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重新回到街道上的時候，時間已經接近一點了。
按照和動漫社那幫人的約定來看，這個時間已經妥妥的超時了。但是，既然主動找事的是動漫社的那兩個傢伙，他們應該也不會在意這一點吧。
拜剛才的戰鬥所賜，在我右肩上的傷現在疼得越來越厲害，搞不好會影響接下來的行動。我不由得開始後悔，剛才是不是太衝動了一點。
不過，同樣是拜剛才的戰鬥，我現在的心情倒是平靜了不少。
也不知道愛麗絲那邊怎麼樣了……雖然她本人一副自信滿滿的樣子，我這邊是完全沒法不擔心。
“那麼，你要折回去看看嗎？”
月海的幻影慢慢地在我身邊浮現。
“我才不要嘞，現在回去她百分百是會生氣的。”
“哈，你倒是蠻了解那個女人的嘛。”
“……倒也不是，這種程度能說是蠻了解嗎？”
“說的沒錯，你對那個貧乳基本一無所知。”
“不，也沒誇張到你說的這個地步吧。”
“我說，你這個男人還真是麻煩啊。”
原本像替身一樣漂浮在我身邊的月海一下子上升到好幾米高的位置，他露出一臉不耐煩的表情俯視着我。
只是我的妄想而已，還真是囂張。
不過，月海的意思我也不是不明白。說到底，他是我的妄想，無論他說什麼做什麼都只不過我自己的想法。明明是自己的想法偏偏還要透過妄想來表達，真是麻煩。通過自己的妄想來吐槽自己很麻煩的這一點，也很麻煩。
“你好煩啊，既然只是我的妄想，少說這些有的沒的。”
“是是是，那，我換個話題好了。喂，接下來的戰鬥你有信心嗎？你要面對的，可是那個社團的社長吧？”
“沒有。”
“回答得還真是乾脆。”
“因為，我真的沒有信心。”
“喂喂，我說，既然你現在這麼坦誠，為什麼還要讓我出場，這樣不是完全沒有意義了？我的存在意義可是在你要逃避的時候揭露出你內心的深層想法啊。”
“我怎麼記得我給你的設定只是虛擬朋友來着……”
“哼哼，所謂的孩子，可是不會完全成長成父母期待的樣子的。”
“不，所以說你只是我的妄想產物而已……這次你到底是來幹嘛的？”
“天知道，可能只是被你叫出來陪你聊聊天而已。呼，話說回來，今天真的好冷啊。”
“……我有時候也在想，我的妄想是不是有點逼真過頭了，都有點不太妙了誒。什麼叫‘真的好冷啊’，雖然在我的想象里，你確實一直穿的是夏裝沒錯，但是不可能會覺得冷的吧！”
妄想逼真到這種地步，作為一個人來講已經只能用可悲來形容了。
順帶一提，雖然現在是秋天沒錯，但因為剛剛經歷過的戰鬥，我現在完全不覺得冷。
所以並不是因為月海作為我內心的映射才做出了冷的反應，他只是單純的做做樣子而已。
“嗯？你怎麼知道我不會冷？”
在那一瞬間，月海的臉上突然出現出某種我看不懂的表情。因為這副表情，有那麼一瞬間我甚至要相信他了。
不妙，真的不妙，只是妄想而已，至少要分清自己的妄想和現實啊蘇誠！
“你趕緊……給我消失……”
發出一聲輕笑后，月海溶解進昏黃的路燈燈光中。
由路燈延伸出來的道路終於到了盡頭，前方便是學校的大門。理所當然的，大門並沒有打開，畢竟，現在是在深夜。
我掏出手機，打開手機的手電筒功能。利用攝像頭的光芒，我將影子變成了跨越大門的階梯的形狀。藉著自己的影子，我輕鬆進入了學校。
最後的敵人，動漫社的社長，並不在學校門口。
是想讓我去找他嗎？不，不對，既然只指定了學校這一場所，蘊含的意思大概就是，敵人會在學校里唯一可能的地方等着我。
稍微思索了片刻之後，我朝着學校的運動場方向走去，這是學校裡面最適合戰鬥的場所。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動漫社的社長應該就在那裡。
事實證明，我沒有猜錯。在學校的運動場，或者準確的說是足球場上，有兩個人。
我的妹妹長安被人捆住雙手的手腕，然後吊在球門的頂欄上。在發現我的到來之後，長安立刻開始掙紮起來。不，與其說是掙扎，倒不如說她在拚命用眼神向我示意着什麼。只是看來我們兩兄妹還沒默契到在這種情況還能互相理解的地步，妹妹啊，你有什麼話可以直接說出來啊。
而另一人，靜止地站在那裡。
在看到他的一瞬間，我便明白了為何長安明明沒有被封住嘴巴卻不願意說話。
所謂靜止，到底如何定義？是站着一動不動嗎？是閉嘴不說話嗎？不對——
沒有呼吸。
沒有心跳。
沒有思考。
這才是真正的靜止。
僅僅只是看了他一眼，就能察覺到這種“靜止”是多麼異常。正因為這個人已經異常到異樣感已經開始溢出的地步，才讓人一眼就看出了這個人到底做到了何種程度的靜止。
人類無法做到的，猶如時間停滯一般，絕對的靜止。
在我前方的這個人，已經是非人的某種存在了。
非人，即為魔王。僅僅只是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就讓我感受到龐大異常的壓迫感。更不用說在他身邊不遠處的長安了。
在察覺到我的到來之後，靜止的人終於抬頭看了我一眼，於是，靜止的畫面終於有了些現實感。
“你看起來一點也不驚訝嘛，蘇誠。”
葉山盡，面無表情地說道。
如果非要從驚訝還是不驚訝中選一個的話，我應該是要驚訝的吧。奇怪的是，看着眼前的這個傢伙，在我的心中想的不過是“居然是他啊”這種程度的東西。
“一點點……”
“是嗎，一點點。也不枉我專門轉到你的班上，從國慶節之後一直在你身邊晃悠。就算遲鈍如你，也差不多了解了個七七八八吧。”
“什麼——”
意思二字還未出口，便被葉山盡打斷。
“首先，我是不是該做個自我介紹之類的比較好？當然，不是以葉山盡這個身份。我想你多少也該猜到了吧？”
沉默片刻之後，我如此回答。
“你是魔王，對吧。”
“沒錯，我是魔王，同時也是動漫社的社長，策劃今晚這場遊戲的人。「嫉妒」之利維坦，這是他賦予我的王座之名。”
從葉山盡的嘴裡，突然冒出了我無法忽視的信息。
“等一下，你說的‘他’是誰？‘他’賦予你的？‘他’是「魔神」嗎？”
“怎麼可能，要是那種男人會是「神」，那個世界還真是沒救了。”
“唔——”
冷漠，陰沉，和我平時熟知的葉山盡完全不同。他就像一柄鏽蝕的刀子，插在在足球場的球門前。
如果他真的是我認識的葉山盡，絕對不會向人如此惡言相向。這才是他的真面目嗎？平時的樣子，只是他的偽裝嗎？對於這個一起在一個班級里相處了幾個月的同學，我居然根本一點都不了解。
這時，葉山盡如同看穿了我的想法一般說道。
“怎麼了，一臉苦澀的表情。讓我猜猜你在想什麼好了，這幅樣子才是真正的我，雖然和我相處了這麼久但居然一點也不了解我——你是這麼想的，沒錯吧。”
“唔——”
我的想法被他輕易看穿。
可以說是非常不耐煩地，葉山盡嘆了口氣。
“雖然由我本人來說或者有些自大，但是蘇誠，在我面前，現在是讓你去想這些事情的時候嗎？”
無言以對。
的確，在這個時刻還分神去想其他事情，毫無疑問是非常愚蠢的行為。
現在我對葉山盡根本是一無所知，唯一能從已有信息做出的推斷就是，他的能力非常棘手。至少，不會比夏歌更好對付。
於是我深呼吸一口氣，調整自己的心態。必須把注意力集中到他身上，要不然我絕對不可能擊敗他。
“放了我妹妹，對你們來說，這只是個遊戲而已，沒必要把無關人士牽扯進來吧？”
葉山盡沉默了片刻，接着，他用愈發不耐煩的語氣說道。
“只是遊戲……只是遊戲……你居然說只是遊戲？蘇誠，你是認真的？就算對夏歌和陳漁而言，今晚不過是遊戲。不，不是就算，對他們兩個來說這確實只是社團活動的一部分。怎麼，就因為他們只是在遊戲而已，你就也把今晚當做遊戲看待了嗎？”
“我才沒——”
反駁的話語只說了一半便被葉山盡打斷。
“是啊，你當然沒有，要不然你已經被夏歌那個白痴殺掉了，就算是個白痴他也不是半吊子的傢伙能解決的。你只是這麼想了一下對吧——反正對方只是在玩遊戲而已，不可能下狠手。對他們來說只是個遊戲，所以不會可能真的把無辜的人拖下水。你是這樣想的，沒錯吧？！”
“我——”
“真是可笑啊，蘇誠。面對涉及到世界存亡的戰鬥，你居然還抱着這種僥倖心理。我說，你的腦子裡面到底塞的是什麼？就憑這樣你也敢自稱勇者嗎？”
“……我……也沒自稱勇者過吧……”
這是我能做到的最後的，無關痛癢的狡辯。
對，只是狡辯而已。
葉山盡的指責全都戳中了我的痛處，完全沒有反駁的餘地。
甚至，我是在他指出來之後才發現，在我心中一直抱有這種僥倖的想法。
汗水不斷從我的後背流出來，一直以來，我到底是用怎麼樣的心情來面對他們？今晚和夏歌的戰鬥能夠獲勝，又是何種的僥倖？
聽到我反駁之後，葉山盡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說的沒錯，誰也沒說過你是勇者！那就讓我來測試一下吧，蘇誠，測試一下你到底是不是勇者。”
儘管在笑，但葉山盡的笑聲里沒有一絲笑意。他只是在刻意笑給我聽，只是想用這笑聲讓我感受到他的憤怒與嘲諷。
“你說……測試？什麼意思？”
“哼，也罷。畢竟，準備這個舞台的人是我，我也確實有向你解釋說明的義務。你就好好聽聽看吧，蘇誠，關於我為什麼會成為魔王，關於我為什麼要把整個異世界拉下水的緣由。”
“……”
“我之前說過吧，對於夏歌和陳漁而言，今晚還有之前的行為都不過是社團活動的一部分。這是實話，我沒有騙你。但是，這句話僅僅是對他們兩個人而已。無論是對我，還是對你，乃至於蘇醒，如果把今晚的戰鬥視作遊戲，毫無疑問是愚蠢可笑的。不，並不可笑，只有愚蠢而已，愚蠢到這個地步就算想笑也笑不出來。”
“……你到底想說什麼？”
“耐心一點，蘇誠。多聽一點情報對你只有好處，這麼簡單的道理你該不會不懂吧。”
“……”
“好，剛才說到哪裡了……對，既然夏歌和陳漁只是在進行遊戲而已，而你們是為了異世界的存亡，為了妹妹戰鬥。那，我呢？身為幕後黑手的我，到底是為了什麼策劃了這些？”
“……”
“很簡單，是為了測試，為了測試你這個，勇者。”
“測試我？”
“一開始，那個男人找上我的時候，我還以為他是中二病犯了。說什麼異世界，太搞笑了吧。可是，他說的居然是真的，這才是真的搞笑，你不這麼覺得嗎。世界觀完全崩塌了啊，迄今為止我一直相信的東西一直不相信的東西全都崩塌了，簡直像戲言一樣。哈，不過這樣也好，不如說這樣更好。說真的，我一直期盼會有這種超日常的事情發生。”
“……”
“畢竟，以前的生活對我來說實在太無聊了，就像玩了無數次的eazy難度的rpg一樣。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太過優秀了也不全是好事。扯遠了……然後，那個男人談到了魔神，魔王還有勇者。”
“……”
“關於我被那個男人找上，然後被選中成為魔王的這件事，我一點也不意外。在這個世界裡也沒有多少比我更適合的人了。怎麼，你那眼神是什麼意思？並不是我在自誇。首先，身為勇者的你在這個城市裡，我要是魔神，肯定會在同一個城市裡考慮魔王的候選者。限制地域之後，這座城市裡還有誰比我更合適？過度的謙虛只會招人反感，在本校乃至本市的高中生中，我到底是怎樣的存在我還是很清楚的。毫無疑問，如果所謂的魔神真的是個神，被選中的絕對是我。”
“……沒說你在自誇。”
葉山盡說的一點也沒錯。只是，像這樣一點也不謙虛的描述自己，實在和我平時了解的樣子完全不同。
“讓我驚訝的事情是什麼，你知道嗎，蘇誠？”
“……”
“讓我驚訝的是，當我去問那個男人勇者是誰的時候，那個男人給我的答案。勇者，居然是你這傢伙。”
“……”
“我是不懂那個世界選擇勇者的標準到底是什麼，但是不管怎麼說，最終選中的人是你也太扯了吧。為什麼是你？就算被選中人是夏歌我也不會如此難以接受，說起來，他那種熱血笨蛋的風格倒是蠻適合勇者這種角色的。”
“所以說……”
——我並不是被選中的人。
在意識到異世界是真實的之後，我已經深刻了解到了這一點。只有被愛麗絲召喚的，才是真正的勇者。
然而，並不是我。
只要和葉山盡說清楚，就能結束掉今晚的紛爭了吧。他只是想要測試勇者的真實性而已，我這樣的偽物，根本沒有測試的必要。
只是不知為何，我卻無論如何也開不了口。
“可這裡並不是漫畫而是現實，蘇誠。”葉山盡繼續說道，“為了擊敗魔神，被選中傢伙一定要非常優秀才行。像漫畫裡面那樣，只靠友情努力之類的玩意兒就能獲勝的情節是不存在的。所以你告訴我，蘇誠，為什麼被選中的是你？你到底能不能承擔勇者的責任？在我看來，憑你這樣的貨色想要擊敗魔神簡直是痴人說夢。”
“……”
葉山盡的意思我明白。
我不夠優秀，所以不應該是勇者。沒錯，他說的非常有道理。
因為是事實，我無法反駁，只能沉默以對。
“所以，必須要測試才行。我的能力是遊戲場地製作，簡單的講就是製造戰鬥的舞台，然後制定規則，以及賦予舞台上的演員以能力。這是我向那個男人要求的能力，以及接受魔王職責的條件。從你回到這個世界的那一天開始，我的計劃就開始了。”
“……”
“首先，我剝奪了你和愛麗絲身上的魔力。不，準確來說，應該是制定了在‘舞台上’無法使用魔力的遊戲規則吧。我賦予夏歌操縱空間的能力，賦予陳漁操縱時間的能力。讓夏歌通過子彈賦予你操縱黑暗的能力，還賦予蘇醒操縱光明的能力——雖然以失敗告終就是了。那個廢物！連這麼簡單的事情都做不好！”
“……這個你不能怪夏歌吧。”
“哼，要不是他因為大意，怎麼會失敗？不過我承認，和你不同，蘇醒那個女人是貨真價實的。在沒有任何能力的情況下，居然僅靠肉體能力就擊敗了陳漁。”
“愛麗絲她……贏了嗎……太好了。”
我終於放下心來。
“哈哈哈，蘇誠，有時間擔心她不如擔心擔心你自己，順便說一句，這個時候你就不要指望蘇醒能來幫你了。雖然她打敗了夏歌，不過，基本上算是同歸於盡吧。”
“本來我也沒指望她來幫我，更何況，既然說是測試，你也不會允許她來幫我吧？”
“既然這麼遲鈍，你就別隨意猜測他人的想法了！否則，也太可笑了。”
“……”
“本來按照我的預期，現在應該是你和蘇醒一起站在我的面前。原本你們兩個的能力就是相輔相成，配合起來才能發揮最大效力。不過既然那個女人拒絕了我給她的東西，現在你就不要抱怨必須一個人面對我的這種境地。還有，就算現在只有你一個人，待會兒我也不會手下留情。”
“這樣就一點也不公平了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是想要笑死我嗎，蘇誠，難道到時候在面對魔神的時候，你也要向他抱怨不公平嗎？再說，這麼多漫畫小說遊戲，你見過多少勇者是以公平的條件去挑戰魔王的？勇者之所以是勇者，正是因為有在絕對不平等的實力差距下去挑戰魔王的勇氣啊。”
“……”
“哼，你還真是沒有哪怕是一丁點的身為勇者的覺悟和氣度。我甚至開始懷疑，到底有沒有必要對你進行測試了。像你這樣的愚物，究竟行不行啊？果然，不管怎麼寫，被選中成為勇者的都應該是我才對。”
這一次，我是真的啞口無言了。
無論如何我也沒想到，葉山盡的嘴裡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這聽起來簡直就像是——
“你是在，嫉妒我嗎？”
“嫉妒？你嗎？這怎麼可能——”
葉山盡的話突然戛然而止，他沉默了半晌。過了好一會兒，葉山盡繼續說道。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這就是嫉妒嗎？你說的沒錯，蘇誠，我確實是在嫉妒你。真是不壞，出生以來我還是第一次體驗到這樣的心情。我要謝謝你，蘇誠，居然能讓我產生嫉妒這種心情。怪不得那個傢伙賜予我的是嫉妒，真實惡趣味到極點了啊，那個男人。”
“第一次……”
這還真是讓人無法吐槽。
“不過話說回來，這種感情還真是醜惡呢。我居然為了這種無聊的感情就策劃出這麼一場遊戲出來，實在有趣。”
“既然你知道這是嫉妒，現在停止吧，一切都還來得及。”
在我把話說完的一瞬間，我就明白，我的這句話把葉山盡徹底激怒了。
原本葉山盡的臉上或是嘲諷的冷笑，或是不耐煩的皺眉。但是現在，葉山盡的臉上什麼表情也沒有。他就像這樣，面無表情的盯着我看了很久。
學校里陷入了死一樣的寂靜當中。
“還來得及？這種話你也真好意思說出口？我之前說過吧，蘇誠，過度的謙虛只會招人反感。這句話說到底，意思就是人要有自知之明。蘇城，對於你自己被選中成為勇者這件事，你是怎麼想的？欣然接受嗎？沒有一點疑惑嗎？不過是一個死肥宅而已。沒有別人的幫助，你甚至連減肥都做不到。”
“……”
“怎麼，無話可說？喂喂，都到這個時候了，你居然一點點自覺都沒有嗎？太搞笑了吧？！哈啊？！搞什麼，你這傢伙真是廢物到遠超我的想象。這算什麼，直接殺掉你算了，這樣才真是還來得及。連這種程度的自覺都沒有，這樣的廢物怎麼可能是真貨。蘇誠，你居然覺得是巧合嗎？用來召喚勇者的召喚石偏偏在召喚前被偷走，只是個路人居然就能使用召喚石，被召喚來的還是個死肥宅？你真的覺得只是巧合而已嗎。”
“我……當然不覺得是巧合，都是魔神策劃好的，對吧。”
總算，我也讓葉山盡吃驚了這麼一次。
葉山盡說的沒錯，沒有自知之明的傢伙最讓人討厭。
此時此刻，今晚在葉山盡臉上一直帶着的嘲諷之色消失不見。現在他的臉上滿是好奇和驚訝，簡直像個孩子一樣。
“嚇了我一跳呢，蘇誠。”
“是這樣嗎。”
“能讓我驚訝的事情可是不多，對此你大可驕傲。我能問你一下，你是什麼時候意識到這一切都是魔神安排好的嘛？”
那副純真的表情只在葉山盡的臉上出現了一瞬間，接着又切換回了嘲諷的樣子。
“要說什麼時候的話……應該是在得知異世界是真的存在的那一瞬間吧。”
“哦？什麼意思？”
“看來你也不是什麼都知道啊，葉山盡。還是說，你口中的那個男人並沒有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你嗎？”
“激將法是沒有用的，蘇誠，不要耍這種無聊的小聰明。”
從他臉上依然不變的嘲諷來看，激將法對他確實沒有半點用處。試着擾亂葉山盡心態的計劃看來是行不通了。
“一開始，我只是以為異世界是個電腦遊戲而已。這也沒辦法吧，我是通過遊戲設備被召喚過去的，第一次使用就碰上這樣的事情，根本沒有東西可以讓我比較。我只是天真的以為，科技已經發展到可以完全模擬出這樣的虛擬世界。”
“真是愚蠢。”
“是啊，不用你強調，這件事我比你更清楚。”
“哼。”
葉山盡發出一聲嗤笑。
“總之，我是在愛麗絲來到這個世界，來到我面前的時候才發現事情的真相。得出正確的結論實在太簡單了，過多的巧合堆疊在一起也就不是巧合，只是明白這一點卻花了太多時間。現在想來，魔神的策劃實在很巧妙。”
“繼續。”
我稍微整理了一下思緒，接著說道。
“利用我對異世界的誤解，讓我確信我是勇者；利用愛麗絲的善良，讓她放棄重新召喚勇者；利用預言的模糊性，來確定我的勇者身份。是啊，預言里只是說了有愛麗絲召喚出來的必定是勇者，但卻沒說由其他人召喚出來的，一定不是勇者。在我擊敗了兩位魔王之後，就算心有疑慮也多多少會被打消顧慮吧。”
“一切都是在想法設法讓所有人相信你是勇者嘛。”
“沒錯。只是大概魔神也沒想到，愛麗絲會來這個世界吧。”
“哈，這麼說，因為蘇醒的到來，謊言的一角被戳破了。這樣看來，你沒有我想象的那麼遲鈍啊。”
“既然一切都在魔神的策劃當中，現在去期待‘不是聖女召喚出來的也是勇者’這種可能性就太天真了。”
“我錯怪你了，蘇誠，你這不是很有自知之明嗎？真是抱歉。”
就連道歉，這個男人也還是一副蔑視的樣子。這根本不是有誠意的道歉，只是虛偽的形式。既然如此，我就坦蕩地接受這假惺惺的道歉好了。
“我接受你的道歉。”
“……”
葉山盡的臉似乎稍微抽了一下。
“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可以。不過在這之前，我有個問題要先問你，蘇誠。”
“……”
對於葉山盡想要問什麼，我心裡已經有了大概。
只是——
“從你剛才的解釋來看，現在似乎最不相信你是勇者的人就是你自己了。那麼對此你又是怎麼想的？嗯，我換個問法好了。明明已經知道自己是假貨，為什麼你到現在還在以勇者的身份行動？”
只是——
“那你倒是說說看，我到底該怎麼辦？！”
“……”
“對，沒錯，我只是個贗品而已。”
“……”
“我明白，現在殺掉我，然後再去召喚真正的勇者才是正確的吧。”
“……”
“如果按照正常的流程，如果當初是愛麗絲使用召喚石來召喚勇者，被召喚出來的絕對不會是我，絕對不是我這樣的肥宅——這一點，我還是很清楚的。”
“……”
“搞不好被召喚的真的會是你沒錯，你這樣的男人是勇者的話，想象起來至少比我要協調的多。”
“……”
“但是——”
“……”
“但是——！！！”
“……”
“但是你倒是告訴我！！！！憑什麼我就要去死？！！！！憑什麼死的人是我？”
“……”
“用一條命換取整個世界，怎麼想都很賺！可我又做錯了什麼？！至始至終我只是被你們這些混賬牽扯進來的受害者！！憑什麼要我死？！”
“……”
“我也……儘力了啊，就算知道自己是偽物，我也試着垂死掙扎過了啊……至少……我減肥了，至少……我把夏歌也打敗了啊……”
“……可要是你不死的話，蘇醒的世界可是搞不好會因此而毀滅的哦？”
那就讓它去毀滅吧！
——這樣的話，我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對我而言，這個問題從開始就註定了不會有答案。
但就算沒有答案，至少現在，我還有應該做的事情。
“異世界的存亡，說實在的，現在我就算去想也找不到答案。我沒有自殺的勇氣和決心，愛麗絲也不可能會下手，或許……今晚就被你殺掉也不錯吧。這樣一來，至少異世界會被拯救。”
“嗯？”
“……可你們不該把我的妹妹也牽扯進來。”
“……”
“我是偽物，我是贗品，我必須要去死，但就算如此，我也有重要的家人，我也有想要保護的傢伙！我不知道你的目的到底是什麼……唯有你，我唯獨不能輸給你！”
只有這傢伙！我絕對，不能輸！
這是作為一個贗品，但同時也是一名兄長的，最後的尊嚴。
葉山盡閉上了眼。
他的雙臂大大張開，就像迎接神祗降臨的狂信者一般，擁抱着讓他痴迷的某種存在。然後，他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錯！真是不錯！！！看來不管真假，你這個勇者好歹是擁有自己的意志的。蘇誠！我就承認了，擊敗了夏歌的你，想要擊敗本魔王的你，擁有進行最終測試的資格！”
真是個自說自話的傢伙，到頭來，所謂的測試依然要進行嗎？只是，葉山盡已經知道了真相，為什麼還要進行這種徒勞的事情。
“為什麼？”
“嗯？”
“你應該已經知道我只是贗品而已，既然如此，為什麼還要進行測試？偽物是沒有測試的意義的吧？”
難得一見，葉山盡的臉上居然出現了稍顯困擾的表情。他皺起眉，略顯苦惱地抓了抓自己後腦的頭髮。
“這個嘛……怎麼說呢……如果非要挑個理由……也不能這麼說啦，這才是我行動的主要理由……”
“……”
“因為你被命運選中了啊，蘇誠。”
“……你這是，到底在說什麼？！”
無法理解。
拒絕接受。
這是什麼理由？
是戲言吧？！
這到底算什麼？
開什麼玩笑！！！
“……”
葉山盡一言不發。
“你是……在耍我嗎？！”
“……我也不指望你能理解我是怎麼想的，不過姑且，你還是聽我解釋一下吧。”
“——！”
“在這個世界上不存在偶然，啊，這個時候應該把蘇醒的那個世界也算上去吧？一切，都是必然而然的，也就是所謂的命運。蘇誠，而所謂命運，便是因果的堆積。”
“……”
“世上沒有完全是巧合的事情，你被選為勇者是這樣。沒錯，被選中是因為魔神的策劃安排。但是你肯定沒想過吧，就算是魔神的計劃，被選中為棋子的為什麼是你？”
“別開玩笑了，到現在……居然還跟我說是命運……這種虛無縹緲的玩意……”
“怎麼，世上都已經有了神的存在，你居然還不相信命運嗎？”
“這是兩碼事，不要混為一談！”
“至少在我看來，這是一回事。我相信命運的存在，正因為命運存在，魔神註定會被勇者打敗。既然如此，區區魔神所做的一切都不過是垂死掙扎罷了。在命運的安排下，就算魔神費盡心力讓不是聖女的傢伙來使用召喚石，被召喚出來的也一定是勇者，命運是無法改變的。”
“不對，命運已經被改變了……勇者只能被愛麗絲召喚出來……”
“所謂的命運，可不是能被這些細枝末節的事影響的。由誰來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結果。正因為如此，命運才是無法改變的。正因為如此，命運才是命運。”
“既然如此，按照你的觀點，我是勇者？那到底……還有什麼測試的必要？！”
“所以我說了，是相信，而不是確信。我還沒有自大到對這種毫無根據的事情就能下斷言的地步，因此，才需要進行測試嘛。”
“……”
“看你一副躍躍欲試想殺掉我的樣子，蘇誠，可在這一點上，你應該感謝我才是。”
“開什麼玩笑……”
“至少，我給了你一個活下去的機會。”
“……”
“好了，閑聊到此結束，差不多也該開始了。對了，差點忘了，我還沒告訴你，我賦予我自己的能力呢。”
“……又是為了公平嗎？”
“夏歌那小子是這麼理解的，你也可以這麼認為。不過在我看來，只是因為這是遊戲規則。我的能力雖然幾乎毫無破綻，但是也有這麼些限制在。就算我是規則的制定者，是相當於GM的存在，規則也是一定要遵守的。”
葉山盡說話之時，隨着他的手腕翻轉，一把黑色的長刀出現在他右手上。
“這是……”
“很眼熟是吧？沒錯，這是夏歌的能力。既然你們的能力是我賦予的，我當然也能使用。不過你放心好了，一會兒我不會用到這些能力。”
“……”
“至於我待會兒要用到的能力……讓我想想，該怎麼和你解釋比較好。算了，你就把我的能力理解為熱血漫畫里主角的戰鬥能力好了。”
“……什麼意思？”
葉山盡的說明讓我完全聽不明白，這種模糊不清的解釋根本無法讓人理解。熱血漫畫？戰鬥能力？他到底在說什麼？
“也罷，還是直接讓你看看比較好吧？”
雖然是問句，但想都不用想，葉山盡並沒有在徵求我的意見。
一瞬間，我將自己的警覺心提升到最高。
“你說直接讓我——”
但是，毫無作用。
下一刻，我被擊飛了出去。
像這樣被人擊飛的體驗並不是沒有，在我剛到異世界的那一天，我也曾像這樣被擊飛過。可雖然同樣是擊飛，還是有所區別。
和上次不同，這次我看清了敵人的動作。
葉山盡在把話說完時，便開始了行動。他就像一枚炮彈，瞬間將自己彈射過來，而這恐怕只是基於他自己的腳力。只是在地上踩踏了一下，幾十米的距離被他在剎那間拉近至不到一米。在他起身的地方，甚至可以看到地上的草皮都因為巨大的反作用力而翻起。
也就是說，只在一瞬間，葉山盡和他的刀便出現在我面前。
可葉山盡的動作雖然快，畢竟還是被我看見了。這些日子我也經歷過幾場戰鬥，不再是當初那個反應慢一拍的白痴。
既然看見了，當然要防禦。於是，我在自己的面前豎起了一堵影牆。考慮到葉山盡攻擊的強度還是未知，我特意將影牆大小約束在最小範圍來增加防禦力。
就算無法在么短的時間內做到反擊，至少，能做到防禦。
——直到被擊飛前，我都是這麼想的。
葉山盡的長刀，刺在了我的影牆上。然後，牆壁上迅速產生了可怕的凹陷，那是葉山盡的長刀刀尖的形狀。刀尖不斷前進，漸漸的大半刀身都被黑色的影子纏繞住——我的影子甚至連讓刀尖減速都做不到，就這樣，長刀刺中了我的胸口。
如果不是在最後時刻我用盡能用到的所有影子把葉山盡長刀的刀尖包裹住來做緩衝，我的心臟已經被刺穿了。
即便如此，我還是被刺擊的衝擊力擊飛了出去。
簡直就像被火車給撞了一樣，我就像一塊破爛的抹布飛了出去。
劇痛。
我試着從地上爬起來，僅僅只是動了一下，胸口就劇痛無比。
肋骨大概斷了幾根吧，現在想想，在來之前擔心肩膀上的傷會影響戰鬥簡直是多此一舉。
“你……噗哇——！”
想要對葉山盡說些什麼，但剛剛開口鮮血就止不住的從喉嚨里湧出。
“哦呀呀？喂喂，只是示範性的一擊而已，你應該沒這麼脆弱吧？”
看樣子，對於自己的攻擊，葉山儘是一點點分寸也沒有，或者說，他只是在諷刺我？
如果我的身體里還有魔力，自然不會受到如此大的傷害，魔力本身就能起到強化肉體的作用。但是現在，我的身體和普通人無異，剛才那一下沒死已經是僥倖了。
“咳，你這是……咳咳……噗哇……哪門子的漫畫主角啊！”
“這麼看來，我和你關於漫畫的見解有很大不同嘛。”
葉山盡臉上的嘲諷意味更濃了一些。
這個混賬！居然如此輕描淡寫。剛才完全已經是偷襲了，真是卑鄙的男人！
糟糕，這下子真的糟糕了，敵人和我的能力之差已經不能用簡單的懸殊兩個字來形容。剛才被擊飛的時候，手機也被摔到了遠處。僅僅憑藉月光製造的影子，根本不可能抵擋接下來的攻擊。這下要怎麼辦？完全，不是葉山盡的對手。
只憑我現在的力量，根本不可能擊敗眼前的男人。
現在僅僅只是站着就很勉強了，姑且，先想辦法拖延一下時間。
“……我可……咳……沒見過這樣的漫畫主角。”
“算了，無所謂啦。剛才只是想讓你更快的理解我的能力而已，出了一點點小偏差也無妨。”
“……”
這是哪門子的小偏差！
“不過話說回來，你該不會以為剛才的就是我賦予自己的能力了吧？”
“……”
這下子，真是聽到今晚最不想聽到的一句話了。
葉山盡將手裡長刀隨意的握着，然後，只是輕輕的輕輕地從下往上揮了一下。
三道銳利的白色衝擊波從葉山盡的刀刃發出，呈扇形朝我這邊的方向襲來。衝擊波撕裂大地，地面上多了三道深深的溝壑，形狀正如猛獸的爪痕。
“爪。”
在我被葉山盡的攻擊吞沒之前，葉山盡如此說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