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常识”这种东西,你会想到什么呢?
嗯,大概会想到很多的“概念”吧,比如“水是柔软又离散的”,比如“智慧是可贵的品质”,比如“人,就是具有人性人形的生物”等等等等实在是太多了,无限啊。
但都是概念啦。“常识”没有实体,这也是一个常识。
常识没有实体,所以常识绝对不死,怎么杀也杀不死,哎呀呀,简直就跟僵尸一样嘛!想想看,你这么弄那么弄,好!终于“突破”了一个什么常识,但是结果啊,你做出的那种“突破”不就立刻成为新的“常识”了么?
而且常识还有着“蟑螂”的品质,那就是一个常识背后一定会有无数个常识!啊,蟑螂加上僵尸,这大概是人世间最要命的组合了吧。
……我是去年年初才想通这个道理的!
过去我一直坚定地相信、甚至有些许高傲地相信!相信自己射出去的那只箭,它一定可以在某种程度上射穿那些成群结队涌上来的,没有实体的“蟑螂僵尸”;一定可以在某种程度上刺破处处包裹着我的常识。
嘛,终究,所谓的“某种程度上”到底是哪种程度呢?!我自己也搞不清楚,只能是不了了之。
我也有想过走“成为魔术师”这条道路,但是啊,条条框框太多啦!近两年不知怎么的,魔术审判愈发地多,而且……说到底,魔术也只不过是常识而已吧!通过一种常识的力量,去影响另外一种常识,魔术就是这样的力量啊。
被僵尸包围了!眼见着就要被包围了!
怎么求生呢?这么说好像显得有一些夸张,但实际上也差不多啦,无趣的生活无非是死的。尤其是对于青春中人。
去年年初的时候,我找到一个“办法”。嘛,其实说“找到”有些不准确,说出来怪不好意思的,这种道理应该是人人都懂,都在默默执行的吧。
也就是所谓的放平心态、减少期待。很土!真的很土!这我当然知道,但有什么办法呢?越期待就越是不会有惊喜啊!
这样的我,在高中生涯开始第一天的道路上,在自行车被那个漂亮的魔女徒手接住的时候……那是一个非凡的刹那,心里不得不说有一点儿兴奋。
我兴奋得不得不听完它,听完这首在路边偶然响起的歌曲。
听完这首可遇不可求的歌曲。
我当然,我当然视“普通”为生活的至宝,但为什么呢?只不过是因为“普通”是我从生活中获取“惊喜”的工具。
那些尘埃落定的东西,它们就是“常识”。但它们毕竟只是尘埃而已,有时候只需要轻轻一吹,真的只需要轻轻一吹……
我们在一个中年小老头的领导下分了座位,我跑上去请求,问能不能把我调到娜娜的周围,可以的话顺便再把安东尼和夏狼那两个笨蛋调远一点儿……当然,我说得很委婉很谦虚。
“好的,小伙子,总之快坐到你喜欢的位子上去。”
我还什么都没有说完呢,该解释的理由统统没表达出来呢,这个小老头就积极地同意了我的要求。
我于是在娜娜后面坐下来,正在我感慨摊上了个宽容得可笑的班主任,感觉自己十分幸运的时候,这个小老头忽然说:
“好,都坐好了吧各位同学?”微微骚动的班级渐渐安静下来,我坐在临窗的一边,靠后,前面是娜娜细腻柔顺的长发,笨蛋二人组则远在另一边几乎看不见,呵呵,真是个好位置……
“咳,那么各位同学,先就这么坐着哈,我不是你们的班的老师,你们的班主任……嗯,就快要来了应该。”小老头看看手表,竟然这么说。
“哎?搞什么,这家伙原来只是个路人啊!”我沮丧地想,难怪如此洒脱又率性地就答应下来,合着只是个无责任呐……
“那么,各位同学们,请在原位等候老师的到来,不要乱动不要乱跑,好,就这样。”说着,无责任路人甲就离开了教室,半秃的脑袋在走廊窗户里跟水母似的晃了几下接着消失了。
新学期第一天,第一堂课,居然要“等待”老师到来?喂喂,这算是老师迟到了吧!该死,看来遇到了一个不怎么样的家伙啊。
照我的一点“经验”来说,通常这种自由散漫的家伙啊,明明自己轻浮得很,但是一旦轮到自己管着别人的时候就会毫不留情,一点小事也要追究清楚,然后等追究完了往往也不肯有丝毫通融。为什么呢,其实也没别的,只是因为他们觉得通融来通融去的会很麻烦,“你就给我照流程来好了嘛”!他们会这样想。
要说我的“经验”从哪里来的,我为什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因为啊……我家老爸就是这样的典型呐!
然后,五六分钟过去了。
可以听见隔壁班上传来一个年轻男老师讲话的声音,语调轻松愉快又不失权威感,是标准的第一堂班会的讲法,然而我们这边嘛……大家有一些小小范围的骚动。
接着,又过了十分多钟。
隔壁班已经过了向同学介绍新生活的愉快阶段,声音降了下去,大概在梳理学期课程之类的主要任务了……我们班已经快要变成小集市了,前后相邻的学生都开始“互相认识”了,娜娜甚至已经被前面一个小胖子给“搭讪”了,不过因为娜娜半天没有回应跟木头人似的,所以可怜的小胖子只好悻悻转回身去。
同时,娜娜也向我转过身来,竟然有些激动地对我说:“洛洛!怎、怎么样!我第一次回答了异性的问话哦!虽、虽然没能听清他叫什么,但是我说出自己的名字了哦!我有进步吧!”
哎?莫非你有说话么?那真是可惜了,连仔细想要捕捉你声音的我都什么也没听见,所以那个脸红扑扑的害羞小胖子……十有八九也是什么都没听见吧。虽然事实如此,但我还是抱着鼓励大于打击的家长(驯兽师)心理,对娜娜投以表扬的微笑,竖了一下大拇指。
……好嘛!又过去将近十分钟!
喂喂喂,真的假的,再这样下去要下课了哎?老师君?您……莫非遇到什么意外事故了不成?莫非遭遇了办公室暴行?喂喂,说真的,快点来吧!您未来的班级已经变成菜市场喽!
话说在这种情况下,如果现在有人站起来,主动走出去到教师办公室看看情况,积极了解事实的话,日后选择班长什么的大概就非他莫属了吧?因为他会显得很有承担责任的精神嘛。来来来,有没有人站起来?要不干脆让娜娜去?嗯,作为训练来说等级还有些太高,现在用还显得有些过激……
夏狼站起来了,夏狼一边嘀咕着“OO、OOO,搞什么……”一边在众人的注视下,手插在口袋,微微前屈他那魁梧的身躯,以标准的“不良浪子礼仪制度”踱步到前门口,从那里走了出去。
撤回前言撤回前言!班长什么的,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能就这样选出来呢!不要不要,绝对不要!
不过夏狼倒也没有走远,仅仅是在门口处徘徊观望一下,就又原路返回来了,安东尼瞧着他,指指外面,大概在问他看见谁没有,夏狼耸耸肩,表示什么也没有看见……两个二货!怎么能选这样的人管着自己呢!
不过老师管着我们的权力当然要大得多了,而且老师还不能选。我看看班级后面墙上的时钟,8:36,好嘛,再有十几分钟就下课了,好嘛,这新学期开始的,真有看头!切,早知道的话其实可以多留几分钟,问问那个魔女的名字……
真有看头!一分钟后我就知道了,什么叫做真有看头!
仅仅就在夏狼坐下之后,走廊遥远的另一端,传来了高更鞋敲击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的清脆回响声,节奏既不急也不缓,显得相当有把握似的,仿佛她在即将到达的目的地就只会有完全的胜利,她只会从这里得到预期中的支持而不会是其他情况。
“我之所以过来这里,只不过是为了将已经既定的结果实现出来哦!”这个足音,就是让人感觉到如此程度的自信。并不是我很敏感,瞧,全班原本都是乱哄哄的,这会儿一下就安静了下来,明明只是一个迟到很久的老师而已,切,都有些不爽了。
散漫的家伙+盲目自信的家伙+散漫又盲目自信的女性,啊啊,看来新学期有的受了。
近了,就快要进入走廊的视线范围了,我不想看,反正到最后她还是要站在高众人一大等的讲台上,随便找个理由敷衍一下,甚至也不表示抱歉,然后在剩余的时间里把该讲的给讲掉,最后就此了事吧!那我索性趴在桌子上,等她走掉之前再看看她的模样吧!
然而在我瞥过目光的一刹那,出现在我眼角余光之中的,是一个白色夹杂着深红的身影。
嗯?怎么觉得有些眼熟啊?将脸埋在自己的胳膊肘弯里,我如是想着,同时,我已经零星地听见有好些此起彼伏的叹词出现在班级里头了。
“洛洛、洛洛啊!”娜娜轻轻摇动我的脑袋,“起来啦,快起来啦!来了个怪人耶!”
哼,当然是怪人啦!新学期上课第一天迟到大半节课的老师,如果不是怪人才怪了啊。
但是经不住娜娜持续不断的摇晃,我只得不情不愿地从温暖如春的肘弯里抬起脑袋来,将视线投到讲台上……
啊咧咧?咦?这不是那个站在马路上的魔女么?她怎么跑来了?莫非竟是我的同学不成?但是不会啊?
她的着装跟大约一个小时前,跟我和她碰在一起时一模一样,微微能看见一点皮肤沟壑的黑色低领衬衫、黑色工作裙和往下的部分被木质讲桌遮住了,外面依然还是纯白的长风衣,配在一起,简直如同妖精挥动透明的羽翼般灵动。
硬要说有什么变化的话,就是那束长之又长的辫子,还有脸颊两侧垂落的翅膀状、如同厚厚羽毛般的头发,它们被细心打理过了,少了很多翘起的部分,而且辫子捆绑的角度似乎微妙地往上移动了一些,显得非常有精神。
话说她为什么好像非常自然而然似的,站在三尺讲台上,两臂伸直扶着讲桌,袖子整整齐齐地卷到肘关节前面一点;精细俊俏的脸庞倾斜着四十五度,红彤彤的双眼俯视着讲台下面一大群不知所措的新人学生?为什么?
怎么搞得跟老师似的?哦!知道了,合着她是海鸥高中的职员吧!大概是我们班的班主任果真出什么事情了,得让她来通知一下?这也太巧了!我早上才遇见这个奇怪的家伙,她……
“哟!各位同学!抱歉!因为一点小小的失算,所以小小地迟到一下!不要放在心上哦。”
她一边轻松地说着,一边环顾四下里神色各异的同学们,眼光自然而然飘到我的身上,还对我不是很明显地挤了挤眼睛,算是打招呼。
……算是打招呼?什么鬼啊!这、这家伙总不会……
“我叫蒂娜。蒂娜 . 杨,你们的班主任哦!”蒂娜一边说一边在黑板上写出自己的名字:Tina Yang,最后还打上一个括号,里面写了一个东方字符“杨”。
哦~难怪之前觉得她有一股东方味道哩,原来是货真价实有一半的东方血统的吗……啊呸!什么!?班主任?谁啊?你?别开玩笑了!
“别开玩笑了!”夏狼忍不住,一下子站起来发难道,“什么玩意儿?你是班主任喽?那我还校长了呢!你迟到整整三十四分钟知道么!”
好!说得好!我第一次在心里头默默地挺夏狼。
但是那个叫做蒂娜的魔女,她丝毫不为所动,只是轻轻叹口气,摇摇头说:“哎,老师也不想迟到的啊,但是半路上遇到车祸了,实在没有办法啊!”
哎哟我勒个去!!我当时就心里“咯噔”一下。
学生间一阵窃窃私语,但是夏狼不依不饶,紧紧追问道:“什么车祸,说清楚!没见你哪里有受伤的样子啊!”
NO、NO、NO!住嘴你这只蠢狼!坐下!闭嘴!斤斤计较的大笨蛋!人家有点私事迟个到多正常啊!非得打破砂锅问到底……!
我在心里祈祷这个话题赶快过去,但是晚了,蒂娜伸出一根葱指,点着我座位的方向,淡淡地说:“现在没什么时间了,如果还想知道更多情况的话,就请你下课去问问那边的小兄弟吧。”
“什么?问谁?”夏狼和安东尼都有些吃惊地看向这边,不,是全班的眼光都在这个区域里搜寻着呢。
holy shit!
“请去问一个叫做洛亚 . 弗兰德斯的小兄弟,不过请等到下课哦。”蒂娜颇为若无其事地将包袱抛到了我这里。
holy shit!我单只手支撑住沉重的脑袋,思考着这样的话语会不会有人相信:嗯,我是撞了那个弱女子,但是那家伙哪里是个弱女子呢,她分明是个怪力母猩猩!你知道么,她居然立在原地动也不动,一只手就将我飞驰的自行车接住了!我的天哪~连骑车的我都是向后飞出去的呢~
……应该,大概,可能,没有人会相信的吧……
“哎?你说洛亚他?!”夏狼一个脑子两个费解,当然了,他笨嘛。
“咦,洛亚你是认识这位……这位老师姐姐的吗?”安东尼隔着老远也就无脑嚷了起来,当然了,她也是笨嘛。
“洛洛,你的自行车莫非是撞了人家么?你为什么骗我呢!”娜娜严肃生气地看着我,小腮帮鼓了起来。
呜哈哈,当然了,因为我也笨嘛。
“咳!其他事情请课后再去纠结吧,剩下的时间虽然不多了,但有些事情还是要说的,至于学生自我介绍什么的,就顺延到之后的课再来吧。”
蒂娜用右手食指关节轻轻敲敲黑板,神色间居然果真有那么点老师的架势咧!对了,需要说清楚的事情不是还有很多很多么!
比如这么个小女孩怎么会成为我的老师呢?还班主任!
“那个~老师姐姐,提问!姐姐今年多大啊~?”安东尼一脸天真地举手问出这样的问题。
好!问得好!挺你!安东尼,能跟笨蛋一样提出这样略微禁忌的问题的,也就只有身为纯种笨蛋的你啦!加油啊!
“哎?嗯……两个月之后就十七周岁啦。”蒂娜用手指点着嘴唇。
十、十七……不对,她说是两个月之后十七?那现在根本就是同龄的吧!她凭什么来当我们的班主任?!我们班莫非如此不值钱的么!
“哇……不会吧!姐姐你只比我大上几个月哎!你、你莫非是所谓的天才么?你教的是哪门课啊!”安东尼接着大大咧咧地提问。
“嗯,各位同学,你们可不要因为老师我年龄有些小就欺负我哦~”姐姐老师微微卖个萌,程度正好,接着严肃起来说,“天才什么的,我是不敢当啦,但是跳级还是有的哦,老师我是天球神学院的应届毕业生哦,这里,海鸥高中则也是我的母校啦,哈哈,我也曾坐在与你们相同的位子上,只是年龄小一些罢了。
“然后,我教授的科目是基础拉丁语,也就是那个众所周知的‘魔术学术普世共通语’了。
“好,我已经看见你们的脸上写着苦恼了!进入高中后,不管你以后志愿如何,最基本的拉丁语都是要掌握的哦,作为一种公民基础性的魔术素养啊,否则的话以后要是万一有战争发生,连服兵役都有些困难吧!
“不过不用这样纠结,完全不用,原因有三,第一,只不过是基础而已,绝不对你们做任何实际的施魔考核!第二……老师我相当得温柔;第三,还是老师我相当得温柔!”
姐姐老师蒂娜 . 杨在讲台上原地转了小半圈,淡淡泛红的手指头像调皮的蜻蜓一样,轻轻地落在涂有朱色唇彩的小嘴上。魔女,可恶的魔女!为何如此妩媚!
有点那什么疼!这家伙说得煞有介事……所以这魔女真的就是我的老师了?!而且她说什么?天球神学院的应届毕业生?那她十有八九真的是个施魔者了。
有这样一个“前辈”在,安东尼那家伙,应该不会太淡定了吧,毕竟她也是一直对此头脑发热,想进什么神学院的啊!现在眼前出现这样一个天才型学姐……
果然,那个假小子的眼睛里,完全是以一种“追星”的眼光在盯着蒂娜看呢!
结果蒂娜居然还“回应”她了。
“啊,对了,下课前,刚刚向我提问的那个同学呢?”蒂娜将眼光落在安东尼身上,然后自然而然同样天真地问,“你哟,明明是个女孩子,干嘛要穿着男生的制服啊?讨厌裙子么?”
嚯!我眼见着“安东尼娅”的半张脸就跟拉下帷幕似的黑了一大半!
“哈哈!哈哈哈!安东尼你!哈哈!”夏狼坐在她后面,这会儿使劲拍着她的肩膀,“老师在嘲讽你太娘气了呢!哈哈……”
还好夏狼是笨蛋,连这个叫做安东尼的“男孩子”,其实从来就没有和自己一起上过厕所,连这样明显的可疑细节都没能察觉、注意到。顺带一提,安东尼平时用的是男厕所,总是趁没人的时候快速跑入包厢进行解决。
嗯……我记得以前曾今跟她开过一个有点过分的玩笑,我说:“你这个样子搞,万一要是不小心怀孕了可怎么办啊?”结果当然是被对方一顿臭揍。
“哈哈哈……”于是安东尼赶紧顺势也强笑起来,默认自己是被“嘲讽”了。
“哎?可我并没有……”蒂娜一脸的不解,还想接着“说”下去。
没办法!这种时候还是我来圆个场解个围吧!就当是对以前那种,不知轻重地乱开玩笑的行为……赔个礼道个歉吧!
为了封住蒂娜的口,我只有牺牲自己,成为大目标才行。于是我豁然起身,高举又手,朗声说道:“那、那个!老师!我之前在下坡路骑车实在过快,一不小心撞了您!结果导致您被拖累了,而且因为当时不知道您是老师……呃,总之!现在当众跟您道个歉!对不起!杨……老师!”
我将上身下弯到近九十度,离娜娜的脸很近,清楚地看见她在关切又不安地看着我。
可恶!明明就是魔女你的不对……
“哪里!是老师我站在道路中央走神了,让学生 ‘受惊’,是老师的错啦,真是的,你不用这么正式道歉的啦……刚、刚刚只是因为需要开脱解释,所以才……那个,请抬起头来吧!”蒂娜一幅尴尬的表情向我摆手。
切!这家伙,魔女!
“还有啊,不要用 ‘您’来称呼我,会很有距离感,会显得……好像有什么代沟似的,咳!不要用 ‘您’,听见了吧!”蒂娜很严肃地对我说。
哦?看来魔女同志很介意自己会不会“显老”嘛。
转移话题的目的当然是达到了,或者说效果拨群才好呢,前排的家伙们叽叽喳喳你一句我一句地追问老师受伤没有,最后似乎是以“只是从身边擦过去,将老师带倒了”这样的解释遮掩了过去。
“受惊”的明明就是我嘛。我当然听出了蒂娜刚才话语中的一点暗示,当然也不准备到处宣扬这种铁定没人信的话咯。不过……神学院的家伙不会都能做到那种地步吧!那是神技么?不,在我看来,根本只是母猩猩简单粗暴的怪力吧。
下课的铃声敲响了,蒂娜从关怀的学生中抽身离开,呃,相约在下一节课。
嗯,我看见有好些同学朝我这里侧着脸,低声议论着什么,看来是把我当成哪里的暴力飞车党了。这之后好久我还能听见自己这次“传说”的余声呢,真是人言可畏,这件事情传到最后居然变成一出情景剧啦!它的内容变成这样了:
名叫“巴尔基亚”的刀疤脸恶霸学生:“哼哼哼!臭老鬼,今天就让你死在我的车轮下!”(嗯……自行车变成越野吉普了)。
名叫“菲莲娜”的女性“极道鲜师”:“来吧!你那腐烂肮脏的性格就由我来纠正!”
于是下一幕,肉身和钢铁激烈碰撞,火花啦、星星啦之类的。不过这样也好,这样反而没人有兴趣知道真正的主角到底是谁了。
说回那天第一堂课的下课后。
在好不容易用些简单易懂的解释将娜娜和夏狼喂饱之后,我被安东尼拉了出去。她带我来到走廊拐角一处僻静的地方。
沉默了几秒钟功夫,她的唇吻间发出一点轻微的声响。
“谢……”她侧身在我面前,身材上嘛,说是个真小子也不过分,除了肩膀窄一些,骨骼轮廓细腻一些,身型曲线柔软一点。但是她这会儿低着头似乎挺害羞,脸色微红,加上脸型生的也蛮漂亮,倒颇有些少女味儿……虽然头发从不细心打理,乱糟糟的。
“哎?说什么?”嘛,我其实听见了啦,她是在向我道谢呢,她看出来我是在帮她解围了,还蛮细心的哩,这点也符合女生。
听是听清了,但是,呵呵呵,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干嘛不多多利用呢?呵呵。
不不不,我可一点也不坏,当年是她自己这么对我说的,在那个狭窄的小木屋里,尚且年幼青涩安东尼娅亲口对我说:“不要把我当成女孩子温柔对待!恶心!讨厌!我不要!”
所以我就不把她当成女孩子咯,那既然是男孩子,道谢的话就给我大声说出来!不要扭扭捏捏啦。
“谢谢!谢谢!我说谢谢!满意了吧笨蛋!”她自暴自弃地转过身来冲我叫嚷,“切!这种程度的恩,回头就还给你!少在那里得意忘形!”
只有我和她两个人的时候,安东尼娅的性格会有些许微妙的变化,原因当然是因为我是唯一知道她“小秘密”的人嘛。
“可恶!那个小姐姐怎么做到一下就能看穿我的性别的?!莫非神学院的人能够凭借鼻子辨别出荷尔蒙的种类不成!”
她不甘心的样子其实颇有趣,总是让我情不自禁地想要逗她。
“也许啊,尼娅,说不定在这段时间里虽然你自己没有注意,但其实你那稍微有些迟钝的身子终于开始发育第二性喽?哎哟哟!哎哟哟!疼疼疼!知错了知错了,饶了我吧!”
我被她的小拳头几乎撂倒在地上。
“让你再狂!还有,叫我安东,不是什么尼娅!万一被人听见怎么办!笨蛋。”她轻轻喘着气,要求我喊她另外的昵称而不是全名,真是可爱的家伙啊。 “明明 ‘尼娅’显得更美……?”哟,她又亮出拳头了,我赶紧闭嘴,换出个真正想说的话题来。
“我说啊,尼……安东啊,那个老师,那个叫蒂娜的家伙,她可以算是你的 ‘前辈’了吧?你不用去请教请教么?”
她垂下眼眸,静静地想了想,说:“不,暂时不。”
“不会是因为她戳穿了你的性别吧?”我只有一小半是在打趣,实际上是挺认真在这么问的。
安东尼也没有认为我是在开玩笑,很认真地回答我说:“放心吧,当然不是这么幼稚的理由……只不过,我觉得自己要走的道路……实在不可能有什么 ‘前辈’存在,就算有,能不能信任都还是未知数。”
后半段话语细若蚊声,似乎完全是说给自己听的。到此为止了。到这里,就是我能够触及的,安东尼心中最深的地方了,再往前就没有路了,并且也不止是我,任谁也没有去过。几年来我已经试着追问很多遍了,有直接突袭有旁敲侧击,但是她心中的那座罗马严防死守滴水不漏。如今再问,甚至显得都有点不知趣了。
然而我依旧想问。
“你啊,你啊……你这家伙到底有什么道路?你只不过是个高中生吧,为什么摆出一副仿佛要为那条所谓的 ‘道路’豁出一生般的觉悟呢!你说你的道路上没有 ‘前辈’,那好,至少你告诉我,你的那条讳莫如深的道路,你走在上面需不需要 ‘朋友’?”
话说出来后,我自己都有一点惊愕。咦,怎么回事?今天的我自己……蛮慷慨激昂的啊?
她将身子缩得小小的,满脸通红但显然不是在害羞,而是别的。
她是在,感到愧疚啊。对我的话,感到愧疚。那么答案什么的,也就不言自明了吧。真是的这家伙!明明是个笨蛋,还想在笨蛋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我于是扶住她的双肩,将她的脸扭过来正对着我。她似乎有些猝不及防,眼光不肯和我对视,像只受惊的野兔一样慌慌张张到处乱躲。
“不管你是怎么想的,我现在只是单方面告诉你,你记住就好,我告诉你,我是你的朋友!你听见么?耳朵好使吧?心里没堵住吧?我告诉你了,我是你的朋友。还有夏狼,虽然是个白痴但也绝对是能够义无反顾的那类人,娜娜……要是不危险的话,把她也算上吧!明白了么?嗯?笨蛋!喂!问你话呢!”
“知、知道了啊!放手、放手,人家看见了还以为我们搞基呢!”她说着就挣脱了我的“怀抱”。
“那行,说出来就痛快了,快上课了,我们回去吧。”我边说边往前走,安东尼娅默默跟在我后面。
“即使我……即使我、缺……”
我听见了后面细细喃喃的声音,但是到此为止了,没有下文了。她还没有准备好,我在心中轻轻叹气。
所以,我也就装作没听见。装作什么也没有听见。
班级里头。
同学们似乎有了两种“聚集趋势”:夏狼这里,周遭十米内,居然一个人都没有,也真是难怪,瞧那家伙,二郎腿“大大方方”旁若无人地翘着,随性地翻阅一本关于重型机车的杂志,杂志封面花哨又可怕,对了,跟我的破单车可不一样,他有一辆私人爱车呢:
那是一匹模样俊俏的“怪兽”,一辆以杜卡迪(Ducati) 1098 S为原型的重型机车。发动机排量居然达到1090cc!六档位,净重达到173kg……细节上还加了许多见不得人的黑道改装。作为夏狼的坐骑,我记得在“反犬旁”内部被称为“嗅血猎犬”(Bloodhound),配色上就如它的名字那样,黑红相间。
这个怪兽的主人,坐在那里,浑身散发着带刺的氛围,再加上先前怼老师的情景,使得所有人本能地远离了他。
不过他其实是个相当能聊的家伙。小学四年级的时候跟他认识的,当时他因为“公司业务”的原因转校到我那里,他站在讲台上凶巴巴地自我介绍,结果搞得老师也不敢接近他,然而我……
我,在他经过我旁边的时候,突然伸出脚,将他绊了个“狼吃屎”……然后就变成不打不相识了。至于为什么要绊他,是因为想要实践老爸的一个教导:“儿子!你要想认清一个人是不是真的坏蛋,是不是真的不值得接触,最好最快的方法就是和他打一架!”
从那以后我就觉得,这家伙是个值得交往的人。因为他起身后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你这家伙,出招挺有趣啊,若不嫌弃,日后请再和我讨教讨教。”
班上同学的第二个“聚集趋势”。
娜娜那边围了好多人!嗯,中学也是这样,娜娜一开学就是偶像般的存在,是众星所捧的对象,而到了快毕业的时候,大概是男生们为了给自己的暗恋一个结局吧,情书什么的,那真是雪片飞来。
此刻,她被一小群人围在座位上动弹不得,人群里男生女生都有,不过当然男生占着多数了。娜娜透过重重叠叠的胳膊肘,向终于出现在门口的我投来一个楚楚可怜的求助目光。
安东尼在身后轻轻推了我一下,意思是让我赶紧过去“千里驰援”,我朝她耸耸肩,她回以微笑,转身往夏狼那边走过去。
OK、OK!这种情况我见得多了,花朵一开,就必然要吸引蝴蝶嘛,不奇怪,娜娜到哪里都是人心所向的存在。我迈着轻快的脚步小跑到娜娜那边。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打搅了,请让一让,谢谢……”我钻到人群中央,紧靠在娜娜面前,面对着大家,众人看见我这个“撞人狂魔”忽然出现,都有些戒备,不过这样效果应该更好。
我清清嗓子拿出了自己的说辞:“各位,真不好意思,这是我的表妹,她叫娜娜 . 娜娜,她……哎,很可怜,患有一点轻微的失语症,所以,如果就这样和各位交谈的话,会很困难!如果真的有什么事的话,还请交付给我,由我代为转达吧!请见谅啦。”
我为什么要说成“失语症”呢?因为人是有着作为人必然丑陋的部分的:如果说实话,说是有社交恐惧症的女孩子,那可好,立刻会有许多人包围上来,就只是为了刺一刺社交恐惧症,看看她会有什么反应,并且以此为乐趣!
但如果说成失语症就不一样了,失语症是生理性的而非心理层面的,这个社会好歹是文明的,人们即使是为了面子,也不会去过多欺负有生理性缺陷的弱势群体,更何况,现在还加上我这么个“撞人狂魔”呢。
哎,这条道理,可是我和娜娜根据许多“经验”总结出来的……
效果很快就达到了,人群夹杂着你一言我一语的“那可没办法了”、“那就这样吧”之类的话语散开了。
娜娜在我身后捏着我的衣角,脑袋轻轻靠在我的后背上,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对她来说,这大概就如同是云开雾散般的释然吧。
接着,校园中敲响了预示下一节课的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