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特裁省灯火通明,工作人员们来来回回在各个办公室间走动,行动迅速又安静,忙碌的程度与白天相比毫不逊色,这是相当常见的光景,在特裁省不足为奇。
情报的统计与传递就这么在这个圣都的谍报中枢流转着,在枢机卿阁下的专用办公室里,贝莉雅检视着各项资料,克伦与维尔多洛克分别坐在她左右下首的位置,同样他们也核对着由外面递进来的情报。
每当圣都有大规模的重要行动时,特裁省总是会24小时全程待机,更别说今晚北城那边,琉妮正带着武装护卫队在执行扫荡作战。
飘琼山岭的讨伐队这时候应该已经进入了龙群的狩猎范围,由于地势复杂险峻,讨伐队那边的情报传递是由特裁省专人负责的。
特裁省会将这些情报加以汇总,然后归入档案,若是在这过程中发生了什么重要的变故,或是在特裁省这边通过对比过往的资料从中发现了什么,特裁省会在第一时间派人通知讨伐队。
之后不管任务是否成功,撰史省都会派人来誊抄一份将之记录进官方记录。
按照以前掌管特裁省的费尔南卿的作风,这种时候,枢机卿是不必在场坐镇指挥的,但贝莉雅不介意为此多花一些力气与时间。
有时候精确的情报关系到事态的发展,甚至是任务的成败,是丝毫不能马虎的事情。
——狮子搏兔犹尽全力。
父亲曾说过在他的故乡有这样一句谚语。
不是不信任部下们的能力,而是自己在这里会更好一点,由一部之长亲自指挥,下面的人自然也会更加卖力一些。
不管怎么说,这一次的讨伐作战不容有失,就算天赦厅那边配备看似足够的战力,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真正的讨伐不是演习,谁也说不准现场究竟会发生什么突发情况,而且飘琼山岭那边统帅龙群的可是一头绿龙,根据特裁省过往记录的资料,在与绿龙种的战斗中,意外发生的几率极高,它有着相当狡猾的狩猎技巧与智慧,常常会设下陷阱来对付那些踏进它猎场的入侵者。
特裁省能第一时间掌握前方的情报,比什么都有用,是成功也好、是失败也好,圣都这边都可以以最快的速度进行应对。
门外传来轻促的脚步声,一名情报官快速将一份情报递到了维尔多洛克的桌子上,接着他微微向贝莉雅行礼,又默默地退了出去,动作熟练而迅速。
看来是北城那边的情报,今夜由维尔多洛克处理城北扫荡幽灵传来的消息,而克伦则负责飘琼山岭那边的情报。
维尔多洛克在看过情报后,那张十足面瘫的脸上竟然露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贝莉雅不用猜也知道,肯定是武装护卫队的副官们向上面打了“小报告”。
她用眼角的余光瞟向窗外,在城北方向的夜空似乎可以看到盛大的魔法光芒,而且还是那种威力较大的攻击性魔法。
琉妮那家伙看来是又暴走了,真不知道明天城北警备队那边是不是又会寄来一叠公共设施赔偿单?
再向克伦这边看去,只见他带着一副眼镜正神情专注的阅读并记录着那些最新传来的情报。进入夜晚后,飘琼山岭那边的报告明显减少了,有时甚至会出现一二个小时都没有报告,然后两份报告又一前一后同时送到的情况。
这也难怪,在进入山区后,阿列克斯团长一反常态,竟然将讨伐队一分为三,命令他们向着各自不同的方向搜索前进,这在一般人眼中实属昏招的配置却另含深意。
贝莉雅猜测,这是为了引诱那头绿风龙主动出击的陷阱,最好的证据就是三支队伍看似分散,实则彼此间保持着一个微妙的距离,而且之前贝莉雅还特意查看过地图,她发现这三支队伍行进的路线这正好是一个谷地,中央的那支部队处于凹地,两侧的部队则位于高地。
而且中央那支部队看似人数稀少却都是第四骑士团的精锐成员,阿列克斯、菲娜等主要战力也身处其中,他们的位置相较其他两组都要靠前,明摆着是诱饵,就好像是在对那群龙族说,我们这边人数最少,最容易攻击,你们快杀过来啊。
阿列克斯虽然性格有点问题,但在对魔兽作战一事上却有着既丰富的经验,再者他本身的实力也极为强悍,自从他被王琉缘‘那个’过之后,别说是绿风龙了,就是魔神级别的攻击,贝莉雅估计他也能用肉体直接扛下来。
没办法,人家可是把身体疼楚作为甜点的豪(变)杰(态)啊。
门外再度响起脚步声,这一次声音有点吵杂,应该是城北和飘琼山岭那边的情报撞上了,五名情报官在敲门后走了进来。
果然,是城北武装护卫队那边再次上递的小报告,言辞间语气诚恳,哭爹喊娘地向枢机卿大人求救,让她赶紧把祭司长大人给请回去吧,这样凡事冲第一线还到处破坏的头头,他们是真的消受不起!
另外两份则是时间又错开了的飘琼山岭报告,前一份报告是二小时前的,上面写着似乎那边依然情况平稳,右路讨伐队在山中遇到魔兽的袭击,但是平安无事。后一份报告是半个钟头前发出的,似乎是因为发现了疑似双翼飞龙的大型魔兽,左路讨伐队的那些贵族少爷们吵着要出击,结果被阿列克斯给压了下去。
最后两份报告则是平常就有的圣都情报,意思大抵是早先贝莉雅“手下留情”留下来的那批与尤弥尔神教有往来的富商似乎有些异动,在透过关系查某个人的资料。
贝莉雅用指尖在那行文字上轻轻一划,她向克伦吩咐道:“克伦,之前留下的那批贩药商人似乎有些异动,你亲自去确认一下,如果是大鱼上钩,那就没必要留下这些尾巴了,但如果尚有喂饵的价值,那就静观其变。”
“属下知道了,但关于尤弥尔神教那方面,即使是我们特裁省也没有太多的资料,对于他们内部的构成也只限于之前知道的情报,相当难掌握分寸…...贝莉雅大人能准许属下动用【灰翼】进行调查吗?”
“准了,给你动用【灰翼】七成行动力的权限。克伦,尽可能挖出藏在那些傀儡背后的牵线人,我总觉得尤弥尔神教内部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是,此事交给属下吧。”
“嗯。维尔,我记得上次圣都大乱时,旧贵族那边的牵连者应该还留下了一二个蠢货?”
“是的,波尔斯家、卡尔卡那家,还有跟蜜蕾大祭司有些香火情的科隆史家,大部分与尤弥尔神教牵涉深远的嫌疑人都已经被肃清了,剩下来的这些都是一些翻不起来大浪的小鱼小虾。”
“科隆史一族过去曾为国家抵抗蛮族而立下不小的功劳,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他们一族这一代应该只剩下一个独子了吧?”
“是这样没错,和其他旧贵族一样,科隆史家近年来已经入不敷出,已经只剩下一个空架子了,这一次也是为了贪图贩卖禁药这一块的暴利,所以才会脑子一昏摻了进去。”
“既然如此,那就放他一马,波尔斯家、卡尔卡那家也是早就烂到了根子里,趁着这个机会一并把他们收拾了。那两家保管着不少教国抵抗蛮族时期留下的古代魔法武器,维尔你去异典省打个招呼,我想那个‘假面卿’应该会很高兴配合你行动的。”
贝莉雅轻描淡写地向维尔多洛克下达命令,看似是顺手捎带的任务,但维尔多洛克却觉得这是会长大人早有预谋的计划,早前没有对这两家出手,一方面是因为波尔斯家和卡尔卡那家虽然早已没落,可名声尚存,是旧贵族中比较有代表性的家族,顾及整个旧贵族的体面,贝莉雅多少还是有点手下留情的,至于那些古代魔法武器倒是不成问题,并非是因为那些武器没有威力,而是因为这两家的继承人早已没有了能驾御这些魔法武器的能力。
那些与尤弥尔神教有牵扯的旧贵族,大部分都是被西尔芙笼络的男性,说白了就是用来制造混乱的一次性弃子,剩下极小的一部分则是家中落魄想要通过非法途径敛财的家伙,贝莉雅原本也不指望着能从他们身上挖出什么秘密,相较之下,反而是那些商人来得更有价值一些。
结束了这个小插曲,三人又继续埋头工作,时间来到后半夜,寂静的夜色里,窗外偶尔会传来一两声夜鸟类的鸣叫声,特裁省靠近天赦厅以西的曳光月庭,枢机卿的办公室背后更是一座大花园,属于那种景致清雅的地带,四周树木繁茂,花圃紧簇,各式栖息其中的小动物都有不少。
就在这时,贝莉雅突然停下动作,她将报告书放下,然后抬起头向空空如也的房门望去,不,准确的说她是朝着房门前的那个空间看去。
金色火焰的光芒在她的右眼燃烧,那是神通眼发动的征兆。
“是谁在那里?深夜造访特裁省,不知是哪一位前辈高人?”
突如其来的话语一时间让克伦和维尔多洛克莫名其妙,他们面面相觑,然后在意识到顶头上司右眼燃烧光芒的意义后,两人齐齐色变。
“哦呀,不要误会、不要误会,老朽可没有什么恶意,还请三位大人不要激动。”
随着苍老不羁的声音,办公室门前的空间开始扭曲,浮光泡影般的波动在那里荡漾,接着一名老人出现在了那里。
“什么人!居然敢夜闯教国重地!”
克伦瞬间按剑起身,身后的椅子被顺势推翻,他摆出随时都可以进攻的架势,在老人的右前方严阵以待,而在他的对面,维尔多洛克也同时起身,配合着老搭档的位置,两人形成犄角之势,对眼前之人丝毫不敢大意。
虽然不如异典省那么严密,但特裁省周围也是有设下结界的,眼前的老人能如此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特裁省的核心区域,这怎么想都不是什么简单人物能做到的。
尤弥尔神教的使徒!
两人不由同时这么想到。
而在他们身后,贝莉雅依旧坐在那里,她习惯性的用手捏着下巴仔细地观察着这位突然造访而来的不速之客。
眼前之人是一名白须白发、身形略微佝偻的老人,他用一根老旧的木簪将苍苍白发束在脑后,一张平淡的脸上带着许些风霜,但那神情却很冲和,自然间就给人一种词人侠客的感觉,那一身得体的青杉白袍穿在身上,初见之下颇有些高阳酒徒的风采,但细看后又像是一名教书先生,不过最醒目的还是他那一双清浊分明的眼睛,仿佛悠久星河奔流不息,又仿佛湖面缓缓经过一轮明月。
那是剑意!
而且还是极高明的剑意。
在贝莉雅神通眼的视界里,老人身处的地方淡淡流转着数道清澈的气流,左右则是克伦与维尔多洛克所发出的黄蓝斗气,那气流既不是魔素也不是斗气而是真气,以虚化之法突破特裁省的层层结界,在克伦与维尔多洛克的斗气面前丝毫不露破绽,这就意味着眼前的老人是一位藏实返虚的真气系统宗师。
老人所处的位置极为不利,他此时正被两位一流的斗气高手所包围,但饶是如此,他也不见任何慌张,仍然站在原地岿然不动。
“两位教国的大人还请不要冲动,老夫来此真的是没有恶意,只是有些事情想要请教特裁省的贝莉雅大人。”
不知名的老人和和气气地冲克伦和维尔多洛克躬身作揖,半点也没有动手的意思。
可隶属于特裁省的两位祭司长却不能因此放松警惕,三更半夜不明不白的出现在省部枢机卿的办公室里,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有理由怀疑对方图谋不轨,况且现下还是凑巧尤弥尔神教有些异动的时候。
“老先生你有没有恶意,我是不知道,但还请先回答我的问题,否则根据教国的法度,我们只有得罪了。”
克伦脚步轻挪,发动攻势的距离渐渐缩进,明了他用意的维尔多洛克也同时动作,放在身后的左手取出第三位阶的魔法道具拿在手中。
对于他们这些举动,老人自然能察觉得到,但他依然没有任何动作,而是有些无奈地挠了挠脑袋,看得出他确实是没有敌意。
就在这时,贝莉雅突然出声问道:“老人家不知你想问的问题是什么?”
她虽然只是这么悠然的坐着,但却散发出比克伦与维尔多洛克还要危险的气息,放在桌子边上的太刀正是名响天下的【神刀·千雷椿】,从父亲源一雅那里继承的【源式八羽流】,不管在什么姿势下都能发动神速的必杀一击。
面对这样的贝莉雅,那位老人竟然只是“哦”了一声,他老实地回答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老朽最近在写书,所以有些资料必需认真确认,我只是想向枢机卿大人问一下,源柳皇是不是就是王琉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