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唉唉。这下该怎么向春日解释呢。”
好不容易从大口喘气中缓过来的我,这么自言自语。
天气还有些冷,让人不禁猜想,淘气的精灵是不是在坚持不懈地制造着寒冰结晶。尽管如此,满身的热汗还在不断涌出,只能感叹幸好穿了件透气的衣服。没办法,谁让我为了这个任务,急急忙忙地骑车赶过来呢。
提问:什么重要的任务让我如此着急。猜对有奖哦。
我长吸了一口气,推开了咖啡店的大门。
这家咖啡店是我们SOS团的据点之一,在春日发起的各种市内游玩活动中,常常被当作约定见面的地点。平常店里是没有什么人的,今天却很不一样,熙熙攘攘,就好像特意被春日招来一样。
对了,忘记向大家介绍凉宫春日了。别看我的称呼恍如多年的友人,其实凉宫春日并不是我的青梅竹马,她的真实身份是相识了一年多的前座,目前的最大成就是运营着“让世界变得更热闹的凉宫春日团”。想必大家看到这个名字也明白了,就是一般的轻小说里那种,与名字严重不符的社团。
至于她本人嘛,如果要用一句话描述她,那就是,凉宫春日是一个古怪的女孩子。有多古怪呢?我走向了大方地坐在店中最显眼位置的春日。
4月的时间已经溜的差不多了,春日却穿起了冬天也没见她用过的风雪大衣,最近略微成长的秀发也被扎成一束,配上黑色的墨镜、白色的口罩和灰色的鸭舌帽,就好像是哪个事务所旗下的偶像。
“是不是偶像根本不重要啊!”春日扯下了口罩,”所谓偶像不就是为了拯救重要的东西而存在的一种职业么,我的社团还远远没有沦落到这种地步!”
偶像是不是这种职业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如果你成为偶像,也许还能创造些话题,为这过气的SOS团注入一针强心剂。
“我说,你怎么到现在才来?时间观念,时间观念,我和你强调多少遍了…”
“麻烦你在这之前,先解释一下这一身奇装异服吧。”我很自然地坐在了春日的对面。
“唉唉唉,”春日模仿着我的习惯动作,扶着额说道,“我们这是执行机密任务,不能让一般人——尤其是随处可见的女服务生——知道我们的身份。”
我确认整个咖啡店里最引人注目的就是春日,而且春日所指的女服务生——站在我们身旁平静的微笑着,为我们提供宝贵服务的女生——是我们的学姐,现在正兼任学生会书记员。
“从已经形成的事实上分析,你把所有秘密全都说出来了。”
“我也没想到这么巧,刚好遇到了喜绿学姐。没关系的,她可是我们重要的委托人。”
学姐作为委托人,向我们SOS团寻求帮助,已经是好久之前的事情了。那时的春日,对不可思议事件还有着满满的期盼。
学姐以服务生的标准姿态,用手朝向店中靠墙的一排单人座,向我们示意:“那位小姐还特别嘱咐道,她为两位埋单。”
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有一个身着北高校服的娇小身影静静坐在那里,手里捧着厚厚的旧书。
那位小姐?这不是喜绿学姐称呼长门的方式。
“这是怎么回事?”
“谁知道,有人在打听我们的事。”
按照常识,突然有一个神秘人不明缘由地请客问私事,是一件很可疑的事,但如果目标是凉宫春日,那倒也正常,她身旁总有些异常的追随者。
这里的异常是非日常的意思,不是什么职业不常见或是精神不正常。举个例子,学姐的名字是喜绿江美里,远处独自一人坐着,手不释卷的同级生叫做长门有希,他们都是外星人,货真价实的那种。
喜绿学姐少见的露出了困惑的表情,说道:“我不明白,无法理解。”
春日身边除了外星人,还有未来人和超能力者,说不定以后还会有异世界人来着。只是,对于外星人都搞不清楚的状况,我隐隐感觉有些不大放心。
“你就别管这些了,反正也不会有人敢犯上作乱。学姐,给我来一杯冰拿铁,加糖,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春日拿着菜单指指点点,有如登上金银岛的海盗,要把映入眼帘的所有财宝都收入囊中。
你还是小心点下克上为妙。这么想着,我示意喜绿学姐把写着已经点好的食物的单子拿给我看。
“不用想,肯定是看到了本团长,特意来表达谢意。唔,有必要给SOS团设立一个专职接待客户的支部了。”春日摘下了墨镜,“怎么样,喜绿学姐,如果你有意向的话,我直接保送你到终面。”
我觉得角色扮演首先要让自己相信自己就是那名角色,按照春日的意思,就等于她已经承认自己的伪装是失败的。
喜绿学姐淡淡地回应:“不胜荣幸。”
“好,那就正式任命你为SOS团客户部部长,感到高兴吧,喜绿学姐,这可是我第一次开设正式的支部呢。”
我坚持认为钦定的行为越少越好。看着喜绿学姐面带微笑的鞠躬致意,我想了一想,不计较了,对于SOS团,对于外星人,都不是通向BAD END的选项嘛。
我更在意的是菜单最上方的特制咖啡。那明显不是学姐的字迹,况且这座城市里也没有几个知道这种咖啡的人。
“你喜欢的是这种口味的咖啡?”春日看着远去的学姐,漫不经心地问道。
“不是,”我一边轻描淡写地否认,一边回想着记忆中模糊的一个人,“只是想起了我的青梅竹马。”
“你也有青梅竹马?”
“当然有啊,绝对不是幻想,也不是虚拟角色,是货真价实的人类。自从上次分别,已经四五年过去了呢。”
“四五年,不会吧……”春日低声嘟囔了一句。
“什么?”
“没什么!”春日忽然提高了声音,“这就很简单了,偶遇多年不见的儿时玩伴,却发现和可爱的女孩子坐在一起,托人询问,知道是在和可爱的女朋友约会后,只好灰溜溜的走开了。”
春日戴上墨镜,一副已经料敌先机的模样。同窗一年,春日无论聊什么都能迅速进入指点江山的状态,这一点我是无法否认的,不过,先不说这句话里混进了奇怪的自我评价,我还是觉得,“她不会这么做的。”
“身为SOS团的一员,怎么能轻易说出‘不会’这种词呢,我们可是肩负着发现世界上最不可思议事件的社团啊,听好了,我的字典里不仅没有‘不会’,也没有‘不可能’、‘不行’、‘做不到’,统统都没有!”
不要岔开话题啊,况且就算你这么说,我也做不到啊。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不忘初心,永远不要忘记SOS团的目标,来,我问你,SOS团的目标是什么?”
“找出外星人、未来人以及超能力者,然后跟他们一起玩。”我不变声调的棒读着。
“不错嘛,本月团员考核合格,如果这个季度完成考核任务,我可以考虑颁给你一个可以挂在脖子上的大号奖章。”
我才不需要那种华而不实的奖品。如果是一台游戏主机,那倒是值得考虑。
春日忽然沉默了下来,就这么静静的坐着,那双藏在墨镜后的眼睛似乎在盯着我。我被盯得有些不自在。
“怎么了?”
“没什么啊。”
春日撇过头,嘴里含混不清地说着什么。
“咦,有希呢?”
“啊,长门?不在那儿么?”
“两位客人是在找长门学妹?”
喜绿学姐从服务台方向走来。
“长门学妹在两位点单的时候已经离开了。”
“哈?啊——,那边的杂务,快想个解决办法。”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没法灵光一闪,把长门找出来。”
“我知道长门学妹会去哪里,不过——”
“怎么了?”
“两位能否告诉我你们来此的目的呢。”
春日的脸上露出了一丝难以名状的表情。
“我受人之托,请无论如何给我一个让人满意的答复。”
“喜绿学姐,说实说,我们来这里是因为长门她——”
“我们是在约会,在约会啦!”
春日忽然不耐烦地敲击着桌面。
我愕然。
“你有什么意见么?”
春日满脸不满,也不知道是对我还是对学姐抱怨道。
“私立光阳园女子大学附属高中。长门学妹在那里。
春日忽然轻轻抓着我的手,故作笑容。
“亲爱的,快走啦。”
喂喂,你真的是凉宫春日嘛。
春日一把扯过我的手,快步走向大门,我站立不稳,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没事吧?”
春日停下来,回头看了看我。
“没。”
春日淡淡地回了一句。
“那就快走。”
这件事还要从昨天说起。
春意倦怠,每逢四月底,五月病都会提前到来。阳光懒懒地洒在我身上,悄无声息的,上午就这么过去了。
午饭时间,春日不知哪来的活力,又不见人影了,好友国木田很自然地坐到了我的对面。
“你和凉宫同学表演的节目真不错呢。”
几天前,我们SOS团在鹤屋学姐家的赏樱大会上搞了一个大节目。
“你别笑话我了,”我叹了一口气,打开了包裹的严严实实却凉透了的便当盒。
“我是发自内心的感到高兴,这个节目比我预想中要有趣的多呢。”
国木田和我同窗也有四年了,我也不是不知道他确实是这么想的。
“是嘛,”我看了眼我的午餐,没有什么惊喜,“你也去了赏樱大会?”
国木田正要将便当盒里的胡萝卜送进嘴里,也许是因为听到了我的话,停住了。
“鹤屋学姐邀请我去参加了那场樱花大会,可真是盛况空前呢。”
我将肉片塞进嘴里,一边嚼着一边含混不清地说:“我都没有注意到你。”
“因为不显眼嘛,就好比早晨抬头看天空,太阳一眼就能看到,启明星就不那么容易了。”
胡萝卜有如坐上了游乐园的海盗船,在空中晃来晃去。
“你听凉宫同学说了么,谷口交到新女朋友了。”
“啊?”谷口是我们的损友,他和春日四年同学,这不算什么,他更大的战绩是和外星人周防九曜交往了一个多月。
“我也是最近才听说的,”国木田将刚刚放下的胡萝卜夹了起来,放在了一旁,“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和凉宫同学都吃了一惊。”
“你们从哪里听到的,为什么又没有人告诉我?”每一次重要的消息,我都是最后一个知道。
国木田再次拾起了胡萝卜,心不在焉地说道:“我刚收到消息就告诉你了。”
“那个女生是谁?”
“不清楚诶,只知道又是光阳园的学生。”国木田略微抬起头,用颇为奇怪的眼光直视着我,“你看起来很有兴趣呢。”
谷口交一百个女友都没关系,只要是正常人,我都没有兴趣。
“也不是,我主要是特别担心谷口,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夹起半颗蛋,放进嘴里咬了一口,“他上次见到前女友有多受打击。”
“周防同学确实是有点奇怪呢。”
“我说的不是这个啦,”我发现国木田总是在奇怪的地方异常敏锐,“即使是谷口这个色胚子,被那样干脆的甩掉,也有心理阴影了。”
但是啊,只要有新的美少女投怀送抱,谷口肯定原地满血复活。不知道他的口味是哪种呢。
“哟,阿虚,你们在说什么美少女呢,来,快给我介绍一个。”
谷口的耳朵大概是内置了追踪器,设定了关键词“美少女”。
“不是啦,我们在谈论别的事情。”国木田替我打着圆场。我以为,这个时候应该来记直球更能立竿见影。
“谷口,听说你交了新女朋友啊?”
谷口正准备往嘴里塞一块肉丸,手一抖,丢进了饭盒里。
“你们,怎么知道的……”谷口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
“我觉得全班人差不多都知道了,”看来这件事是板上钉钉了,“你怎么有没告诉我?还有啊,那是个什么样的女孩?”
我希望这一次他的女友千万别再是外星人了,未来人和超能力者也不行。还有,佐佐木绝对不行。
“不是这样,就是那个,我谁都没说过,她让我绝对不要和别人提起,因为不想让父母知道。她是光阳园二年级生,长相、性格都一级棒,绝对的AAA+级。”一提到女友,谷口就手舞足蹈,笑得像个孩子。
我想AAA+级只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而且,虽然听起来是个普通人类,但又像极了哪家的大小姐,你就不能交一个正常点的女友么。难不成你们已经准备好了随时私奔?
“她也说过相似的话,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她一定会和我一起私奔的。嘛,当时的情况,她肯定是在开玩笑。”
谷口恣意地挥舞着筷子,满脸掩饰不住的幸福。
灰少年谷口和公主大人那凄美的爱情故事么?谷口也算是我难得的损友了,虽然我并不想这么定义,但是我还是隐隐感觉谷口的恋情很危险。谷口,我发自内心的建议你,还是趁早抽身的好,以免出现意料不及的神转折。
“诶,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啊?”不知怎的,国木田很认真的问起了这种细节问题。
“那是两个多月前,一个阳光明媚的冬日,我失恋了,正伤心欲绝……”
“等一下,”我完全不想听谷口的把妹绝学,许多疑问盘踞在我心中,“你说两个月前,你确定?”
“是啊,”谷口学起了松尾芭蕉,颇为做作地读起了自创的绯句,“春寒料峭,行走在大路……”
我不管你知不知道绯句的基本常识,麻烦你给我解释一下下面这个问题。
“那你还要我把佐佐木介绍给你?”
谷口宛如光着脚踩到了百足虫一般,整个脸扭曲起来,支支吾吾的回应:“不是,我这是为了表现我还是单身,这件事要保密的,我们觉得万无一失比较好,万无一失嘛。”
我开始担心起那位好女孩的处境了,国木田严肃的表情也像是赞同我的立场。
“这都什么时代了,只要正房同意,有几个小妾也没问题嘛。”
谷口已经开始胡扯了。
“不,谷口君,正是因为在这个时代,你才不能这么做。”国木田一本正经地说道。
要不我们一起去见谷口的女友,向她坦白谷口的罪行吧。
“我还什么都没做呢!”谷口急了,声音瞬间高了八度,“别,千万别,算我求你们了,我后天和她约好了的,你们别在这个节骨眼搞事,真的。”
约会?谷口难得这么诚恳,还摆出了拜地藏菩萨的姿势,真是比鲤鱼跃龙门还要难得一见的场景。正想着,熟悉的脚步声传了过来。
“我不管明天你们要做什么,”春日大踏步地从门口走了过来,“阿虚,明天和我一起去跟着长门。”
“你们也要约会?”谷口缓了缓脸上的表情,一丝笑意从眉间透出,“这也很正常,毕竟你们在一起也这么久了,也是健全的高中生情侣,忍不住想要约会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而且如果你们要更进一步,一定要准备好……”
“你能不能闭嘴?”春日扔下这么一句话,示意正欲起身让座的国木田坐下。
谷口这情商究竟是怎么交到女友的。
“唉,你们别不听,我这是作为一个过来人,提醒你们哪,”谷口脸上的阴霾完全褪去了,“看到你们这么主动,我就放心了,接下来就是你了国木田,明天难得提前放假,你也找个女人一起吧。”
国木田摇了摇头,说:“不必了。我呢,喜欢看着大家幸福的样子,看着大家能够得到自己的幸福,能够大口大口地很香甜地吃着自己做的饭,哪怕是不认识的人,我也会很满足。”
虽然这句台词很耳熟,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吧,春日抛下这么个不明不白的命令,谷口不由分说的把我放进约会大军,这些就没有人来吐个槽嘛。
“不不不,国木田,人们常说——”
谷口看起来完全入戏了,只是憋了半天,只接了这么一句:
“不管他了,青春就是要抓住现在啊。”
谷口的笑容越发的猥琐。
春日显然不想听他说话,急促的解释着。
“长门最近很不对劲,我怕她再出现上次的状况。”
我的生物学常识告诉我,跟踪不能预防感冒。
“这种事情你就别管了。”
春日是不是知道了什么?这么怀疑者,我问道:
“对了,你为什么想起来要跟踪长门?”
“实玖瑠酱说的。”
“朝比奈学姐?”
意料之外的名字。
“咳咳。”春日清了清嗓子。
“凉,凉宫同学,我,我,我发现长门同学有点不对劲。”
春日学着朝比奈学姐的样子,像只受到惊吓的宠物狗发出酥软的声音——就连双手缩在胸前这种细节都还原了。
啊啊,原来春日还点了这种天赋。
我很后悔没有抓拍这美好的画面——这一幕的持续长度不足一个普朗克时间。
“我也觉得很奇怪,实玖瑠酱居然会关注长门。所以我又去问了古泉。”
春日双手十指交叉,摆出了和某个腹黑司令一模一样的手势。
“仔细回想一下,最近的长门同学确实有些不同寻常呢。”
确实很像古泉那家伙说的话。
“嘛,正因为这样。”
春日将双手交叉在胸前,下巴高高的抬起:
“关心部下是团长的工作之一,更何况是我们的宝贝有希!”
啊啊,放心吧,这件事我是挺你到底的。
“好好,我知道了。”
“祝你们这对史密斯夫妇任务圆满!”
谷口的发言就好比是在东京大地震期间正常放映动画一样。
对此,只有国木田礼节性地露出了微笑。
在通关了名为“回忆”的线路后,我成功解锁了新的线路“现在”。光阳园校门前排列着一队电线杆,我和春日正偷偷摸摸地缩在后面。春日手持不知从哪儿征用的望远镜,监视着不远处的花店。
时值晚春,微风拂过,远远望去,长门宛如一尊雕像般静静伫立着,手中抱着一本比往日更加宽大也更加厚重的图书,只有偶尔翻阅的动作表明她活物的身份,如果要用一个词来描绘这尊难得一见的精致作品,那大概就是足以比肩思想者的“阅读者”。
“阿虚,你说,有希在等谁啊?”
放学铃声响了不久,几个学生稀稀落落地从校门口走了出来。比起圣诞那会儿,学生明显少了许多。少子化的时代,光阳园也许就要消失了,就像去年圣诞的那家咖啡店,再一次和春日一起去的时候,发现店家已经关门大吉了。
“不知道。”我摇了摇头。
在我的认知中,长门执意这么等着,如果要说谁最有可能,那毫无疑问是天盖领域的迷之终端,周防九曜。
“会不会是你那幼驯染?”
春日调试着望远镜,随口问道。
“不不,那更不可能的。”我摆了摆手。春日大人,就算您想把她抓到眼前,我觉得也不大可能。要说为什么,我连她的名字都忘了。
“更?”春日瞟了我一眼。
“我是说,你还记得谷口的那个女友么。”
“啊,你说她啊,光阳园学院的二年级生,嗯,你这次的发言很有参考价值。”春日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
按照春日的意思,我的话一直都没有参考价值咯。
就在我们聊天的时候,一名身着光阳园校服的女子高中生走到了长门的身旁,从长门合上了手中的书这个动作来看,这个新登场的角色多半就是长门在等的人了。
女子高中生和长门走到了一起,两人虽离我和春日不远,但因为背对着我们,自然无法看清那女生的面容,能分辨出的只有标致的身材,以及一束马尾在脑后飞舞。
“马尾啊……”我和春日异口同声,随即互相对视。
“走。”然而春日只看了我一眼,就拽起我的手。
那名JK手捧着书向长门挥手致意,转身向坡上走去。长门则戴上了耳机,朝着我们的方向缓步走来。
“我去拦住有希,你找机会追上那个女生。”
自顾自把话说完的春日不给我疑问的机会,便拔腿向不远处的长门奔去。
唉!算了,反正这多半又是春日大团长刚刚想到的行动计划。
抱怨也没用,我只能按照春日所说的,趁着春日吸引长门的注意力(虽然并没有什么用),装作努力避开长门视线的样子,在确认春日看不到后,快步追向那个和长门碰头的神秘女子。
接下来就只能看我临场发挥了。
但是问题不仅限于此。时值晚春,路旁的樱花已经凋谢了,不,更准确的说法是,应该已经凋谢了。
为什么这么说呢?
起初我跟着那名女生,只是专心地沿着这条熟悉的路不断向前,并未发现周围的异样。
但是越往前走,道路两边樱花便愈发繁多,等我注意到情况不妙的时候,本来零零落落的樱花早已变得满树淡粉,我仿佛坐上时空机器,回到了几天前。
就在我心里犯嘀咕的时候,一直走在我前方的女生停在了一株樱树前,微微抬起头,马尾也跟着轻晃起来。
我放慢了脚步,缓缓跟了上去。我该说些什么呢?
你好,我不小心迷路了,这是哪里?不行,这个借口实在太俗套了。
你好,请问你和长门同学是什么关系?这样会不会又太强硬了?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眼前的少女伸出左手,轻轻抚摸起花瓣来。
奇怪,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她。我侧过头,想贴近看一眼,但是身体却不听使唤。
“哎呀,好久不见,阿虚君。”少女转过头来,呈现在我眼前的那副笑颜,是我最不想见的面容。
“为、为什么你会在这里?”伴随着脱口而出的问题,我禁不住向后连连退去,但怪异的事情,或者已经无法称之为“怪异”的事情发生了。
少女,正名是朝仓凉子,依然在我不远处站着,尽管从未跨出过一步,但在我后退时,从未离我远去,恍如某个著名的烈鬼。
“其实也才十几天没见,就把我的能力给忘掉了嘛?”
朝仓露出了樱花般清丽的笑容,一边抚摸着手上的书,一边感叹道:“人们常说,世事变幻,风水轮流转。对于人类来说,时间过得真快呢。”
什么意思?这是在下达准备掏出匕首的最后通牒吗?
诡异的气氛弥漫在这条街道上,强烈的恐惧感压迫着我的心脏,我不知道我该怎么逃离这里,长门大明神,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是你和我开的玩笑吗?喂,是那样的吧?
“你知道吗,最初我的设定就是马尾哦,不过考虑到那是你的弱点,会影响到对于凉宫春日的观测,我勉为其难的修改了我的数据。”朝仓一把扯下绑着马尾的发圈,那一头秀丽的黑发在空中飘散,“我现在的样子,你喜欢嘛?”
我想就算你扮成了春日,我也不会有丝毫喜悦的,不,如果你敢模仿春日,我反而可以放心了,春日一定会对你给予制裁的。
朝仓把书抱在胸前,左手的发圈被搅拌了一般,不断变形,最后定格成那把熟悉的匕首。
“你听说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吗?”
眼前这个散发着危险气息的女子大踏步地向我走来,左手向后摆出蓄力状。
我不是很理解你到底在说什么,但如果我能活着离开这里,那么下一次,我一定会把这句话原封不动的还给你。
“就是说,用你那绝对正确的选择,来打倒你。”
朝仓忽的向前俯身,双脚轻轻一踮,整个人仿佛浮空的幽灵般向我飘来。
“嘿,少年,”亮堂堂的嗓音从身后传来,“气势不错哦。”
朝仓挥来的匕首被拦在了半空中。
“好久不见,朝仓学妹,你什么时候从加拿大回来的啊?”
散发出令人安心的气场,声音的主人紧紧抓住朝仓的手腕,挡在我的右前方。
“鹤屋…学姐…?”
学姐拧动手腕,带起朝仓整个手臂旋转起来。
“唉,真是可惜,今天没有穿私服呢。”被鹤屋学姐的关节技限制,朝仓被迫背过身去,侧着脸,微笑着说,“要是换成私服,你会不会向我搭讪呢?”
老实说,私服和搭讪这种词只有从另个一人口中说出才不会觉得奇怪。
“说起来,私服也好,校服也罢,亲爱的都非常喜欢呢。”
鹤屋学姐回过头来,露出了标志性的虎牙:“那边那个人,”学姐指了指身后的朝仓,“在说什么啊?”
我也不知道,她从来就没有能够正常交流过。啊,也不是,在向我说出“与其因为不做而后悔,不是做了再后悔比较好吗?”这句话之前,她看起来也是个正常的,甚至是完美的女子高中生。
鹤屋学姐,小心!
“喀拉”一声,从朝仓的左肩传来不知是骨折还是脱臼的悲鸣声,只见她无视人体力学般的强行正过身,并贴近一步从鹤屋学姐身上扯下了一条线状物,只不过一眨眼的时间,朝仓便夺回了右手的控制权,顺势拉开了和鹤屋学姐的距离。
“你这家伙是怎么回事?”鹤屋学姐匪夷所思地望向朝仓的左臂。
“我还想问,你是怎么进来的?”朝仓眼神有如利刃,“是因为老师(せんせい)么?”
学姐捡起了落在地上的线状物,然后塞进了耳朵里。那是一双入耳式耳机,和长门拿到的那双,似乎是同一个款式。
“确实如此,正如你所说,”鹤屋学姐像是在和谁说话,“还真是不听话的学妹呢。这就是你让我来这里的目的吗?”
“启用自动扫描与修复程序,目标范围代码L·SJ,请解除通常判定限制。”
朝仓那本来已经骨折的肩膀上散发出异样的光芒,然后在环绕着的雾气散去后,朝仓没事人似的甩了甩胳膊。
“这又是什么啊?”鹤屋学姐的侧颜夹杂着不可思议与兴奋不已。
喂喂,现在不是该关注这个的时候吧……!
话没说完,一把闪着凶恶寒光的匕首便毫无征兆地从我眼前掠过,还未等我反应过来,学姐已经有所动作,仿佛像预先判断到朝仓的行动路线一般——侧身、后撤步并迅速地推开我,待我踉跄后退,再次用迟钝的视神经确认状况时,看到的是学姐再一次抓住朝仓持有匕首的手腕。
“运行资讯操作预加载系统,选定辅助性定位机制,输入三加一维坐标,切换至快速模式。”
“我说学妹啊,你能不能说些容易理解的话。”
这么说着,学姐顺着手腕,用左手扣住朝仓的脖子,左脚迅速伸出将其绊倒,站立不住的朝仓节节后退,被抵在路边的樱树上。
“好,你的话我明白了,接下来交给我吧,”学姐回过头,飘扬着的秀发沾上了樱花,“阿虚,快去找有希吧,春日喵也在那里哦。”
“还真是碍手碍脚。”朝仓依然面色不改。
“你也是阿虚粉丝俱乐部的学妹?给你个忠告喔,虽然阿虚从以前就很喜欢奇怪的女生了,但你是不可能的。”
“我当然知道,鹤~屋~大~人~,”挑逗的语气伴着郁金香般的笑容,“计划里也没有涉及能力使用限制以外的事情吧?”
怪异,或者不如说是恐怖,不知从何时开始,朝仓已经附着了这样的色彩。
“嗯?”学姐的声音里带着些许茫然。
“你知道么,按照约定时间,他们也将到达这里哟。计划里没有禁止把国木田当作人质吧。”
“你这混蛋!”
鹤屋学姐以一击右直拳直接打在了朝仓的脸上,只是,朝仓的身形忽然扭曲了。
就在那一瞬间,不知使了什么外星戏法的朝仓出现在我的眼前,以压倒性的气势扑向我——双脚无法站稳、身体失去平衡、大脑一片空白——在遭遇这无法确认的状况之际,只觉一股芬芳馥郁的奇妙清香弥漫开来。
我依稀记得,春日给我闻过,这是某种名牌香水。
“人类的情感究竟是什么?”在用微醉的笑意面对我之时,朝仓吐出了这么一句话,“只是如多巴胺这样的化学物质,还是说,其中存在着超越宇宙法则的力量。你觉得呢,阿虚?”
我着实不知道这个恶魔在说些什么。
“果然如此,你才是资讯爆发的根源。或者用这个国家——日本——常见的词汇,你就是神明,肆意玩弄他人命运的神明。”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你愿意给我一次机会吗?”
莫名其妙。
“启用快捷命令短语。”
朝仓大概是放弃了对话,用匕首抵住了我的喉咙。
“同期化。模式39。执行。”
学姐一脸诧异的向我跑来,嘴里念叨着什么,然而就像火车驶离时一样,我只听到因为多普勒效应而逐渐被拉长,显得格外沉闷的声音。
“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米——那——(み——な——)……”
就像是在看慢放镜头一样,朝仓慢慢放开我,缓缓转身走向学姐,一点一点向前探出匕首,而学姐一步一步“跑”过来,就像在天上飞翔一样,调整身姿躲过匕首,想要扑倒朝仓的双手停在了半空中。
这是定格在我脑中最后的景象,随后眼前的这幅画开始变形,化成了康定斯基笔下蓝山一样的景象。
“喂喂?”
遥远的空灵中传来了模糊的声音。
“快点起来啊。”
视野范围内的色彩有如精灵般跃动着,红橙黄绿蓝靛紫不断分解组合,持续溶解混合。在这之中,一串黄色焰火格外耀眼,四处飞舞着,最后定格成飘扬的发带。
眼前散逸着似曾相识的微甜气息,习以为常的黄色发带异常的贴近。
“你没事吧?”
春日脸上的某种表情迅速褪去,取而代之恢复了往常的傲气。
“我,怎么了?”
“我怎么知道。”春日收回了扶着我的双手,半坐上团长专用桌,“嘛,你也不会有什么事,不管你是因为什么原因晕倒……”
团长专用桌啊,这个标志再明白不过了,这么说我现在在社团教室啊。
“低血糖。”角落里响起了冷冷的女声。
长门按照惯例坐在角落里,翻阅着不知从哪儿找来的古旧图书,就像是冬日雪女似的,散发出无形的寒冷。
春日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反应过来,摆了摆手,念叨道:“就当是这样吧。”
我全身颇为疲倦,无力地坐在了身旁的椅子上。就在刚才,我还在朝仓的刀下,现在却莫名出现在这里,即使我见识了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事情,这样的经历还是第一次。依稀记得,朝仓说了一串莫名其妙的词语,好像有什么“同期化”之类的,我记得,这个词长门之前用到过,但我记不起具体的细节。
“也对哦,明天就是和她的约定之日。”
零星的话语飘进了我的耳中,我看了看倚靠在桌上的水手服女孩,只见她咬着手指甲,若有所思。
“约定之日?”
春日一脸不满地指着我,用教导主任的口气训斥我:“作为一名SOS团团员,时间观念可是很重要的,我昨天才正式通知你的,怎么能今天就忘掉!”
是是,春日先生(せんせい),您说的对,只是这和时间观念并不是一个概念。
“昨天你们的约会结束之后。”
正在我一边容忍春日的胡闹,一边疑惑“现在”的具体时间之时,长门突然冒出这么一句。也就是说我是又一次进行了时空旅行,到达了第二天?
“有希,你怎么知道的?”春日看起来有些惊讶,但也只是有些而已。
长门从书中抽出一打材料,双手捧起,遮住了嘴。那是几张A4纸,上面写着一些文字,不知道是些什么内容。
“哦,对,你去调查谷口了。”春日看了看长门展示的材料,随口应了一声。
仿佛归来的浦岛太郎,我又一次听到了不得了的事情。为什么这件事是由你发起的啊?
“那是因为我最早发现谷口那家伙不太对劲……”
“并不符合事实。”
春日挥舞着的双手停在了空中。
“对,不是我,是长门。那时我觉得长门也怪怪的,所以想知道长门到底怎么了,于是就……”
“在我告知凉宫同学,按照要求调查谷口及其女友的具体情况。”
长门连续两次打断了春日,这可不常见啊。
“有希,像是这些细枝末节就没必要给阿虚解释了。”春日扶着额头,一脸无奈。
“这样违反了如实汇报的要求。”
“这些和阿虚没有关系,就没必要这么认真的告诉他啦。只要说与我们相关的内容就好。”
“理解。”
春日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
“你们在我调查时进行了约会。”
虽然看不出表情,但长门向我汇报的时候,我察觉到认真的气息。难不成这是长门开发的新式玩笑?
春日大人大概是被抓住了什么把柄,在愣了0.7秒后,轻哼一声。
我想这个议案不用急着现在讨论,所以我这么问道:“这些都不重要,谷口的女友是谁?”
长门抬头望了望我,又转过头示意春日,得到春日大人的首肯后,再次朝向我,缓缓说道:“朝仓凉子。”
这个名字迅速点燃了我脑海中的引线,我一下跳了起来。
“怎么可能!”
刚刚还稳稳坐着读书的长门不知怎的已经站在我身前,双手扶住了摇摇晃晃的我。
“你怎么了?从刚才开始你就怪怪的。”
我凝视春日,发现春日也用讶异的目光凝视着我。
“虽然我也认为这件事不同寻常啦。”
“不是……”
我刚想说话,长门冰冷的双手捏紧了我的双臂,那双深渊般的瞳孔下似乎有谁在呼喊着“不要说话”。
我不得不闭上了嘴。
“两人的交往为期两个月零十三天,据不完全统计,至少有三十八人目击到两人的约会,总计时长119小时41分钟,约会的具体地点包括光阳园车站前的公园……”
“好了好了,到这里就可以了。”
春日伸出手示意长门停下,随后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神飘向了长门的书橱。
“阿虚,去年和你说过的小学六年级时的经历,还记得么?”
“记得。”
“那件事情是有后续的。那段时间我非常的消沉,觉得整个世界都黯淡无光。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看看自己有没有获得新的能力,哪怕多么微不足道,那也证明我与别人是不一样的。但是很失望,什么都没有发生,什么都没有,在长久的等待中我失去了耐心。于是,有一天,我和同学大吵了一架,之后一个人从学校里跑了除去。那是我人生第一次出走,真是可笑呢,老天都不打算放过我,天空居然飘起雨来,我的心情跌落到了谷底,甚至已经想要放弃了。再后来,有个梦幻般的女孩子出现了——就是我们明天要见的那个人,用她自己的话说,她是由咖啡,香料和一些又苦又甜的东西组成的——她带着我去了一处景致,那里恍如仙境,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夜空中璀璨的星河,非常的美丽,一点也不像是真实的星空。而且,明明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我却时常想起那个夏天的夜晚,那片山丘,我们三个人一起读着一本大书,记忆中的景象清楚的可怕。对,那时还有个满脑子幻想的男孩子,信心满满的告诉我圣诞老人是真实存在的,我们俩吵了很久,谁也说服不了谁,这个时候,那个女孩子告诉我,世界上会有人以你完全不能理解的方式生活着,所以,希望我能尊重别人的选择,也让我相信自己一定会遇到过着有趣生活的人。”
春日双手搭在桌旁,低下头轻轻一跃,跳下了团长专用桌,然后抬头望向我,樱唇微启。
“我呢,很讨厌朝仓,非常讨厌,从高一开始就没有好感。我也不知道理由是什么,大概是一种直觉吧。前阵子国木田拜托我调查谷口,为了完成任务,我写了份调查问卷,让有希交给她,结果她给了我一个非常无聊的理由,一点也不有趣,于是我很果断的以谷口的名义和她提出分手。然而今天鹤屋学姐提起这件事,问我是不是应该尊重谷口的想法,我突然间想起了这段往事。所以,阿虚,有希,你们怎么看待这两人的关系?”
春日难得询问别人的意见,我竟一时无言以对,只能转头看向身旁的长门。长门抬起头,静静地注视着我。
“你的态度?”
“不行。”
“前提:两情相悦?”
“那也不可以。”
虽然理由和春日的不同,但毫无疑问我一定会选择不。如果朝仓是普通的深闺大小姐,哪怕是春日口中无聊的女人,我也会全力支持谷口。但朝仓终究是危险的美女,是随时可能伤人于无形的怪物,绝对不能留在日本,让她去加拿大待着吧。
“我明白了。”长门平静地回答道。“我的选择一致。”
春日没有作声,有如跳着华尔兹的舞者,迅速转身,随即向前走去,停在窗前望远。
“嗨~嗨~嗨~,我亲爱的友人们!”
有节奏的说唱声传来。意料之外,情理之中,这号人物登场了。
“我非常重要的约会就要开始了,你们这对情侣,还有这边的情感专家,快点给本大爷来几条约会攻略!”
谷口推开了文艺社的大门,看起来心情不错。
“谷口,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哈?凉宫你没和阿虚说嘛?”
“什么?”
“不是你们叫我来,有事要和我说嘛。你们不是刚约会嘛……”
说着说着,谷口降低了声音,遮住嘴,问道:“你们吵架了?”
我看了看背对着我站在窗边的春日。
“没关系的,小情侣嘛,很快就会和好的。”
谷口不自觉的提高了声调。
“毕竟我也有过这种经历。”
说得好像你很有经验。
“不过竟然被你们抢先了,真不愧是凉宫春日。啧啧。”
谷口掩饰不住自己的兴奋,就好像自己创作的歌曲忽然在油管上爆红。
“但是,但是啊,我就要修成正果了。哈哈哈……”
“不用了。”
长门的声音忽然想起。
“结束了。”
“回去吧。”
格外寒冷的声音。
“过去的资讯已经以确定的方式观测完毕。”
长门的眼眸依然那样晶莹剔透。
“中止。返回数据。”
谷口很诧异的看着我们俩。
我伸出手,想要触碰他,想要说些什么。
然而,在那之后,我失去了意识。
当我再一次意识到自己站在某个地方的时候,我的第一反应是,我在哪儿?
“学长,这个时间点,你回到了光阳园学园附近的一处异空间里哟。”
朝仓站在我眼前,把弄着匕首,显然不是声音的来源。
“鹤屋学~学姐(先先輩)已经回去了,这场闹剧也该落下帷幕了,是吧,学长?”
我循着声音转过身,身材娇小的学妹正站在上坡处,冲着我微笑——那张脸再熟悉不过,身着松垮的北高校服,微卷的头发上别着微笑发夹。与之前不同的是,渡桥泰水背着一个与体型不符的大书包,让人忍不住怀疑书包有什么特别的用途。
“谷口他——没事吧?”
我现在还有满肚子的疑惑,不过优先事项无疑是谷口。
“学长,你问的是现在还是未来呢?”
“这两者有什么区别?”
“再过不久,谷口学长就能从失恋的阴影中走出来了。”
泰水一个滑步,跳到了我的左侧,随即打了个响指。
“那是因为,谷口学长的记忆被朝仓学姐修改过,只要改回去就好啦。”
顺着泰水的举起的手望去,只见朝仓的脚边浮现出六等星般暗淡的光芒。
“这是惩罚哦,朝仓学姐。”
这光点游移不定地闪烁着,逐渐变亮的同时,又黯淡了周遭,仿佛攫取了周围的光线。和着那些异样的光点,她的双脚化为粉末,汇成一条河流飘向远方。
“庆幸吧,你获得胜利了。还记得我的话么,你就是那个创造出资讯奔流的存在啊。”
“是这样嘛,学长是这么厉害的人物嘛,我都没有感觉到呢。”
“你不过是他的分身,这不是没有过先例,比如某个因为自我批判而产生的怪异。”
“但是啊,这和这部作品是完全无关的说。”
“那么你能确认你不是产生于他的意志?”
“我不知道哦。”泰水一步一小跳,在我身旁打转,“知道的是你哟,阿虚学长。”
“我所知道的是,姐姐的计划真的很有趣呢,把这么多不相干的人联系起来。你知道嘛,长门学姐也好,鹤屋学学姐也好,都自愿加入了这个计划呢。大家没有经过什么争吵,就达成了一致,真不愧是姐姐。”
泰水凑上来,调皮地眨了眨眼,随即竖起手掌,做出了抱歉的手势。
“接下来就是善后啦,学长,今晚我要去你家,稍许修改一下你的记忆,不然的话,未来的你就不会按照既定事项行动了。”
总觉得这是立下了某种FLAG,这么说的意思不就是未来的我一定会反悔么。
“不会啦不会啦,一过明天的存档点,学长你就会记起来的。”
“是嘛,是这样嘛,真的是这样嘛?
“从未来去决定现在,是为了让自己的选择顺理成章;修改记忆逃避现实,是为了让自己不用去后悔。你真的认为你会恢复记忆?”
朝仓缓缓吐出这些字眼,一头秀发在风中散开,飞扬。零零散散的花瓣飘落,附着其上的,穿堂而过的,最终都归于远方。
“朝仓凉子,”我忍不住打断这朗诵般的话语,“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那友人的仲夏夜之梦,永远无法实现了。”
不知何时起,道旁的樱花开始疯狂地飘落,伴着从上坡处吹来的暖风,无数的花瓣缓缓飞过,汇聚成令人叹为观止的宏伟花海。花流有如精灵指引般避开我们三人,而与这壮丽的场景所相对应的,是从朝仓胸前重重落下的旧书,以及她已经消失不见的半身。
“你还记得吗,学长,南(みなみ)姐姐曾经说过的爱的话语:亲密的人会互相影响,彼此说出只有对方才会使用的词汇。”
咖啡,马尾,大书,爱的话语,以及这熟悉又陌生的名字……
“如果是我自己,我会放着不管,如果是南姐姐,”泰水稍作停顿,“一定会阻止学长你的。”
这么说着,泰水举起那本有着厚重历史感的大型图书。
“还记得么,在那片星空之下,我们三个人一起读书的日子。”
记忆深处的迪拉克之海开始荡漾,被我忘却的一件件往事宛如即将浮出般,在海平面上若隐若现。
“这就是在告诉我我做错了一样。”我望着费劲把书塞进书包的泰水,喃喃自语,“是这样吗?”
“我不知道哦。知道的是你哟,阿虚学长。”泰水依然绽放着小太阳般的笑容。
几秒前还繁盛的樱花树现在已空无一物,只留下满地的花瓣,其中绝大多数还在不断地化为结晶。
“观测到很有趣的现象呢,也是不枉此行了。看来已经接近资讯爆发的本质了。记好了哟,阿虚,长门她们也有自己的打算,所以,只要观测还在继续,我随时都可能再次回来。”
说起来,如果朝仓凉子不拿出那把刀的话,我大概会把她当作一个散发着温柔气息的大美人,一个性格极好的班长,一个头脑不错的学生,一个颇受女生欢迎的意见领袖——尽管如此。
“永远不要有这一天。”
我还是如此回应道。
“希望你能够实现你的愿望。”
“打断一下好嘛。”泰水露出了意味深长的表情,“我只提一个小问题,朝仓凉子学姐,借着修改谷口学长的记忆,你创造了这次伪恋,但如果有一个机会,你会作为一个真正的人类,和谷口学长交往么?”
在泰水念叨着“回光返照”之类的咒语之时,即将消失的朝仓,忽然再次显现在眼前。只不过,一身光阳园校服不再,转而是缀饰着蔷薇、蕾丝、缎带等配件的黑色哥特风服装。
朝仓脸上闪过一丝惊讶。
“如果我选择不回答呢。”
“那么,十分抱歉,学姐,那个你许下的——作为限制你行动的交换条件的——愿望就不作数。”
愿望?什么愿望?朝仓会许下什么愿望?
泰水忽地抬手,摆出了一个禁止通行的手势。刹那间,笑容中带着愤怒的、有如战斗机般迅速飞来的朝仓被拦截在空中。泰水不容分说,手向下轻轻一挥,朝仓便跪倒在地上,手持匕首的姿势还保留着,像极了击剑运动员冲刺的动作。抬头望去,朝仓行动的残影依然残存,身旁的樱花仿佛被冻结,伴着身后不断扩张的冰晶,与不远处自然飘落的花瓣形成鲜明的对比。
完全、彻底、压倒性的战斗,这可是王道作品中极少出现的剧情。我虽然不具备长门的分析能力,不过两人的等级差距,还是太明显了。
朝仓露出了我从未见过的表情。
那是名为绝望的微笑。
“不会,当然不会。
“绝对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