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噼啪噼啪” 短促又富有节奏感的键盘敲击声在满挂屏幕的工作室里响起。
“哎呀，妹子这台神机……系统真是有够混乱啊。”
环抱双手当作枕头，阿德拉整个身体往后倚在椅子上。
面前的屏幕画面，满满都是些白色的文字符号。跳动的字符如同无数蠕动的小虫那样令人头皮发麻。
“不过拜此所赐，深入系统内部要比普通外神容易很多。”
对阿德拉来说，像这种潜入外神系统的工作已经不算是什么稀奇的事了。
遗憾的是它们的防御系统都十分完善，而且是净些心高气傲的家伙。绝大多数都不太愿意与人类沟通。
“红毛的狗屎运真的有够好。”
视线落在数条机械臂展开交替作业的工作桌上。
银白色的外层装甲有很大一部分已经被卸下。机械臂们正密锣紧鼓地对内部机件展开修复。
胸部装甲十分干脆地被整一块拆下——不明武器所留下的伤痕，损伤程度也是所有机件当中最为严重的。
“先在惊恐兽口中被外神解救，然后理所当然地回收停止机能的外神，接着从外神里面发现了一个妹子。幸运女神用不着这么青睐他吧。”
果不其然。经过刚才的数据处理，阿德拉已经知道那个银发少女就是神机的使用者。
“和神机同样，使用者妹子也很奇怪，居然会自认神机什么的……物似主人形，俗话说得没错。”
值得一提的是妹子并没有自吹自擂。记录数据确实显示她的作战时间长达五年。
莫非穿着神机装甲的时间过长，所以产生了认知错误？
“这心理疾病早应该纠正吧，她的同伴也未免太不负责了。”
神机装甲是相当稀有的武器类型。以现时的技术水平考虑，生产起来可谓是困难重重。
如此珍贵的神机本应会受到相当程度的重视，使用者的身心健康自然也是关照的一环。
然而，非但没有心理上的疏导，而且使用者是依靠吸收秘银来存活下去。
“换个角度来看，假若时刻妹子是某些人的敌人呢？“
伤痕累累的机体，想必这套神机装甲已经经历过不少险恶的战斗吧。
“为了对付不断来袭的敌人，所以必须无时无刻保持全副武装……感觉上不是说得不通。”
那些人的目的是想得到时刻的神机装甲，还是要抹杀时刻本人呢？无从得知。
“多想无益。不如直接用数据来说话吧。”
重新将身体转向屏幕，阿德拉继续对神机进行系统修复。
像这种拥有高度智能的神机，一般会有两个不同的系统回路。
学术界称呼它们为数据回路和心灵回路。
两个回路是各自独立又相互相成的系统。
阿德拉目前先从设定较为简单的数据回路入手。
“这个是神机自己拍摄到的录像呀……”
没有什么比录像更直截了当地展现神机过去经历的种种事情。
屏幕显示的是一片断壁残垣的景象。
周围的地面上七零八落地遍布各种破损的神机武器。
“神机先生，你好呀。”
如同鸟鸣般的开朗声音在传入了这片了无人烟的废墟。
越过残破的瓦砾与碎石，走入视野的是一名背着布袋的少女。
正是两小时前与马维一起拜访自己的时刻。
影像中的她披散着一头随处可见的亚麻色长发，而不是类似于金属的银发。
“托你的福，这几天的神机完整度都非常、非常高。“
伴随时刻点头的动作，左边鬓角上的浅蓝色丝带也轻飘飘地晃动着。
“多亏了那些神机，弟弟请大夫的钱我已经凑齐了。总之，太感谢神机先生了。”
视野轻微地上下晃动。
“点头了，神机先生你果然有在听我说的话啊。”
镜头再一次沉稳地晃动一下。
接下来，无数的绿色标签浮现在地面上。
跟随镜头的移动，数十米范围内的破烂神机已经标注上绿色的数字。
如同人类一样点出食指，目标方位上的数值正是所有数字的最高值。
“神机先生每次都帮我找好的神机，总感觉有点过意不去。”
腼腆的微笑。阿德拉真是第一次见到那个妄想症少女会有这种表情。
乖巧地遵循外神的指引，时刻不一会就从碎石底下翻出了一把断掉一截的神机剑。
“谢谢你，神机先生。”
双手抱起可以遮挡半个身体的沉重断剑，少女绽放出发自内心的笑颜。
“今天我得回去了。明天见，神机先生。”
影像到此为止。
“呵呵呵，真是一段了不得的录像。“
阿德拉现在就像发现新奇事物的小孩子一样，面上充满好奇与期待的神色。
短短的影像总时长还不足三分钟。
可其中包含的消息真是份量十足。
不出意外的话，影像记录中的拾荒少女应该就是时刻。在她的银发果真是吸收秘银的后遗症。
从对话的内容来看，她会时常去这个废墟收集破烂神机。而且与驻守在那里的外神关系要好。
她拾荒的原因，就是为了治好弟弟的病。
“看上去就像是朋友一样。”
给人的第一印象并不是主从关系。
假设他们是主从关系的话：时刻可以将外神压缩成圆环而不是将它停放在废墟中；收集破烂完全可以由外神代劳，根本不用自己出手；没必要将收集过程分成好几天，完全可以在一天之内收集完毕。
纯真的笑容、友好的态度、诚恳的感谢无不述说时刻对待外神的态度是发自真心的。
部分外神确实拥有不逊色于人类的思考能力，所以与它们进行交涉，得到它们的协助并不是不可能的事。
“时刻妹子真有一套。“
可是，有多少人甘愿承受生命风险与危险的自律兵器进行交涉呢？
外神真的会愿意与弱小的人类协商吗？
外神真的不会在交涉途中出手攻击吗？
比起与外神交涉，直接立下契约成为使用者不是更加安全有效吗？
与外神交朋友什么的简直是闻所未闻。
“录像的大概时间……还真也是五年前……”
…….难怪总感到违和感。
女大十八变。
五年的时间让人产生翻天覆地的改变也不足为奇。
撇开头发颜色的问题，影像中的时刻与之前所见的时刻几乎是一模一样，没有丝毫改变。
不能说所有女孩子一定都会发育得很完善，但起码总会在某些地方会有所变化吧。
硬要说她们之间的区别的话：影像里面的时刻精神比较饱满，现在的时刻却是一副没有睡醒的样子。
阿德拉实在想不出她们还有什么不同之处了。
少女的时间仿佛被冻结一样，不会前进。
“究竟是哪里出问题了？”
阿德拉不由自主地加快敲击键盘的速度。
咚咚咚。
短促有力的敲门声不合时宜地响起。
当人全神贯注的时候是绝对不喜欢被外物干扰的。
——是谁？好死不死居然来烦我！
可惜，阿德拉没有无视的选项。
会不会出现什么突发情况了？
毕竟作为公会的专家，阿德拉是有义务解决其他成员难以应对的学术以及技术问题。
“如果是马维那小子，我绝对要海扁他一顿。“
强行将满一肚子的窝火压下去，阿德拉打开了观察外部的摄像头。
站在机车外壁并不是满头红发的马维，而是一个亚麻色头发的少年。
阿德拉对他似乎有些印象。
托比亚▪格里芬，传闻这个雇佣兵几乎只参与讨伐外神的任务。
“托比亚先生，找我有何贵干？“
“你就是负责这片区域的专家，阿德拉博士吧。现在，我有件事想问你。”
托比亚的声音透过喇叭传了进来。
“我从公会那里得知，当地村民发现的新外神就在你这里。没错吧？“
“是呀，目前我正着手研究。“
“我要看一下那台神机。”
这算是什么态度，一副“你要听我”的口吻。
第一印象早已跌破零点。
阿德拉当然知道身为讨伐失控外神的一员，他绝对不会是什么小角色。
——部队长也不会这么和我说话，你充其量不过是一个高级佣兵而已。
“你是想了解那台外神的情况吗？很遗憾，我目前的研究暂时没有任何进展。”
所说的一半确实是实话，但更多的是想打发这个让人不爽的家伙。
工作被打扰本来就有够不爽了，阿德拉可没有心情去理会一个如此无礼的家伙。
“没所谓。我只要看一眼就够了。”
似乎听得出阿德拉的言外之音，托比亚眯上蔚蓝色的眼睛。
“与你执行的任务有关吗？如果没有的话，请你过几天再来查看我的报告书吧。”
要说的都说清楚，阿德拉已经没有耐性继续与他磨嘴皮。
“好吧，博士你继续忙吧。”
沉闷地回应一句，托比亚的身影从摄像头中离开了。
既然烦人的家伙走了，阿德拉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神机数据的处理上。
好景不长。十分钟不到的时间，演算机的屏幕上弹出了申请通话的提示。
“阿德拉博士，托比亚先生想拜托你维修神机。”
对话窗口传来了前台接待小姐的声音。
“让顾问级的技术人员去处理不就是行吗？我现在忙得很。”
“顾问级别的人员未必可以维修我的神机。”
硬生生的声音从那头响起——正是刚离开不久的托比亚·格里芬。
“要知道我参与的都是风险相当高的任务。所以我的神机武器一直都是由博士级的技术人员进行负责。”
“你跟我们部队长沟通了吗？”
"你们的部队长已经允许了。“
托比亚毫不含糊地回应阿德拉。
“那就过来吧，外神猎手。我在机车里面等你。”
通话就此切断。
“好家伙，你是上门找茬的吧！”
双手拍在工作桌上，阿德拉从椅子站了起来。
算了。人家既然大条道理找上门，自己发火也无济于事。
不如想想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阿德拉看了一眼在修理台上安静地躺着的神机装甲。
最近的观察报告并没有任何外神暴走的记录。过往的黑名单也没有这台神机装甲的相关记录。
外神确实可能对无辜的人类发起攻击，但它们攻击的对象更多是惊恐兽。
不管它们是不是为人类而战，反正敌人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朋友。
只要不是那种敌我不分，肆意破坏的狂暴外神，那么放任它们自由行动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为什么他要如此执着这台神机装甲呢？
“你好呀，阿德拉博士。”
大摇大摆从货舱外部走进来，托比亚将整个工作室环视一遍。
“快点将损坏的神机交给我。我可是很忙的呀。“
阿德拉没好气地回他一句。
若无其事地抱紧双臂，一面淡定的表情——如果着急自己神机的人，会是这副模样吗？
“博士，那台外神在哪里？”
托比亚开门见山地说明自己的来意。
“让我看一眼就好。不会耗费你太多时间。”
既然说到这个份上，继续转弯抹角下去就没有半点意思了。
“你所指的神机是不是这台？”
拉住修理台旁的把手，阿德拉往下扭动。
伴随机件磨合的声音，整张修理台九十度竖立起来。
数根电线与身体连接的银白色人型神机装甲就固定在这里。
“没错……终于，找到了。”
难以掩饰的情绪在胸口轰鸣，托比亚整个人激动地颤抖起来。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一年的功夫看来并没有白费。
（他的表情变了，到底？）
“闪耀吧，日冕！“
从腰间拨出爱用的武器，托比亚有力地迈出一步。
光粒子从圆管状的神机前端激射而出，然后开始收束、压缩、集中。
长度约有五十厘米的光之剑刃呈现在阿德拉眼前。
（……这、居然….是光束剑？）
没有实体的剑身漂浮着浅黄色磷光——那是肉眼可视的高密度以太粒子。
“哈啊啊啊啊啊啊啊！”
与此同时，托比亚整个人径直冲向外神，劈下闪亮的一斩。
金属的切裂声随之响起，浅黄色的光刃所到之处无一例外地切成两边。
整台银白色的神机装甲托比亚被一刀两断——但阿德拉所想的情景并没有上演。
——嗖。
被劈成两边的仅仅是工作台而已。
距离工作台十几码的地方，伫立着银白色的外神。
类似护目镜的苍蓝色晶体散发着荧光。不知何时，它双手分别持有一把细长的银亮刀刃。
——应急防御系统起反应了？
按理说,在自己的工作室里是不可能发生激发外神解除安全限制的事情。
阿德拉没有蠢到不做足安全措施，就贸然修理来路不明的神机。
令人难以呼吸的气氛瞬间统治了整个货舱。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念头从脑海中一闪而过，突如其来的战斗不容许阿德拉有别的动作。
“为了姐姐，今天就要砍了你！”
托比亚大步跨出，气势十足地挥出光之刃。
外神紧忙往后退开，躲过飞来的闪光。
既然对手选择后退，托比亚毫不犹豫地向前踏出箭步。
看似鲁莽的连续斩击不断地令外神节节后退。
外神并没有采取反击。
它似乎十分忌讳与光束剑正面交锋，两把刀刃的挥动轨迹都是尽可能地不与其相交。
连阿德拉这个外行人都看得出。
托比亚则是放开手脚，一剑接一剑十分果断迅速。
战况以托比亚从头到尾压制神机装甲的态势往下发展。
这把以太粒子构成的长剑对外神来说似乎十分棘手。从避免机体受损的角度去考虑，躲闪是相当合理的选项。
外神再一次选择往后跳跃，勉勉强强地躲开光剑大幅度的横扫。
金属的撞击声赫然响起。
外神的后背撞上了货舱的墙壁。
即使内部空间再大，可货舱终究是货舱。
数秒之间的攻与防已经夺走可供外神迂回的余地。
“你躲不掉了，速速受死。”
托比亚紧握光束剑，目标是留有切口的胸部位置。
雪上加霜。只要往受损的软肋上补上一刀，说不定外神就会当场停止机能。
就在此时，一直处于下风的外神递出左手的长刀。
托比亚使出的是突刺——身体自然而然会因为惯性稍微前倾。
具备高度智能的外神是不会放过对手这一空隙。
比人类大上一圈的身躯以及武器。
神机的长刀会抢先一步命中求胜心切的托比亚。
（上钩了！）
嘴角得意的上扬，托比亚收起攻势，往后退去。
一直作为进攻方的托比亚初次做出了闪避的动作。
假动作。真正被诱导是外神这边。
外神的斩击落空了。
“我就知道你会这样。”
看准外神挥空的瞬间，托比亚抡起光束剑，朝外神的左肩挥斩而去。
“！”
失去连接的外层装甲“哐当”一声掉落在地上。
上面划过一道焦热的切口。
神机之所以解除左肩的装甲，大概是避免被光剑由左至右劈裂整个身体吧。
正当托比亚打算乘胜追击的时候。外神突然反握右手的长刀，身体顺势旋转起来。
尖锐的声响在它后背的墙壁响起。
货舱内部明显就不具备外层装甲的强度，遭受斩击的墙壁上赫然出现一个大破洞。
凭现在的自己是无法赢得了眼前的对手。
外神以最快的速度冲出破洞，逃离这个充满威胁的地方。
“我说过不会让你逃掉的。”
光束剑的粒子从把握的剑柄开始，点亮托比亚全身。
使用以太填充大幅度提升身体的运动机能，托比亚紧随其后追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