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汤的赌场通宵营业,所以任何时候都热闹非凡。楼上浴场是灯红酒绿,花天酒地,楼下赌场是生死一搏,命运交错,地狱组还真是会赚钱。

石山俊男混迹在地狱汤的赌徒中,他身着灰色的晚礼服,戴着灰色礼帽,抽着昂贵的雪茄,手边是一杯新出的五彩斑斓的鸡尾酒,看上去的确比很多那种眼窝凹陷,随便披着脏T恤和外套的赌徒自在多了。他正坐在VIP的沙发上,远远地望着巨大屏幕上赛狗的转播,那个巨大的显示屏上现在正写着1ST的名字和到点时间,前一批赌徒的疯狂正在散去,下一场比赛一会就要开始了。

“买定离手,买定离手!”

石山望着另一块LED显示屏上的赔率变化,自信一笑。地狱汤的大部分项目他都玩过了,而且很精通,赛狗比赛他倒是第一次押注,所以看清楚庄家在这里掺了多少水尤为重要。他走到接待台前边,从怀里掏出一个筹码,拍在接待台上。

“褐色旋风,一百万。”石山的声音富有磁性,十分耐听。加上既多金又风度翩翩,深受各种年龄层次的女性喜欢,恩,说不定还有一些男性,比如队里的那个……

“褐色旋风一百万!赔率一赔十!来,客人您的票据。”穿着樱色和服的接待小姐的声音一如既往的甜美动人,她双手恭敬的把票据递给石山,末了还向他抛了一个媚眼。

石山可以说是地狱汤的常客了,一回生二回熟,也算是地狱汤里的话题人物。虽然不如九灯魔女赢的那么传奇,乍看上去不起眼的石山下注不大,但是却很少失手。他把票据藏到礼服里,吐出烟圈之后抿了一口酒,这杯鸡尾酒并不烈,而是有点酸酸甜甜的,但是有股怪味,看来雪茄和美酒一起享用是有些失误了吗。

他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等待着电视上的转播。在上一场比赛结束之后,新的赛犬被拉到赛道上,这些狗虽然被封着嘴,但是个个精神百倍气氛,摩爪擦地,场面一触即发。

随着一声清脆的枪响,各栏打开,五颜六色的狗群一起冲出,甚是壮观,而观看的各个座位上,买了卷的赌徒疯狂的呐喊着自己所选狗的名字,假装他们的声音可以穿过电视屏幕,让那狗真的快起来一样。

“黑色导弹!宝贝!加油!赢过这帮狗娘养的!”

“红色法拉第!超过他!快点超过他!”

褐色旋风在大部队里并不起眼,领先的两条狗是黑色导弹和红色法拉第。路程的一半转眼即逝,褐色旋风还在后方,就在这时,前边的狗群突然大乱——红色法拉第竟然扑了黑色导弹的腿!后边立刻发生了连环事故,打成一团!赌众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撕心裂肺的喊着,要不是黑服挡着,就要把头伸进显示器了。

而在这大骚动的时候,一道褐色的影子从狗群里串出——他可能不是最快的,但是是一直在跑的!

“褐色旋风夺冠!爆冷,一赔十!”

“褐色旋风夺冠!爆冷,一赔十!”

“操纵比赛!这一定是操纵比赛!黑色子弹怎么可能输!”

“重赛!重赛!”

“不可能!假的!假的!搞什么啊?”

“妈呀!橙色闪电!你怎么这么不争气呀!我的一百万!”

大厅在这一瞬乱作一团,石山喝完了最后一滴酒,起身走向了柜台。少顷,他捏着十个筹码,走到了兑换处,工作人员愣愣的看着这十个筹码,半晌才想起把一箱钱装好递给他。

为了避人耳目,他从地狱汤的后门灰溜溜的溜了出来,这里是一条有好几个岔路的灰暗小巷,堆放着地狱汤里的垃圾。

因为常有这样的胜利,他的心情没怎么激动,和往常一样的拨打了队友的电话。小巷里反常的飞过了“啊?啊?”叫着的乌鸦。

嘟,嘟,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他皱了皱眉头,任务当中的,怎么可能手机不接呢,现在不是急用钱吗?他又拨打了另一个队友的电话——碰!

一发子弹把他手里的电话打飞了。

开枪的是一个年过不惑的俄国人,穿着皱皱巴巴的西服,他左手是一把贝雷塔,右手是一把不认识的奇形怪状的霰弹枪。

这个人石山认识,就是因为认识这个人,他才故意少在赌场下注的,因为赌博而一无所有的人,会把之前文质彬彬的规则撕的粉碎,扑过来用牙咬你。他隐约想起这个总裁半年前初次见到自己时候的神气,知性和不可一世,内心稍微有些悲凉。

不过,自己被枪口指着,可没这么多时间伤怀。

“约瑟夫先生,愿赌服输可是之前你一直再说的。”

亚侠团队分工详细,石山手无缚鸡之力,甚至连枪都没开过两次。打斗的工作都交给别人。他按下了随身携带的报警器,这个信息会传给队伍里的技术人员,然后由她转告给战斗人员自己遇袭的事情,这个报警器还有定位功能,循着定位,自己人就能找到自己。

在大阪当亚侠,就得事事准备周到。但是,刚刚电话都没有打通的话,这个报警器真的有用吗?饶是石山这样慢性子的人,头上也已经渗出了层层叠叠的冷汗。他的内心毫不安定,手不由自主的颤抖着。

难道这一次,自己真的要凭自己逃命了吗。从这个对着自己的枪口下?

“……今天你跑不了了,石山,你夺走了我的一切。我也要夺走你的一切!”

约瑟夫瞪大眼睛,表情扭曲骇人,他已经疯癫很久了。

半年前的石山接到了某个帮派的委托,要去赢一场赌局,对手就是约瑟夫。石山输了就得当场抵命,而约瑟夫输了则要支付大笔的金钱——最后由于石山的不断煽动,约瑟夫不服输的不断加注,石山赢了惊人的七千万,这笔钱一部分被他封存起来,另一部分作为亚侠队伍的开销。

而被夺走了这笔钱的约瑟夫破产了,众叛亲离,妻离子散。以后,他就像是幽灵猎犬一样,对石川穷追不舍。

也不是新对手了,对这样失去一切的人,理智的劝诫或者说服早就没用了,石山四处打量着逃跑的路线,连手里的钱箱也可以砸过去忽悠一下对方的视线,然后开跑。

“别找救兵了,他们已经被我雇佣的杀手摆平了……我现在腰包里的每一个铜板,都会用来向你复仇!”

不知道对方是虚张声势还是什么,但是的确自己现在为止都没接受到队员的回复。拖延时间等待救援,还是想办法独力逃跑?……石山脑子里一时间徘徊着这两种对立的想法。他一只手悄悄的摸到别着的贝雷塔的枪柄——

碰碰碰!

约瑟夫看到了石山的小动作,扣动了扳机,三枪激射而出,只打中了空气——眼前这个人没法讲理了——石山把手里的钱箱往空中一丢,洋洋洒洒的纸钞遍布在整个小巷中,几乎把视线都挡完了。

他扭过身,跌跌撞撞的朝旁边的岔路跑去——只有十米远!自己有机会!

碰!

啊——

石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掀翻在地,头狠狠的磕在地上,好疼,好晕。眼前的世界开始慢慢溶解,全身上下都火烧一样的疼——肌肉在熔炼,骨头在燃烧,这伤筋断骨的痛苦让他哀嚎起来,弥留之际,他看到约瑟夫笑着向他走来,想要近距离的欣赏他的死态——一把利刃从他身后贯穿了他,横向一拉,他变成了两截。

“闹事的人已经死亡,正在回收钞票。”

自己队里可没有用刀的……啊啊……希望自己能被送到医院去……

石山的意识沉入到大阪的黑暗中,消失不见。今天以后,大阪又少了一个亚侠,而多了一只白猫。

————

12月29日 晚 20:00 

相泽真名此时正躺在捡来的沙发上,从大阪垃圾场淘来的这张沙发原本是塌的,她自己在底下多加了几根弹簧,就和新沙发一样舒服了。她左手边的旧木茶几上,放着果汁,空掉的冰淇淋盒子,还有一个鼻烟壶。她又使劲的嗅了嗅鼻烟壶,麻药刺激神经中枢的快感让人欲罢不能。  

不知道把消息传出去后,那边会不会乱成一锅粥。她看到浮在空中的鲨鱼在朝自己招手。她无力的朝空中的鲨鱼挥了挥手,远处,自己的妹妹朝着越来越远的地方步行而去,脚印都变成了有两只腿的会跑步的金枪鱼。  

剩下还未弄清楚情况的,就是教堂里的棺桶,还有怪兽王的信息了。后者倒是很有名的都市传说——一个四十层楼高的恐龙,很容易让人想起经济萧条时候拍的廉价特摄里的大怪兽。就大阪的情形来说,一般作为怪兽王的对手是可变机甲原型——太阳塔。好吧,真名看到这里已经感觉到头疼了,相信这种传说和相信特摄的内容有什么区别呢,从南极苏醒的大恐龙?还是只能打三分钟的红皮巨人?……  

不过以“变形!太阳塔战士”为题的手办倒是卖完了,看着那个手办的照片,变形金刚—塔人太阳塔,真名哑然失笑。  

最让人无语的这玩意的确有目击报告,不过一般来说都BBS和UFO一类的都市传说——就算真的碰到了这种鬼东西,别说十个乐序和结奈也不够这玩意一脚的,恐怕整个大阪也已经危在旦夕了吧。怪兽王那十亿日元的悬赏,只是赏金协会博人眼球的手段而已吧。  

倒是那个棺材的消息十分难寻,自己先撒网进行了图片的抓取和比对,得到的结果含糊其辞,尽是一些关于什么吸血鬼呀,德古拉呀,还有前几年流行的三大同人奇迹呀——都是些不靠谱的东西。

所以现在真名又想到了其他寻找情报的方法,或许是闲着无聊,还是口头上说的一线生机,不仅仅是继续用计算机开始大范围的情报爬取,真名还开始在各个怪谈BBS投放询问,投放完之后,就开始蜷在沙发上消遣时间。  

至于那个自律炮台?自己还是没查出来到底当时是为什么卡壳的,只能下次再实战了……或者丢掉吧。反正也是只是一时兴起而已。  

她眼前的海洋世界在渐渐散去,妹妹的身影也化作泡沫和星光消散无踪。知道药效快要退去的她支起了身子,打开笔电,开始检查投放询问的结果。 

 红色的圣诞:哦唷,好屌哟。圣诞节推开的话,圣父圣子圣灵就会跳出来把你咬住!  

二重身:哎呀哎呀,好像我是有这样的消息呢。不如出来面谈吧~你可是我喜欢的类型呢。  

人偶师:把人偶装到棺材里是一件神圣的事情。我也要试试看。说不定就会动起来了。  

黑暗中的猎杀者:黑夜将会降临,黑暗将会统治一切!  

……不,这真是都市传说大阪版块吗,难道不是狂人/杀人狂版块吗?真名叹了口气,看了看远处大型电脑上不断闪动的字符,决定先和这些人聊聊天吧。  

说不定就知道了呢。她从旁边箱子里重新拿出了一瓶新的果汁。不管怎么样,当了亚侠以后,自己的生活水平确实提升了。

——

12月29日 夜 20:30  

317睁开眼睛的时候,头顶明晃晃的灯刺的她眼睛发痛。绳子把自己捆的死死的,伤口做了止血,是为了让她活到现在吧。  

“……啊啊……”身上的痛感直入脑髓,她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出来,连思考这个动作都慢了半拍。自己之前在哪?……在做什么?我从树丛里钻了出来?……  

房间没有窗子,只有白炽灯光从头顶打下来,空旷无比,只有简陋的几个家具。  

“……我来问你。”面前站着的是几乎被血染红的男人,他的视线飘忽的在房间里游离。身经百战的她并不认为眼前的人在讯问上有些经验,而且这个人她认识,就是目标的保镖之一吧。  

“……我要问人!”“你谁啊!”“什么时候轮到你了!”  

这个男人突然说出了难以理解的话,这时候一个看上去很可爱的女孩子慌张的把这个男子拽走了。

“那个女孩子在看着你哎?”“住口,那是男的!”“男的?!挖槽我可不是GAY”

317能听到这样不明所以的对白渐行渐远。她叹了口气,审问自己的人过于无厘头,自己现在面对的这帮人看来既不正派也不专业……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啊啊……我怎么样都无所谓,但是我的儿子……还那么年轻那么可怜,以后他怎么办呢?

317垂着头,她看到眼前有什么东西在晃动,她慢悠悠的抬起头,看到了一只同样慢悠悠的白猫,这只猫正懒散的看着自己。看来下一个审问自己的人还没到。  

“……就是你把我手下打伤的喵?”  

这是一个充满磁性的中年男人的声音,蝙蝠杀手吃了一惊,她用眼珠往四周扫视了一圈,没看到其他人。房间里也是空荡荡的,只有自己坐的这把椅子和面前的这个桌子,还有门口放着的几个箱子,应该是藏不住人的。  

“……别看了,是我喵。”那个猫眯着眼睛,嘴动了几下。  

“……”317被眼前的超自然景象惊呆了,她愣愣地看着猫从旁边的桌子上把雪茄盒划拉了过来,打开,取出了一只抽了一半的雪茄点上。“放心,我不会打女人的喵。这里我是老大。我做主。把你知道都说出来,兴许我开心了给你个钱箱喵。”猫老大的话很舒缓,很自在——但是就是这种自在。眼前的这个人可不如刚刚那个年轻人那么好糊弄,话和语气本身很轻松,但是每个字都充满了威压。“没关系,别太紧张了。自己的命和孩子的命要自己选择好啊。”那只猫自顾自的这么说着, 吐着烟圈。  

317盯着这只猫,看着不远处的门,望着门口放着的几个箱子……伤口好痛,好困,快要睡着了。  

这次睡下去,肯定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本想到自己已经死了,却没成想还捡了一条命——这条如同风中残烛的命。她的眼珠轮了几轮,打定了注意。能回去的话,搪塞搪塞,说不定就有条生路,但是如果不能从这里回去的话……自己的孩子怎么办?  

自己也没必要对现在那个令人厌恶的王如此愚忠吧。和义薄云天的岩窟王不同,强盗王是个狡诈,无能,又小心眼的人。  

“……其实没什么好说的,她是赏金协会的猎物之一,我只是拿钱办事。……我劝你们不要和那个女人走的太近了。盯上她的赏金的绝顶高手也有不少呢。”317一口气说完,并且开始祈祷这里没有沙京流氓的耳目。

  在317说话的当,之前的那个“女孩子”——日向推门走了进来。为了安置突然发疯的乐序费了不少功夫,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她恰好听到了蝙蝠杀手的坦白。  

“……老大,我好崇拜你啊。”日向双手合掌做了个开心的姿势,然后拔出了腰间的手枪——蝙蝠杀手的心脏一下子揪紧了。  

白猫对日向挥手做了个收枪的手势。

“说话不算数,怎么在道上混喵。”  

日向哦了一声,掏出匕首,把绳子松开了。317心中讶异,她轻轻的鞠了一躬,紧接着身影就开始模糊了——转瞬之间就消失在了空气中。 

 这是盗贼特有的一种叫神出鬼没的高级技巧。  

“乐序先生啊……好像很努力的样子啊.但是为什么看到我之后突然逃走了?……”日向坐在刚刚的椅子上。“老大,这件事情怎么办?”  

“随你处理吧。”猫的声音懒洋洋的,看到蝙蝠杀手已经完全消失之后,它又在桌子上躺了个四脚朝天。 

 日向哦了一声,实际上他之前已经处理过一波了。他的身上稍微有些酒气,不断地挠着头,拿起了手机好几次又放下了,好像是受到了极大的痛苦一样,最后他掏出了手机,狂热的点开了一个手游。  

“不行,我忍不住了,我TM抽爆!……又是仓管!妈的这游戏的仓库检测系统在针对我,我不服……”大佬猫看到了一个有点陌生的狂点爪机散发着喜怒哀乐的日向,习以为常的吸了口雪茄。  

————  

血红色的世界歪斜着,所有的一切都在下坠。建筑,钞票,子弹,尸体,哗啦哗啦的从自己身边坠落而下。脚下是深不见底的,吞噬一切的黑暗。  

我抓着悬崖的边缘,但是世界正在倾覆。手臂越来越酸,越来越使不上劲,扣住悬崖边缘的手指疼的不得了,再用力下去说不定手指就断了。  

但是,只要放手,就会掉进深渊,再也回不来了。  

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疼痛从身体的各处传来,这个身体现在就像是破布一样到处是洞。生命和灵魂正在慢慢的离开这副躯体。  

妈妈!……救救我!  

没有回答,只有无边的沉寂,压在自己手上的重量一点也没有减轻。 

手臂已经完全动不了了,被扯的生疼,我甚至怀疑已经脱臼了。  

“哈……哈……”  不行了。  

这次可能是真的不行了。  

自己或许,根本意义上的,还没完全做好战斗的准备吧,然后就这样一头栽到死斗的世界里边来。  

或许自己应该更小心,做更多的准备,但是现在都没有意义了。自己或许已经死了。  

世界上就这么容不下我这个惩恶扬善的人吗?  

敌人对我虎视眈眈,我要把他们都消灭掉,我要去保护更多的人,不让我的悲剧再重演。  

这条命早就没有意义了,在烧完之前,我要完成更多的事情。  

……现在,这根蜡烛,烧完了吗?  

手指上的力气,渐渐的消灭了,变得麻木的手上,没有一丝力气。  

我死死的盯着悬崖,一动也不敢动。任何一点异动,都会让我脱力,从这里掉到万劫不复去。  

还不是!现在!让我再多活一会吧!  

这时候,突然有一双白皙的手,握住了我麻木的手腕。  

“……你还,不能死!” 

 —————————— 

12月29日 22:47 

“……我又捡了一条命啊。”

结奈恢复意识之后,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个。  

窗外的风景自己已经渐渐熟悉,自己不在家里,而是在乃木医院,午夜时分,人间烟火在渐渐熄灭。黑暗渐渐笼罩大地。

从腹部和体内都传来了一阵阵的难以忍受的刺痛,但是更难以忍受的是,这种疼痛有些模糊和渺远——这说明自己的身体已经虚弱的连疼痛都不能十足的感觉到了。  

这种感觉结奈已经不是初见了——这种和死亡擦肩而过的熟悉的感觉。身上难耐的阵痛,就是我还活着的证明啊。生死天涯仅是咫尺之遥……自己这次已经一只脚踩到摆渡人的船上了吧。

无论如何,自己也不想再次体验濒死的感觉了,自己的一切都被掏空,被否定,却又陷入死亡的漩涡中无法自拔,这实在是常人难以承受之痛。而且自己的身体现在垂垂老朽,指不定啥时候引擎和齿轮就停摆了。

但是自己又必须战斗下去,下一次战斗,自己也不会缺席……只要自己能站起来。

为战而生,因战而活。这是责任,是义务,是根本,是命数。人各有活法与工作,自己的活法看上去只剩下杀人一途。

她咬着牙,眯着眼睛,能听到轻微的鼾声——艾丽莎就趴在床沿,金发暗淡,疲惫不堪。这样近距离的看着艾丽莎的侧脸还是第一次,结奈看到了那张脸上的憔悴。  

这次,又是她从死神手里把自己给夺回来了吗。 

自己也确实是不省心,昨天晚上是大出血,今天就伤到内脏了。雪上加霜的是,之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事情,自己的这具躯体好像还已经垂垂老矣……心脏没在手术台上停止已经是奇迹了吧。这得多亏了艾丽莎精湛的艺术啊,她是结合了现代科技和远古巫术的巫医吗,还是神明赐给这个世界的医疗天使呢?  

“……唔嗯?结奈……你醒了吗。”艾丽莎的肩膀突然抖动了一下,她从床沿上离开,揉了揉眼睛。  

“啊,艾丽莎……说好的是让我来保护你的……我真是……惭愧。”  

“这只是报恩而已。没什么好道谢的。”艾丽莎轻描淡写的说。  

难以想象,一开始只以为是自己需要去帮助的柔弱的女孩,却在紧要关头两次出手,救了我两条命。结奈感觉到了苦涩的感觉在喉咙间扩散开,抽了抽鼻子。半晌,低声的说道“……谢谢你。”  

“……再这样我下次可不给你治疗了哦。”艾丽莎舒展开了眉头,轻轻的拍着结奈的后背“……稍微吃点东西吧。虽然之前已经注射了葡萄糖和营养液之类的东西了。”  

在病床旁边的床头柜上放着冷了的稀饭,结奈用干枯的手指扶着碗,那碗在结奈手中宛若秤砣一样,结奈竭尽全力才能端起。腹部的麻药已经失效,剧烈的疼痛在折磨着她。她一开始担心吃下去之后会无法消化,但是这种担心并没有持续多久。她当然信任眼前这个救了她两命的人。  

“我是不是该考虑改行了呢。”结奈试图打趣地说着这句话,但是看到艾丽莎柔和的目光,就没有兴致继续说下去了。  

“……在大阪打混就是这样呢,没有混出什么名堂的话……什么时候死掉都不知道呢。”艾丽莎的目光不知道什么时候飘到了窗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久远的事情。  

结奈把稀饭舀到了嘴里,根本不知道是什么味道,甚至连是热的还是凉的都不甚清楚。窗子底下,暗绿色的AUG在暗淡的月光下反射出阴沉的光辉,上边沾满了斑驳的血迹。结奈稍微回忆了一下中午时候这把枪不正常的重量和手感……就算是自己曾经很强壮,但是两次重伤足以掏空身体的底子,更别说这具身体衰老的异变了。  

迄今为止,自己对异变一无所知,亦无法阻止,只是有个冥冥中的充满恶意的猜想而已。

“……希望我下次开枪的时候能和以前一样准。”结奈望向窗外的世界,结果只能看到一片模糊的闪光。  

“……这都是我的错误啊……这是,天罚。”艾丽莎摇了摇头自言自语“所以……才不会有人与我为伴。你们也……应该离开我比较好吧?”  

“……其他人的决定我不管,我这条命是你们救下来的,为你们而死我觉得很荣幸。”结奈顿了一下,斩钉截铁的说。

“不要,这种事情绝对不能再发生。”艾丽莎的语气突然变得强烈起来,结奈一时间被这气势震慑了。  

“和我在一起的每一个人,都几乎不得好死。但是,这是没必要的付出。没必要出现更多的牺牲者了……”艾丽莎继续自白一样的说着,语气也越来越消沉了。  

“……这又不是你的错。”结奈叹了口气“溜到身后进行突袭这种小人行径,谁也没有办法。”  

“……说是这么说……但……总之,承蒙你们一直以来的照顾了。我会尽快想起我的目标的……不能再这么拖累你们了。” 艾丽莎从床沿站了起来,望向窗外黑漆漆的夜色。  

“……虽然我很糟糕,不过……我会派上我的用场。”结奈凝视着艾丽莎,用干涸的声音说道。“可能我活不了多久,但是我的枪始终会为你所用。”  

“……没事,你尽力了。你真的尽力了……”艾丽莎半晌无言,最后又坐了下来。结奈感觉的到凉凉的东西滴在自己干涸的手上,那是艾丽莎的眼泪。  

“……无论如何,我都站在你这边。”结奈伸手想要去握住艾丽莎的手,但是想到了自己的手已经变得干枯而无力,她最后还是把伸出的手收了回去。  

“谢、谢谢。……你和姐姐真是相似啊。希望你的下场不会像她一样凄惨……吧。”艾丽莎的声音变得哽咽,似乎是想到了悲伤的往事。  

月光渐渐暗淡了下去,从午夜变得更晚的时候,结奈让出了一个床位,两个人就这样在沉默中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