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共是53元,请问您是用现金还是网络支付?”长相普通的收银员今天化了让她颇有自信的浓妆,摆出标志性的温暖微笑盯着柜台前的顾客,这是一项服务业精英们都能熟练掌握的技能——察言观色。

而这位当了好几年收银员的业界大佬在这项技能上更是造诣颇深。

黑色的休闲裤,黑色的兜帽卫衣,低垂的帽檐刚好彻底遮住了他的脸,让收银员无论怎样小幅度移动自己的身体都无法看到他的全貌。

“现金。”他的声音充满磁性,却又略带一丝稚嫩和疲倦,看起来有些瘦弱的双手白得瘆人,游离在他皮肤下的血管清晰可见。

他是店里的常客,店员根据自己的经验做出判断:他不超过16岁,生活拮据,经常穿兜帽卫衣,也许是喜欢,从不使用网络支付,应该是穷苦的学生。

店员微笑着应答,接下他轻轻递过来的几张零钱,一眼扫过数目刚好。随后她拿出一个本该算钱的塑料袋,小心地将收银台上的生活用品分开摆放,把玻璃瓶倒在毛巾上,用自己的经验尽心为这位不知其貌的顾客服务。

这很大程度上是出于同情,她自顾自地定位了她不了解的人后,又自顾自地给予了他自己的同情。

全然不顾他是否需要,他是否领情。

男子没有多说什么,轻轻接过了塑料袋,容忍这个满脸堆笑的中年女人悄悄摸自己的掌心,用略带感激的语气道谢。

然后低下头不去看她沾沾自喜的嘴脸,卷起靠在店门口的黑色长伞,离开了商店。

“啊......他今天也带着那把伞。”店员朝着那道背影多看了几眼,他的手掌很温暖,那么他长得也一定不差。

店员再次自顾自地给那位顾客贴标签,转头开始接待并打量下一个人。

那位店员唯一猜对的,是梵洛那张英气十足的脸。

他并不喜欢兜帽衫,准确地说是讨厌,被帽子包住的乱发让他很难受,过低的帽檐会遮住他的视野。

他并非学生,也不穷苦,他有七八张银行卡,每个月汇入其中一张卡上的钱相当于一个中产家庭三个月的生活费。

他成年了,就在三个月前,也许更早,因为他没有一张固定的身份证,但至少年份对的上。

他网上购物,但从不使用大众所接受的渠道。

此刻,20:51,他需要花费二十几分钟回到自己三条街外的出租屋。即使公寓隔壁就是一个大型的购物广场,他也选择来回徒步一个小时去那家小超市买东西,而且只在晚上前去,只在必需生活用品用光后前去。

不和人搭话,不理睬任何人,将自己隐藏在黑色的兜帽和无声的耳机下。昼伏夜出,踏着路灯的影子无声前行。

这些怪异的,无需注意的,可以说是异常苛刻的细节集中在这个不被任何人注意的男人身上,究其意义,梵洛会在心中默答:为了更安全。

21:16,梵洛踏上了公寓楼的第一层阶梯。

这栋没有监控的公寓楼一共五层,梵洛住在第四层。

斑驳的旧墙体渗出液滴,腐蚀锈透了的消防栓,梵洛总是很嫌弃这里的铁阶梯声音太大,因为无论他多小心,这条老掉牙的梯子都会疯狂地吱呀作响,直到他放弃给房东递匿名信为止。

“大概有的时候我真的没必要谨慎过了头。”自言自语中,梵洛松了松紧握伞身的左手

钥匙插入锁孔,梵洛轻轻转动右手,可就在黄铜钥匙转过不到一半时,他停下了。

这扇公寓标配的防盗门中的暗锁,通常需要房主转动两次才能彻底打开,而齿轮转动引起的锁栓摩擦声预示着再有半圈,门就会开。

那个慵懒到逼的梵洛自己修理整栋大楼线路障碍的房东是绝对不会花时间进自己的屋子,毕竟自己刚交过房租。

“居然来客人了......真新鲜。”

塑料袋滑下梵洛的手掌,发出“嘭”的一声轻响。左手划过腰间,手指轻轻拨动,黑伞的伞扣卡住梵洛的腰带,瞬间弹出的刀身掩在梵洛的影子中,如同掠月雄鹰一般闪过一丝寒光,躺在他手上。

梵洛三指夹住伞柄上缠绕的吸汗布,呈虚握之势,说是握刀,倒不如说更像捏着一把上了膛的左轮枪。刀身轻轻摩擦伞骨,发出“呲呲”的金属碰撞声。

那双慵懒的眸子此刻在黑暗中闪烁着精光,瞪着门锁。

进门左拐是浴室,右边是厨房,再前进是自己的房间,这个不大的出租屋没有客厅这种东西,自己的最长移动距离不会超过8m。

人数,未知。

武器装备,未知。

这些都不重要。

梵洛嘴角闪过一抹冷笑,右手再度转动起来。

谁都好,在这扇蓝色的大门背后,都不可能在这个活动空间里干掉我。

齿轮缓慢扭转,慢慢拉回锁栓。

“在我更换住所前,给我找点乐子吧!”

“咔。”门开了。

但不是梵洛打开的。

在他宣告死刑般的想法闪过的一瞬之间,门锁被从房内打开了。

不带丝毫犹豫,划破寒冷空气的刀尖猛刺向门内,伴随着“唰!”的一声利响,钉在打开房门的男人喉前几毫米的地方。

“......蔡....蔡叔?”

梵洛眨巴眨巴褐色的双眸,惊异地看着那个满脸花白的中年人。

“哟,小洛,好久不见了。”他似乎是没有感受到抵在喉头的刀锋,堆起标志性的笑容跟梵洛打起了招呼。

“真是的,你来之前至少给我打个招呼啊。”梵洛将沐浴露摆进浴室,大声对着偷笑的蔡叔发牢骚。

“没有qq,没有邮箱,电话号码常换,我靠什么给你打招呼啊,说到底还是你这小混蛋不愿意联系我们。”

被唤作蔡叔的男人摊摊手,对于强闯民宅这种事毫无愧意,他目不转睛地看着依靠在门旁的黑伞——之前差点弄死自己的那把伞刀。

“眼睛完全跟不上........太快了。”即使早在心里做了准备,寒锋略过喉头的瞬间也让蔡叔背后冒出阵阵冷汗,在他撬了门锁进入梵洛的房间后,他在各个角落都发现了拿来防身的武器和陷阱,还有一个遥控炸弹。

其防范之精到,手法之刁钻都让蔡叔暗暗咂舌。

同样也让他心中得到了一丝慰藉。

“你还没有忘了自己的身份。”那道小心剔除塑料包装摆放生活用品的身影就像当年一样,蔡叔揉了揉自己碧绿色的眼睛,他有点儿想哭。

“别想这些了,我给你带了手信哦~”

梵洛懒懒地偏过头来,褐色的眼球瞬间锁定了蔡叔高高举起的右手,装满了红褐色烈酒的玻璃瓶瞬间让梵洛心中积攒的阴霾消失的无影无踪。

虽然被突然闯入很烦躁,难得的活动筋骨的机会也不存在,但对于他来说,世上唯爱与美酒不可辜负。

冲出浴室,冲入厨房,拿玻璃杯,抢走酒瓶,冲入房间满杯。

一气呵成。

蔡叔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有人以酒作为条件来要挟梵洛的话,这家伙一定会中招。

他完全感受不到酒瓶什么时候从手中飞出去的。

至于那张盯着酒兴奋的荡漾嘴脸......唉,就当看不见好了,简直崩人设。

“在喝酒这件事上,你跟前代真的一模一样,不愧是父子。”蔡叔坐在梵洛的床边,拿起另一个玻璃杯给自己也倒上一杯。

“老妈死得早,老爹用烈酒帮我戒的奶,说是把我灌醉了我就不哭了,所以才有的酒瘾。”抱有对自己的酒瘾绝对的骄傲,梵洛举起杯子仔细端详酒杯中的红色液体。

“哪国的?”

“俄罗斯,其他地方的酒度数都不合你的意不是么?”

“懂我~”梵洛爱不释手地盯着手中的酒杯,俄罗斯恶劣的地理环境,让来自这里的酒的绝对重心偏向酒精,酒精度数并不重要,一般看的是水的含量。

不用如同葡萄酒一般讲究,需要高脚杯来充分氧化,也不像黑啤一样需要按扎计算一口到底。

多大的杯子都行,一口入喉感受炙热的酒精滑入胃中,稍稍有些麻痹神经系统的气味萦绕在脑腔内。

后于腥辣的,是浓缩果汁的香甜。

味道单一,却又无拘无束随心所欲,这是梵洛最爱的喝酒感受。