。

“怎么?我的话很好笑?”

我将双手交叠放好,眼神笔直地盯着眼前的中年男子。

“不好笑,一点也不好笑,先生。容我提醒你一下,在王国,谎报军情是犯罪的!你有妄想症也该有个限度。”

虽然,这位小队长一脸的严肃,但看得出来他只是想要吓吓我。

并没有逮捕我的意思。

“哦?那要我怎么证明,你才会相信我?”

结果,我还是默不作声地看向他。

这视线逼得中年男子有些忐忑,于是他咳嗽了一声,勉强说道:“我想先生你大概误会了,我们并不想把你怎么样,只是也没空与你在这里开玩笑。”

他向后挥了挥手,说道:“来人,送这位先生离开!”

这就是打算逐客了。

但是——

咔哒!

只见,我忽然一把将手中的长剑按在了桌上。

一股剑气顿时布满了整个房间。

凌厉的剑气逼得人冷汗直流。

“你、你想要干什么!?”

在场的士兵们顿时都紧张了起来。

不过,我只是缓缓起身,然后看着他们说道:“我想你们大概还都不认识我,那我就在这里做一下自我介绍,在下姓王,名琉缘,教国人士,源柳皇不过只是化名。”

就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而实际上又迫于现场的气氛而笑不出来。

站在屋子里的士兵们统统都张大了嘴,一副不知所措的表情看向我。

有这么意外吗?

难道说我这是马甲穿得太久,连自身的气场都没有了吗?

春峭冻寒,死气浓烈。

位于青萤丘陵与王都之间的小道白骨累累,不是那种尸横遍野的景象,而是一幕地狱的绘卷。

不死者们向着王都缓缓进军。

骷髅兵与丧尸漫山遍野,一股死丧之气充满了安利夏牧郊外的天空,高密老将军说封锁王都的不死军团足有六七千的数量,这个说辞绝非夸张,甚至还低估了对方的数量。

以教团特有的术式为壁障,在它们身后竖起了一座淡青色的结界。

如今,整个王都都被隔离了开来。

甫经历了一场大灾难的安利夏牧如何能再经得起这样的摧残?

所以,当那些灰白色的军团出现在城墙的那头时,几乎就连王都警备团的骑士们也绝望了。

但那些不死者们却又不急着攻城,而是在城外驻扎了下来,它们井然有序地列出一个又一个方阵,宛如有什么人在身后指挥它们一样。

冬日的阳光遍洒大地,此时尚非不死者最为活跃的时间,所以被包围的安利夏牧竟得到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而在不死大军身后的巨大旷野上,一座足有数亩田地大小的桃林却突兀地凭立在那里,粉色的瘴气萦绕四周、一种令人香甜欲呕的气味充斥在空气之中,使人不想接近这里半步。

在那一圈碧叶累累的桃林之中还有一座高约十余米的古怪高塔,这座高塔倾斜向天,制式古朴,竟有几分魔族禁地【别西卜之塔】的样貌。

在高塔之上,还有数个人影站在那里,这里就像是一个通信塔一样不停地向外传输出一层又一层的魔法光波。

武器屋驮着一个棺材立在阴影之下,啧啧称奇,他摸着下巴笑嘻嘻地说道:“厉害,厉害!真是厉害!不愧是圣女大人下令建造的特殊装置,居然能够影响并指挥这么多不死者,此等手段委实是羡煞老棺材我了。”

“既然羡慕,不如自杀。现在还来得及,死人脸,本小姐看你不爽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趁着现在变成僵尸,省得以后惹人不快,岂不是利人利己?”

教团七十二柱使徒之一的【布锐斯】卿斜着眼,向自己的同僚冷声嘲笑。

这位公卿虽然自称“本小姐”,但却身着一套轻型骑士铠甲,全副武装之下,周身并无半点闺阁千金的作派,反而流露出一种战阵武人的豪迈感,更引人注目的是她头盔上还插着三根散发出不同光彩的奇特光羽。

若有紫银或者白金级别的冒险士在此,必定能认出那三根羽毛分别来自于黑帝月鸠、曜星凶凤以及那头传说中能与龙族匹敌的不死鸟菲尼克斯。

虹晕、炎星、绯光,三重颜色的光芒犹如一顶无形皇冠戴在了她的头上。

在她的腰间还佩戴着一柄巨大剑刃。

以白银制作的精巧剑匣装载,这把巨刃同样散发出强烈的魔素。

再来是她脚上的一双白银铁靴,在脚跟处装有羽毛形状的这双靴子,一看就知并非凡品,很可能是附带了某种魔法的魔法道具。

听到她这么说,全身躲在阴影里的武器屋【斯伯纳克】卿也只是笑笑,并不多做反击,倒是站在他们对角处的另一位公卿【欧利昂】不冷不热地说道:“就这么让人轻易去死,布锐斯卿不愧是教内首屈一指的战士长,行事之间全然不顾教内大义,武器屋何德何能居然让你这么敌视?我看他也真是人缘差到了极点,实在是有愧于自己后方支援的职责。”

一句话直接就将两个公卿一起给得罪了。

这位雄俊如公狮的赤发男子满脸的嘲讽高傲,语气里丝毫没有把两人放在眼里的意思。

自然,这句话立刻就惹得布锐斯卿杀气盈身。

她冷着眼神看向赤发的欧利昂卿,一身的斗气随时都有爆发的可能。

一旁的武器屋见此也不多说什么,只是复又把身子往阴影里挪了挪。

这样的情形,他是乐观其成啊!

此时,又有一个若有若无的声音说道:“唉……大敌当前还要如此挑衅,各位同僚难道真不怕圣祭司大人与圣女大人责怪?依在下说,与其兄弟阋墙,无如外御其侮,各位还是各退一步,海阔天空得好。”

站在高塔上的最后一个人影终于说话。

与上身赤裸,手戴重甲的欧利昂卿不同,此人一身的书卷气,穿在身上的一袭白袍干净整洁,一看就知道是一名有学问的文化人。

只是此人脸上却有一道极其深刻的刀疤,那刀疤深崭如沟、几乎见骨,更令人惊奇的是其伤势之下还不断散发出一阵阵黑色的瘴气,这等形状到底是破坏了几分此人身上的儒雅之气。

在场三人看了他一眼,不知怎么的就一起沉默了下来,不过这倒不因为他们害怕此人,而是因为他把圣祭司与圣女抬了出来。

在场的公卿或许立场不同,但对于这两人还是有所敬畏的。

再者他说的也确实有道理,毕竟连那个赤龙公之子也被击败了,在场三人就是再狂妄也不会认为单凭自己的力量可以做到这一点。

恰在此时,一道黑影忽然自他们中央的地面突现了起来。

随即,一个戏谑到了极点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哎呀哎呀,【该隐】卿说的实在是太好了!没错!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每有良朋,烝也无戎。不愧是那位东方的至圣先师所讲的大道理!真是太对了!啊啊啊~~~!小生是何等的三生有幸,居然能生活在这样充满哲学的时代?”

说着如同舞台剧般的话语,面带银面具的巴巴托斯卿姗姗来迟。

他从黑影之中浮现出身体,跟着又转头回顾了一下四周的同志,最后一个鞠躬、矫揉造作地大声说道:“恭迎圣女大驾!”

顿时,这几位神教的公卿就一起单膝跪地。

一个全息影像般的蓝色光影浮现于高塔之上。

红发的圣女即使并非亲临此地也照样有着令人心折的魅力。

她微笑着看向在场四人。

“都起来吧,诸卿皆为教团的使徒,按照教义实在无需向我如此多礼,况且现在我只不过是在代行教主之职,你们可以放轻松一些。”

“不,属下等不敢。”

虽然影像那端的红发身影语气和善,但跪在此处的四人哪里能不晓得,这位殿下乃是现任教主的亲生女儿,是继承了创教教祖最浓厚血脉的后裔,按照尤弥尔神教的传统来讲,教内除了圣祭司以及序列位排在第二的【圣剑使】阿加雷斯卿外,便再也无人可以与她并肩。

因此不管是从教义的角度来说,还是从掌握权力的多少来说,这位圣女大人都是名副其实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这一点就连各位站在教团顶点的公卿也不能相比。

随后,圣女便向巴巴托斯卿问道:“巴巴托斯卿,我们那位名动天下的客人处理得如何了?”

“已经按照殿下的吩咐将剑圣大人传送至千里之外,依我估计,如果要从那里赶回王都,没有数天功夫是万万不能的。”

“如此便好,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还请圣女大人放心,属下巴巴托斯做事,向来万无一失,那个地方危机重重,虽说可能对于讨伐了魔王的剑圣不值一哂,但拖延一些时间还是能够做到的。”

“哦?真是这样吗?”

“绝无虚言,您是知道的,与站在那里的武器屋与狂狮公不同,属下是一向不说大话的。”

“什么!?巴巴托斯,你有种再说一次!”

“哼……!枢密使卿莫不是在怪罪我之前不及救援你的好友教授,所以才在此时向圣女大人编排老棺材的不是?”

不等圣女说些什么,被讽刺了一句的红发男子与武器屋立刻就出口反击。

虽然是在圣女面前,但巴巴托斯卿这混账实在是太欠揍了!

那个语调,那个肢体语言,完完全全就是一副小人进谗的表现。

这叫这两人如何能忍?

再说了他们在教内本就不是同一个派系的公卿好不好!

倒是一旁的白面书生【该隐卿】、女骑士【布锐斯卿】一言不发。

“无妨,The wise will not listen to rumors。汝等能为如何,我自然知晓,巴巴托斯卿不过开个玩笑,二公不必介怀。”

摆了摆手掌,示意武器屋与狂狮公稍安勿躁,圣女殿下又重新看向巴巴托斯卿。

她语气莫测地向巴巴托斯卿问道:“不过话说回来,巴巴托斯卿,贵公可知此次【破界计划】于我教来说至关重要?”

“圣女大人说笑了,本次计划的重要性属下自然晓得。”

“那又可知剑圣的战力乃是此次计划中最关键的变数之一。”

“正如殿下所说。”

“且神策王之遗产也尚有剩余。”

“是的。”

“那——传送地点究竟在哪里?”

面对圣女目光灼灼的视线,巴巴托斯卿一时沉默。

但过了一会儿,他又重新拾起以往的轻浮语气,回答道:“这个嘛……恕属下不能直言,因为——连我也不清楚那里是在什么地方。”

“……嗯?”

巴巴托斯卿的话,顿时让圣女微感意外。

这位教内公卿虽人行事说话怪诞刻薄,可在自己面前一向是知无不言,但今日怎么会突然蹦出这么一句话?

这不符合他一向的行事风格。

但还不等圣女尚未表态,一旁的女骑士布锐斯卿却先发火了。

“巴巴托斯卿,注意你的说辞!在圣女面前你也敢阳奉阴违吗!”

如此态度,如此前后矛盾的说辞,简直就是在愚弄圣女!

这叫她怎能不心头冒火。

但巴巴托斯卿却不理会她的怒火。

他回过头看向布锐斯卿,笑着说道:“哎呀,小生说话一向直白,还请幻魂骑大人勿要见怪,不过我这是实话实说,并无半点阳奉阴违。”

态度里丝毫没有反省的意思。

甚至有揶揄之嫌。

瞬间,女骑士怒发冲冠。

“混账!你这家伙之前不是还说那个地方危机重重吗?怎么此时又说自己也不知道那个地方在何处了!”

“哈、哈、哈!你这就误会了,布锐斯卿!不要生气嘛,听我慢慢解释呀!之前我说那个地方危机重重,又不是我真知道那个地方在哪里,而是因为那支珍贵无比的绝版传送道具是但他林卿的所有物,上面有标注这么一行字啊,你要怪就去怪现在已经变幽灵的但他林卿好了。”

“胡说八道!传送道具怎么可能会用字刻意写明地点?你这家伙分明就是在瞎扯!”

“哦?你不相信啊,那我也没有办法啊?要不你砍我一刀算了。”

“你以为我不敢吗?!”

“哎呀哎呀,好可怕、好可怕!【幻魂骑】,你该不会真想在圣女殿下面前动手吧?”

“巴巴托斯!!!”

看着耸了耸肩的巴巴托斯卿,布锐斯卿一瞬间就感到杀意上涌。

这家伙真的是个小丑,而且是那种特别让人觉得该杀的小丑!

她一只手按住剑柄,浑身的气炎几乎一触即发。

好在此时圣女殿下出面主持大局道:“幻魂骑,不必如此动气。巴巴托斯卿说话向来如此。他虽然言辞不慎,但同为神教之心,与你并无二致。退下吧,此时此地同志之间不应内讧。”

“……遵命,圣女殿下。”

“武器屋与狂狮公也是,汝等皆为教团核心,值此关头,不可再互生龌蹉。”

“属下领命。”

“老棺材遵命。”

“该隐卿。”

“属下在,今后统括全局之事就全权交你。”

“这是属下的荣幸。”

“巴巴托斯卿。”

“在。”

“想来汝言辞闪烁,乃是别有内情,但身为自创教主时代便随侍在侧的元老,汝必定不会做出对教团不利的事情。此事,我就不再过问了。”

“多谢殿下宽宏大量!”

“那么,我们那位新‘合伙人’现在又如何了?”

“爱丽丝大人吗?”

“嗯。”

“还是老样子,那位大人已经声明——只要剑圣大人不出手,她也不会有所动作。所谓破界计划云云,与她毫无干系,她所要的只不过是实验的【结果】。”

“好,如此,我便明白你的用心了。”

“呵呵……还是圣女大人明察秋毫。”

“赞美之词大可不必,汝等可都准备好了吗?该隐卿、斯伯纳克卿、欧利昂卿,还有布锐斯,邀请的简函已经发出,舞会也即将开始,就让我们为圣教主与伟大的教义献上一曲至美的圆舞曲吧!”

“是!”

随着消散于空的圣女光影,五位教团公卿再度站起。

斯伯纳克卿【武器屋】依旧站在阴影之下,一脸阴森。

布锐斯卿【幻魂骑】看着巴巴托斯卿与狂狮公,目含冷光。

欧利昂卿【狂狮公】则抱起双臂,对前两人不屑一顾。

巴巴托斯卿对着在场四人只是一个殷勤的鞠躬,然后便消失于原地。

而剩下来的该隐卿只有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