Ⅳ
ORIGAMI，是和语词汇“折り紙”的罗马字。翻译成中文就是折纸的意思。
——来到手工店的门口，当我准备以英语的发音读出“ORIGAMI”的店名时，一之实这样对我说道。
当时的我，只记住了ORIGAMI的意思是“折纸”。后来当我回想起那一天在这里发生的事，以及在这之后发生的事，就会不由自主地联想到这家店的名字。
“折”这个字，在汉语里也有“转折”、“弯转”的意思。
说不定在那时候命运就已经给了我某种暗示。然而对自己的未来一无所知的我，只是按照命运铺设好的道路，一步步地向前行走罢了。
我们走进手工店的时候，老板娘正将一瓶装着五颜六色纸鹤的玻璃罐摆上陈列架，没有注意到我们的到来。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由不同的几何形色块拼接而成的地板与墙壁，明亮而清爽的色调让人倍感舒适。从天花板上垂下的细线上串连着鲤鱼外形的纸质工艺品，一只只“漂浮”在半空的鲤鱼给整个空间增添了几分别致的新鲜感。
我出神地观赏着店内各样独特的设计，就在这时，老板娘的声音从陈列架那里传来。
“欢迎光临！啊，这不是小实吗？”
这样说着，她走了过来。
“寒假之后就一直没见你呢，感觉又长高了不少。”
面对老板娘亲切的寒暄，一之实稍显拘谨地回应道：
“呃……是吗？这学期比较紧张，所以没什么时间出来。”
“这样啊，小实也开始认真学习了吗？”
老板娘用半开玩笑的声音说道，接着她发现了我。
“啊，今天也带女朋友来了吗？说起来我也很久没见到小绪了——”
听到搭话声是朝着自己这边的，视线停留在一只蓝色鲤鱼形折纸上的我将脸转向了她。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空气好像凝固了一瞬间。我看到老板娘脸上浮现出一丝惊讶，接着马上变为了有些尴尬的微笑。
“欸……那么两位想做些什么呢？”
有关“女朋友”的话题很快被搁置一旁，在我还没有察觉到她话中的异样成分之前，空气就已恢复了原样。
“嗯，其实我们想在这里用掉这个。”
一之实递出免费券。然后，我们被引向了展示着各样纸艺制品的展示架。
“这边的是折纸，那边的是3D纸模型，还有那边是剪纸……”
经过老板娘的一番介绍，我和一之实分别选中了自己想要做的类型，拿着各自的材料，选了一个位置坐下。
我将打印有浣熊身体各个部分的A4纸从包装袋里拿出来，对照着说明开始剪裁。
我在小学的手工课上就接触过3D纸模型，比起说明复杂的折纸，我更喜欢这类按简单步骤就能完成的手工。
若干分钟后，一只栩栩如生的浣熊便诞生在我手中。
将自己的成品放在桌上，我的目光转向了一之实。
一瞬间，我的视界被兔子所填满。
这并不是夸张，一之实的桌面上摆满了形态各异的纸兔子。有的乖巧地坐在原地，有的以后腿为基点立在桌面上，还有的身子前倾，呈跳跃状……
所有兔子都用白色的卡纸折成，在绿色桌面的映衬下，它们好像获得了生命力，在柔软的草地上玩耍嬉戏。
“好可爱……”
我不禁如此赞叹道，全然忘记了自己的浣熊。
很快，又一只兔子在一之实手中诞生，他将它轻轻放在了桌子上。
“没想到你这么擅长折纸。”
听到我的褒奖，一之实抬起头，有些腼腆地回答道：
“还好吧，我平时就只有这个爱好而已。”
“是吗？我觉得你的水平已经远远超过了业余的程度啊。”
我拿起一只坐着的兔子，放在手心仔细观赏。和3D纸模型的浣熊不同，用纸折出来的兔子没有眼睛，但却能让人感受到它的活力。
“你很喜欢兔子吗？”
“嗯。”
他的回答让我感到一丝惊讶。在我的认知中，喜欢兔子这类小型动物的大都是女生。我突然对这个人的外表与爱好的反差好奇起来。
“是因为兔子很安静吗？”
“这样说也没错，不过它最吸引我的地方是不同于其他动物的某种气质吧。”
“气质？”
“嗯。兔子总是很孤独的样子吧？那是因为它真正的居所并不是地球，而是月亮。由于这个原因，它们经常会因为承受不了巨大的孤独感而死去。”
这样解释着的一之实，眼睛并没有在看着我，而是聚焦在那些兔子身上。
“我怎么没有听到过那种说法………”
是嫦娥奔月的传说吗？我记得那个传说的主角是嫦娥。说到月亮，就会想到嫦娥，而不是兔子。
但嫦娥奔月的故事似乎也有后续，比如兔子因为太过寂寞而哭红了眼睛，或者尾巴被青蛙咬断……啊，这好像是另一个传说来着？
正当我努力回想着关于兔子的神话传说时，门外传来了小孩子的声音。
“妈妈，我回来了！”
从门口跑进来的是一个小学生模样的女孩子。被她叫做“妈妈”的人，马上从柜台后面走了出来。
“今天去哪里玩了？身上怎么这么脏？”
老板娘在女儿面前蹲下身子，一面用手帕擦着小女孩的脸蛋，一面关心地问道。
“沙滩！”
“啊，是公园的沙坑吗？妈妈不是说了玩的时候要小心不让裙子沾上沙子吗？”
虽然是责备的话语，语气中却带着慈爱，老板娘轻轻拍打着小女孩裙子上的沙土。
看着这再平常不过的亲子画面，我的心里不知为何开始嫉妒起那个小女孩来。
如果我也有这样的母亲就好了……
这时，小女孩似乎发现了坐在角落的我们，她一边喊着“实哥哥”，一边欢快地跑了过来，一下子扑在了一之实的怀里。
“小茜，好久不见。你又长高了呢。”
一之实温和地说着，把宽大的手掌放在了女孩子的头上。
“这孩子，还没洗手呢！”
老板娘有些不好意思地对一之实说道，“她从寒假开始就念叨着想跟你玩……”
“实哥哥，我告诉你，我昨天学会折桃子了哦！”
“是吗？那你下次教我吧。”
“嗯！你也要教我折兔子哦！”
“好，一言为定。”
“折好了就送给小绪姐姐吧！欸？今天小绪姐姐怎么没来？”
这样说着，小女孩将目光转向我，然后又带着迷惑看向一之实。
“……”
听到这句话的一之实，意外地沉默了下来。我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老板娘就快步走了过来。
“小茜，你还没洗手吧？跟妈妈去卫生间洗了手再出来玩。”
她牵起女儿的手，拉着她匆匆离开了。
不知过了多久，在我看来是很长的一段时间，我和一之实都没有说话。
我努力在记忆中寻找有关“小绪”这个人的信息，却连一点模糊的印象都没有找到。
也许我原本就没见过这个人。
小绪到底是谁呢？
我正要问出这个问题，却被一之实抢先一步。
“对不起，刚才的那些话，可以请你当作没有听到吗？”
我想，就算我没有过交往经验，也不可能对这种明显不对劲的状况视而不见。也许我在某些方面反应迟钝，并且以我现在的大脑构造也不适合思考这类复杂的事，但我还是决定以摇头的方式来回答一之实。
“……不行吗。”
一之实沮丧地垂下了头，但马上又抬了起来。他把一只手放在了我的手上，我条件反射地想抽回自己被抓住的手，却没有成功。
“鸫知，你知道我很喜欢你。为了你的缘故，有些事我想以后再告诉你。所以你就暂时不要过问这件事，好吗？”
他以诚恳的目光注视着我。被那样的视线烧灼着，我的大脑变得一片空白。
不知不觉，我已经点头同意了一之实的请求。
“谢谢你，鸫知。”
这样说着，他将额头贴了上来。熟悉的触感，连同一之实的体温一起传递到了我这里。好像连时间的流动都感受不到了的恍惚感，笼罩了我的全身。
大脑中某些重要的东西，又一次离我而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