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跑。
身体还不太听使唤,麻木尚未从全身消退,迈开的步子每一次落地都像踩在裸露的电线上一样,酥麻一只窜上膝盖。
眼睛也还没有适应走廊的黑暗,视野在蓝与绿间摇晃,眩晕和恶心的感觉在身体里翻滚。
我在跑,没有停下脚步。
然而这深邃黝黑的走廊就像没有尽头一样,我的呼吸粗重无比,耳膜嗡嗡作响,空白又混乱的大脑里,只有一句话,支撑着摇摇欲坠的我拔腿狂奔。
离开这里。
终于,我踉踉跄跄的脚步被什么东西绊住了,在整个人向前载去的一刹那,这种失重感激活了潜藏在意识里的某些画面,我感觉心像沉入了冰冷的湖底一样。
我面朝下狠狠地摔在了地面,甚至在脏乱的地板上滑行了了一段距离。
温热的东西从鼻腔里涌了出来,我知道这是血,但是却感觉不到它的腥味。
……
……这是哪?我是谁啊?
我可能是摔懵了,我疼得龇牙,却听不见自己的呻吟,脑子里乱成一团。
在意识涣散的最后一瞬间,我的脑内弥留的只有这两个问题。
这是哪,我是谁。
一切开始于十分钟以前,而我最先明白过来的事情就是——我失忆了。
醒来的时候自己正趴在一张干净的课桌上,被反锁在一间教室里。
这教室用破败来形容都太客气了,桌椅四散,窗上的玻璃尽数消失,这个屋子可能已经有四五年没人来过了,只有最顽强的粉笔灰还吸附在黑板上,让生物的板书还能被辨认出个大概,那上面的内容我姑且看得懂——减数分裂,不出意外这应该是一所废弃高中,废弃到什么程度了呢?反正地上的灰像毯子一样厚。
我只记得闷热的空气刺激着我冰冷麻木的身子,窗外的月光刺疼了我的眼睛,也难怪我会再掐脸、怪叫、颤抖之后吓得不顾一切的用课桌砸开了破木门,飞也似的冲进昏暗的走廊。
这不是梦。
我被不知道是谁的家伙反锁在这个废弃多年的教室里。
撞鬼了吧——在遇到面前这三位前,这是惊恐万状的我得出的唯一答案,好在我见到了同伴,在确认了他们是人不是鬼后,才从那最初的惶恐中慢慢地平复了下来。霎时间觉得自己刚才惊惶的样子可能有点可笑,幸好没人看见。
东北口音的男青年蹲在我身边,我醒来有一会儿了,正靠在墙根上,身边是一团沾血的布,是从他的衣服上撕下来的,据他所说,他们发现我时,我的鼻血已经流了一地了,他头一次见到鼻血流不停的人。
“咋样兄弟,缓过劲儿来了么?”
我轻揉着鼻翼,再次确定刚才那一下没有摔断鼻梁,同时无力的点点头——脑袋感觉太沉了,点下去和抬起来用的力量完全不成正比,我感觉身体冰凉,酸疼,甚至还有点湿漉漉的黏腻。
“一会儿能走路了,我们去给你找点水喝。”
听到他这话,我才感觉到嘴唇火辣辣的,伸手一摸,就像摸到了干枯的树皮。
“这是哪啊……”
从我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可能像漏气的风箱一样,不过他应该是听清了,摊了摊手。
我一开始没搞清他摊手是什么意思:“你们…不是这个学校的吗?”
“这是高中,”他的笑里透露着些无奈,让我有些搞不懂:“你看我们像高中生吗?”
我再次把视线从他们三个身上依次扫过——东北小伙即使蹲着也能看出他的健硕,他身后中长头发的高个子正冷着脸靠在窗边,被我看着的时候他正好推了下眼镜,视线没在看我,感觉挺老成的,怎么也有二十二三了。非要说的话,抱着膝坐在楼梯口的女孩那小小的个头倒像是高中生,但是她身上套着一件不合身的病号服,破破烂烂的,光着脚,怎么看也不像是这个点出没在学校里的学生,这身打扮,要是单独遇见她,我可能会把她当成惨死在这的缚地灵什么的,吓得晕过去。
不过仔细想了一下,脸上挂着干枯的血痕、脸色惨白如纸的我此刻可能更像鬼才对,狭路相逢,谁吓晕了还不好说。
她一直低着头不说话,可能是察觉到我的视线才抬起的头,在与我对视的片刻,连忙把脸撇到一边。
这三位……确实不像高中生,况且月亮正高悬在正当空,这个点学校里也不会有学生游荡才对。
“我失忆了,想不起来自己是谁,怎么来这得了,”我的脑子还很乱,只能抓着他的胳膊捡一切能现抓出来的话说:“我被关在一间废弃教室来着,没看见别人,可能是…可能被人绑架了,你们能帮我报警吗?”
话越说越激动,其实我也知道自己既没有被绑住,似乎也没有遭到过殴打,不像是被绑匪遗弃的人质,但是对于现在连自己名字都想不起来的我来说,这可能错乱中的我唯一能表达出来的有逻辑的话语了。起码这是一个猜想,而我现在很害怕。
大兄弟一直静静地听我说着,也没有打断,直到我平复了一点呼吸:“兄弟,你说的我都理解,你也别慌,不过报警这事吧…老实说吧我们帮不了你。”
我皱了皱眉,疑惑地看着他。
可能是为了防止我误会,他赶忙接上了之前的话:“这周围没找着个能用的电话。”
“最主要的是,”他回头看了看另外两个人:“咋说呢…呃…其实不光是你失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